張慧莎
電影《一次別離》是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非常優(yōu)秀的一部作品。在這部影片中他將關注的目光投向處于改革與轉型中的伊朗現(xiàn)實社會,塑造了納德、西敏、瑞茨等典型人物的鮮明性格,向觀眾展現(xiàn)了當代伊朗人在親情和宗教生活方面的糾結。在整部電影中,導演雖然沒有將過多的鏡頭投向患有老年癡呆的父親,但正是這種小人物的存在,才引發(fā)故事情節(jié)的進一步發(fā)展。老父親在電影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他是貫穿整部電影故事情節(jié)的導火索。除此之外,導演利用老父親的角色襯托其他重要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以身殘體弱的形象象征著當時伊朗社會的動蕩,是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
一、導火索
(一)納德不愿移民,西梅離家出走
《一次別離》的開場始于一臺復印機掃描一系列法律文件時的閃光,然后,從一名沒有納入鏡頭的法官的視角,我們面對面注視著一對上層中產(chǎn)階級夫婦陳述他們申請離婚的理由,兩人之間有抵觸有怨怒,但是沒有明顯的敵意。西敏想移民,并且獲得了簽證,必須在四十天之內離開,她希望丈夫納德跟自己一同前行。納德雖有此意,但是孝順的他卻不愿拋下患有老年癡呆癥的老父親,拒絕與西敏的要求。雖然未離婚成功,西敏也不愿與丈夫繼續(xù)生活下去。她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回到自己娘家里。
納德選擇留下來是有很大的原因的。一是老父親患有嚴重的老年癡呆癥,在生活上完全無法自理。影片中的父親,基本上不會說話,在整部影片中說話的次數(shù)總共只有兩次,一次是西敏要走時喊了一聲西敏的名字,另外一次是對著歸家的納德說阿特里要結婚了。老父親不僅僅是患有老年癡呆不認得身邊的人,而且年老體弱、身體多病。在身體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老父親基本的生活都需要納德的料理,根本離不開自己的兒子;二是納德受傳統(tǒng)伊朗美德的影響,具備孝順的良好品質,他接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不忍心拋下父親依然一人離去。在兩人的對話中,西梅說既然老父親已經(jīng)誰都不認得了,即使換了個人在身邊照顧他也沒有什么關系,納德狠狠得回了她一句:“即使我的父親不認得我是她的兒子,可是我認得他是我的父親”,這足以看出納德不愿萊卡的決心。
至于作為現(xiàn)代女性的西敏,她是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渴望掙脫束縛、向往自由的進步女性,為了移民海外寧愿選擇拋棄父親。即使離不成婚,她也不愿將就,而是選擇離開。因為她不愿屈服于當下的束縛,她想要沖破束縛,追求自己所要的生活。
(二)兩個家庭的對簿公堂
在西敏走后,分身乏術的納德陷入了一片焦慮,需要上班維持生計的他沒有時間和精力照顧在家的老父親。在女兒特梅的家庭教師莫夫人的幫助下,納德聘請了一位女護工瑞茨照顧父親。女護工是一名懷有孩子的孕婦,這一情況影片中都沒有解釋究竟納德在聘請她的時候到底知不知情。在瑞茨第一天上班的時候,除了干完家里的家務活后,因為拉人家尿了褲子,所以她不得已征求教會同意為老人清洗身子。本想放棄本次工作的瑞茨在丈夫欠債的情況下不得已要繼續(xù)下去。影片中的辛酸苦楚讓人心疼不已。在一天照料的過程中,瑞茨為了外出看醫(yī)生將納德的父親綁在床上,幸好及時趕回家的納德和女兒趕回了家,老人摔倒在地差點死亡。而出于憤怒的納德對瑞茨的行為非常憤怒,并懷疑她偷走了房間抽屜的錢。在瑞茨苦苦哀求納德結算工錢和發(fā)誓自己沒有偷錢的情況下,納德趕走瑞茨,并不小心將瑞茨推倒在地。第二天早上,被妻子告知才知道瑞茨因此導致了流產(chǎn)。瑞茨的丈夫怒不可遏將納德告上了法庭。
兩個家庭里圍繞的焦點便是瑞茨將父親綁在床上,獨自離開和納德的納德是否致瑞茨流產(chǎn)。原因是層層推進的:瑞茨為什么會流產(chǎn)?——原因有二:1、納德的推搡;2、是路上尋找老父親時,被汽車撞倒。
所以,歸根到底,老父親的存在依舊是這沖突產(chǎn)生的直接根源。
二、襯托人物形象
(二)對納德的襯托
影片中男主人公納德是一個性格比較倔強的人,婚姻上不退讓、生活上不妥協(xié)。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強勢的男人,在面對自己父親的時候格外脆弱,他對家庭強烈的責任感和對父親血濃于水的親情,讓人心生敬佩。
在開場與西敏在法官面前的時候,他袒露自己放不下患有老年癡呆的父親,即使父親已經(jīng)誰都不認的了,但是他依舊是他的兒子,不能棄他于不顧
在生活細節(jié)中,回家親吻父親、幫父親剃胡須、陪父親與女兒玩游戲,這些與父親一起生活小細節(jié),
由于女傭人外出,納德患有老年癡呆癥的父親差點意外死亡,當他親吻著父親的臉不斷地喊著“爸爸,爸爸……”的時候,很難想象那是怎樣一種超越承受能力的恐懼,他給父親洗澡,靠在老人的背上哭泣的時候,內心所有的情感脆弱瞬間奔涌而出,他明白自己是父親的依靠,而父親也是他感情最深的寄托
4、為了收集各種證據(jù)證明瑞茨的離開對父親身體造成的傷害,在帶父親接受身體檢查時,他一瞬間見那個父親的衣服穿上,帶著父親離開。
(二)對瑞茨的襯托
女傭瑞茲懷著身孕,但是為了掙錢替丈夫還債,偷偷出來工作,承受了極其艱苦的身體勞動和心靈煎熬。瑞茲焦慮地看著生活不能自理的的老人,猶豫再三還是拿起了電話,壓低聲音詢問“宗教上允不允許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為年邁的異性擦洗”?并叮囑女兒不要把這一舉動告訴父親,通過給納德父親換褲子行為,表明女傭瑞茲的宗教信仰觀念,以及善良的本性和對工作的負責。在老人偷偷溜出家里后,她立即飛奔到路邊,尋找老父親。在往來頻繁的車流中,她甚至被撞倒在地。
瑞茨在影片中是一個悲劇型的人物。作為一個忠誠的伊斯蘭信徒,她向女主人西敏坦白真相的時候內心是有多掙扎。放棄高額的賠償金,只是為了對自己信仰的忠誠。但是盡管她已經(jīng)在努力贖罪,得到的結果還是傷害。影片的后半段,納德要求瑞茨摸著《古蘭經(jīng)》起誓,她卻做不到,她害怕禍及自己的女兒,當自己的丈夫傷心地離家而去的時候,她的情緒也隨之徹底崩潰,她以為自己主動坦白真相,以為自己放棄賠償事情就過去了。瑞茨即將面對信仰的拷問和生活的破碎,那種悔恨、那種害怕、那種無助真的是讓人嘆息和心痛。
(三)對西梅的襯托
不舍與離開的矛盾:在西敏打算離家出走時,老人緊緊地拽著她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沒有言語,表現(xiàn)出一種割舍不斷的情感依戀。在這一情節(jié)中,西敏的眼神里并沒有透露出怨恨,而是帶有一絲絲的憐憫。面對老人,她一直說著:“我會回來的,我約了別人而已?!逼鋵嵥懿簧帷?/p>
親情與追求的矛盾:在納德陷入被告謀殺瑞茨的困境后,西敏將老人街道自己的娘家照顧,從十四年的共同生活來來看,西敏對老人仍然患有很深的感情。只是當責任與個人追求發(fā)生沖突時,她毅然選擇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最終也選擇了離去。
三、象征作用
作為一個具有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古國,在逐步與全球化接軌的今天,伊朗與許多發(fā)展中國家一樣,難以回避外來文化的不斷涌入,正處在新舊交替、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共存的歷史過渡時期。在《一次別離》之中,電影通過鮮明的人物表演來講述復雜的社會問題,雖然問題看似只存在于某一個家庭中,卻影射了伊朗人這個社會群體的普遍生存狀態(tài)。
對比來看,孩子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同時也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在《一次別離》中,導演通過新生代寄托了自己對于伊朗女性成長的理想和期望。與自己的母親一輩不同,特梅是伊朗現(xiàn)代社會中的新生代女性,她們本該有著幸福的時光,然而處于伊朗這樣一個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型過程中的發(fā)展中國家,她們的成長必定是一個不斷蛻化、交織著矛盾與痛苦的過程。而年邁病重的父親則意味著伊朗傳統(tǒng)觀念和文化。
伊朗人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化之間的掙扎。很顯然,納德無法割舍父親去國外生活,這正是伊朗人傳統(tǒng)家庭觀念的折射。然而,隨著工業(yè)化城市的發(fā)展,為了擇業(yè)和更好的生活,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走出去,從鄉(xiāng)村到大城市,從伊朗走向國外,他們離開大家庭的束縛,去體驗外面的世界。影片中西敏就是渴望并愿意接受現(xiàn)代化的年輕人之一。
有關靈魂與道德的拷問。在影片中中,沒有“非善即惡”的觀點,也沒有善惡的鮮明對比,它揭示了人性的真實:劇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普通老百姓,無意傷害他人,但大家心中都有一些自私、膽怯和貪婪的邪念。比如在電影中,謊言始終貫穿整個劇情。鐘點工女傭無奈隱瞞胎兒死亡的真正原因,納德隱瞞他推女傭的事實,女兒流淚對法官撒謊以保護父親,都讓劇情的人性顯得格外真實,而電影里所揭示的信仰與現(xiàn)世的雙重掙扎,敏銳地觸及了現(xiàn)實社會中伊朗人在內心深處的道德拷問。
影片拍得非常精致,以簡潔、質樸、細膩的藝術手法講述了一個精彩絕倫而又撼動人心的故事,充滿著人性關愛,卻又對伊朗現(xiàn)實社會人的道德心態(tài)、宗教意識、各階層之間的矛盾做出了敏銳和恰如其分的表現(xiàn)。老父親這個人物形象的存在便是這部影片在細節(jié)處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