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

涉水深

一、離開的人

左東醒來的時候，聽見窗外嘩啦啦的雨聲沒有斷，他的心就又沉了下去。他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微睜著的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天花板的灰似乎又多了一些，看上去不黑不白，像一張沒洗干凈的臉。

連著五天的雨，不僅空氣潮濕，還令他所在的小鎮(zhèn)游客稀疏，使得他所開設(shè)的民俗客棧更加門庭冷落。

手機自動報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午九點，左東抬起胳膊放在額頭上思考著是不是再晚點起。由于沒有游客，他幾點開門都不重要，可是就這么干躺著，他又覺得缺點什么。對了，缺的是女友阿雯的氣息。

算算日子，阿雯已經(jīng)離開半年了。

左東索性還是坐了起來，從緊挨著床頭的木桌上摸到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側(cè)身坐在床上靠著墻抽了起來。煙蒂一點點落下來，把被子弄得臟兮兮的。要是阿雯在一定又要兇他，埋怨他這樣抽煙不僅影響衛(wèi)生，還為火災(zāi)埋下隱患。每當阿雯這樣嘮叨時，左東習(xí)慣用轉(zhuǎn)移話題的方式讓自己脫離阿雯的低氣壓，比如你餓不餓，我給你下碗面吃。阿雯總是撅著嘴嘲笑他，你以為自己是TVB畢業(yè)的?。?/p>

那時，他曾覺得跟著阿雯來到這個古氣小鎮(zhèn)過著半隱居生活是對的。阿雯愛旅游，他愛阿雯，然后阿雯看上了這個安靜的地方，他放棄大都市的生活跟著阿雯來這里了，他以為他們會在這里終老。

誰知，半年前，阿雯參加了一個同學(xué)聚會，回來后心神就不定了。她說跟其他同齡人相比感覺自己活得像個老人家，有點厭倦了。至于客棧，她讓左東自己看著吧，反正當初投入的也都是他的錢。左東起初很憤怒，他知道同學(xué)聚會上有阿雯的初戀，但是他愿意信任阿雯，沒想到阿雯動搖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子，而阿雯就是一個騙子，給了自己一個希望又輕易地拿走了。

他發(fā)誓要找回阿雯，甚至要報復(fù)她。半年中，他給阿雯打電話，開始勸她回來，交流未果后怒吼她再不回來就去死。阿雯不再接他電話，他就給她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朋友打電話，得知她最后的去向是到另外一個城市看朋友。所謂的朋友，就是阿雯的初戀。她的朋友認為，阿雯就是賭氣，不會跟初戀真的有什么的，她早晚會回去的，至少也會給他一個交代。

左東就為了這一句話又接著等下來了。當然，隨著時間流逝，他還是放下了。左東發(fā)現(xiàn)在這一年里，他改變了，他變得不再執(zhí)著，甚至有點懶，什么事情只要能“算了”就不再管了。他覺得這樣過日子就很輕松，仿佛周圍一切包括他自己都變得輕了，什么東西也不會像石頭般占據(jù)他的心頭了。

他不再打電話，如果阿雯年底再不回來，左東也想離開了。可是離開去哪兒，他沒有想好。

“強仔，回家，強仔，回家啦！”窗外街上傳來一個女人的撕啞聲，在雨天的早上顯得突兀尖銳。左東嘆了氣，這是鎮(zhèn)上劉菜家的媳婦。三天前，他們?nèi)龤q的兒子在家門口玩時突然失蹤了。全家人滿街瘋找，仍然是沒有下落，警方已經(jīng)擴大搜索范圍。劉菜家的媳婦精神快崩潰了，時不時癡癡呆呆地在街上游蕩找兒子。

“老婆，我們回家等強仔??！”這一定是劉菜趕過來拉媳婦回家了。很快，隨著遠去的腳步聲與哭泣聲，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

左東嘆了一口氣，他有種預(yù)感，古鎮(zhèn)不再平靜了。

二、房客

“咚咚”樓下傳來了敲門聲，然后有人連喊著好幾聲“川哥”。左東聽出那是自己的幫手也是這個客?，F(xiàn)在唯一的服務(wù)員浩子的聲音。其實客棧起初有好幾個幫手，那時阿雯心氣高，經(jīng)營的點子多，吸引了不少游客。后來阿雯走了，左東也不太上心，就少了一些回頭客，何況現(xiàn)在天氣不好游客少，經(jīng)營狀況不佳，留下一個服務(wù)生就足夠了。浩子是最早跟著他們干的，對客棧比較有感情，而且他是本地人，在這工作方便照顧家。浩子媽身體不太好，浩子就沒有像大多數(shù)年輕人一樣去大城市打工。可以說，客棧的存在對于浩子來說比左東更重要。

“來了，來了”想到浩子的付出，左東有點心軟。他從被窩里鉆出，隨便套上一件衣服下樓去開門。

“川哥，快點??！”門外浩子的聲音還挺著急。

“干嗎，你尿急啊，有尿不自己解決，非進客棧上，我這里又不是公共廁所，沖廁所的水也是要收錢的。”左東已經(jīng)到了一樓，大聲回答。

左東一邊開門一邊想，如果自己把客棧關(guān)了，是不是對于浩子來說，他左東就是另一個阿雯，給了他一個希望又拿走了。

門外是陰沉的天氣，雨水順著屋檐流到地面上，匯聚成一條兩腳寬的水流。除了浩子，還有幾個人一起并排站在水流邊上。他們的鞋與褲腳都濕透了。

“鎮(zhèn)上通往山里的路被封住了，似乎發(fā)生了泥石流。他們是去山里旅游景區(qū)玩的一家子，車子陷在泥里，只好棄車走出來。我在鎮(zhèn)口聽他們向老鄉(xiāng)打聽住宿的事，就拉他們上咱們客棧了。”浩子站在門口搶先說。他今年二十五歲，身材瘦小，看上去似乎更像二十歲的樣子，由于無意找到住宿客人，那張娃娃臉上掛滿了興奮。

“你要是路上給我打個電話，我也能有點準備啊！”左東把他們讓進來，指著自己略微尷尬地說。他的上身披著暗紅色外套，下半身穿著一條大印綠花睡褲，混搭得滑稽。

“老板，不用準備什么，我們歇一晚就行。”四個人中的那個中年男人摘下口罩說話了，他戴著眼鏡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后面的女人略微年輕些，體態(tài)有些發(fā)福，她一只手吃力地托著懷里一個四歲左右的平頭小男孩兒，另一只手摘下口罩，捋了捋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左東打量她，趕緊把捋頭發(fā)的手放下緊緊拉著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五六歲，戴著一個卡通式的大口罩，梳著兩個小辮，口罩遮住大部分臉，只露出一對兒不大的眼睛，流露著怯生生的眼神。

“孩子們有點傷風(fēng)感冒，恐怕是夜里著了涼?！庇X察到左東看著小姑娘，女人趕緊解釋，下意識把孩子攬到腰間。

“我們這里樓上有三套客房，樓下有兩套，我領(lǐng)你們選選看！”浩子殷勤地招呼著。

“不用看了，我們就選離樓梯最近的吧！”女人發(fā)話了，說完又趕緊補充道，“我丈夫經(jīng)常抽煙，下樓方便?！?/p>

左東點了點頭，拿著樓上201號的鑰匙交給浩子。趁他們?nèi)タ捶浚s緊回房換了一身便服，下樓去廚房燒了點熱水。

“川哥，他們說不出去吃飯了，讓咱們給他們下點面條?！焙谱犹筋^進來說。

“浩子，你去菜市場買點菜和雞蛋，咱們這已經(jīng)彈盡糧絕了?！弊髺|打開冰箱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不敢相信他和浩子竟然靠著一箱方便面堅持活到現(xiàn)在。

“再多拿二十元啊，買點酒吧，萬一客人要喝呢！”浩子沖左東做著鬼臉，從放零錢的抽屜里又掏了一張二十元的整鈔。

等浩子離開后，左東用燒開的熱水沖了三杯姜茶，放在一個托盤里端著上了樓梯。走到樓梯中間時，他隱約聽到那兩口子在說話，等他走近，里面完全沒了聲響。這老木頭梯子就這點，腳動一動就充斥著一聲接一聲的聲音。他敲了敲門，男人來開門。

“我給你們燒了點姜茶，孩子不是感冒了嗎，淋了雨要去去寒氣?！弊髺|說著，眼睛一瞟發(fā)現(xiàn)里面的女人坐抱著小男孩在椅子上正盯著自己呢！女孩子仍然戴著口罩站在女人的身后，也直視著左東。全家正經(jīng)的樣子如同在老像館里擺拍全家幅。

“哦，你想得真周到。對了，一會兒我們洗完澡再吃飯，這一路上走得太臟了?！蹦腥讼肓讼雴枺皫c開飯？十一點半送過來行嗎？”

“行，沒問題，你們不是吃熱湯面嗎，我再給孩子煎個荷包蛋吧！”左東征求意見。

男人點點頭表示同意。

果然，沒多久，樓上就傳來衛(wèi)生間嘩嘩地流水聲。浩子買了兩大兜菜和十幾個雞蛋，還掏出一沓復(fù)印紙。他到廚房把東西放下，又啟動了閑聊模式。

“菜市場里的劉菜家不是出事了嗎，強仔失蹤后，他們家印了尋人啟事，讓大家?guī)椭l(fā)。”浩子邊說邊喝水。

三天前的下午丟的，現(xiàn)在還能找到嗎？左東拿起紙看著，啟示最上面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下面是說明文字。左東知道劉菜早晨需要進貨，趕到集市上去賣，等到中午人少了，也正是會歇歇腳打個盹。若是當時大劉睡著了，強仔自己出去玩，碰到陌生人怎會有人發(fā)現(xiàn)？

“前幾天來過的警察今天又來了，他們還在尋訪目擊者?，F(xiàn)在在打探孩子沒丟時有沒有人看到孩子？誰是最后看到孩子的？他在做什么？聽說這方面已經(jīng)有了些消息，有人看到強仔蹲在街邊上玩雨水。大劉說強仔喜歡折小船放在水里玩，估計是那時出去的。若是被拐走的，壞人應(yīng)該就是這時候下的手。還一點就是有沒有帶著小孩卻行動可疑的人，我回來時，還沒有問出什么來。你說，這兩天下雨，壞人拐走一個孩子能去哪兒？附近監(jiān)控也沒看出什么??！”浩子擇著菜，嘴里卻沒閑著。打下手是他的活，真正的大廚是左東。

“這可不好說??！”左東長嘆一聲。他想起了阿雯，也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會不會已經(jīng)跟那個初戀結(jié)了婚？

三、小偷

中午，那四口人吃了面，然后就緊閉房門，左東有幾次上樓去自己房間取東西，聽不到里面有什么響動，似乎都睡著了。想想也是，經(jīng)歷了半夜泥石流的驚嚇，又步行了一上午，是個人都會累得要死的。

一直到下午五點左右，房門打開了，里面的男人走下樓。站在前臺的左東叫住了他，原來上午讓他們住進來時，左東忘記讓他們登記了。

男人笑了笑拿起筆，在表格上刷刷地寫上三個人的名字。男人叫李剛，女的叫張揚，兩個人的名字與證件一致。小姑娘叫李米米，小男孩叫李木木。

“這是孩子的小名吧，起得還挺有意思?！弊髺|感嘆了一句。

“本地的天氣預(yù)報怎么說，明天還下雨嗎？”李剛填完表時問。

“還有雨，不過會小一點啦，你們還要去景區(qū)？恐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左東回答。

“天氣不好，打算回家了，鎮(zhèn)上不是有途徑的大巴嗎 ，一般什么時候到？”看樣子李剛很著急。

“這個不好說，以前游客多一天兩趟，后來游客少了就一天一趟，現(xiàn)在這個鬼天氣恐怕要兩三天一趟，你去李記貨運問問，他們經(jīng)常跑長途，那里有大巴時間表?！弊髺|推薦著。不過，他不抱什么希望，因為李記貨運原來是幫游客托運行李什么的，現(xiàn)在沒什么游客，早就不干這個了。

左東打開電視，播到新聞，正好在介紹天氣情況。據(jù)說，雨還要持續(xù)一天半，真正放晴要等兩天后。

李剛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問到途徑大巴的時間表了，今天剛好下午走了一趟客運，下一班要等到兩天后，也就是第三天的中午。

等李剛上去了，左東才想起要問他晚上想吃點什么？正要轉(zhuǎn)身去樓上，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看上去二十六七歲，穿著時尚，皮膚白皙，臉上還化著淡妝，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她東張西望看了半天，神情猶豫不決。

“你好，有什么需要嗎？”左東奇怪，今天的客人還真不少。

“請問，剛才進來的男人是你們這里的房客？”女人問，左東點點頭疑惑道，“你認識他？”

浩子在拖地，聽到這里抬起頭，在女人身后探究地看向左東，口型是“情人”。

左東瞪了他一眼，他可不想在自己的客棧里上演狗血鬧劇。

“在他進來之前，你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女人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上面是四五個年輕人合影，女人放大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的臉。這張臉左東很陌生，何況他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沒有客人了。

“那就奇怪了?！币娮髺|搖頭，女人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我覺得剛才進去的男人是小偷，他偷了我男朋友的錢包?！?/p>

“啊！”左東腦子嗡了一下，看來比狗血劇情還糟糕的就是自己的客棧住進了一個賊。左東下意識把電視的聲音調(diào)大了些，里面在播左東喜歡的體育新聞。

女人叫林楠，與男朋友常翔約好在古鎮(zhèn)見面。由于兩人從不同的城市過來，所以約好在鎮(zhèn)口的一家大旅店見面。林楠的路程比常翔遠，所以常翔先到，她后到。昨天上午，林楠到了約定好的客棧卻沒見到常翔，去前臺拿著照片問，旅店的服務(wù)員聲稱見過常翔，前天晚上他打聽過附近有沒有加油的地方。

“也許你的朋友去鎮(zhèn)外加油了，這兩天雨多，鎮(zhèn)附近的山路斷路了呢！”左東分析說。他把林楠讓進前臺旁一間小房間，他可不想讓樓上的男人聽到自己的話，萬一找他索要精神損失賠償費，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浩子識趣地站在樓下臺階處把風(fēng)，側(cè)耳聽她講事情經(jīng)過，順便還能看著樓上的動靜。萬一有人下來，他們可以及時通知大家終止對話。

“不可能?！睂ψ髺|的分析，林楠表示不同意。在旅店等了一天，常翔的手機又打不通，她不愿意干坐著就出來轉(zhuǎn)悠，后來就到李記貨運處，也想查看途徑的客運巴士。在柜臺前，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進來買煙，掏出的錢包居然就是常翔使用的錢包。于是，她就跟著男人走，直到進入這家小客?！，F(xiàn)在終于明白男人叫李剛。

“你怎么確定他用的錢包就是你男朋友的呢？”浩子探過頭插著嘴小聲問。

“那個錢包是他生日時，我們幾個同事湊著錢給他買的，開始買了一個綠的，后來因為他炒股，不喜歡綠色，所以我們又給他換了一個褐色的?！绷珠獕旱吐曇艚忉屩?，“當時我們還沒建立戀愛關(guān)系，后來他跟我交往后就一直使用這個錢包?！?/p>

左東沒出聲，他上下又打量了一遍林楠，腦子里飛速轉(zhuǎn)著。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她掌握的信息，并不能指認李剛就是小偷??！她既沒有親眼見到李剛偷取錢包的過程，又沒有錢包主人常翔的證詞，更沒有其他旁觀者的見證，僅憑她一面之詞不能說明什么。退一步說，若是真去質(zhì)問李剛，他也可以辯解是自己買的，即使同樣牌子的，錢包也不計其數(shù)，任何一個人都能買到。如果她說的不是真的，那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她和那四口人究竟認識不認識？

“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證據(jù)，報警也沒什么用，他可以為自己找好多理由的，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可疑。”林楠似乎看透左東所想，她甚至想搬過來監(jiān)視李剛。

左東想了想，分析了幾方面：第一，林楠應(yīng)該回鎮(zhèn)口的大旅店，本來她和男朋友約定的地點就在那里，萬一她搬走了后，她的男朋友又回來了呢？第二，如果李剛真的是小偷，他沒有在客棧偷竊行為，沒有贓物作為證據(jù)也奈何不了他，就算林楠來監(jiān)視也沒有任何用處。第三，也不能排除常翔把錢包弄丟了，李剛揀到的，畢竟現(xiàn)在占便宜的人也有啊！

左東的分析，林楠也認為有道理，可是她仍然不放心李剛。最后，左東答應(yīng)她會留心李剛，如果他離開，左東會派浩子通知她，剩下的事由她再決定。

“能問一下，你們?yōu)槭裁磿珠_來玩嗎？”浩子一臉八卦的樣子。

“我們吵架了，后來他在電話里道歉，我就故意約他來這個偏遠的古鎮(zhèn)，主要想考驗他的耐心與誠心?！绷珠拖骂^咬了一下嘴唇，說，“我開始沒見到他，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還很生氣又被他耍了，可是見到他的錢包，我又擔(dān)心他出了意外?！?/p>

“看來你們之間還有感情?！焙谱臃路鹦睦韺W(xué)家擺出研究的表情。

“感情是一回事，人身安全是另一回事。我希望我多心搞錯了?！绷珠绯隹蜅！?/p>

四、謊言

左東看看表，快六點了，應(yīng)該開晚飯了。他上樓敲了敲門，仍然是李剛開的門。門半開著，李剛擋住了他的視線，左東根本看不到里面。左東說明來意，李剛表示午飯吃得很好，又睡了一下午，還不太餓，晚飯他們就不吃了。

“孩子呢？現(xiàn)在不吃，晚上會不會餓？我們每天開灶三次，夜里是沒有夜宵的?！弊髺|強調(diào)著。

“小孩感冒沒胃口?！崩顒傁肓讼胝f，“明天早上不是有早飯嘛，到時再吃吧！”

“好，我們七點到九點開早飯?！弊髺|交代完畢，李剛關(guān)上了門。樓下浩子站在廚房門口沖左東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東哥，我剛才又回想了一遍遇到他們的情景，似乎有點奇怪。”浩子神秘壓低聲音說。左東手腳麻利，菜飯都擺好，他和浩子邊吃邊聊。

浩子是早上七點多從家里出來的，他家住在鎮(zhèn)的西頭靠中間位置，走到東頭的小客棧不過四十分鐘的路程，當時下著雨，街上還沒什么人。本地人大部分都是搞旅游的副業(yè)，賣個紀念品、開個客棧民宿、特色小餐館等。走到一半的時候，到了古鎮(zhèn)最寬的一條街，這條街從鎮(zhèn)口貫通全鎮(zhèn)，從北到南直到與去山里旅游區(qū)的山路連接上。浩子拐向大街主要是他想看看有沒有人住宿，過去有些游客喜歡上午到了后先在鎮(zhèn)上玩一天，住宿一晚再去山里的旅游景區(qū)玩。

沒想到拐過一半就聽見前面一個男人在和一個女人爭吵，也就是后來的李剛與張揚。聲音不高，但是確實能聽出兩人的語氣都不太好。兩人并排走，李剛背著行李背包，張揚斜挎著個包，右手抱著一個孩子，左手還拉著個孩子，她似乎在埋怨李剛不抱孩子，李剛則抱怨孩子們又哭又鬧太煩人！又承諾等事情解決了，他們會好好休息的。至于什么事情，當時浩子離得遠沒弄明白。等走近了，前面的李剛聽見后面的腳步聲，不僅馬上住了口，還回頭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對偷聽者的嫌棄。

正好女人經(jīng)過的一家客棧開門了，老板娘出來倒水時就嚷了一嗓子問：“旅游的，住宿嗎？便宜，可以洗熱水澡的哈！”

李剛收了打量浩子的目光，回過神來果斷拒絕了。當時張揚很不滿李剛的態(tài)度，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抱怨她腿疼，李剛無動于衷，又走了幾步解釋她擔(dān)心小孩子，她的意思是即使大人不休息，小孩子也需要休息?。?/p>

“我一聽有門，他們還是想住店的，所以就趕了幾步追上他們問要不要住店，可能張揚的話觸動了李剛，李剛沒起初那么抗拒，他想了想問了我一個奇怪問題。”浩子嘴里塞著飯菜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什么問題？”

“他問客棧的位置怎么樣、規(guī)模大還是小，我說是個小客棧，在鎮(zhèn)的東邊盡頭，設(shè)施齊備、能洗澡，還可以吃飯，我擔(dān)心他嫌離路遠不想來呢，結(jié)果那女的特高興，她說安靜正好，也不用外出吃飯了。后來他們就跟著過來了?！焙谱訐现X袋說。

“你說奇怪的疑點就這樣??？”左東問。他覺得李剛問的也沒什么，每個游客都對住宿條件環(huán)境有自己的要求。有人喜歡簡約安靜的，有人鐘愛現(xiàn)代熱鬧的。

“當然不是這么簡單啦，我認為的疑點是下面的話。李剛說他們是打算去山區(qū)玩在路上遇見泥石流的，現(xiàn)在想來我遇見他們時他們是從鎮(zhèn)口的方向走過來，如果是在山區(qū)路上遇見泥石流，那應(yīng)該在相反的方向??！”浩子又撓撓頭說，“難道他們一早上只在鎮(zhèn)上繞了一圈了？我看他們那么疲憊，不太像?。　?

左東聽了浩子的話心里一沉。他剛一見到他們也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現(xiàn)在想起來就是若從山區(qū)路上徒步折返回來鞋子褲腳一定沾滿泥土，而他們來的時候鞋子與褲腳都被雨水浸濕，卻沒有裹帶著鄉(xiāng)村的泥土。難道他們在說謊？可是為什么呢？

晚上，左東還是讓浩子回家了，他媽媽身體不好，晚上沒有人在身旁不安全。浩子要留下陪他，被他拒絕了。左東在腦海里，根據(jù)林楠與浩子介紹的情況，有幾種分析，第一，假設(shè)這個叫李剛的男人是小偷，他老婆孩子不知道他做什么的話，那么他偷竊行為就不會太張揚，只能暗中進行。而且他把老婆孩子安頓在這里，既然不想讓老婆孩子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應(yīng)該在這里以外的地方行動;第二，假設(shè)這個男的與老婆都是小偷，那么就有可能利用孩子來掩飾一些行為，雙方勾結(jié)演戲讓別人放松警惕。第三，他們根本不是小偷，一切都是偶然。李剛使用了相同的錢包，出于防備心理，沒有向他們透露自己旅行真正的目的地。

左東沒有回樓上的臥室，而是搬到樓下的一間最小的客房里。他解釋，早上要起來做飯，這樣進廚房方便。樓上的四口似乎對此不太在意，左東招呼他們下來看電視，也沒得到回應(yīng)。他們一直在房間里不出來，這讓左東很不安，總覺得他們在閉門磋商如何打劫他這個光桿老板。懷著忐忑不安的情緒，他睡著了，夢里他居然夢到了阿雯。

阿雯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仰著脖子大聲地喊著什么。李剛想追過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很沉，跑起來像電影的慢鏡頭。

“小心，有壞人?！卑Ⅵ┳詈蠛爸?，然后就消失了。

“阿雯”左東大聲呼喚著女友的名字，突然驚醒。窗外天已經(jīng)亮了，除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聲，似乎很安靜。

左東靠著墻抽著煙，突然想到了一個試探樓上四口的辦法。

五、行動

“李先生，早飯做好了，一會兒你們下樓吃，我們這個時間，要打掃屋子，所以屋里不能待人?！弊髺|笑呵呵地站在門口說。

“房間不臟?！崩顒?cè)匀恢淮蜷_一條門縫說。

“那也要例行清潔一下，現(xiàn)在是雨季，又是夏天，蚊蟲比較多，噴點消毒水，預(yù)防疾病。”左東補充說道，“占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們下去吃個早飯，等回來就能弄完?！?/p>

左東說完，浩子拎著水桶拿著抹布已經(jīng)站在門外等著了。李剛看了一下情況，似乎是躲不開了，只好讓他們等一下。

李剛關(guān)上門后，左東讓浩子先把地板清潔一下，他下了樓在廚房外面的過道上支起兩張桌子，擺上碗筷。等把粥、菜卷子端上來時，李剛四口已經(jīng)走過來了。

“都是自己鹽漬的土產(chǎn)小菜可以下粥吃?！崩顒倲[上黃瓜條、蘿卜干說。

李剛四口換上了跟昨天不一樣的衣服，穿得隨意休閑，與其他游客沒什么不同。吃飯時，大人與小孩全摘下了口罩，左東發(fā)現(xiàn)孩子們的皮膚比較黑，五官長得粗糙，跟張揚與李剛都不太像。

“你感冒好點了吧？”左東逗弄著小女孩說，“要不叔叔再給你煮個雞蛋？”

坐在一旁的小女孩聽懂了左東的話，回頭張望著旁邊的李剛。小男孩太小了，只是依偎在張揚懷里。

“不用了，這些就可以了。”李剛回答道。

左東點點頭轉(zhuǎn)身回廚房，他向上抬頭看，浩子不在走廊上，看來已經(jīng)進入了四口入住的房間了。他打開水龍頭一邊洗菜，一邊回想著剛才的發(fā)現(xiàn)。

在飯桌上交談的時候，左東觀察著米米與張揚。張揚穿著短袖，胳膊上有好幾個被蚊子新咬的包，又紅又大，張揚吃飯時不時要抓撓一下。米米則穿著連衣短裙，黝黑的胳膊上雖然也有幾個蚊子包，但是更多的是被蚊子咬后留下的結(jié)痂的紅色痕跡。山區(qū)野外的蚊子非常兇猛，咬完后痛癢難忍，若是抓撓會留下顏色較深的疤痕。左東之所以這么了解，是因為阿雯當初就被這些蚊子折磨得難以入睡。

看那兩個孩子胳膊上深淺不一的痕跡，似乎她們在這里生活很久了，而張揚與李剛則像真正的外來人。

“大姐，你來了。”浩子一聲招呼嚇了左東一跳。他探出頭時，李剛一家也回頭張望。林楠走進來了。顯然，下樓的浩子是故意這樣叫的。

左東趕緊迎出來，他真擔(dān)心林楠跑到桌前大喊大鬧。萬一不是小偷，他等了一周才現(xiàn)身的客人豈不是就這樣要被氣跑了，這樣以后還怎么開門迎客呢！

“你來了，我還說一會兒去找你呢！”左東說著裝出一副見到女友難為情的樣子沖李剛四口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就拉著林楠出來了。

“你干什么啊？”林楠一出來就把左東的手甩開了。

“你不是要抓小偷嗎？那也要有樣子?。　弊髺|拉著林楠背靠一個墻角站住道，“昨天我觀察了一夜，沒什么異常?！?/p>

左東沒有說出自己的懷疑，他不想讓林楠把事情搞大了。不過林楠也沒追究這事情，她向他來打聽進山區(qū)的事情。

“我已經(jīng)問過旅店的人了，他們有從山區(qū)里送土貨的車，今天中午會到，我會跟著他們一起進山，我把我男朋友的聯(lián)系方式留給旅店的人了，如果我的男朋友到了他會來你這邊辨認他的錢包的。昨天我回去又想了一下，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獨自進山玩了，山里沒有信號，所以我聯(lián)系不到他，如果我們能碰到那最好了。”林楠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左東聽。

左東想了想，非常不解地問：“你和男朋友干嗎都著急進山?。俊?/p>

林楠頓了頓說：“你不知道，大學(xué)時常翔來過這里，不過那是和他前女友，后來我們交往，他卻沒帶我來過，所以我這次故意提出來，也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把我和前女友區(qū)別對待。”

林楠又讓左東想起了阿雯。

“我看你需要一個導(dǎo)游，一個人進山很危險的，誰知現(xiàn)在的路況如何呢！”左東涌起同病相憐的共鳴說，“我雖然不是本地人，也在這生活一年多，當?shù)乩相l(xiāng)的話能聽個一知半解的，不如我陪你去一趟，反正我也要進點山里的土蘑菇做菜用?！?/p>

左東的提議倒是讓林楠愣了一下，她低下頭想了想只說了一句話：“你是自愿的，我就不用付你導(dǎo)游費了吧！”

六、進山

午后，雨停了，一輛帶斗的拖拉機艱難向前行使著。左東坐在半車干草中忍受著泥濘的路帶來的顛簸，林楠比他舒服一點，她坐在他的對面，身旁是一堆卸完貨用剩的紙箱。開車的是兩個一老一少的村民，他們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后面車斗里的左東與林楠。他們對這兩個非要冒著危險不惜給錢進山的男女表示不解。

浩子也表示不解，他問左東店怎么辦，晚上誰來看店，難道讓他跟賊共處一室？左東笑了，他昨天已經(jīng)跟他們待過一晚上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嗎？況且店里真沒啥值錢東西，收銀箱里只有一疊李剛付的定金，廚房里還有一些買菜的零錢，這對于一個偷名牌錢包的小偷來說恐怕沒什么吸引力吧！何況李剛是不是小偷還說不定，也許是比小偷更可怕的人呢！這也是左東一定要進山的原因，他需要確認一下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有道理。

山路崎嶇，路上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從山上滾落下的大石塊堆在路上。碰到落在路中間攔住去路的，兩個男人還要下去推一把，把石塊挪開后，才能通行。

“這石塊是泥石流帶下來的嗎？前一段時間下雨，有些游客擔(dān)心不安全沒敢進山呢！”左東問。

“泥石流發(fā)生在山的另一面，這邊只掉下來一些碎石，否則我們怎么能出來呢！這條路算是幸運的，損壞得還不至于不能走人，不過為了安全，游客還是別進山到處亂走。”兩位村民抬眼看了看左東與林楠仿佛就是在囑咐他們。

“放心吧，我們不是來玩的，我們是來找人的?！弊髺|把林楠男朋友的樣貌說了一遍問他們有沒有見過。兩位村民搖搖頭，不過他們建議去村里幾家民宿看看，說不定在那里入住了。

“請問石大山家怎么走？”到了村口，林楠與左東從車上下來，順著村路向里面走，走了不久林楠就忍不住打聽起來。左東納悶，剛才兩位村民介紹幾家民宿，可沒有姓石的這家??！

“石大山是常翔以前來玩時住過的村民家?！绷珠仡^向左東解釋著。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石大山家。石家的二層半新不舊的磚房在這個村落里特別顯眼，黑漆漆的大門在傍晚的暮色中像個巨大的嘴在等著他們。林楠站在門口定了定神，推開門走了進去。

“爸，你回來了，趕快吃飯吧！”背對著門，正在擺碗筷的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喊著。等她轉(zhuǎn)過身，看到是林楠與左東兩個陌生人嚇了一跳。

“你們找誰？”女孩瞪著他們問。

“請問這是石大山家吧，常翔是不是來過這里？”林楠急切地說。

女孩一愣隨后向屋內(nèi)喊著：“媽，二嬸，家里有客人來了?！?/p>

聽到她的喊聲，里面又走出來兩個中年婦女，都穿著粗布衣服，其中一個腰間系著圍裙，走出來時雙手在圍裙上擦著手，另一個似乎要悠閑點，穿著比較鮮艷，手里拿著瓜子嗑著。

“誰?。俊眱扇艘苫蟮赝珠c左東。

“這是石大山家吧，我來找常翔，他來過了嗎？”林楠又重復(fù)了一遍問話。嗑瓜子的女人看了林楠一眼問：“你是他什么人??？”

她這一問，在圍裙擦手的女人拽了她一把輕聲囑咐：“他二嬸，這是人家隱私！”

“她是常翔的女朋友，前幾天跟男朋友鬧了別扭，后來又后悔了，上這里來找男朋友道歉和好的。”左東笑著說，“我們冒雨來的，這可全是愛情的力量啊！”

“哼！”嗑瓜子的女人似乎很不屑地瞅著左東，搞得左東有點毛，覺得自己是不是形容得過了。

“等老石回來再說吧！”上了年紀的女人比較沉著，推了一把站在屋檐下發(fā)愣的女孩說，“桂蘭，去叫你爸趕緊回來，問問他怎么回事??！”

等女孩出去了，桂蘭他媽把左東與林楠讓進屋里。桌上已經(jīng)擺著做好的幾個菜，桂蘭媽請他們一起吃飯。左東也不客氣，連吃了兩個饅頭，總算把呱呱叫了一路的肚子安撫住了。

林楠快吃完時，桂蘭與兩個老伯一起回來了。

“我就是石大山，這是我二弟二山，聽蘭蘭說你找我?！笔笊较掳烷L著一層烏黑的胡子，身材短粗，看上去沉穩(wěn)冷靜。石二山則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站在他哥后面，皺著眉頭不停地用一對小眼睛打量著左東與林楠。

左東又重復(fù)了一遍來意，還說手機也聯(lián)系不上，估計還生著女朋友的氣呢！

石大山點點頭，突然反問：“你們怎么知道他來這里了？”

“是我問的，他一著急就說進了山，等他回去再說?！弊髺|假裝關(guān)切的樣子說，“好端端一對兒，我盡量勸和不勸離，希望他們趕緊重歸于好?！?/p>

“可是他已經(jīng)離開了?！笔笊阶陲堊郎?，示意二弟一起吃飯。他邊吃飯邊說，常翔兩天前就離開了。

聽到常翔的消息，林楠的眼睛一亮?？墒窃賳柍Ｏ桦x開后的去向，他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了。看著天色已晚，左東詢問能不能住下，明天早上再趕回去。石大山想了想讓桂蘭媽把桂蘭的房間收拾出來?？墒亲髺|提議道，他和林楠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住在一起不太好，他自己睡在外頭就行。

“為什么不讓他們住三嬸那間屋？”桂蘭的提議曾遭到她媽媽的一個白眼。

“那屋有點臟，睡人不好。”石大山說。

“是空屋嗎？我可以睡?。∨K點沒事。”左東接著說。

于是，林楠就和桂蘭一起睡，左東被安排住進樓上的最盡頭一間房。其實不太臟，里面也沒有什么塵土，就是挺凌亂的，很多雜亂衣物，還有一些生活用具。

“你們家房子挺大的呀！”林楠躺在床上說。

“房子是幾年前蓋的?！惫鹛m淡淡應(yīng)著。

一層是石大山一家住，除了中間的堂屋，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分別是大山夫妻的臥室與他們的女兒桂蘭的房間。二層是石二山與石三山一家住，與一層布局一樣，夫妻臥室各居左右。

“你三叔一家呢，怎么沒看到呢！”

“石三叔在外省打工，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外省定居安家，因此他們住的房間幾乎沒有人再住過人。”桂蘭猶豫了一下說。

黑暗中，林楠點點頭。

“常翔離開時，是一個人嗎？”林楠問，緊接著說，“他老不接我電話，我懷疑他身邊有新女友了。”

這次桂蘭沒有吭聲，聽著呼吸勻稱，似乎睡著了。林楠分析，常翔肯定不是一個人離開的，看來這次任務(wù)他要贏了。

七、對手

林楠與常翔并不是男女朋友。他們是競爭對手，他們是同一雇主的兩位助理。老板為石女士，早年跟隨母親改嫁到東南亞，后來在那邊結(jié)婚生子?，F(xiàn)在石女士與丈夫在東南亞經(jīng)營一家外貿(mào)公司，生活比較富裕。唯一不足的就是，石女士年過四十沒有孩子，為了湊足一個“好”字，他們打算收養(yǎng)一對小孩。

石女士有兩個堂哥，一個堂弟。兩個堂哥留在家鄉(xiāng)，堂弟在外務(wù)工。一次偶然機會，石女士碰到來自家鄉(xiāng)的人，聽說她堂弟夫婦在一次回家途中遭遇車禍死亡，留下了兩個孩子被送回了石村老家。于是，石女士提出想收養(yǎng)兩個孩子并通過電話聯(lián)系上了石大山，約定了接走孩子的事宜。

石女士的想法是先讓孩子們過去住一段時間，權(quán)當作旅游，如果孩子適應(yīng)當?shù)貧夂颍J可她丈夫的脾氣，雙方相處沒有芥蒂再辦理正式收養(yǎng)手續(xù)。而且接孩子這件事情，還可成為一次職場考驗。

作為石女士的助理，林楠與常翔都面臨晉升的機會。林楠原來做行政的，因為心思細膩，辦事周到深得石女士的喜歡，而常翔起初跟著石女士老公做銷售，由于會察言觀色，口齒伶俐也頗受公司的重視。石女士為了不得罪老公，于是安排了這么一場千里之外的考驗。臨走時，她交代的清楚，誰先將石小滿與石小濤帶回來的，誰就是下一個主管。

常翔歷來跟林楠面合心不和，而且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拿到的機票是同一班次，誰知她在機場才得知，常翔改簽機票已經(jīng)飛走了。他寧愿多繞一個地區(qū)轉(zhuǎn)機，也要在她前面出發(fā)。鎮(zhèn)口大旅店是石女士秘書在網(wǎng)上查到并預(yù)約的，常翔來得再早也要住宿吧！

林楠到了旅店卻沒有碰上常翔，反而聽說常翔開著車要去加油。林楠更感嘆常翔的聰明，去山區(qū)一個陌生的地方，光憑腳力顯然吃虧，租輛車才省時省力啊！顯然，林楠在這次角逐中已經(jīng)落后了。不過，雨下得很大，她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去貨運處查詢進山區(qū)客巴時間，無意中看到了買煙的李剛。他掏出的錢包正是常翔使用的。

這個錢包的確是她和同事們一起買的，不過是送給他維持表面上的同事關(guān)系。誰知他挑剔顏色，還故意點名讓林楠從酒店去專賣店換一個回來。她當時捏著錢包回來時又氣又恨，一個沒留神撞到維修中欄桿上，錢包背面留下一道漆痕。好在后來常翔沒有太注意，收下了錢包。

所以當李剛要收起錢包時，她故意碰了一下他，錢包落在買煙的柜臺上，她拾起快速確認了一下。那道漆痕還在，一定是常翔的錢包。

可是錢包怎么會跑到了這個男人手里呢？那么常翔哪里去了呢？她以為跟著李剛能找到常翔與孩子，卻尋到了左東的客棧。而且李剛也和老婆孩子在一起，看樣子不認識常翔?。×珠粫r搞不明白，她思考了一夜決定來石大山這里，確認一下孩子有沒有被帶走。

石大山的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讓她不解，尤其是談到常翔，他們似乎很想回避這個問題，經(jīng)常岔開話題。林楠想到這里，嘴角有了笑意，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后半夜，林楠突然嗚嗚哭了，她的哭聲不大只維持著讓旁邊的桂蘭聽見。果然，桂蘭馬上醒了，也許她就沒睡著。

“你，你沒事吧！做噩夢了？”桂蘭關(guān)切地問。

“我夢見男朋友了，他說叫我不要找他了?！绷珠獋挠^地說，“你說，他為什么就這么絕情呢？”

桂蘭欲言又止道：“你別想那么多了?！?/p>

“我怎么能不傷心，我跟他快五年了，說分手就分手，我千里迢迢來找他也沒碰到，就這么巧沒見到他，我覺得他是故意躲我的?！绷珠t著眼睛，她在為自己升遷無望而難過。

“五年？你跟他交往五年了？”桂蘭咬咬嘴唇冷冷說，“雖然難受，不過分手也不見得是壞事?。∮绕涫窍袼@樣有老婆的人，你還牽掛什么啊！雖然我小，可我也懂，愛情不能破壞人家的家庭。你還是趕緊睡吧！”

“老婆？”林楠一下子愣住了。常翔是公司里有名的鉆石王老五，哪來的老婆。怪不得石大山一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是誤會她和常翔的關(guān)系了。當然，她是故意裝成常翔女朋友的，這樣找人方便嘛！

“快跟我說他老婆長什么樣？”林楠已經(jīng)睡意全無。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桂蘭的媽問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桂蘭回答著說，林楠做了一個噩夢嚇醒了，她正安慰呢！

“趕快睡吧，天亮了，你送他們?nèi)ゴ蹇诎?！?/p>

林楠撅著嘴躺下了，看來她確實成為了不受歡迎的那種女人了。可是，常翔的老婆是怎么回事呢！

八、疑點

帶著疑問，林楠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左東卻沒起來。他感冒了，又是流鼻涕又是嗓子痛，估計是在車上吹的。林楠向石家提出給住宿費，再住一天。她隨身包里有藥，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了。石大山?jīng)]反對，他和二弟很早就出了門。

“大嫂子，你說那小伙子是不是睡在那房里不太好，畢竟是死過人住過的臥室啊，我早說讓大哥重新弄一下的，還能驅(qū)驅(qū)邪氣?！笔鸸献硬浑x手，一邊嗑一邊說。

“別瞎說，都是一家人，什么邪不邪的。”石大嬸看見林楠從樓上下來了，忙止住話頭問，“出去??！”

“我朋友還在睡，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好不容易來一趟也要看看風(fēng)景??！”林楠背著包，打了一聲招呼。她明顯看見兩個女人對她的不屑，只好裝作無視?，F(xiàn)在令她最奇怪的是，這家人怎么不提被帶走的孩子呢？她當著左東的面又不好提，否則不就揭穿自己與常翔不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而是競爭關(guān)系嗎？

石村一邊臨山，一面臨湖，風(fēng)景的確優(yōu)美。走在湖邊，林楠無聊得拿起石頭向湖面扔過去，湖面上激起一片片漣漪。常翔現(xiàn)在恐怕帶著勝利的微笑正在歸途的飛機上大笑她呢，她想著。

“你這樣扔不對，要像我這樣扔，石頭才能飛得遠呢！”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林楠身后響起。林楠回頭打量一眼，男孩子十歲的樣子，身材比較瘦。

林楠示意他扔一塊石頭，男孩很得意地做了一個示范，然后林楠跟著學(xué)，但是總沒有他做的好，男孩神氣極了。

“你一定是這里孩子們里最能干的，你認識石大山家的孩子們嗎？”林楠想了想拿出幾塊巧克力給男孩，然后試圖打探消息。男孩看見巧克力，眼睛眨了眨猶豫是不是該上前，林楠蹲下，自己先剝開一塊巧克力送進嘴里，一邊吃一邊表示好吃。男孩終于接過了巧克力，斷斷續(xù)續(xù)告訴了林楠一些事情。她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復(fù)雜。

石大山自己有兩個女兒，除了桂蘭還有香蘭，而石二山有個男孩叫石雷。他們在一起都是玩伴，一周前，他們玩游戲時，石雷輸了，應(yīng)該被罰，可是他說他就要跟香蘭隨別人離開這里了，所以懲罰對他們沒有用了。

“你知道他們?nèi)ツ膬毫藛?？”林楠追問男孩道?/p>

“不知道去哪兒了，反正香蘭很高興，她有新衣服穿了。”

林楠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急忙接著問：“那么石家另外兩個孩子呢，不是還有一個叫石小滿的女孩與石小濤的嗎？”

男孩子已經(jīng)吃完巧克力了，不遠處有幾個孩子喊他去別的地方玩，他對回答問題有點不耐煩了，說：“他們?nèi)コ抢锿媪?，沒回來。”

林楠拍了拍男孩子頭，算是感謝他。她現(xiàn)在有點想法了，石家一共四個孩子，石大山的二女兒與石小滿相差不過一歲，而石二山的兒子石雷又與石小濤同齡，如果石大山與石二山串通起來，把自己的孩子代替三弟家的孩子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常翔有可能在不知情下領(lǐng)錯了孩子。

“哼，常翔，你以為甩開我就能完成任務(wù)了嗎，沒想到我還有翻身的機會?！币詾樽约簭氐壮鼍值牧珠中判臐M滿了，當務(wù)之急是找到真正的石小滿與石小濤。而要解開這個謎還是要回到石大山家。

林楠回來的時候，正是中午，左東已經(jīng)起來了。吃了感冒藥睡了一上午，左東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比先前好多了。

家里只有石大山的妻子與桂蘭，她們正準備吃飯，看到林楠扶著左東下樓來，石大山的妻子也給他們每人添了一碗飯。

“謝謝啊，我還有點頭疼，吃不了多少。”左東把自己碗里的飯撥給林楠一些，林楠也沒有推辭，她在村里逛了一上午還真餓了。

“不能白收錢，吃吧！”石大山妻子直白地說。

“二嫂沒在家吧，今天家里顯得安靜不說，而且地上也變得干凈了，都沒有瓜子皮了，大嫂子辛苦了?！绷珠贿呅σ贿呎f。她在職場里練就一雙善于察言觀色的眼睛，昨天就看到了石二山的妻子不停地嗑瓜子，石大山的老婆皺著眉頭不停地掃著地上的瓜子皮。

石大山妻子抬頭看了一眼林楠，眼神有感激。林楠了解被送走的是假冒的石小滿與石小濤的真相后，就猜測到石大山的妻子連生了兩個女兒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比不上生了一個男孩的石二山的妻子，即使家務(wù)活她全包了，也得不到二嫂子的尊重，甚至把她的勞動視為理所當然。她們的表面上的和平相處無非是石大山妻子的忍辱負重隱忍而已。

“不知明天有沒有進城的車，看他的身體明天就動身了，你們平時都坐什么進城??！我們想搭個車?！绷珠又鴨枴Ｋ衔绯鰜磉M去觀察了院子，石家自己沒有運輸工具。常翔來帶孩子開著車，她上午出去時也跟附近打聽過，家里來了大汽車還是挺引人注意的。但是石家要是想悄悄送石小滿與石小濤出去，就要借助其他交通工具了。

“進出山的車都要經(jīng)過村口，你隨便攔一輛就行了?！惫鹛m淡淡地說。她看林楠的眼神始終輕飄飄的。然后又幽幽道，“左大哥的病肯定是睡在三嬸的床得的，說不定今晚還來托夢呢！”

左東吃了飯，似乎有了力氣，他也感覺三叔的房間太憋悶了，想出去透透風(fēng)。于是林楠與左東一前一后出了石大山的家。林楠沒有告訴他有關(guān)孩子們的事情，本身這就是她的任務(wù)跟左東也沒有關(guān)系。

他們先來到了之前進村搭車的那家人，詢問他們還回不回城，不巧的是那家人三天后才進城，不過他們推薦了老何家，據(jù)說他每隔一天就要進城去送土產(chǎn)。

左東他們又趕到老何家。老何是個近六十壯實的老漢，聽說他們要搭車回城面露難色，左東拿出路費給他，被他擋回來了。

“不是錢的問題?！崩虾巫陂T檻上，挽起的褲腿裹在膝蓋以上。

“雨不是都停了嗎？”左東納悶地問。

“唉，今天回來的路上從山背面的泥石流土堆里發(fā)現(xiàn)了死人。”老何唉聲嘆氣地說，“估計是前兩天下雨遭的罪，我們這里有個說法是不能擋他們回家的路，明天把路面清理干凈，后天再去吧！”

回到石大山家，果然得到通知，村里人已經(jīng)拿到被泥石流掩埋的人的資料，讓大家去辨認，究竟這人是村里要進城的人，還是外面要進山的旅游者。

石大山?jīng)]在家，桂蘭去拿了一張通知回來給大家看。林楠湊上去，眼前一陣發(fā)黑，脊背開始冒冷汗。最后她沒忍住還是“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你怎么了？”左東一把扶住要暈倒的林楠。

林楠嘴唇哆嗦著，始終沒有說出話來。通知上印刷的照片就是常翔。如果常翔不在了，那么孩子們呢！

“不會被我的感冒傳染了吧！”左東以為她也感冒趕緊給她倒了杯溫水，扶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林楠雙手握著水杯，太陽穴隱隱地疼。她閉著眼冷靜了一會兒，等睜開眼睛，看到桂蘭媽收拾著屋子，桂蘭已經(jīng)把通知放到他爸屋里去了。出來時，自若地跟媽媽說著家常話。等一等，林楠突然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如果常翔來接走了孩子，現(xiàn)在常翔死了，石大山一家不可能這么平靜。

那么她們?yōu)槭裁礇]有反應(yīng)呢？難道她們沒見過常翔嗎？

林楠有點糊涂了。

九、死亡

林楠被扶進桂蘭的房間躺下，常翔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她的心上像一團疑云久久不能散去。晚上，她謊稱胃疼沒有下樓吃飯，左東由于感冒稍好，就留在屋子里，先是幫桂蘭媽媽擇菜，還跟著閑扯了一番，不過桂蘭媽媽回答并不多。后來左東覺得沒趣，又回到樓上休息了。經(jīng)過林楠的房間時，還敲了敲門，林楠裝作睡著沒有應(yīng)聲。

石大山與石二山還沒回來，桂蘭也出去了。屋里一下安靜了，林楠躺在床上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種情況，常翔死了，可是他的身邊沒有孩子，那么他是孤身一人，結(jié)合林楠到這里的時間看，他應(yīng)該是進山時遇險的。所以，他身邊沒有孩子，石大山家人都不認識他。但是這樣的話，石大山家的孩子應(yīng)該都在??！疑問就是孩子們?nèi)ツ牧?，為什么石家人都不提呢?

第二種情況，常翔來了，帶著冒充石小滿與石小濤的孩子離開了。可是路上遇見了大雨，被山路阻斷，他們遇見了危險。他死亡，孩子們則去向不明，但是現(xiàn)場只發(fā)現(xiàn)了常翔一個人的尸體，這就排除了孩子們遇險的可能性。也許他們自行離開，也許被別人帶走了。可是若是這樣，他們應(yīng)該回家才對，而且石家人對常翔的照片不可能無動于衷??！

林楠仔細想著，突然想到一個念頭，會不會除了她自己、常翔還有第三個人來接走孩子們呢！據(jù)石女士說，她已經(jīng)告之老家的人會有兩個人去接孩子，為了方便孩子，這里面特意安排了女性。而桂蘭說，常翔是和老婆一起來的，那么也是一男一女，除了常翔還有一個第三人存在，而且跟自己一樣是個女人。

對啊，應(yīng)該跟桂蘭打聽一下他們見到的常翔與那個女人情況??！林楠索性坐了起來，她的思路整理好了，精神頭就來了，反而有點餓了。

她走下床，來到門前先聽了聽，屋里很安靜沒有什么聲息。她覺得這樣貿(mào)然出去找吃的有點尷尬。她正猶豫時，忽然發(fā)現(xiàn)腳底下踩著一個東西，她揀起仔細看是一把梳子。這種牛角梳子古鎮(zhèn)上的紀念品店里到處都是，林楠自己也買過一把。桂蘭這把還很新，像是新的。

林楠沒有隨便翻東西的習(xí)慣，借著屋外的淡淡的月光，她把桂蘭的梳子放回桌上，發(fā)現(xiàn)桌上有很多頭發(fā)小飾品。看樣子桂蘭是個愛美的姑娘。她悶悶地坐回床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桌上的昏暗光線一下子沒了。林楠回頭一看，窗外有個陰影在動，他的身體擋住了窗戶，遮住了僅有的光線。

傍晚休息時，桂蘭嫌山風(fēng)吹得冷就把窗戶關(guān)上了，還掛上了窗簾，所以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林楠挺直了身體，隱藏在蚊帳里面，呆呆地看著窗外。那個黑影可能想推開窗戶，就在使勁的時候，突然外面?zhèn)鱽韲W啦的一聲響，林楠遲疑了一下判斷出那是隔壁左東打開了窗戶，黑影著急躲避，身體矮了下去。然后就聽見“咕咚”一聲，似乎什么東西掉了下去。不久，窗下傳來“喵，喵”的叫聲。

“當，當”敲門聲響起，讓林楠渾身一哆嗦。

“林楠，是我。”左東在屋外說道，“剛才有老鼠，嚇了我一跳，你也小心點?！?/p>

“老鼠？什么老鼠？”桂蘭的聲音也響起了。

林楠趕緊開門，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袄鲜?，我沒看見，桂蘭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凈，不過我剛才在床上聽見貓叫了?！绷珠桓泵院臉幼?。

“鄉(xiāng)下地方，難免的?！惫鹛m回答進了屋，樓下的石大山也回來了?？磥砀概畟z是一起回來的。左東看到林楠沒事，又退回自己的房內(nèi)。借著貓的事情，林楠談起常翔，說他最討厭貓，自己想養(yǎng)只貓都不被允許。桂蘭則是點點頭沒說什么。林楠又想起中午吃的米飯，說自己的胃不好，常翔責(zé)備自己挑食！他的胃口很大呢！不知吃不吃得慣這里的食物。

“還行吧！快睡吧！”桂蘭似乎很累，勉強應(yīng)了一聲，就要躺下睡覺。林楠再問什么，桂蘭就不出聲了。這么快就睡著了，令林楠很沮喪。由于腦子里都是常翔的事，再加上剛才看到的窗外怪影，林楠總覺得心頭惶惶的。她睡不著，只能頭朝窗外睜著眼睛盯著對面的墻看。

忽然，林楠覺得眼前一花，對面被月光照著的墻壁上有個陰影閃了一下。林楠仍然保持睡覺的姿勢，只不過頭悄悄變成向上仰的角度，以便能用眼角觀察到窗外。這一看，林楠驚呆，薄薄的窗簾外面是一個人的輪廓，不過奇怪的是只有上半截沒有下半截，而且還在移動，但是沒有離開，似乎就要破窗而入。林楠已經(jīng)聽到窗外的摩擦聲了，眼見陰影越來越大，林楠嚇得再也忍不住了。聯(lián)想常翔剛剛出事，林楠不寒而栗。莫非常翔做了鬼也要來找她比一比。她哆嗦地推醒身邊的桂蘭，桂蘭埋怨著，睜開睡眼一看到窗外的黑影，立即“啊”的一聲的叫了出來。

“有鬼啊！”林楠顫抖著聲音說。

“有小偷！”桂蘭呼喊著。

隨著她們這一叫，窗外的黑影晃了一下就不見了。隨后，樓下的石大山披著衣服出來了，聽說窗外有小偷。石大山愣了一下，嘟嘟囔囔地抄起門外一把鏟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然后林楠聽到石大山跟隔壁的左東說話。左東已經(jīng)把窗戶打開，他探出頭告訴石大山一個黑影似乎跳了出去。他沒看清是什么？

“能是什么？也許是野貓、黃鼠狼什么的吧！”石大山圍著墻頭轉(zhuǎn)了一圈回來說。

“不可能，比動物可大多了，我覺得像人。桂蘭，也看見了，你說呢！”林楠推了桂蘭一把問。

桂蘭臉色蒼白，緊張地點點頭小聲嘀咕道：“會不會是三叔三嬸他們……”

“死者為大，別胡說了?！惫鹛m媽使勁瞪了她一眼，桂蘭趕緊閉了嘴。

最后，石大山勸大家回去休息，他來守夜。有什么情況再通知大家?；匚萸埃珠е髺|表示，明天趕緊去找老何，給多少錢都行。她無論如何也要趕緊離開這里，回到古鎮(zhèn)上去。左東點頭同意，他也擔(dān)心自己的客棧呢！

回到屋里，這回睡不著的是桂蘭了。她不僅沒有睡，還悄悄哭了起來。林楠趕緊安慰她，下床給她倒了一杯水。兩人坐在床邊沉默著。

“剛才把你嚇著了吧，以前你家遇到過這種事情嗎？”林楠咬咬嘴唇問。桂蘭搖搖頭。

“你明天就要走嗎？”桂蘭所問非所答。

“是啊，男朋友也沒見到，我也不知道他有老婆，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了?！绷珠K于等到桂蘭開口，隨即問，“常翔的老婆漂亮嗎？長得什么樣啊？你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我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xiàn)在知道了當然要好奇一下嘛！”

“比你胖，脾氣沒你好，話很少，對人很冷淡?！惫鹛m想了想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說，“她不喜歡這里，覺得飯不好吃，急著當天要走，后來雨大就住了一夜第二天離開的。”

“他們一起離開的？說了要去哪兒嗎？”林楠趕緊問。

桂蘭搖搖頭，林楠有點著急。她的失望桂蘭看在眼里解讀成另一種意思安慰道：“我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強壯結(jié)實的，這樣有安全感，常翔瘦得跟猴子似的太難看了?！?/p>

可能聊天舒解了緊張情緒，桂蘭打了哈欠重新上床睡覺了。林楠卻反復(fù)思量著桂蘭的話，常翔不算胖，身材勻稱也絕對不是瘦得跟猴子似的。

她現(xiàn)在可以肯定。真正的常翔死在進山的路上。然后有人替代他進了石大山家，把冒充石小滿與石小濤兩個小孩子領(lǐng)走了。

那么真正的石小濤與石小滿在哪兒呢？

十誤解

第二天，林楠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上午八點多了。她和桂蘭后半夜才睡，醒來時精神還有點恍惚。她們是被桂蘭媽與二嬸的爭吵聲吵醒的，兩個人是在院子里說話，二嬸的聲音很大。順著窗戶聽得很清楚

“大哥為什么要怪我們??！這還不是他出的主意？”

“你跟我說也沒用，我不管這事情?！?/p>

“你說你能管什么？什么都不懂?！?/p>

“真討厭?！惫鹛m氣呼呼地起床，她顯然不滿二嬸對她媽媽的態(tài)度。

林楠跟著桂蘭一起下了樓，迎面就碰上從外面回來的左東。原來，他一早就去聯(lián)系了老何，又給他加了三成的錢，終于答應(yīng)送他們回古鎮(zhèn)。他趕著回來叫林楠收拾行李的。行李沒多少，拎著背包出來時，他們來跟桂蘭家告別。

桂蘭媽媽似乎還在和二嬸爭論什么，雙方都氣得把臉扭過去。只有桂蘭送他們走出院外。臨走時，左東把住宿費結(jié)清，還留下了自己在鎮(zhèn)上的客棧地址，希望桂蘭有時間去玩。

走向村口，老何的拖拉機“嗡嗡”發(fā)動著，載著兩人駛向了古鎮(zhèn)。

“你的衣服怎么破了？”林楠與左東面對面坐著。她打量著左東系在腰間的深色外套下擺有一條直線口子，似乎被什么銳利的工具劃破的。

“是嗎，我沒注意到呢！”左東皺著眉頭拎起衣服看了一眼，他拿起衣服又放下的空隙，讓林楠又瞥到衣服的背面蹭上一些褐色的東西。她的心咯噔一下。

昨天夜里，她睡得不踏實，天亮的時候她又醒了過來，趁著桂蘭熟睡之時，她把窗簾拉開，推開了窗戶向外張望。蒙蒙亮的鄉(xiāng)村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她注意到窗臺上積累了很多塵土與紅色磚灰，并沒有腳印，紅色磚灰是小顆粒，與窗戶兩側(cè)的墻是同一顏色。

林楠昨天出來溜達時，觀察過石大山的家。石大山房子一共兩層，下面先刷了兩米左右的白漆，而上面是紅色的磚。

她清晨看到隔壁的左東的房間窗戶上不僅塵土少了一大片，形成一個缺口狀，而且他的窗戶與她的房間窗戶之間的墻體塵土都被擦掉了。

如果小偷真的是在窗臺之間移動，或許能蹭掉窗臺上的塵土。但是墻體上的塵土與磚粉又是怎么被蹭掉的呢？兩個窗臺之間相距一米五左右，什么人能在空中移動自如呢？除非他不是人。沒有看到左東的衣服之前，她真的懷疑是常翔的魂魄來找她了。此刻，左東又重新系了系腰間的衣服，似乎還想掩飾地把蹭臟的那一面盡可能別進衣服褶皺里。

林楠想到這里不禁渾身一哆嗦，她盯著左東的衣服又看了幾眼，對左東產(chǎn)生了懷疑。難道昨天夜里是他搞的鬼？他爬到別人窗戶上要干嗎？難道是偷窺？林楠心里有了防備。

“好了，按照約定我就送到這里了啊！”老何突然在一個岔路口停下道，“我今天還要去別的村子辦事，再說我也不想走昨天發(fā)現(xiàn)死人的那條路?！?/p>

“離鎮(zhèn)子還有多遠？”左東倒是不吃驚。林楠扶著車把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左東會騙她。要知道這車只走一半，她說什么也不會上的。

“也不遠，你們年輕，走到下午就到了?！痹诶虾蔚卮叽傧?，兩人從運玉米的拖拉機上下來了。

“你早知道他會把我們撂在這里？”林楠目送著老何開著拖拉機遠去，轉(zhuǎn)身冷冷地問左東。

“有什么辦法，別的車我也沒找到，他至少能帶我們走一半的路呢，剩下的我們自己走回去好了?！弊髺|沒事人似的拍拍褲子上的土說。

林楠磨磨蹭蹭跟在后面，兩人沉默著沿著山路向前走著?？赡苤狼皫滋煸谇謇硐掠曷涫瘔K中發(fā)現(xiàn)一個遇難人的遺體，所以正向老何說的沒有人愿意破壞當?shù)仫L(fēng)俗。他們走了兩個多小時，沒有碰到一輛經(jīng)過的車。

“轉(zhuǎn)過彎道就是下山路了，我們快點走吧！”左東不停地催促，看到林楠向邊上的樹叢里移動著急地問，“你干什么呢？”

“肚子疼，內(nèi)急。”林楠跑進坡上的樹叢里喊道，“你等我??！”

左東聽到她在上廁所，尷尬地應(yīng)了一聲。他借著機會來到山路邊向下看，山腳下的遠處古鎮(zhèn)已經(jīng)能看到輪廓了。

關(guān)鍵是在這個開闊的地方，他的手機有了信號，他趕緊給浩子撥打一個電話問：“怎么樣，他們離開了嗎？”

“還沒呢，不過明天早上就有大巴車了?！焙谱訂?，“你覺得林楠跟他們是一伙的？你怎么看出來的？你能把她帶回來嗎？她就沒對你產(chǎn)生懷疑。”

浩子的問話，讓左東打了鼓。他看了看樹叢那后面，似乎沒什么動靜，他叫幾聲林楠仍然沒有回復(fù)。

左東又等了一會兒，向樹叢摸了過去，里面空無一人。

“糟糕，還是讓她跑掉了?！弊髺|跺了一下地。

十一悲劇

左東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線索。

大劉家走失的孩子最喜歡玩水，尤其是在水里放紙疊的小船。阿雯跟著網(wǎng)上學(xué)過折紙，尤其是一種會有豎帆與船篷的小船，是阿雯自己喜歡的。在去買東西的時候教過大劉家的孩子。劉家孩子失蹤時，附近的地上還立著一張紙船。

李剛四口入住后，兩個孩子無聊就用餐巾紙折東西玩，他們也折出了阿雯最喜歡折疊的小船，并與大劉家孩子疊的方法一模一樣。

根據(jù)對李家四口的觀察，左東懷疑他們不是從城外向山里走，而是從山里向鎮(zhèn)外走。但是在鎮(zhèn)外碰到了其他事情，不得不折返回來。

如果他們在山里面，小孩子是怎樣學(xué)會折紙的呢？難道碰到了阿雯，阿雯會不會在山里面呢！

左東想起阿雯曾經(jīng)開過玩笑說，她要是藏進山里，左東肯定尋不到他。因為他是城市達人，最討厭手機沒有信號的地方。所以聽林楠來找男朋友，他就一馬當先地提出來幫助她。他不在意她要干什么，他只想打聽自己女朋友的事情。當然，他不能讓浩子知道。他怕遭到浩子的嘲笑。

起初，他以為林楠到了石大山家會待上一陣?？墒?，當聽說常翔帶著另一個女人來了后，他看到林楠變形的表情，他知道林楠一定要迅速離開這里去找男朋友算賬?？墒撬€沒打聽到女友阿雯的情況呢，所以他第二天故意用鼻炎發(fā)作騙她說是感冒，借口多留了一天。

在這期間，他又發(fā)現(xiàn)了石大山家的異常。首先，第一天早晨，他想打電話聯(lián)系浩子，把窗戶推開試圖尋找信號時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窗戶外的一個大腳印。剛?cè)胱r，他看過風(fēng)景，窗戶外面平常并沒有腳印。那雙腳很大，到這兩天他只見過石二山有這么大的腳。

一家人為什么要故意做出窗外有賊的假象呢！左東分析要么石二山本身自己有心理問題，要么就是他想嚇他們，希望他們趕快離開。而石二山的做法，石大山究竟知道嗎？

第二天利用感冒休息時，他留在房間里。聽說這間房子是三嬸三叔故去的家，但是房間里收拾得挺干凈。桌上也沒有什么灰，似乎有人不久前還住過。

左東運氣挺好，在床下發(fā)現(xiàn)了一雙兒童拖鞋，拖鞋下面還粘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石二嫂與一個小男孩的合影。從五官看，男孩的眼睛與石二嫂相近，這是一對兒母子呀！難怪左東第一次見到石二嫂就覺得眼熟，她與住在自己客棧里的小男孩的相貌有幾分相近呢！

等等，如果登記叫李木木的男孩是石二嫂與石二山的孩子，那么他為什么要改名了，還被李剛當成兒子呢！回想起李剛進來時的奇怪舉動，左東覺得他們非?？梢?。可是有一點令他非常不解，若是孩子丟了，石家為什么一點動靜也沒有呢！既沒像大劉家積極尋找，又不報警。莫非他們知道孩子被人帶走了？或者是自愿被其他人帶走的。

中午，林楠還沒有回來，左東下樓要幫助石大嫂做飯，問起石二嫂為什么不在，石大嫂回答她回娘家了。左東接著話茬，問起孩子。誰知，石大嫂板起臉冷冷地表示在奶奶家，就不再說話了。左東又追問時，門口響起咳嗽聲，石二山回來了。他眼睛很小，瞪起來卻很有神。左東感覺他聽到了屋里的話，所以臉色很不好看。拿了東西要出去時，把石大嫂拉了出去小聲嘀咕了一陣。左東透過窗戶，只看到石大嫂一個勁地搖頭。

后來，桂蘭與林楠先后回來了，大家吃完飯，左東讓林楠陪著在村里逛逛。左東本來想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林楠，可是林楠心事重重的樣子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怎么說，自己男友背著自己暗度沉倉是令人難過的事情。

在聯(lián)系老何的時候，左東意外發(fā)現(xiàn)桂蘭在后面尾隨著他們。覺察他們發(fā)現(xiàn)了，又跑掉了。左東心里閃過一個念頭，這家人會不會擔(dān)心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孩子不在的真相呢！看來要搞清楚，必須盡快趕回客棧。至少，他能確定李木木根本不是李剛的兒子。

第二天夜他沒睡，果然聽到有人爬墻蹬上窗戶的聲音，躲在窗戶旁，他清楚地看到了攀爬人的腳。為了保護林楠，他特意搞出聲響去敲了林楠的門。正趕上桂蘭回來。

驚跑了石二山，左東拿出自己的衣服用屋里的一根竹竿挑到隔壁林楠的窗前，造成有人攀窗的效果。當林楠與桂蘭發(fā)出驚叫時，他快速將衣服收回。然后探出腦袋，偽裝成查看的樣子。他這樣做的目的，第一，試探石大山的反應(yīng)，果然石大山的反應(yīng)并不激烈，只是在院里看了一下，對于他提出的報警建議覺得沒有必要，第二，試探桂蘭的反應(yīng)，林楠在看到窗外黑影時，并沒有馬上反應(yīng)那是人，而桂蘭馬上大叫那是小偷，則說明她至少覺得那是人。而且她的叫嚷起到了提醒作用，若是石二山，可以馬上離開。也許那么有種可能就是石家父女知道那是誰，由于某種愿意不愿意說。

第二天早上，左東去聯(lián)系老何回來時，在村里看見石大山與石二山爭吵，石二嫂氣呼呼回來找石大嫂算賬。顯然，他們家隱藏著一個秘密。

于是，左東叫著林楠趕快離開，他希望能及時趕回客棧找到李剛等人?？墒?，在路上林楠居然不見了。

左東在附近找了兩個來回也沒看到林楠，直到其他村子的一輛出山的車把他帶下山。這樣還是耽誤了時間，回到古鎮(zhèn)上，浩子早就報警了，他高興地告訴左東一個消息。

“川哥，你的猜測是對的，我報警了，警察來查李剛與張揚的證件，他們見了就要跑。小孩子果然是騙來的，他們在路上碰到一個叫常翔的男人，開車窗問他加油站在哪兒，他們就上了車給他指路。路上又聽他接了一個電話，知道他要去一個石大山家接兩個孩子出國，他們就把常翔給殺了，冒充常翔與老婆去了石大山家。他們打算接了孩子按照常翔備有的聯(lián)絡(luò)方式要挾勒索石女士。結(jié)果回來時，出鎮(zhèn)口遇見為了尋找大劉家失蹤孩子設(shè)立的盤查，他們又嚇回來了。把車扔掉，想躲一段時間再走?！焙谱又v述著經(jīng)過。

“那兩個小孩子說了為什么會小船折紙嗎？”左東趕緊問，他心里還希望能看到找到阿雯的下落。

“這就是另一個悲劇。”浩子說，“兩個孩子一周前跟著家里的姐姐來過鎮(zhèn)上，他們買了一些東西時，遇見了大劉家的孩子，先玩了一會兒折紙，然后就玩起了捉迷藏，約定誰藏的時間越長就能得到獎勵。獎勵就是李木木用一張銀色包裝紙疊的小船。大劉的孩子就真信了，兩個孩子說他們最后看到強仔是在鎮(zhèn)上橋邊上，警察去那邊尋找了。你知道，橋下淤泥很厚，上周那么大的雨，橋下水位很高，一個小孩子要是掉下去很難被發(fā)現(xiàn)？警察已經(jīng)去挖了。”浩子說完，給左東端上了一碗熱湯感嘆道，“更讓人沒想到，這尋來的兩個孩子根本不是常翔要接走的孩子，他們的父母為了讓他們有機會在國外被表姑媽收養(yǎng)，硬是讓他們冒充的。其實，為什么一定要離開，我就覺得這里挺好的。對吧，川哥，你不是還要等著雯姐回來呢！你可不能離開?。　?/p>

左東釋然了，原來石二山鬼祟與石大山、石桂蘭的沉默不語，就是擔(dān)心他與林楠看穿他們把孩子調(diào)換了的事情。所以不惜半夜假扮賊，希望他們趕快離開。在他們看來，林楠與左東是不速之客。可是他們沒想到真正的不速之客是李剛與張揚這兩個真正的騙子。

折騰一天已經(jīng)很累了，左東本想自己親自去鎮(zhèn)口的大酒店問問林楠回來了沒有。他現(xiàn)在好奇，既然林楠看了桂蘭拿回的常翔死亡后尋找知情人的通知單，為什么無動于衷呢！她應(yīng)該比左東更先明白有人冒充了常翔呀！難道林楠也有秘密。

左東想來想去沒理出思路，連連打著哈欠。

“川哥，你洗個澡，我?guī)湍闳枂?。”浩子說，左東點點頭回樓上了。他想，女人真是奇怪，離開都那么突然。

十二出路

林楠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地洞的地上，地上很涼，凸起的石頭胳著后背疼。所以她試圖坐起來。這一坐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墻角還有一個女人斜靠在墻上的。林楠的腳受了傷，腳踝腫脹，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在這個過程里，林楠回想起了前面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自從她看到左東的衣服上有紅色的墻灰，她就覺得晚上在窗外就有可能是左東，至于他為什么這樣做，可能就是一種怪僻，要不她的女朋友為什么要離開他。尤其回來的路上，他也沒有告訴她有一半的路程需要自己走，他會不會有什么企圖呢！林楠越想越害怕，于是故意支開左東。利用樹叢的掩護，爬上坡，她記得來時的老鄉(xiāng)曾經(jīng)說過，穿過山坡就能到山腳下。斜坡越走越高，兩旁的樹木雜亂不齊，樹冠的陰影在她臉上閃爍著不規(guī)則的形狀，樹枝劃破了她的肩膀與褲腿。

突然，腳脖子一陣酸痛，她覺得腳被什么抓住了。結(jié)果她低頭一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踝，一張向上仰著的臉從一個洞里冒了出來。

“救救我?！币粋€女人的聲音傳進林楠的耳朵里。受到驚嚇的林楠大腦空白了幾秒鐘，她才明白這是有人跌落下去了。

“抓住我的手?！绷珠蛳氯偘炎约旱氖稚煜氯?，她看到洞下面的女人露出驚恐的神情，隨之就是地面有一個深色的人影輪廓壓了下來。

林楠只是剛剛側(cè)頭，說了一句：“是你！”一股力量從后面襲來了。她一下子栽了下去，洞底不少淤泥，她跌傷暈了過去。

“你是誰？怎么掉在這里的……難道也被剛才的人推下來的？”林楠爬到對方身旁，因為嚴重缺乏食物，對方已經(jīng)餓得奄奄一息了?？此路K破程度，似乎被困在這里有幾天了。對方失去說話的力氣，只能搖頭與點頭。剛才爬上去已經(jīng)用盡她的全力，現(xiàn)在她的意識正在消失。林楠的背包里本還有一瓶水，可惜掉落時灑掉了。林楠突然感到無助，她擔(dān)心自己的未來就是眼前女人的樣子。

“這是什么？”林楠刨開淤泥露出一張紙的小角，原來是個折紙小船。展開后發(fā)現(xiàn)，這是個宣傳廣告。上面寫著的正是左東客棧的名字。

虛弱的女人動了動手指，似乎讓林楠翻她的衣兜。林楠照著做，在對方的衣兜里找到了手機。手機是關(guān)著機，可能是刻意節(jié)約電吧！林楠打開了，里面的電量所剩不多，畫面直接反應(yīng)到短信草稿箱上。

里面有這樣一段簡短的敘述：

左東，前面我任性地離開是我不對。經(jīng)過這半年我想好了，我不打算離開這里了，我回來了。其實，你誤解我了，我們真應(yīng)該坐下來好好談?wù)劇?/p>

難道她就是左東女朋友阿雯？林楠正想著，上面響起腳步聲，洞口有人向里面張望，林楠立即靠著墻裝暈死過去。等確定上面的人離開后，林楠決定嘗試爬出去。

她已經(jīng)知道了真正的石小滿與石小濤在哪兒了，桂蘭最愛去的那家賣梳子的紀念飾品店，是石家在鎮(zhèn)上唯一落腳點。只要找到他們，她就能繼續(xù)升職。

林楠一點點向上爬去。

然而，另一個人蹲在上面洞口靜靜等待著，他喃喃自語道：“你們一來，川哥就要離開了，我不會讓他離開的，我會讓他繼續(xù)等下去，客棧一直開著，我就能始終有工作，還能照顧我媽，這樣最好了……

一明一滅的煙蒂把浩子的那張娃娃臉照得有點扭曲，此刻，他就是一只貓，在等待他的獵物，他明白獵物為了尋找出路，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