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海
小時候留給我的一個印象是饑饞,似乎整天都是饑腸轆轆的,恨不得吃下一座山。每次在外玩耍,進門總要吵食的。有一天,進門就嗅到食物香味,驚呼:母親,是什么?好香啊!母親笑罵:狗鼻孔蠻靈的。說著從火爐灰里扒出一只焦皮山芋(紅薯),丟在地上。我顧不上那熱燙,也顧不上那撲鼻的香和誘人的甜,扒開芋皮就風卷殘云般將其“消滅”。
不管怎么說這是第一次吃烘山芋,由于當時是饑荒年代,也不知道其中的好滋味,但比起天天千篇一律地吃早已膩口的煮山芋,那感覺要好得多了。因此,記得小時候我常常纏住母親要吃那灶塘里火灰烘烤的山芋。
也許母親受這次給我烤山芋的啟發(fā),在那個以小米加山芋為基本口糧的年代,母親殫思竭慮地變著花樣將山芋搞成芋湯、芋粥、芋泥、芋餅等食品,以此來“改善”生活,換換一大家子人的口味。
1977年,在我國恢復高考的第一年,我考上了南京師范大學。大學畢業(yè)分配南京工作,又正值改革開放的年代,日子似口吃甘蔗登樓梯——節(jié)節(jié)甜、步步高。幾乎鮮見烘山芋之類的食品了。
1990年,我在南京聽說母親在家鄉(xiāng)開了一家烘山芋店,當時我想誰還吃那玩意兒,曾幾次寫信回家勸母親不用“勞命喪財”。誰曾想母親的烘山芋店開張后竟意外地紅火。
1994年我調(diào)回家鄉(xiāng)后,才逐步發(fā)現(xiàn)母親的烘山芋店顧客盈門的秘密所在。母親人雖老,但思想?yún)s不守舊,她能迅速接受新知識,引進新技術。她從一本雜志上看到了日本的“烤紅薯”,就立即改變自己傳統(tǒng)的烘法。即使用一個長方形鐵箱,箱分兩層,上面一層盛滿碎石子,下面一層燒木炭。木炭熊熊燃燒,將上面的碎石子烤炙得滾燙時,用長鉗把一只只個頭大致均勻的生山芋(紅薯)烤得透熟。用這種方法烤出來的山芋不僅風味特別香,口感異常糯,而且沒什么污染,消費者盡管放心地吃。
母親的烘山芋店除烘山芋主食外,還能打破傳統(tǒng)的吃法,不斷改革生出新的創(chuàng)意。諸如,紅薯蔥油餅、油炸薯條、甘薯餡、拔絲甘薯、燜甘薯、焦作三泥丸等菜肴香逸四野,名播遐邇。其中母親自創(chuàng)的紅薯發(fā)糕,近兩年來已成為店內(nèi)的一道拿手名品。
其制作方法是,取紅薯粉2千克、面粉300克、白糖300克、蘇打8克及適量溫開水調(diào)拌均勻,發(fā)酵完全后放入蒸籠內(nèi)用大火蒸熟,撒上青紅絲、芝麻,切塊食用。若配料時適量增加些食用色素、紅棗等,則成為花色發(fā)糕,或紅棗發(fā)糕。其色好看,松軟可口,口味獨特。
母親的做法也引起了我這位“美食家”的濃厚興趣。去年我與母親合作推出了風味別致的“銀杯烘山芋”,即用箔紙作為“杯身”,將削去皮的山芋裹在里面,爾后放進電烤箱里烤1個半小時即可。如此“銀杯烘山芋”正中需要吃得體面的食客的下懷。
當然,話再說回來,母親烘山芋店走俏的另一原因也在于山芋食品的“本色”??上攵?,山芋既是佳蔬,讓人能吃出遐想:那帶著田野撲鼻的醇香,那黏糊糊流淌著的糖流,那咬上一口的原始和樸素,那咀嚼中的甜蜜和回味,那略帶野性沒有任何講究的吃法,那粗糙的皮下裹著的童話,總會把人帶回童年,帶進田野,帶進遠古;山芋又是良藥,能養(yǎng)生保健,它是一種多糖體和蛋白質(zhì)的混合物,對人體有特殊的保護功能,能夠保持消化系統(tǒng)和呼吸系統(tǒng)的潤滑,保持血管彈性,抑制膽固醇在體內(nèi)沉積,防止動脈硬化和結締組織萎縮,從而減慢人體器官的老化速度,延緩衰老,被科學界認為是一種益壽食品。
然而,除上述外,我認為而今烘山芋食客與日俱增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由于人們大多居住在“水泥森林”中,有不少人吃的都是進口食品,喝的都是桶裝水。貌似衛(wèi)生,其實身體越來越脆弱,隨便一個什么細菌就會把人打得人仰馬翻。人離自然越來越遠,人本是自然的一部分,離開自然就如同花朵離開樹干一樣危險,很難再和自然融為一體。再也沒有機會在深秋時節(jié)到田野挖一棵山芋,在褲腿上擦一下泥土,便大口地咬著吃了。只有偶爾在路邊買個烘山芋,體會一下往昔的童趣,如同拉一下大自然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