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鋒 張洪潔
摘要:2012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對刑事警察權作了適度擴張,如將技術偵查、秘密偵查明確化等規(guī)定,引發(fā)了學術界廣泛關注和公眾擔憂。本文主要從權屬性質(zhì)界定角度出發(fā),對刑事警察法律規(guī)制必要性進行了分析,并就規(guī)制對策提出了解決路徑。
關鍵詞:性質(zhì)界說;偵查中心;程序工具;兩造對抗
中圖分類號:D922.1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6)20-0057-02
作者簡介:李金鋒(1984-),男,漢族,安徽阜陽人,碩士研究生,法學學位,重慶警察學院治安系,講師,公安學基礎理論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公安學基礎理論和治安管理;張洪潔(1985-),女,漢族,河南開封人,碩士研究生,法學學位,深圳市人民警察學校,講師,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學。
一、性質(zhì)界說
(一)內(nèi)容定位
從歷史角度來講,刑事警察權是一種時域性權力,因預控犯罪而產(chǎn)生。古典刑法學派將犯罪本質(zhì)特征界定為社會危害性后,刑事警察權由國家機關來行使具備了正當性基礎。實踐中,刑事警察權的行使主體大部分為國家行政機關。我國屬于強職權主義訴訟模式,偵查的目的是通過調(diào)查手段和強制措施,探究案件事實真相,查獲犯罪嫌疑人。嚴格來說,偵查程序是一種行政調(diào)查程序,而非具有司法性質(zhì)的最終裁決程序。[1]
(二)特點表征
學者們普遍認為,刑事警察權具有主動性、效益性、強制性、單方面性、執(zhí)行性、臨時性等行政權方面的特征。有個別學者認為偵查權具有自由裁量性和相對獨立性,且偵查是司法訴訟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階段,因而偵查權具有司法傾向。[2]但是,“司法部門既無強力又無意志,而只有判斷;而且為了實施其判斷亦需借助于行政部門的力量”。[3]偵查行為雖具有自由裁量性和相對獨立性,不過,這是所有權力均具有的共同特點,不能由此推翻偵查權的行政屬性。刑事警察權其實是司法借助行政的一種表現(xiàn)。
(三)法治需求
法治的立足之地在于控權和限權,“將權利關進籠子里”。控權和限權的辦法有三種:以權力制約權力、以權利制約權力、以程序制約權力。如果將刑事警察權性質(zhì)界定為司法權,則其具有完全的獨立性,對限制剝奪公民基本權益會將擁有最終裁決權威,無法進行有效控制,這勢必造成公民主體性權益的喪失。從法治需求和權力劃分的應然角度來講,刑事警察權應歸屬于行政權。
二、法律規(guī)制必要性分析
若將刑事警察權放在刑事訴訟整體框架內(nèi)進行研究,筆者認為,對其進行規(guī)制的必要性可體現(xiàn)為“三個主義”。
(一)偵查中心主義
我國屬于以偵查為中心的流水作業(yè)式的強職權主義訴訟構造模式。偵查活動以封閉、秘密的方式進行,缺乏外部有效監(jiān)督,公民一旦被貼上犯罪嫌疑人的標簽,基本上就變成流水作業(yè)上的加工品,有研究表明,我國刑事訴訟的有罪判決率為99%以上,真正決定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命運的是偵查而非審判。[4]偵查中心主義的訴訟模式導致司法機關對最大化容忍帶有瑕疵的偵查活動,偵查公正性不能得到較大程度的保證。
(二)程序工具主義
我國刑事訴訟認識論的理論基礎是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觀[5],公安機關在偵查時一般不注重訴訟認識外部過程即訴訟程序的法律價值。偵查需要與人權保障無法得到有效平衡[6],且偵查活動無訴訟形態(tài)之表現(xiàn),卻略帶行政治罪色彩,犯罪嫌疑人成為破案的手段和工具。另外,偵查階段所收集到的證據(jù)能力無法得到審查,大部分非法證據(jù)堂而皇之流入法庭且不能得到有效排除,法官實際上充當了非法偵查行為之幫兇或共犯。犯罪嫌疑人紙面上的訴訟主體嬗變?yōu)閭刹閷嶋H中的訴訟客體。
(三)案卷筆錄主義
中國刑事審判中實際存在一種以案卷筆錄為中心的裁判模式[7],不存在實然意義上的平等對抗。當公安機關認為刑案已經(jīng)到達偵破之證明標準,便會便將偵查案卷材料移送至檢察機關。檢察機關對這些偵查案卷材料進行審閱后,認為達到起訴標準,便全案移送法院起訴。法官在審前可以閱讀全部案卷材料,內(nèi)心便形成了預判,可以先定后審。刑審判決的結果基本上依據(jù)檢查機關移送的案卷筆錄。而案卷筆錄的絕大部分內(nèi)容則來自于偵查階段。因此,刑事司法改革的重點在于對偵查階段刑事警察權的制約。
三、法律規(guī)制路徑選擇
對刑事警察權進行法律規(guī)制,重點是要變革偵查機關與犯罪嫌疑人兩級態(tài)勢下的線性對抗模式,構建中立的司法機關介入下的兩造平等對抗模式。①
(一)中立的司法機關介入
我國已簽署的《公民權力和政治權力國際公約》第9條第4款規(guī)定:“任何因遭受逮捕或拘禁被剝奪自由的人,有資格向法院提起訴訟,以便法庭能不拖延地決定拘禁他是否合法以及如果拘禁不合法時命令予以釋放?!庇芍辛⒌乃痉ü賹刹榛顒舆M行司法審查已成為具有普適性的做法。不過,兩大法系介入偵查階段的司法機關不同,可大致分為法官介入和檢察官介入兩種。但介入的司法機關必須具備中立性則成為共識。②從司法公正的角度來看,介入偵查活動的司法機關最好莫過于法官。但我國法官并不具有法定的中立性,甚至法院因受外部強力干預也不具有嚴格意義上的中立性。若由法官介入偵查活動,在我國現(xiàn)實國情下,一則體制改動過大,二則會導致法官在介入偵查階段后容易形成預判。相比較而言,我國檢察機關則更具有優(yōu)勢。新頒布實施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八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在審查案件的時候,必須查明……是否屬于不應追究刑事責任的……偵查活動是否合法?!边@就為檢察機關介入偵查活動提供了法律基礎,檢察機關雖然是國家追訴機關,但也具有兼顧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客觀義務,具有一定的中立性。據(jù)學者考證,檢察機關批捕率要低于法官的有罪判決率,檢察機關的司法審查效果要高于法官。[8]而且,由檢查機關介入偵查活動進行司法審查,對現(xiàn)有體制改動不會太大,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比較符合我國國情。
(二)健全兩造平等對抗條件
受“三個主義”的影響,偵查階段經(jīng)常出現(xiàn)偵查手段不節(jié)制、法外手段介入等不良現(xiàn)象,國家權力容易侵犯犯罪嫌疑人的正當權益。因此,在中立的司法機關介入偵查活動的前提下,為兩造建立平等對抗條件就成為偵查活動是否具備正當性和公正性的重要保障。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構建:一是對偵查行為進行約束。通過“一合兩分”對刑事警察權進行重新配置后③,對偵查機關發(fā)動偵查行為設置不同級別的證明標準④,由中立的司法機關對羈束型偵查行為進行審查,借鑒職權主義國家關于證據(jù)禁止的相關規(guī)定,合理建立程序性制裁機制,對違法程序的偵查活動設定行為無效、證據(jù)禁止等制裁效果,確保將刑事警察權關在籠子里。二是擴大犯罪嫌疑人抗辯能力。在偵查活動中,犯罪嫌疑人因處于被羈押狀態(tài),且大多對法律知識不熟悉,其抗辯能力一般由律師辯護人來承擔。律師辯護人主要是依據(jù)證據(jù)來行使有效抗辯權。雖然新頒布實施的刑事訴訟法將律師辯護人的抗辯權延伸至偵查階段,但這種規(guī)定很有可能會變成辯護之陷阱,因為確保律師辯護權的調(diào)查取證權無司法救濟之保障⑤。法律應賦予司法救濟下律師有效調(diào)查取證的權力,并要求檢查機關在審查起訴時一并收取律師獲得的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證據(jù),以盡量抵御案卷筆錄主義所帶來的不利影響。同時,偵查機關移送檢察機關的全案材料應當然開示于律師辯護人。
四、結語
我國目前仍是流水作業(yè)式的訴訟構造模式,刑事警察權受制力度較小。筆者認為,刑事警察權法律規(guī)制是全面深化公安改革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應采取相對合理主義的步驟加以推進,并必將隨著法治的發(fā)展而日臻完善。
[注釋]
①英國法學家艾蘭在對立法控制行政權和司法控制行政權進行比較后認為,立法與司法控制行政權都有作用,但司法控權對公民的權力保護更有效.李娟.行政法控權理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74.
②歐洲人權法院判定司法官員定審查拘留和逮捕時認為,能夠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救濟的司法官員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必須在審查的同時能夠決定羈押還是釋放;二是在作出自己的決定時,不受其他機關、個人的干預和影響;三是必須獨立于當事人之外.孫長永等著.犯罪嫌疑人的權力保障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7:357-358.
③一合兩分,即對職能相近或相同的警察權進行整合,對性質(zhì)不同的警察權進行分解,對本質(zhì)上不屬于警察權的權力分離給其他政府機關行駛.向黨主編.中國警務改革戰(zhàn)略[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3:138-141.
④針對犯罪嫌疑人所采用的偵查措施,必須按照侵犯性強弱與事實面的無罪受到削弱的程度成比例,而現(xiàn)實中,大量的偵查行為缺乏具體的犯罪嫌疑證據(jù)證明標準.無罪推定要求越是干預性較強的偵查行為,就越是需要更高的證據(jù)標準.孫長永等著.犯罪嫌疑人的權力保障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7:185-186.
⑤刑事程序法只要沒有確立旨在宣告違反法律程序的行為無效的機制,有關刑事程序規(guī)則就是不可實施的,也就具有天然失靈的可能性.陳瑞華著.刑事訴訟的中國模式[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3:300.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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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但偉,姜濤.論偵查權的性質(zhì)[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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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樊崇義主編.證據(jù)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9:57.
[6]孫長永主編.偵查程序與人權保障—中國偵查程序的改革和完善[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9,2:8.
[7]陳瑞華著.刑事訴訟的中國模式[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3:161.
[8]孫長永主編.訴訟法學講演錄[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9:208-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