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燕
廣西詩人劉頻,他的詩歌思想深遠,廣及宇宙人生,深受讀者的喜愛。他的詩歌在表達的能力上,詩或有跳躍的短句,或有迷離的色彩,去營造一個詩歌韻味較濃的世界。他說:“想象,能夠突破時空的限制,讓詩歌飛翔起來。想象的過程,是尋找事物之間聯(lián)系的過程?!腋矚g內在的想象方式,它所體現(xiàn)的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是內在的聯(lián)系?!痹谝环N宏觀的系統(tǒng)論思維的導引下,他的詩歌具有了自己的范型,其詩歌的藝術魅力也放出了流光溢彩。
一、對比手法
所謂的對比手法,就是用在語體的情感營構中,用辯證的手法,處理正反相對的概念的方式,以增強詩歌的張力,以強化詩人的某種情感、寓意、觀念。劉頻詩歌中,也運用了這一手法,如《站在一位少女殉情的大橋上》:
“目睹了一位少女高空旋轉的側影
死亡的芭蕾,古典愛情的凄美一跳
悠然閃過
一座大橋無法阻攔這夢的破碎和心的絕唱
一個人一生純潔的淚水流向愛情
被一條河流將疼痛的鹽份稀釋得
不留一絲痕跡
一位少女內心的暴雨澆濕午夜的橋面
現(xiàn)在,我站在一個生命墜落的位置
看見一輛輛汽車轟鳴而過
在輕佻的夜色中朝著發(fā)光的地方沖去
一座大橋跨過現(xiàn)實主義的河岸
它更適合于喝完夜茶的情人散步
而那些香水味的愛情折疊在錢夾里
輕盈從容地走過了這座大橋”
詩中的“死亡的芭蕾,古典愛情的凄美一跳”中的偏正短語搭配,就是對比手法,“死亡”與“芭蕾”,“芭蕾”在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是代表正面、積極的美,“古典愛情”與“凄美”,“古典愛情”本是美好,而又怎能和“凄美”搭配;整首詩又是在營造一種強烈的對比氛圍,“現(xiàn)實主義的河岸”、“喝完夜茶的情人”、“輕佻”、“輕盈從容”等又和殉情少女“純潔”的、“破碎的心”形成鮮明對比。
又如《一個人踽踽走過黃昏的十里長堤》一詩中通過一個人走十里長堤,而巧妙地把這個人分成了少年和老年兩時期,反映了一個人一生不同年齡的生理及心理變化,感嘆歲月的無情。老年時“一張新藥說明書”和少年時“春意盎然的信”形成對比,烘襯顯得更加意蘊深邃。又如《反義詞練習》中詩人羅列一系列反義詞,“光明”與“黑暗”、“革命”與“反動”、“愛情”與“仇恨”等通過詞義來形成對比,來達到詩人所要表達的一種萬事都具兩面性的哲學精神。
二、逆向思維手法
劉頻認為寫詩要“想象,還要力求新穎、獨特、有審美力度。”因此,他在繼承多家詩學的同時,也有自己獨特的一面,這就是巧妙運用逆向思維手法。如《把鐘聲趕回一口銅鐘》中的幾句:
“一波波鐘聲,繼續(xù)在煩熱的空氣中消失
貯藏在一口古鐘里的鐘聲愈來愈少
必須把鐘聲趕回銅,趕回那精美高貴的工藝
就像把滾燙的血,逼回內心
在喧噪的風里
必須讓一口銅鐘經得起外力的一次次撞擊
在一次次撞擊中
依然保持銅的緘默和自尊”
詩中從題目就可知十分吸引人之處,詩人要“鐘聲”回到“銅鐘”是一種有??陀^規(guī)律的思維,作者在這里是要表達一切回歸平靜的思想。
又如《反鏡頭》:
“鏡頭一:
一個警察似乎在練習倒車技術,從爆炸現(xiàn)場
慢慢地,一直倒車到郊區(qū),他要回到那兒繼續(xù)打網球;
鏡頭二:
一顆射向玻璃幕墻的子彈,很抒情地,退了
回來
退回到黑暗中一支狙擊步槍冰涼的槍管里;
鏡頭三:
一個精神病患者,散漫地,返回到五年前的
海濱
那時他還沒發(fā)病,一臉英俊,在黃昏的沙灘上和梅莎
久久親吻。
——哦,他說他喜歡用反鏡頭看一部美國槍戰(zhàn)片
讓時間在反向運動里重構這個世界。喏,辦法很簡單,
只需在影碟機遙控器上輕輕按下‘慢退鍵” 。
這首詩則表現(xiàn)得更為形象,詩人的逆向思維在這首詩中得到更好的闡述,猶如按下“慢退”鍵,一切要往后退,詩人用其特到的、靈敏的詩人嗅覺,從這里捕捉到了詩的意韻。
《夏季的11次空間跳躍》“如何照亮光明內部的黑暗/如何將玫瑰香水還原為玫瑰/如何從一只水龍頭開始/沿著彎彎的水管/找到那夏天的河源”中的“玫瑰香水還原為玫瑰”、從“一只水龍頭”找回“河源”是同樣運用了逆向思維手法,同樣,詩《鋼琴高音師》中的“他把醫(yī)生趕走/把園丁從花蕊中贖回”,《那摩河上即景》中的“河坐在一條船上/船坐在一塊石頭上/有人在河邊上誦經文/木魚飛快敲著一只手”,《老電影拷貝倉庫》中的“那夕照緩然放大的孤獨,把一個人的背影/從有聲逼回默片,從彩色逼回黑白”,《巴黎香水》中的“而花園中的春天已開始萎謝/無力將一瓶玫瑰香水還原為玫瑰”等等,也是運用了這種藝術手法。
三、象征手法
劉頻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他的詩大部分是以生活中所見一個物品、一種植物、一只動物、一部電影等為詩的題目,然后在一個詩里鋪排若干表面上描述這個似無關聯(lián)的事物。但實際上這些事物都有其深刻的寓意,這是劉頻慣用的一種藝術手法,如《1976年的紅薯》:
“我知道,一年就這些了
1976年的紅薯
走了30里夜路
被大哥從肩上
狠狠摔到了地下
嘭的一聲,浮起一片灰塵
在昏暗的燈光下
我看見知識
從一個青年黧黑的臉龐消失
很多年后
那嘭的一聲,還在我的詩里震蕩
1976年的一袋紅薯
沉重,憂傷,經得起摔打”
這首詩中的“1976年的紅薯”,則是象征一段特殊的歷史情境,“紅薯”在這里是一個載體,承載那些日子的艱辛,那段歷史的沉重,以及那段歷史的堅韌。
比如《香皂》:
“親愛的,你的愛
就像一塊香皂——光潔,小巧
在愛情的身體和時間的流水之間
輕輕洗沐著,散發(fā)出蘭花的清香
它越洗越小,在歲月里
緩慢地耗盡全部的芬芳”
詩人以“香皂”,象征著“愛”,一開始的愛是濃郁芳香的,然而隨著時間流走,它會越加芬芳,而最后是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別人,這和李商隱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同出一轍,詩人在這里表達了對愛的忠貞不渝之情。
《阿爾巴尼亞香煙》也是如此,詩人用“阿爾巴尼亞香煙”,象征那段歷史,象征人類發(fā)展的歷史學科本身,還有文學,包括詩歌。這首詩挑起了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歷史身體中最重要的一根筋,這根筋足以散發(fā)出詩人強烈的歷史意識,而這種意識已經牢牢印刻在曾經經歷過這段歷史的人的腦海中,無法揮去。
四、語言陌生化的手法
劉頻的詩歌中,也有部分詩歌使用了陌生化的形式,在言語上避免常規(guī)的語法規(guī)則,對詩意語言進行加工處理,從而形成富有個性化的詩歌,加上詩人成熟的心智,品茶式地咂摸生活,很多詩句在精心安排下,呈現(xiàn)出出非同一般的韻味,體現(xiàn)出較強的個人化的寫作技藝。
首先,劉頻的詩歌中喜歡把日常生活語言中不能搭配、不合邏輯的詞語按照他的審美視角進行重新組合。例如《夏天的美漸漸變小》中的“夏天的美漸漸變小/金屬也矮了下來”,“夏天的美”照理是用“多”或“少”來形容,而詩人出奇新意地用“小”來形容,意味不變,卻更顯形象,把“夏天的美”看作一個空間、一個物體,一個容易感知的物體。《夏季的11次空間跳躍》中的“在空氣中提煉黃金/從黃金中提煉青春/夏天傳遞的姿勢使秋天提早成熟”,詩中的“空氣”怎能“提煉黃金”,“黃金”又怎么能“提煉青春”,這樣搭配,是為表達從粗糙中提煉精華的思想而服務,其中用了遞進手法,詩性十足。而“秋天”與“成熟”搭配,則是跨了一層思想,“秋天”里的果實才與“成熟”搭配,但“秋天”與“成熟”搭配,又恰如人意。又如《芭蕾》這首詩,當時評價較高,其中也得益于想象、語言的新穎、獨特,如“從春天里救出花朵/從鏡子里救出美”,詩人在這里是一種特顯個人化的寫作,擬人式地把“花朵”與“美”看成是“春天”與“鏡子”的俘虜,顯得生動,與畫面感。還有《我在杭州的哀愁》中的“春天就急不耐脫掉了內衣”,詩人把夏天比喻成春天脫掉內衣,在突兀感之余,又似乎合情合理,詩人為表達對生活的敏銳和驚奇,增加了語言的張力和彈性,而使用不合邏輯的組合與搭配,使家喻戶曉的字取得新義。又如《清早起來,看到真理》這首詩中“‘真理!/‘看,真理!/……/就像一群孩子一抬頭看見一架飛機”這里作者把“真理”比作“飛機”, 將那些無形的某些抽象事物“真理”,以孩子的角度,看成是的具體的事物,這樣一方面可以將晦澀難解的“真理”變得清楚明了,另一方面營造出充滿童真趣味的意境。又如《拯救》中的“從窗外口瞭望遠處的大海/我看到翻騰的海面上/到處是落水的少年/我用望遠鏡把驚恐的孩子們/向我拉 ,再拉近/讓他們一個個爬進我的窗口”,詩中一個夸張的手法,詩人用孩子天真的想法,拉近望遠鏡去救落水少年,讓詩中充滿童真的意味,也有一種科幻的效果,新奇而不落俗套。
劉頻是一名優(yōu)秀的詩人,他的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獨有的創(chuàng)作手法,都盡顯他的才情。這些都是詩人豐富人生經歷的濃縮精華,是詩人真誠的心靈最完美的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