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
濟南之春
地氣一動,人們就開始常說一句話了:濟南春脖子短。
濟南就是春脖子短這一點不好??墒?,是不是也正因如此,人們才更珍惜它呢?珍惜它的表現(xiàn)就是——無論是誰,擠出一切可以擠出的時間,在萬物生發(fā)、極其集中的一段時間里,放下手中的活兒,拾掇自己的身體和心,成一座空房子,準備專心去裝一些植物來,那些世界上最好的好物。
哦,驚蟄了,開始了——是誰,失手打翻了一杯隔夜的茶?某些不明所以的東西到來,白色的煙團包圍了四野,各處彌漫著蠢動的腥澀。于是,春天的到來成為一夜間的事。早晨一睜開眼睛,就見空地上無端多了些濕漉漉的印子,小小地凸起著,像魚兒吐的小泡泡,這兒一團,那兒一簇——是蚯蚓活動筋骨的痕跡。然后,迎春和連翹不知道誰仿效誰,模樣差不多,爭著挑出了黃燈籠。然后,很多很多的愛和力量蘇醒了,整個大地,寂靜中充滿響動。
不少人會不由得感嘆:多好啊,和我小時候的一模一樣啊!如此看來,很多時候,我們自己勞煩得過了,面對這些,才想起來嘆息“蝸牛角上爭何事”——原來人生在世種種辛苦,各式計較,目的不過只是要回到以前某一年記憶里的樣——看看花,聽聽水,給予自己行走的自由,想象的空間——如此而已。這座城市深諳此道,踏實、清醒。不做高調鳴蟬,只歇不做;也不做塵網勞蛛,只做不歇。它張弛有度,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濟南的好植物很多啊。它該有多少好植物啊,以至于沒處盛沒處擱的,非要將一個已經很大的植物園改成“泉城公園”,在不遠處又建了一座更大的“植物園”。而你去到30分鐘、20分鐘就可以到達的南部郊區(qū),一下子就可以看見,到處都是新翻的泥土,暄騰騰的,黃色夾著褐色,一道一道的,折扇一樣,打開來,滿是虹彩。
城內城外的小山們就不用說了,積攢了一冬的綠啊,這時說什么也憋不住,一股腦兒全都傾倒在山坡上,沒有了疆域。漿果、灌木、蕨類,草木你推我搡,絞出了汁子,連石頭也被這綠泡軟了,就要興致勃勃開出花來。而滿城的柳,那是滿城的綠啊,如煙似霧,沒邊沒沿地蒸騰、洇染開來。到小陽春,柳絮都飛起來了,柳樹的心都飛起來了,它們捉對兒,成球、成團,追逐嬉鬧,如同一群白衫少年——它們飛奔在半空里,不肯再回到凡間。這時候,你被柳絮煩惱著,也歡喜著,走在柳絮里,像走在夢里,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相信吧,無論有名無名,戶口在城里還是鄉(xiāng)間,植物都是這個世界上的非凡之物。而濟南處處有水,自然也處處有植物,處處的植物都生長得水潤純良,像一些美好的人。
就這樣,隨著雨一次次的返回,大地寒氣散盡,變得整個兒香噴噴的,遍地花開。在街上走著,會生出一種小醉的感覺,精力集中不起來,腦子也有點蒙?;ǘ奸_得發(fā)酵了,像給大地吃上了一種什么藥。這種日子,在屋子里根本呆不住——你會一整天一整天,泡在戶外,舍不得回家。
這叫你的眼睛和鼻子也閑不住。因為自從迎春和連翹開了門,花朵們的拜訪就從來沒斷過——黃花朵還真是一種急性子的顏色啊,率領著顏色家族眾姊妹,用百米賽的爆發(fā)力,一刻也不停地前進。她們的潔凈叫人簡直想一朵一朵、一瓣一瓣展開,在上面書寫詩篇。她們又多有耐力啊,所謂開到荼縻,也還是向前奔著——春至而梅、而櫻、而海棠;春深則桃、則李、則丁香;即便春去,還蜀葵,還蔦蘿、還薔薇……花朵開了又開,開了又開,將身體里的呼號都給喊了出去。那些大都有著草字頭、木字邊姓氏的小號們,一百萬一千萬支地演奏香氣。
與香氣結伴而來的,是一群群的蜂子和鳥兒——鳥兒用不同的語言對歌,在枝頭跳來跳去,從早到晚都能聽見它們的歌唱。頭角黑黑、遍身黃嫩的蜂子,腿子肥嘟嘟的,金粉閃耀,裙擺被陽光照透。
春天里還發(fā)生著另外許多美好的事。比如說,蓮。在這個季節(jié)的尾巴上,濟南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里,蓮葉平水冒出,小小的葉子,羞澀地抿著嘴唇,打個哈欠就長成了半大小伙兒。他們舒展開來,平鋪下身子,躺在水水的軟床上,恨天恨地地等待起來。其實,不必著急,到不了小夏天,白腰雨燕低低掠過水面的時候,他們這些“綠衣人”所盼望的伴侶——“粉衣人”,就來到身邊了,垂著眼睛,紅著面孔。在花下,人們的說話聲也溫柔起來;過了戀愛年齡的人,又想戀愛一次。
而對著蓮微笑的人、出神的人,也一樣,都是有福之人。
濟南之夏
濟南的夏天很熱,像模像樣的那種熱,路邊的芍藥花甜美到了慘烈的地步,這河邊、那河邊的楊柳也是綠得快冒火。在陽光下,種種圖像都發(fā)出響鑼般的亮堂。
而濟南自造十萬層的清涼,可以抵御那熱。
想想濟南的四周,哪里沒有泉吧,這些可愛的泉們,它們表面上各自過著各自的日子,互不相干。私底下卻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泉套泉,泉生泉,泉泉不息。坐在趵突泉邊的長椅上,柳枝一大把,都拂到了臉上,癢癢的,看陽光折射到池底,石子被有放大鏡功能的波紋漾得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水碧透,無詞無語,只偶爾花瓣落下,打下一個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句號。渴了,到杜康泉接上一瓶“杜康”——如果你有足夠大的胃口,盡可接上嘴巴,喝掉一眼泉,然后再附贈你一眼泉——反正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泉。也許不用喝,嗅一嗅滿園的松柳清香,燥氣就全被擠走了。也可以干脆坐在白雪樓前無憂泉邊,或漱玉泉邊的白色大石上,雙腳浸在冰涼的泉水里,抬頭看對面的小孩子踩出、潑出、用水槍滋出的水,從面前飛過,低頭看彩色的魚自由嬉戲,一條兩三尺長的“潛艇級”黑色大魚在池里慢悠悠來去,警惕逡巡……這當兒,世界萬象都不在眼里了。
夏天的濟南還有樹——東,有龍洞,古木足有上百種,綠意深厚,天地都被遮蔽,常常還要拽上大霧來裁成這強壯大綠的花邊。中,有泉流匯集而成的大明湖,一個大冰坨子似的,鎮(zhèn)在那里,荷花開也香,閉也香。白天也香,夜里也香,很多人會在長椅上睡去,到凌晨也不想回家。西,有大峰山、五峰山,其實還有容易被人忽略的臘山,等等,都布滿了樹木和蒿草,里面掩藏著的泉,隨時擋住去路。北,一條大河縱貫在那兒,還有數不清的楊柳罩著,朝高高的黃河大堤上一坐,風一來,簡直哪里也不想去了。南,就更不用說,南部山區(qū),那是一城的水源啊,涵養(yǎng)全部的泉,還有樹。一架大山就是一個軍用水壺,有點歪斜地懸掛在那里,東南西北風搖一搖,就“嘩啷”“嘩啷”,傾倒出水流,百年千年過來,不干也不枯,在旱季涓涓細流,在雨季飛揚成瀑。
在城市內部,那些著名的街道上,也是不缺濃蔭的——南外環(huán)前幾年栽的樹都長起來了,還被稱作“月季一條街”——月季的香本來已經出色,何況再“一條街”呢?在那里散散步都能散成花仙子。玉函路卻又“薔薇薔薇處處開”,一遍一遍地,涂滿夏天,重瓣的熱烈,單瓣的清寂,紅白粉輪番著來,像這種植株自己的專場演出,其驚艷程度可與前者比肩。堤口路靠近人行道種著特異高大干凈的白蠟樹,樹齡都有幾十年了。英雄山路兩邊是整齊劃一的雪松,一棵就價值十萬多元,可見有多高大俊逸。緯二路上的法國梧桐,直徑兩個人都摟不過來,六七層樓高,打眼一望就是兩排綠巨人,都能在其中排演童話劇了。而馬鞍山路則足足有六排種類不同的高大樹木!藍艷艷的閃著光,有的居然是上世紀50年代的“作品”,堪稱經典——像這樣一條馬路就趁六排大樹的豪華氣派,在全國來講都是不多見的——包括汁水多、草木多的南方。
于是,一切都密集起來,一切都接續(xù)著春天,加深了春天的色澤,并沒有分割開來的樣子——花兒繼續(xù)開,鳥兒繼續(xù)唱,山繼續(xù)綠,西沉的太陽繼續(xù)西沉,在湖邊的小池塘繼續(xù)在湖邊,繼續(xù)蓄滿心事,天空繼續(xù)飄著云,如孩子們繼續(xù)快樂。而群泉活潑,草木單純,一片水、一片葉子,一片片都是清涼的小世界,令人安心。濟南簡直是貓在水底、葉底和快樂底下,過夏天。
即便夏天里溫度突然飆升,人們也都篤定安然,因為毫無疑問,雨就要來了。不管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還是噼里啪啦雨打荷塘,明朝的一場徹涼是無疑的,而泉們又會漲了幾厘米。這個城市每天例行的天氣預報上,會比其他地方多一個項目:“趵突泉水位情況、黑虎泉水位情況”,它們的漲或跌,都叫人牽心。
就這樣,在夏天,人們會看到許多叫人愉快的事物。一株一株挺拔入云的銀杏、懸鈴木和白楊樹,一條街一條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黑松和云杉,不慌不忙地結縭連枝——這些街道,橫成排,豎成列,以經緯線命名,是全國或全球獨一份兒吧?又簡易,又好記——再大的路盲也不用怕,不必看太陽,橫著豎著數一數:1、2、3、4……心里就清爽了。走在街道上,感覺像走在地球儀上,很是奇妙。
靜美而富饒,濟南的夏天,方舟一樣泊著。一切都安然無恙。
濟南之秋
到了秋天,我們常常要被這座城市異乎尋常的顏色所震驚。
這是爬四周小山最好的時候了,大地在收獲,萬物在沉穩(wěn)采集,鄭重捧出,對人類發(fā)出邀請,一切都豐肥厚實起來。這些散落在城市邊緣、鑲著柏樹藍郁花邊的小山上,果樹已經結果了,山楂、柿子、核桃、櫻桃……密密麻麻,風吹果落,香隨風送,它們的葉子則先青綠,再嫣紅,為山體抹上了一層又一層油亮油亮的顏色。一棵樹就是一座島嶼,座座“島嶼”在天空下,既輝煌燦爛,又溫柔安寧,呈現(xiàn)著大千世界的秩序榮光。讓你一時相信,許多的美,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在自然中,細水長流地秘密流傳。
說到濟南的秋天,就不能不想到一個叫“紅葉谷”的地方,你去了兩次都不曾見到想象中漫山遍野開爛的紅顏色——時候不對。但是記得那里有一面墻一面壁的薔薇,雪堆似的,嫩粉暖白,開得不留余地,像放學時大江一樣涌出大門的孩子。山色為之改。
花紅也是真的。城中有座佛慧山,古來就是著名的賞菊地點,到這個時節(jié),滿山滿坡的,都是菊花,自由奔放,沒有半絲扭捏,開得那叫徹底,恨不得連葉子也開出花來——其他季節(jié)倒也看不出這座山的不同尋常??墒牵褪乔锾爝@個按鈕一撳,它就開花。那些小小的白花朵黃花朵,有著異常潑辣的生命力,前赴后繼,柔軟爛漫,要一直開到整個深秋過完——整個秋天,整座山,金屬汁子一樣,會排山倒海淌著香氣,將世界全部的美展露在你面前。
當然還有河流。河水不見底的地方,水藻四季長青地綠著,濃、密、長,沉甸甸,且永遠動著,腰肢細軟。是那種仁愛富足的綠,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綠。兩邊河沿上依然是樹——柳樹、楝樹、烏桕樹、山楂樹,霜降之前,奔跑著的孩子一樣生旺。在小清河兩岸,還有許多栽種不久的白楊和銀杏,它們的活潑是相互傳染的,過不了幾年,又是一大天一大天的葉子,綠綢子一樣,蓋住了河面。
與小山上一樣,有河流的地帶都埋伏著看不出實際面積的樹林,只是樹種有所不同——白楊的闊葉一團一團雄強的煙黃,銀杏的扇葉半圓半圓驚艷的明黃。它們本來就是這個季節(jié)的主人公,點染得處處國畫油畫水粉畫??墒牵嫾胰绻娴淖〉竭@里來畫,大半是要吃虧的,因為畫出來的風物必定太像假的,不能服人——看過畫的人,會懷疑作者將半生走過地方的所有好物都集中在一起了。難怪《馬可·波羅游記》里,提到濟南時,那個見慣大世面的意大利旅行家也忍不住說:“……這地方四周都是花園,圍繞著美麗的叢林和豐茂的果園,真是居住的勝地。”
有花有葉有果實,有蟲聲,加上螃蟹肥,喝酒的日子便多了起來。況且,秋天本身就是一個大酒甕,私藏了許多酒——桂花酒、蘋果酒、老白干兒、女兒紅……抿一口,就會覺得把整個秋天都喝了下去。在七仙泉邊,在甘露泉邊,在白云泉邊,在自家院子里古井模樣的無名泉邊,人們把秋分霜降白露,全當節(jié)日過了——他們借著一點酒意,從李太白的癲狂、蘇東坡的曠放里,下載兩個月亮,一個放飛天上,一個浮擱水上,明晃晃的,將四處邊邊角角所有都照到。再左右前后,甩著臆想里的長袖子,在大片玉白色鵝卵石、青磚石鋪成的路上來回走走,就個個走成了詩人——濟南的秋天因為有這些泉的涵蘊,自有一番人世飽滿的自在。
我們熱愛這個季節(jié),以及這個季節(jié)的這個城市。它們共有著一個龐大的氣象。我們從這里望眼,就君臨了整個東方的詩意。
濟南之冬
濟南的冬天雖然沒多暖,但還是比別處要好得多,至少風就不多——濟南位于濟水之南,北面黃河流過,形成了一個獨特的“V”形,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里,感覺安穩(wěn)、滋潤,被庇佑,會有安全感。
況且,濟南的南北西東,皴皴點點、大大小小都有山,或漫長延展,或獨自成城,擋住了西邊北邊來的寒流。于是,萬物睡下大地歇,不大也不小的濟南城,在冬天,就像一個還在孕育中的寶寶,舒服地躺在子宮里,吮吸著泉汁的甘甜。這個寶寶里還套有許多“寶寶”,一環(huán)一環(huán),無窮無盡——所有的生命組成一個整體,人類以及與人類共生共存的所有,一同受用著造化的這份惠澤。
而造化安排四季,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一季有一季的道理,誰也不能代替誰,真是美妙。就說濟南的這個季節(jié)吧,味道全變了,好像一面好好的白墻壁,撕掉油畫,換上了一張水墨——秋去冬來,美也換了形式。
那些小草甸也和柳樹一樣,遲遲地不肯皈依季節(jié),從新綠到蔥綠到翠綠再到墨綠,墨綠很久,然后定格在黃綠上,直到最冷的日子,才一夜間老去,卻潔凈輕盈,仍像一大塊玉,安靜又神圣。老去的柳樹也好看,柔軟的鐵線垂懸有序,根根透風,在藍天上垂釣麻雀——麻雀雙腳蹦跳的樣子多可愛呀。老去的白楊樹就更有趣了,巨大的鳥巢突然顯現(xiàn),讓一棵樹變成一個家,深褐淺褐,草啊細木棍啊,被鳥兒唾液沾得結實,看著亂七八糟,實則精巧非常。鳥巢同樹長在了一起,一溜溜的,隔不遠就有一個,足有三兩百之多,如同一封封寄向人間的家書,平凡,然而神奇。也足可想象,里面暖和和的,盛有五七百個鳥蛋,天藍天青地睡在里面,到春天就是五七百只小鳥兒,通身清潔,微濕著茸毛,伸長著脖子,張著小嘴兒,露出嫩黃的喙,向那老鳥兒要吃的。小草甸即便老去也并不干硬,小面包似的擱在這里那里,毛茸茸的,帶著糖霜。而老去啊,也實在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呢,那是時間在沉淀,在積攢力量和迸發(fā)的歡樂——如果你見過春風是怎樣將綠從小草甸萎掉的根底下吹出來,就該為了小草甸的老去而鼓掌。
大明湖也經常忘了結冰,大霧茫茫,日夜蒸騰,襯得湖心島成了仙境。還有一種鳥兒,一到冬天就成群結隊地飛來湖面,老濟南人叫它們“老等”,因為似乎光知道定那里站樁,等著魚??粗岛鹾醯?,眼卻雪亮,“老等”看上的魚一個也跑不了——有時候,你會看到一排“老等”站在那里,長喙,縮脖,瞇眼,乖順地低垂黑翅膀,袒著豬油白的圓肚子,一動不動,像一排安靜的黑白鍵等著你去按。
大大小小的泉池,更加起勁地,嘩嘩嘩,冒著熱氣似的白汽——在西郊、興濟河畔、森林公園的千畝林海附近,以及東郊的遙墻、北邊的商河,真的都有溫泉呢。一年四季溫乎乎的,像有個好老人邊打著盹兒,邊不停地煲著一個咕嘟嘟冒泡的鍋子,爐膛里的火兒小小的,可是不滅。
下一場雪總是好的。一下雪,人們就紛紛從自己熱騰騰的小窩里鉆出來,急匆匆,奔向街頭。相互問候的話也成了:“下雪了!”“下雪了!”臉上帶著笑。一場雪后,世間所有都泛著一點天空似的淺藍色,像一張張日報,公開發(fā)行,坦白于天下。
說不清哪一天,天上忽然熱鬧起來,泉城廣場、植物園、金象山、小清河兩岸、小山包周圍、黃河大堤……一切寬闊的地方,不論哪里的天空,都飛滿了長著翅膀的“彩云”,順著風向,在藍色的大幕布下“啊啊”齊唱。鴿子被一時間冒出的景象嚇呆了,只會“撲棱”一聲,從這邊枝頭,到那邊的屋頂。大得夸張的“鷂鷹”“蝴蝶”“畫眉”“蜈蚣”……都在天上飛著。
其實真正飛著的,是手里牽著長線的人呢——小孩子滿頭大汗,小孩子身邊壯年的大人滿頭大汗;小孩子牽著長長的線跑,大人跟著小小的孩子跑。他們的身體和心都跟著那風箏飛上天去了,后來就不知飛到了哪里。平展展的大地也被他們迅疾地來來去去,踩成了弧形。
老人放風箏哪會這么毛躁,他們穩(wěn)穩(wěn)坐在小馬扎上,掌握一股極大的力量而不動聲色,像是一尊佛。
這時候,離春天就不遠了。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