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籃壇的救火專家宮魯鳴

◎文/付政浩

中國籃壇的救火專家宮魯鳴

◎文/付政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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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體育版主編：馬雨桑

回顧宮魯鳴過去20年的歲月，你會發(fā)現，許多神奇的輿論反轉事件已在他身上多次上演。在他身陷質疑之后，總是能漂亮地打一個翻身仗，尤其是當把這些反轉故事置于過去20年間宮魯鳴執(zhí)教生涯的三起三落當中時，世人恐怕會更清晰地意識到，宮魯鳴能夠屢屢戰(zhàn)勝質疑的背后，蘊含著一條他從球員時代起一直秉承至今的成功哲學。

1995年秋，宮魯鳴第一次執(zhí)掌中國男籃帥印，在此后不到9個月的時間里，他接連因為“孫軍罷訓事件”、“奧運棄用阿的江”而被置于風口浪尖之上，但最終他用創(chuàng)造歷史的奧運前八為己正名。

1999年底，連續(xù)4年在亞洲戰(zhàn)績持續(xù)走低的中國女籃最終無緣奧運會，宮魯鳴臨危受命回國救火。他上任伊始就對女籃進行全面換血，大批名將被摒棄在國家隊之外，隨即引發(fā)媒體和球員的強烈反對。但短短一年后，他就率隊重奪失去4年之久的亞洲冠軍，并引領女籃一路高歌猛進，直到2005年初因為與籃管中心的分歧而被免職。

2014年初，中國男籃已經淪為無人肯接手的爛攤子，此時宮魯鳴挺身而出，他的救火姿態(tài)一度獲得盛贊。但此后他大刀闊斧引入大批年輕球員、延長集訓時間、加大球員訓練力度，這些看似“開倒車”的行為招致漫天質疑，尤其是在仁川亞運會慘遭日本逆襲、僅獲歷史最差的第五名后，宮魯鳴更是史無前例地遭遇各種人身攻擊。好在，2015年亞錦賽上，宮魯鳴在外界一致不看好的情況下不僅率隊強勢奪冠，而且成功為中國男籃重塑打法和精氣神。綜觀宮魯鳴的這三起三落，你會發(fā)現，他能夠屢屢救火成功、蕩平質疑的根源，就在于他一直奉行完美主義的人生哲學，而這條哲學從球員時代起就已經牢牢鐫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第一次起落：鐵腕降伏兩大腕

在宮魯鳴三次執(zhí)教國家隊的履歷中，很多人只愿意把后兩次視為救火，畢竟1995年底宮魯鳴的第一次執(zhí)教更像是在守成，是在輕而易舉摘蔣興權的“果子”。但事實上，如果認真回顧宮魯鳴第一次掛帥后所做的那些工作，你會發(fā)現，宮魯鳴名為守成，實為開創(chuàng)。

眾所周知，1990年北京亞運會后，蔣興權出任男籃主帥，而剛退役的宮魯鳴則被任命為助理教練，兩人魄力十足地推動了男籃的大換血，并經常將球員拉到廣西柳州進行冬訓，最終這批球員在1994年世錦賽上創(chuàng)造歷史進入前八，隨后便被媒體命名為黃金一代。

由于老蔣功勛卓著，1995年9月，遼寧省體委發(fā)布任命狀，將其提升為遼寧省體委副主任，如此一來，按職稱級別，蔣興權再帶男籃就屬于“大材小用”了，只能火急火燎地挑選老蔣的接班人。當時距離1996年奧運會僅剩不到一年時間，面對如此一場“大考”，中國籃協(xié)一時間不知到底選誰好。最終在老蔣的大力保薦下，上級領導決定冒險給當時年僅38歲的宮魯鳴一次機會。

自古少帥帶名將，資歷能否服眾往往是一大難題。在當時的那支球隊中，那些被譽為“94黃金一代”的球星們不僅在國際賽場上戰(zhàn)功卓著，而且在各自的省隊中都是說一不二的大腕，對宮魯鳴的敬畏之心自然遠不及對蔣興權那般尊崇。

宮魯鳴執(zhí)教生涯的第一次風波就是當年轟動一時的“孫軍罷訓事件”。1995年11月，宮魯鳴率領剛剛組建的新一屆中國男籃前往廣東打熱身賽。在賽前熱身訓練時，宮魯鳴要求每一名球員跑籃時都必須扣籃，而孫軍卻忘了這一要求。為了懲罰他，整場比賽宮魯鳴都沒有讓他上場。加練訓練中，孫軍又不穿正規(guī)服裝訓練，讓宮魯鳴終于忍不住了，他要求孫軍脫了衣服再練，可心高氣傲的孫軍卻再次負氣離場。

一時間，“孫軍罷訓風波”鬧得沸沸揚揚，宮魯鳴的執(zhí)教藝術和孫軍的職業(yè)態(tài)度都因此備受質疑。而后，原本就對此事很后悔的孫軍寫了一份深刻的檢討，宮魯鳴則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孫軍近期訓練態(tài)度很好，是中國男籃不可或缺的一名球員，“孫軍罷訓風波”才告一段落。

如果說“孫軍罷訓風波”尚且能夠最終皆大歡喜的話，那么“棄用阿的江”則讓宮魯鳴背上了更大的輿論壓力。在宮魯鳴接手男籃時，阿的江是當時當仁不讓的主力控衛(wèi)和球隊隊長。阿的江當時功成名就，平日訓練的刻苦程度和對教練要求的服從力度自然會打些折扣，宮魯鳴幾番規(guī)勸都不見明顯效果，這自然讓奉行完美主義的他有些不開心。就在宮魯鳴已對阿的江有些不滿時，男籃在柳州集訓期間，阿的江又違反紀律擅自帶妻子進駐地，這最終讓宮魯鳴痛下決心要將其從國家隊開除。

盡管有關方面一再說情，但宮魯鳴態(tài)度明確：“在我的球隊中絕對不允許有特權人物存在。作為隊長不能帶頭遵守紀律，反而擅自違背，嚴重影響了其他隊員的訓練積極性，必須重罰?！本瓦@樣，阿的江，這個當時最知名的控衛(wèi)、中國男籃隊長，被宮魯鳴斷然開除。消息傳出后，各方媒體都認為宮魯鳴做出了一個不冷靜的決定，因為當時能夠勝任男籃控衛(wèi)的球員本來就寥寥無幾，他又將其中名氣最大的一個開掉，所以幾乎沒有人看好宮魯鳴能夠在接下來的奧運會上取得好成績。宮魯鳴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只帶了李曉勇一個控衛(wèi)前往美國，并且破格起用了當時才19歲的王治郅，這進一步引發(fā)了漫天的質疑和嘲諷。

然而在外界的質疑聲中，中國男籃迸發(fā)了強大的戰(zhàn)斗力，出人意料地在死亡之組突圍殺出，挺進八強，因此也有人稱贊這屆男籃為96黃金一代，而宮魯鳴本人也就此成為一代名帥。賽前的那些詬病質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鋪天蓋地的頌揚。

在回顧了宮魯鳴首次執(zhí)教的經歷后，你會發(fā)現，宮魯鳴在1996年創(chuàng)造歷史絕非是靠“摘蔣興權的果子”那般簡單。在懾服人心方面，他用一軟一硬兩種截然不同的策略處理了孫軍和阿的江的違紀事件；在臨場用人方面，他拒絕按資排輩，敢于重用王治郅這種新人；在戰(zhàn)術方面，他沒有一味地沿襲蔣興權的小快靈策略，而是有針對性地把小快靈和陣地戰(zhàn)這兩種風格迥異的打法有機結合在一起。所以，1996年的宮魯鳴能夠大獲成功。

第二次起落：打造女籃黃金一代

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坐擁鄭海霞等巨星的中國女籃成績斐然，曾連奪奧運會和世錦賽亞軍頭銜。但隨著鄭海霞等人的老去，中國女籃這支世界級強隊開始在亞洲范圍內連栽跟頭，最可悲的是，1999年亞錦賽上，中國女籃居然接連敗給日本、韓國、中華臺北，直接無緣2000年奧運會。而在接連遭遇沉痛打擊后，女籃一時間成了無人肯接手的爛攤子。在這種情況下，宮魯鳴臨危受命。

那是后鄭海霞時代的女籃，隊內看似有不少知名老將，但臨場戰(zhàn)斗力已經嚴重名不副實。宮魯鳴跑遍了WCBA的每個賽區(qū)，然后大刀闊斧地推動女籃的換血。除了前一屆女籃的苗立杰外，他引入的幾乎全部都是新人：八一隊的陳楠和隋菲菲，沈陽部隊的胡曉桃，遼寧隊的王玲，福建隊的陳鷺蕓，上海隊的葉莉，廣東隊的潘巍和宋曉云……

宮魯鳴這種推倒重建、大破大立的做法從一開始就引起了媒體和老球員的不滿。很多人也很清楚中國女籃已經到了必須換血的地步，但他們反對激進的大破大立，只希望靠修修補補盡早重回亞洲巔峰。所以這段時間，他承受了極大的輿論壓力。

面對這些質疑，宮魯鳴只是一笑了之。鑒于WCBA訓練水平太差，宮魯鳴便將這批好苗子集中拉到柳州進行集訓，一方面認真雕琢她們的體能、基本功和戰(zhàn)術素養(yǎng)；另一方面，宮魯鳴還加強了這批女籃在文化素質方面的教育。經過悉心調教，大換血后的女籃很快就展現出了驚人的戰(zhàn)斗力，最終強勢奪冠，隨后又稱霸2002年亞運會，同年還在世錦賽上斬獲第六名。這一連串的優(yōu)異戰(zhàn)績讓人喜出望外，之前質疑宮魯鳴的媒體頓時盛贊宮魯鳴造就了女籃黃金一代。

女籃一路高歌猛進，大打翻身仗，而男籃則兵敗釜山，于是籃管中心打算讓宮魯鳴出任男籃主帥，消息傳來，女籃球員頓時哭作一團，最終體育總局的分管領導指示“不能拆東墻補西墻”，就此宮魯鳴才留在女籃。此后，外界對他的期望值越來越高，2004年雅典奧運會前，體育總局和籃管中心給女籃下達的戰(zhàn)績指標是“保六爭四”。平心而論，這個指標對于當時年輕的中國女籃而言有些過高，但由此可見當時有關領導對連創(chuàng)奇跡的宮魯鳴充滿了信心。

可惜，由于對對手的情報刺探工作開展不利，再加上當時幾名球員有傷在身，女籃僅獲第九名，宮魯鳴一夜間從神壇又跌回凡塵。

雅典奧運會后，籃管中心曾就宮魯鳴去留的問題開會，鑒于當時宮魯鳴在球員中享有極大的威望，所以籃管中心宣布宮魯鳴出任女籃主帥期間功大于過，將繼續(xù)留任。宮魯鳴在獲準留任后一心只想雪恥，除了留住老搭檔陳德春外，他還招來了剛退役的國手范斌來輔佐自己，目標直指2006年世錦賽和2008年奧運會。但他沒想到的是，宣布讓他留任只是緩兵之計。

2005年3月15日，宣布宮魯鳴下課。作為一名功勛教練卻被公開解職而不是更體面的友好分手，宮魯鳴本人也頗感意外：“說實話，我本來就應該在奧運會后主動引咎辭職，但我就是不甘心，希望能繼續(xù)帶領女籃打出優(yōu)異戰(zhàn)績來證明自己，但沒想到會是這種下場?！?/p>

隨后，宮魯鳴被安排成為籃管中心訓練科研部部長，就此開啟了他韜光養(yǎng)晦的十年歲月。

第三次起落：蟄伏訓科部打造特體隊

在這十年里，宮魯鳴做了大量默默無聞的幕后工作。訓練科研部很多工作準則和訓練研發(fā)辦法都過于粗枝大葉，信奉完美主義的宮魯鳴到任之初就把很多條文進行了規(guī)范化梳理，然后再逐一付諸行動。他在秦皇島訓練基地大力推動“特體”隊訓練機制，重點培養(yǎng)中國16歲以下籃球苗子。此外他還曾聯(lián)手張衛(wèi)平開創(chuàng)奧運希望隊……這些舉措均獲得了一致好評。盡管做了大量的幕后工作，但真正了解他工作價值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很多友人都認為，想要發(fā)揮宮魯鳴的最大價值，惟一的辦法就是讓其出山執(zhí)教。

自從宮魯鳴2004年下課，每隔幾個月就會有俱樂部老總登門拜訪，希望他能出山執(zhí)教，不要把才華埋沒在基礎訓練中。每次國家隊選帥時，媒體替籃協(xié)列出的候選人名單中，宮魯鳴的名字永遠高居榜首，但他都一直不肯出山。2013年中國男籃兵敗馬尼拉、球隊淪為無人問津的爛攤子，體育總局和籃管中心的領導終于意識到，中國男籃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也許只有請宮魯鳴出山才有可能重整山河。而對于宮魯鳴而言，在他心愛的中國籃球一次次蒙羞后，也終于下定決心要帶領男籃走出低谷。

當宮魯鳴決意出山時，多年前原本支持他執(zhí)教的朋友卻都明確表示反對，因為中國男籃千瘡百孔，需要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短期內不可能有太多起色，倉促復出只會毀掉一世名聲。但宮魯鳴面對所謂的聲名盡毀壓根不在乎，他更看重的是無論成敗都一定要為男籃完成換血：“我們成功也成功過了，失敗也失敗過了，如果說有什么英名，該糟蹋的也已經糟蹋完了?，F在對我們來講，其實就是一份工作，是你熱愛的或者你從事一生的工作，那么你現在就需要站出來。成功固然好，（如果）不成功，我也能為這個事業(yè)發(fā)展培養(yǎng)一批人才，為后續(xù)的人奠定一個好的基礎，這就足夠了。”

當2014年確定出山時，宮魯鳴要求有關領導必須給予自己足夠的自主權，因為他對男籃有著自己一套完整的規(guī)劃，他不希望自己的規(guī)劃被中途干擾。

在出任主帥伊始，宮魯鳴做出的兩項舉措第一時間就引發(fā)了熱議：第一，他公布的男籃集訓名單中幾乎全部都是年輕球員，其中就包括當時尚未開始打CBA的周琦，而2013年亞錦賽的主力們幾乎全部落選。宮魯鳴直言，他要把更多機會交給年輕人。第二，他組建了一個很特別的教練團隊，除了李楠等幾位本土教練外，兩位技術顧問分別是代表嚴格訓練精神的蔣興權和代表球員職業(yè)精神的姚明。此外，他還主動向籃協(xié)申請留下了揚納基斯的助教、負責戰(zhàn)術訓練的“小光頭”洛安尼斯。

顯然，從一開始，宮魯鳴就通過一系列舉措試圖全力推動男籃加速換血，但媒體卻因為他們鐘愛的一些球星落選而開始質疑宮魯鳴的“步子邁得太大”。此后他帶領男籃前往海埂訓練基地苦練基本功和體能，這進一步被質疑是重走“三從一大”的老路。

最終如你所知，仁川亞運會上，稚嫩的中國男籃在對陣日本領先15分時，宮魯鳴做出“四上四下”的換人決定，球隊隨即慘遭逆轉，最終僅獲亞運第五。就此，宮魯鳴尷尬地迎來了自己執(zhí)教生涯的最低谷，而原本就因為大換血而對其不滿的媒體們更是一擁而上冷嘲熱諷，甚至有些媒體公開呼吁宮魯鳴下課。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宮魯鳴從一開始就是奔著練兵去的，通過亞運會練兵，那支年輕的男籃在精神面貌上明顯蛻變很多，他們在場上拼搏的積極性、展示出來的體能優(yōu)勢原本都是亮點，但就是因為輸給日本，這一切都慘遭無視。

對此，宮魯鳴并不辯解，他忙著和他的老搭檔王衛(wèi)星深入CBA各個賽區(qū)對球員的體能進行摸底調研，和“小光頭”洛安尼斯一起研討戰(zhàn)術訓練，試圖把男籃的身高和速度靈活性完美結合，和吳慶龍、崔萬軍一起搜集對手情報，精心準備對手的球探報告……

毫無疑問，宮魯鳴的這些布局非常全面，再度體現了他一貫堅持的完美主義風格，但可惜的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并不多。于是在亞錦賽開始前，輿論對于中國男籃的質疑和唱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但隨著亞錦賽一打開，男籃全新的精神面貌、充滿活力的攻守配合、永不衰竭的體能儲備都讓世人驚喜不斷，于是這才有了輿論的神奇反轉，而最終中國男籃不負眾望，強勢奪冠，宮魯鳴也就此實現了輿論層面的大逆襲，一如他在1996年和2000年所經歷的輿論反轉一樣。

總能在全世界都不看好的情況下上演救火奇跡，這就是宮魯鳴的神奇之處。他總能上演奇跡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信奉完美主義哲學。他不僅有一顆追求完美的心，還有雷厲風行、不畏人言的完美執(zhí)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