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男
原本我是夷光,與世事本無瓜葛,初見范蠡,是那日,我與姐妹泛舟江上,不遠處的范蠡也劃槳而來,優(yōu)雅的歌聲傳到他耳朵里,他心生驚奇。
他眉眼深情,衣袂飄飄,翩翩立于舟頭,望著我的眼睛說:“姑娘,三日之后我范蠡必在江畔等你,姑娘不來,我便一直等下去?!苯忝脗冊谝慌酝仆妻匦ξ?,我的臉何時染上了紅暈?
三天后,我刻意精心梳妝,來到那日與他相見之地,心中忐忑,他果然在江邊等我。他見我來,趕忙過來輕輕覆上我的手,望著他深邃的眼眸,我陷入那黑曜石的旋渦,“好美!”他看著我發(fā)出一聲感嘆,我的臉頰頓時火辣辣的,“夷光,你愿意跟我走嗎?”他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定定地看著那眉目如畫,舉止風流的佳公子,不知不覺地點了頭。
從此,我每天對著空房苦練歌舞,而范蠡也只是來看過我?guī)状?,“范郎,夷光愿得君心,白首不相離,今日妾身擬身將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能休!”那日,我忽然覺得有什么變了……
我用一下午的時間,親手做了點心,可走到他房前,卻聽到讓我后悔、痛苦余生的談話,原來我只是他與勾踐來滅吳興越的棋子。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故作平靜走回房間,卻只能絕望地倚在墻邊,范郎……
“夷光,你愿意跟我去吳國,幫我完成復國大業(yè)嗎?事成之后,我一定接你回來?!弊罱K,這個利用的陰謀他還是說了出來,說得那樣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從前我那么努力地說服自己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他在考驗我,可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
所有的承諾都消散在空中,我含淚答應。
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我夷光,從此,我便是西施,他把我送給吳王,殿堂之上,他不曾看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瀟灑一如初見那日。
去了吳國之后,夫差待我極好,但我只知道,我要幫范蠡完成復國大業(yè),我要為他早日來接我回越國竭盡全力。夫差的賢臣伍子胥說我是個禍害,要殺了我,夫差便挺起胸膛擋在我前面,說自己無心朝政,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伍子胥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自刎于大殿,還說夫差把他的頭掛在吳國的城墻上,他要看著吳國怎樣一步步走向滅亡。難道我真是禍害,吳國真將走向滅亡嗎?我開始迷茫,當初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
終于,勾踐攻城,城破,夫差被俘。范蠡來接我回去,坐在他身旁,我問:“可曾記得我們當年的誓言?”他沉默良久,轉(zhuǎn)過身背對我:“記得?!蔽覐纳砗蟊ё∷瑓s再無語言上的交流。
陰暗的地牢里,夫差蜷縮著,范蠡去看他,他拉住范蠡苦苦哀求,沒有了一點帝王的尊嚴:“放了西施,殺了我,她什么都不知道,放了她?!薄拔視??!狈扼淮鸬?。
聽聞夫差自殺,我心中有股莫名的不舍。
以后的日子里,和范蠡的接觸越來越少,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中有國與業(yè),卻唯獨裝不下我一個西施,或許,曾經(jīng)與范郎海誓山盟的夷光已死,我西施不配侍奉范蠡,我想這城中我也再無留戀便回到了江邊,而江邊我和他的故事早已吹散在空中。
原來真心愛我的只有夫差一人。我站在江邊,沒了當初的模樣,遍體鱗傷。
滾燙的淚滴滑過我的臉頰打在江里,泛起細小的波紋,淚眼蒙眬中,我看到夫差在江的彼岸等我,我無所牽掛,帶著這半生的作繭自縛和那段短于朝露的情,一起逝于流水。
從此再無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