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澤爾·華盛頓：終身成就獎是怎樣煉成的

周亞萍

第73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美國當地時間2016年1月10日舉行頒獎典禮）的終身成就獎頒給了現年62歲的丹澤爾·華盛頓，可謂是眾望所歸。這是近15年來繼摩根·福里曼之后第二位獲得該獎的非裔電影人。丹澤爾·華盛頓曾經兩次獲得奧斯卡獎項，一次是1989年以《光榮》（Glory）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另一次是2001年憑借《訓練日》（Training Day）中的精湛演技勇奪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桂冠。此后他片約不斷，除了演戲，還成為制片人和導演。華盛頓與家人一起上臺領獎，并致獲獎感言。銀幕下的明星大叔雖已年過六旬，舉手投足間依然魅力十足、帥氣逼人，讓人不由感慨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日積月累的沉淀反而使得他沉穩(wěn)、成熟、儒雅的氣質更加顯露無疑。他是美國黑人演員中的佼佼者，其人氣直逼一度被稱作“好萊塢票房之王”的威爾·史密斯，甚至在某些觀眾的心里，他已經超越了任何其他的黑人演員。他的膚色在明星云集的好萊塢演藝界最終并沒有成為對他演藝生涯的羈絆，反而讓他脫穎而出，成為一顆耀眼的“黑色之星”，散發(fā)出美妙、柔和而令人難以抗拒的光芒。他的成功，靠的不僅僅是運氣。

華盛頓1954年出生在紐約州的維洛蒙市。他的父親是弗吉尼亞州白金漢姆縣的一位五旬節(jié)派的牧師，同時還在當地的水利部門和商店工作。他的母親出生于喬治亞州，經營著一家美容店。華盛頓14歲的時候，父母離異，他被母親送到一所私立學?！獖W克蘭軍校學習?！斑@一決定改變了我的生活，”華盛頓后來說道，“否則按照我當時的生活方向前行，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幸存下去。那時跟我混在一起的兄弟，現在在監(jiān)獄服刑加起來都有40年的時間了。他們人其實挺好的，但是在街上混著混著就不走正道了。”繼奧克蘭軍校之后，華盛頓進入弗羅里達州的大陸公立中學。“我在維洛蒙市的男孩俱樂部長大，我們是‘紅色突擊隊員（Red Raiders）。所以當我上中學的時候，我特別想去得克薩斯理工大學，就是因為他們的籃球隊也被稱作‘紅色突擊隊，而且他們的制服看上去跟我們的很像。”華盛頓這樣解釋自己的大學志愿。1977年，華盛頓在富德漢姆大學獲得戲劇和新聞學的學士學位。在大學里，他還是籃球隊的成員之一。在經歷一段對于專業(yè)選擇的猶豫期以及輟學一學期后，華盛頓在一家夏令營擔任創(chuàng)意藝術總監(jiān)。他為營員們進行了一場員工達人秀的表演，其中一位同事建議他嘗試演戲。那年的秋天華盛頓重返大學校園，此時他的目標已經改變。他申請進入林肯中心校區(qū)學習表演，并被給予尤金·奧尼爾戲劇《瓊斯皇帝》和莎士比亞戲劇《奧賽羅》的劇名角色。畢業(yè)之后他進入位于舊金山市的美國音樂戲劇學院，在那兒學習了一年的表演，之后返回紐約，開始了他一生中專業(yè)演戲的生涯。

1976年夏天，華盛頓身處馬里蘭州的圣瑪麗市。他在當地劇院演出專門為他而作的劇本《清晨之翼》（Wings of the Morning），在其中扮演早期馬里蘭州還是殖民地期間的一位歷史人物，也是一位非裔美國人。他在銀屏上的初次露面是在1977年的一部電影《威爾瑪》（Wilma）中。而他在好萊塢影片中第一次出鏡是1981年所拍攝的電影 《黑人兒子》（Carbon Copy），他在其中扮演一位白人富翁的私生子。剛進入影視圈的他，并沒有因此片而引起關注。1982年他在由外百老匯黑人劇團公司制作的舞臺劇《一個士兵的故事》（A Soldiers Play）中出演一等兵馬爾文·彼得森，并憑借這部劇拿下了歐比獎。

此后他的職業(yè)表演生涯出現了一個突變。從1982年到1988年，他在NBC的一部電視劇《波城杏話》（St. Elsewhere）中飾演菲利普·錢德勒大夫這一角色，他是為數不多的在劇中完整出演6年的非裔演員之一。與此同時，他還出演了其他的電視劇、電影和舞臺劇，如《大兵的故事》（A Soldiers Story）和《上流社會》（Power）。1987年，他在《為自由吶喊》（Cry Freedom）中飾演一位南非反種族隔離的政治活動家史蒂文·畢柯。該片由著名英國導演理查德·阿頓伯羅執(zhí)導，華盛頓憑借此片第一次被提名奧斯卡最佳男配角。雖然當年沒有如愿，兩年后他還是憑借另一部影片《光榮》在第62屆奧斯卡金像獎評選中獲得最佳男配角獎項。在《光榮》中，他成功扮演了一名曾為奴隸的士兵，因不堪奴隸主的折磨，他憤而參加了美國南北戰(zhàn)爭。他的英勇頑強和敢于反抗的精神以及沉著冷靜、執(zhí)著倔強的個性被華盛頓演繹得真實可信，且具有史詩般的恢弘感和滄桑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同年，他還主演了另兩部影片《無敵神探》（Mighty Quinn）和《為了女王，為了國家》（For Queen and Country）。在后者中他飾演一個內心矛盾而不存幻想的英國士兵，放棄了在部隊中發(fā)展的大好前途，回歸到平民生活。而在充滿種族歧視的城市，他的生活不再寧靜，最終擔任起以暴制暴的“義務警察”職責。

20世紀90年代是華盛頓演藝生涯的高峰期，片約不斷。這期間，他跟著名導演斯派克·李合作，相繼拍攝了《密蘇里更好的布魯斯》（MoBetter Blues）、《馬爾科姆—X》（Malcolm X）和《他贏得比賽》（He Got Game）。其中“馬爾科姆—X”這個角色尤為引人注目，因為此人是與馬丁·路德·金齊名的美國黑人運動領袖。華盛頓以其高大俊朗的外形、深邃堅毅的眼神、激昂振奮的演講等在短時間內迅速征服了觀眾的心。黑人青年爭相模仿，甚至還掀起了一股“馬爾科姆—X”熱潮，不能不說華盛頓的表演已經深入人心。這部影片讓他一舉被提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項，在當時的電影界令人矚目。

華盛頓接拍的影片題材廣泛，既有文藝片、政治片、懸疑片，還有動作片。值得一提的是，1996年他與紅極一時的黑人歌唱家惠特尼·休斯頓共同出現在愛情片 《牧師的妻子》（The Preachers Wife）中。之前他與休斯頓的交情一向很好。在休斯頓去世之后，他深感遺憾，“毒品就是困住她的惡魔，邪惡無比。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它，因為沒人能勝出。”他痛心疾首地說道。

1993年他與朱麗葉·羅伯茨共同主演的《塘鵝暗殺令》（The Pelican Brief）、1995年的《紅潮風暴》（Crimson Tide）以及1998年與布魯斯·威利斯合作的驚險大片《緊急動員》（The Siege），票房和口碑都不錯，他也因此被視作動作片的明星之一。1999年他出演了影片《颶風》（The Hurricane）。該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而成，講述了著名拳擊手羅賓·卡特因為犯了三重謀殺罪而入獄，卻在獄中度過20年后被無罪釋放的故事。華盛頓為了演繹好拳王卡特這一角色，不僅每天鍛煉身體，塑造健美的體型，還認真學習拳擊技能，地獄式的強化體能訓練持續(xù)了整整半年，他的體重也一度銳減了40磅。他一絲不茍的態(tài)度和認真刻苦的精神令導演諾曼·喬爾森贊嘆不已。該片一經推出便取得了巨大成功，他也因此片而再次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然而有一位記者因為不滿影片把卡特描繪成無辜者的形象而發(fā)起抗議，給奧斯卡獎項的評委施加壓力，不予投票給這部影片，從而使華盛頓與最佳男主角桂冠失之交臂。然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還是憑借此片獲得金球獎最佳男主角獎。而之后他用自己的實力再次向世人證明，奧斯卡小金人遲早還得收入他的囊中。

2001年，華盛頓主演的警匪驚險片《訓練日》為他贏得了第74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在此片中他一改正義凜然的英雄形象，成為一名亦正亦邪的黑人警察，在從警生涯中與毒販交易，私吞不義之財，并逼迫新人搭檔合作，搭檔不從時便生殺心。他留著絡腮胡子，把壞警察假公濟私、冷酷無情的形象演繹得惟妙惟肖。《芝加哥太陽報》對此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華盛頓似乎很享受自己的表演，無論所演人物是高入云端，還是低到塵埃?！卑住ぬ召e在美國藝術評論雜志《村聲》中寫道：“作為安東尼·?？а莸囊徊客七M力十足而又描寫雅致的警匪驚險片，《訓練日》給丹澤爾·華盛頓提供了令人心緒不寧的精彩演出。他的性感和體面是老式的，卻展示了一個另類的非裔美國警察形象，與《殺死一只知更鳥》中的知名演員格里高利·派克不相上下，把洛杉磯警察演得那么邪惡，以致使得哈維·凱特爾所塑造的壞中尉也相形見絀了。”據悉《訓練日》目前被CBS預訂，將被改編成電視劇系列。鑒于之前華盛頓出演的壞警察形象已深入人心，電視劇版的主演能否超越或顛覆這一形象，我們將拭目以待。

2000年，華盛頓出現在一部迪士尼公司制作的運動題材電影《熱血強人》（Remember the Titans）中。這部影片取得了巨大成功，在美國票房收入超過1億美元。2002年，他在以醫(yī)療健康為主題的電影《迫在眉睫》（John Q）中，飾演一位愛子急需心臟移植手術的父親，由于無法支付高額費用，鋌而走險將手術室人員綁作人質……此后華盛頓轉而對導演有了濃厚的興趣，執(zhí)導了他的第一部電影《沖出逆境》（Antwone Fisher），并出任制片人。影片講述有著悲慘童年的海軍軍官費舍爾的遭遇，華盛頓在片中飾演一名心理醫(yī)生。這部影片展示了華盛頓多才多藝的一面，為他贏得大量好評。

2003年—2004年，華盛頓參與了一系列驚險動作片的拍攝，包括《限時追捕》 （Out of Time）、《怒火救援》（Man on Fire）、《諜網迷魂》（The Manchurian Candidate）。2006年，他再次與導演斯派克·李合作，出演影片《局內人》（Inside Man）。這是一部有關銀行劫案的驚險片，片中他與影后朱迪·福斯特和曾獲學院獎提名的克里夫·歐文同臺競戲。2007年，他與羅素·克勞第二次合作，主演《美國黑幫》（American Gangster）。他還自導自演了另一部黑人傳奇故事片《偉大的辯論家》（The Great Debaters）。該片改編自真人真事，華盛頓在片中扮演一位能言善辯、造詣頗深的大學教授馬文·托爾森，他不斷挑戰(zhàn)著當時社會的傳統(tǒng)觀念，反抗著現有的游戲規(guī)則。頂著人們對他反叛精神和激進教學方式的異議和炮轟，他帶領黑人辯論隊的隊員們一起進入哈佛大學的辯論殿堂，并取得了國家辯論協(xié)會大賽的冠軍。該片弘揚了美國黑人精神——永遠堅持自我、追求自由，在某種程度上引起了社會反響，也引發(fā)了一定的爭議。華盛頓以其敏銳的藝術眼光自導自演了這部擁有強大話題性的影片，表明他對種族問題的關注，以及對非裔美國人艱難奮斗史的感同身受，他用拍片的方式向黑人中的先鋒者表示敬意與支持。影片并沒有使用時下流行的特效，而完全用一種樸實無華的鏡頭推進每一個人物，揭示其性格特征和內心世界。該片最終獲得金球獎“最佳劇情片”的提名。

2009年，華盛頓在托尼·斯科特的電影《地鐵驚魂》（The Taking of Pelham 123）中擔任主演，飾演一位紐約地鐵調度員。2012年，他還主演了斯科特的另一部影片《危情時速》（Unstoppable），再次飾演了一位平民英雄——即將退休的鐵路司機，他臨危受命、無所畏懼地阻止一列無人駕駛且裝滿有毒物品的火車。華盛頓的表演張弛有力，具有極大的票房號召力。

華盛頓最近的一部影片是2014年9月上映的《伸冤人》（The Equalizer），取材自20世紀80年代CBS的電視劇集，講述了一位已經退休的神秘探員，用暴力的方式為正義開路，幫助陷于困境中的人們。本片仍由安東尼·?？?zhí)導，對華盛頓在片中動作場面的設計和平民英雄的塑造有著獨特的創(chuàng)意風格。59歲的華盛頓氣場之強大不減當年，充滿了正義感和力量感，有著古典英雄的粗糲和硬朗，也有暖心的鐵漢柔情和古道熱腸。影片上映不久就有1.9億多美元的票房入賬。索尼公司已經宣布將拍攝《伸冤人2》，華盛頓將繼續(xù)回歸，演繹平民英雄的傳奇。

目前在黑人演員中，華盛頓依舊保持著六次奧斯卡提名和兩獲奧斯卡獎項的最高紀錄。他在影片中出演的角色身份多樣，但無論是哪一個，人們在他的身上總能看到一種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正氣、威嚴、自信卻不自大、沉靜而睿智的氣質，而這種氣質往往能與影片中的角色相融合。在小人物身上，他的滿臉悲苦和落寞就已經在訴說著不尋常的人生故事；他演政治領袖，那儒雅的外表、冷峻的神情再加上非凡的口才，已經讓他具備領導一切的王者風范；他演英雄人物，沒有驚天動地、蠱惑人心的話語，僅憑他在不動聲色中的利落身姿以及冷靜孤獨的英雄背影，就能獲得觀眾心中的認可，舉重若輕，卻足以令人熱血澎湃；他演反派人物，竟然也是面目可憎、自大傲慢且殘忍無情，讓人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無論是他與對手在黑暗中的靜默對峙，還是千鈞一發(fā)之際的扭轉乾坤，都如此地扣人心弦，讓觀眾欲罷不能。不得不說，他的表演似乎已經達到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仿佛一切于他早已是胸有成竹、信手拈來。在多年的表演生涯中摸爬滾打，華盛頓練就了一身本領，在對角色的詮釋中，他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觸摸到人物的靈魂。

作為一名黑人演員，要想在白人演員占80%以上的好萊塢演藝圈爭得一席之位，是相當不易的。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因為受到種族的限制，黑人演員在影片中出演的角色大多是配角——仆人、奴隸、罪犯等。即便是擔任主演，也無外乎是娛樂觀眾的喜劇角色，以自嘲自黑來創(chuàng)造喜劇效果；或是宣揚種族平等，黑人種族在艱難困苦中勵志崛起的角色。出身平民階層的華盛頓，沒有炫目的社會背景，完全靠自己一步步地打拼到如今的地位。他打破了黑人演員在影片中慣有的角色，出演各種各樣的屏幕形象，有偉大的政治家、出身卑微而內心強大的士兵、為國家浴血奮戰(zhàn)的英雄、俠肝義膽的勇士、縱橫紐約的黑幫巨頭等。其中有些已經被他演繹成了經典。他后來回憶說，在演藝界，失敗是常事。自己剛出道時，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失敗，一次又一次試演，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然而他并沒有灰心退縮，而是不斷地繼續(xù)嘗試。華盛頓引用一句俗話來表達自己當初鍥而不舍的信念所在：“在理發(fā)店外徘徊久了，遲早會有人幫你理發(fā)。”他最終確實等來了機會。而在他演藝生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依然保持著低調的姿態(tài)。他的私人生活很少見諸媒體，他比誰都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成功?！拔业膶I(yè)工作是做一名更好的演員，我不知道如何去當一位名人?！比A盛頓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即便在他憑借《颶風》而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結果與獎項無緣的時候，他也能以一顆平常心對待。當時部分大眾對他未能獲獎憤憤不平，甚至寫信到美國演藝學院表示抗議，認為正是種族歧視導致了華盛頓未能獲獎。而華盛頓依舊不驕不躁，繼續(xù)實踐著自己當好一名演員的初衷，兩年后成功摘取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桂冠。

曾經有人評價他說：他不是一個偉大的黑人，而是一個有著黑色皮膚的偉大的人。在他的身上，觀眾能感受到即便在靈魂最深的暗夜里，仍有黑色的光芒在充滿力量地搏擊——這種與命運抗爭的絕望感和力量感的交織，使得人們在混沌中看到光明的希望。這是華盛頓用他幾十年的演藝生涯給娛樂業(yè)帶來的最大貢獻和震撼。他的終身成就獎不是一日煉成的。2011年他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yè)典禮上對年輕學子們說：“我發(fā)現如果你不冒險，生活中的一切都會是毫無價值的……向前倒，每次失敗都意味著你離成功靠近了一步，有時候失敗是找到方向的最好方法。”他所經歷的坎坷和磨難，于他何嘗不是一筆人生的財富。把莫扎特的一段話略微修改一下來形容他，再恰當不過了——生活的苦難壓不倒我，我心中的歡樂不是我自己的，我把歡樂注進電影，為的是讓全世界都感到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