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泉云：1937年，我奉劉伯承之命看望徐向前父親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原紅四方面軍因敵人封鎖而未過黃河。西行執(zhí)行打通國際線路的部隊被整編為八路軍129師，師長劉伯承，副師長徐向前，政委張浩。當時，王泉云是師部警衛(wèi)營班長。1937年9月，部隊奉命開往山西前線。部隊將要開到的山西五臺縣，是副師長徐向前的家鄉(xiāng)。王泉云當時就奉師長劉伯承之命，去看望徐向前父親……

受命看望徐向前父親

劉伯承領導的129師先遣隊還未開到五臺縣，師長就給了我（即王泉云）一個特殊任務，時間大約是1937年9月底10月初的樣子。

一天，劉伯承師長把我叫到指揮部。我一進去，張浩政委、李達參謀長等領導都在場，劉師長一向是神情嚴肅的，這次他卻滿面笑容，說：“小王，你過去一直在紅四方面軍總部做警衛(wèi)戰(zhàn)士，給首長們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這支隊伍也是徐向前總指揮帶起來的，徐總指揮身經(jīng)百戰(zhàn)，攻無不克，129師全體將士，包括我劉伯承在內(nèi)對他都是敬佩有加，只因徐副師長去執(zhí)行與‘老西兒’（指閻錫山）的談判任務，暫時還未歸隊，我們都很想念他，你說是不是這樣？”

劉師長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山西五臺是徐副師長的家鄉(xiāng)，毛主席指示我們一定要去看望徐向前副師長的父母，給老人家送點錢去，慰問慰問，感謝徐老為共產(chǎn)黨培養(yǎng)了一名大將軍。如今，日本鬼子又來了，華北的老百姓遭了殃，我們確實該去看看徐副師長的雙親。”

說著，劉師長寫了張條子，叫我去供給部領400塊大洋，給徐向前的父母送去。劉師長說：“小王，這次任務意義不小啊，你是代表129師，代表八路軍總部和黨中央毛主席去看望徐家人?！?/p>

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讓我去完成，我當然很高興，劉師長還安排了另外兩名警衛(wèi)戰(zhàn)士與我一起去完成這一任務。

送去大洋卻受“冷遇”

第二天，我和另兩名警衛(wèi)戰(zhàn)士領了400塊大洋，由當?shù)赜螕絷牻M織派人保護，騎著馬興高采烈地上路了。

我們來到徐家，宅門卻是緊閉的。我們使勁敲門，好久才有人出來開門，然后仔細打量我們幾個身穿國民黨軍服、頭戴國民黨帽徽的軍人，問：“你們找誰？”我說：“我們是徐向前副師長的部下，奉命來看望徐副師長的父母?！?/p>

開門的人這才將門打開，領我們沿著彎曲的小道走過花木園子，進入內(nèi)院。堂屋正中放著一張八仙桌，幾張凳子，靠邊的躺椅上躺著一位老人，老人頭上包著帕子，銀白色的胡須足有五寸來長，瘦瘦的，穿的是黑色長衫，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茶。他老人家一邊喝茶，一邊抽煙。見我們來了，瞇縫著雙眼問：“來的什么人？”引我們進來的人說：“是相謙（徐向前本叫徐相謙，他參加革命后才改的名）的部下，徐老先生?！?/p>

我們忙脫帽向老人行鞠躬禮，之后說：“老人家，我們是你兒子徐向前的部下，奉劉伯承師長和八路軍總部的命令來看望您老人家……”

一聽這話，徐老先生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生氣地說：“我那不爭氣的東西，自從10多年前離家出走，說是讀黃啥子學校，至今杳無音訊。是死是活，家里都不曉得……”說著說著氣得老人直喘氣，“作孽呀，作孽，養(yǎng)了個不爭氣的東西……”

我忙說：“老人家息怒，坐下慢慢說?！?/p>

徐老先生在兒孫們的攙扶下，又坐在了椅子上。在徐老先生面前，我忙將400塊大洋摸出來放在八仙桌上，說：“徐老先生，這是八路軍總部、共產(chǎn)黨毛主席對您老人家的一點心意，劉師長、張政委特地讓我們來慰問您老人家的，毛主席說您老人家功德無量，為共產(chǎn)黨培養(yǎng)了一員功勛卓著的大將軍?！?/p>

徐老先生聽到“共產(chǎn)黨”三個字又生氣了，將茶碗扔在地上砸得粉碎：“要不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參加共產(chǎn)黨，我徐老頭子也不會被閻錫山這老東西害得這么慘呀。相謙、相謙，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們一家人活呀……”說著，徐老頭子大哭起來。

一下子一屋里的人都不知所措，同去的一位警衛(wèi)員說：“徐老先生別怕，你的兒子現(xiàn)在是我們的副師長，正在與閻錫山談判共同打日本鬼子的事。今后，閻錫山再也不會來害你們了?！?/p>

話說到這里，我補充說：“正因過去，閻錫山和國民黨蔣介石不抗日，專打抗日的紅軍，才使你們這些紅軍家屬受苦了，今天我們決不會讓您老人家受苦受難的。毛主席也了解您老人家的苦衷，所以派八路軍到山西來，一是為了打日本，二是為了保護你們和當?shù)乩习傩?，讓大家不再受日本鬼子和國民黨反動軍閥的欺負?！?/p>

徐老先生的氣仍未消，向我們擺了擺手，說：“你們走你們走，我不想聽你們說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更不想聽什么共產(chǎn)黨國民黨的事?！?/p>

見老人家如此生氣，我們幾個商量，先暫時離開。這次我們?nèi)バ旒遥姷搅舜蠹易逯械脑S多成員，但卻沒見到徐副師長的母親，我們很納悶，屋中那遺像是不是徐母的呢？我們猜想著。然而這次去看望徐副師長父母，弄得雙方心里都不愉快。

了解真相后再次探望

回到指揮部，我向師長劉伯承和政委張浩匯報了給徐老先生送錢的經(jīng)過。劉師長說：“閻錫山真可惡，肯定把徐老先生害得不淺，我們派人前去調(diào)查看看閻錫山到底做了哪些見不得人的事?！蓖瑫r，劉師長告訴我們也應該理解徐老先生的苦衷，切不可生老人家的氣。

幾天后，派去調(diào)查的人回來說閻錫山確實太可惡，經(jīng)常派人到徐家大鬧，要徐懋淮、趙金鑾交出兒子徐向前。徐家不知兒子下落，交不出徐向前，他們就在徐家砸壞了不少東西，搶走了徐家值錢的東西。徐母一氣之下含恨離開了人世，徐家堂屋中的遺像正是徐向前母親趙金鑾的照片。如今，徐家衣食無著，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不僅如此，閻錫山還派人挖了徐向前爺爺?shù)膲?，徐父徐懋淮很氣憤。前不久，南京蔣介石又派人來到徐家要人，被徐父罵得狗血淋頭，悻悻而去。而今徐老先生身體虛弱，常常抱病在身。

得知這些情況，劉師長立即向八路軍總部朱德、彭德懷和延安的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得知情況后，指示我們務必照顧好徐向前的父親及親屬，又指示八路軍總部朱德、彭德懷和在山西的周恩來等人安排時間讓徐向前務必回一次老家看望父親。

大約一個月后，劉伯承師長對我說：“小王，請你再去永安村看望徐副師長的父親?！蔽矣行?，怕徐老先生見了我們又給一頓臭罵?！靶炖舷壬婚愬a山蔣介石害得太慘，我們確實應該再去看看?！眲⒉姓f，“這次，徐副師長已回去過了，老人家的態(tài)度肯定比以前好得多?！?/p>

這次，我領了六名警衛(wèi)員一同騎馬前去。進屋后，我們首先對徐母的遺像三鞠躬。徐老見我們尊敬長輩又向徐母遺像鞠躬，很高興，他老人家忙著擦椅子上的灰，然后讓我們坐在堂屋里的椅子上，說：“上次你們來我很生氣，實在對不起，因為你們穿的是國民黨軍的服裝，我以為你們是南京蔣委員長派來向我要相謙的?！?/p>

徐老先生給我們倒茶，派家里人給我們煮餃子吃。我們把600塊大洋交給徐老，徐老很是感激，說兒子徐向前不久前回來時已帶了錢給他們，上次我們送來的錢還沒用完。老人家還說請毛主席朱總司令劉師長放心，他們一家現(xiàn)在生活得很好，感謝共產(chǎn)黨八路軍領導的關心。

在徐家，我們幫助打掃院內(nèi)外衛(wèi)生，又將閻錫山挖了的徐向前爺爺?shù)膲炛匦聣竞?，再幫助把徐家的水缸挑滿水。徐老先生很滿意地說：“共產(chǎn)黨的軍隊就是與國民黨的不一樣，共產(chǎn)黨的隊伍是值得群眾信賴擁護的。我兒子加入共產(chǎn)黨，走進這樣的軍隊沒錯，他走對了。所以，半個月前相謙回來，我的兩個孫子要去參加八路軍，我爽快地答應了。八路軍是真正打日本鬼子的軍隊，是真正讓老百姓過好日子的軍隊，我們相謙算是走對路了?！毙炖显秸f越激動，不住地夸贊共產(chǎn)黨好。

臨別時，老人再三挽留我們住幾日再走，因我們還有別的任務，不得不告別徐家返回了部隊。

我們把情況向劉師長匯報后，劉師長很滿意，同時他又安排地方黨組織保護徐家的安全，全力照顧好徐家的一切事務。

就在這段時間，日軍急速南下要奪取太原，山西已快淪陷。劉師長派人前去下葬了停放在屋的徐向前母親的遺體，并幫助村里人將徐懋淮轉移到山上一座比較安全的寺廟里，由專人照顧，其費用由129師提供，直至后來他在寺廟里去世。

（摘自《黨史文苑》，王泉云/口述，劉邦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