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消失的孩子下

原來，陶小雨的爸爸名叫陶大陽，是美國一所名校畢業(yè)的物理系高才生，23歲就提前拿到了博士學位。畢業(yè)后就被招入這家神秘單位，幾年后成為了一項重點科研項目的主管。

問題就出在這里：這個項目原本的主管正是怪老頭魯斯堡。在魯斯堡的主持下，項目如同老牛拉破車，進展緩慢；而陶大陽頂替他之后，項目的進度則如火箭升天，突飛猛進。在科研單位里，大家看的不是金錢不是地位，而是能力。同事們難免要在背后指指點點，說魯斯堡有多么無能。終于有一天，正當陶大陽在屋里聚精會神地做實驗，魯斯堡突然從背后發(fā)動了襲擊，三下兩下就把缺乏鍛煉的陶大陽按倒在地。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的情景！”陶大陽說著，心有余悸，“我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魯斯堡騎在我肚子上，高舉起寒光閃閃的水果刀，像一頭面目猙獰的野獸。我嚇得魂飛魄散，就那么眼睜睜地盯著他，無計可施。時間在那一瞬間似乎凝固了。可奇怪的是，我突然發(fā)現有熱辣辣的東西掉在我臉上。起初我以為是下雨了，之后又馬上回過神來：這是在室內，怎么可能下雨？最后我發(fā)現了這‘雨滴’的來源——魯斯堡竟然在哭！當時他的面目表情都扭曲得不像樣子，仿佛處在極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到現在我也想不通，既然他決心要殺我，為什么又會對著我痛哭流涕呢？就在這時，聞聲趕來的同事把他拖開了，那把水果刀‘咣當’一聲掉在我身旁……唉，真是太可怕了！”

“如此一來，案情水落石出?！苯痄J說，“在單位里，你取代了魯斯堡的職位，魯斯堡懷恨在心，想要對你進行謀殺，但未能得逞。后來他因此被開除了。失去工作之后，他意志消沉，健康也每況愈下，在長期的治療中花光了所有積蓄。所以，他伺機綁架陶小雨，既能報當年之仇，又能勒索一大筆贖金?！?/p>

“對啊，”陶母開口道，“金探長，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p>

“謝謝?！苯痄J客氣地回答，“現在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魯斯堡醒來，然后讓他坦白陶小雨的下落，并供出他的作案同伙?！?/p>

不知是不是因為聽到身邊有人多次提到自己的名字，躺在床上的魯斯堡突然發(fā)出了“噫”的一聲。雖然微弱而喑啞，但在金銳他們聽來，卻簡直是天籟之音。

“魯斯堡！”金銳提高了嗓門，“你能聽見嗎？聽見就眨眨眼睛！”

魯斯堡不僅眨了眼睛，居然還擺了一下手。

“小……小聲點，”他無力地說，“太吵了……”

“哦，好的?！苯痄J立即小聲吩咐陶母，“快去叫醫(yī)生！”

病床上的魯斯堡盯著陶大陽瞧了半天，咧嘴扭曲地笑了：“陶工，你也老了，嘿嘿?！?/p>

“是啊。”陶大陽回答，“我兒子……還活著嗎？”

“活著。”

“太好了！”陶大陽激動地喊了一聲，突然意識到自己吵到了魯斯堡，趕忙壓低聲音，又問道：“他在哪里？”

“你的同伙是誰？”金銳也問，“小雨是不是被藏匿在他們的住處？”

“別急，”魯斯堡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只要你們滿足我一個條件，我就全部坦白。”

“你想要贖金嗎？”陶大陽問，“說吧，要多少？”

“我都快死的人了，要錢有什么用？”魯斯堡翻翻白眼，“我的要求非常簡單：把電視臺記者請來，將我說的話進行全球直播?！?/p>

“這太容易了！”陶大陽欣喜道，“我答應你！”

這時，陶母和醫(yī)生趕到了。醫(yī)生給魯斯堡做了檢查，面無表情地走出病房。金銳緊跟著他出來，小聲詢問：“醫(yī)生，魯斯堡是不是情況好轉了？”

“枯木還能吐綠嗎？”醫(yī)生反問，“有什么事就盡快處理吧，他這是回光返照?！?/p>

直播室就設在病房里，病床的上半部分已經搖起。魯斯堡斜靠在枕墊上，枯槁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紅光。

“嗨，大家好，我是魯斯堡?！彼麑χR頭揮揮手，擠出僵硬的笑容，“我是‘陶小雨憑空消失案’的嫌疑人。現在，我就向全世界人民坦白整個作案過程?！?/p>

金銳、陶氏夫婦、記者和醫(yī)務人員都站在攝像機后面，目光聚焦在怪老頭魯斯堡的身上。其中，就要數陶大陽的神情最緊張。他擔心魯斯堡隨時會死去，那樣就無法得知陶小雨的下落了。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魯斯堡繼續(xù)說，“我對天發(fā)誓：我現在所說的話句句屬實！你們一定急于知道陶小雨的下落，可是我必須從案件的開端說起，那時我剛剛榮幸地進入……嗯，我的工作單位屬于一級機密，所以名稱我就不透露了。”

“我這個人吧，天生就是個物理天才?！濒斔贡ぢ朴频乩^續(xù)述說著，“我們單位是研究尖端物理的，我進去之后如魚得水，很快就由一個沒有文憑的愣小子，升格為項目主管。當我統管全局之 后，才發(fā)現在我們這里進行的是一項極為危險的發(fā)明。危險到什么程度呢？嚴重點說，如果控制不當，有可能毀滅人類、毀滅地球！”

“胡說！”陶大陽忍不住跳起來，“我們進行的研究，是用來造福人類的！”

“我當初也這樣天真地想，”魯斯堡嘲笑道，“但是我問你：為什么幾十年前的老爺車會跑到山洞里去？為什么最近城市里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大面積停電？為什么千里之外會出現蹊蹺的地震和海嘯？”

“住口！”陶大陽怒道，“不許再說了！”

“對，這是一級機密，但這些已經證明了它的嚴重后果?！濒斔贡さ溃拔抑鞒值捻椖渴畮啄隂]有任何進展，不是我魯斯堡沒本事，而是我有意不讓它發(fā)展！可是你倒好，一進單位，就把我掀下負責人寶座，還加快了研究進度，進行極度危險的實際操作！你知道嗎？你玩弄的是一只兇猛的野獸，一旦將它放出牢籠，就會把所有人類都吃掉！”

“你這是危言聳聽！”陶大陽跺腳。

“為了拯救人類，唯一的辦法就是停止整個項目；而停止項目的辦法，就是除掉項目的關鍵人物——也就是你！”

“等一下！”金銳聽出了問題，“照你這么說，你不是為了報復陶大陽，而是為了拯救全人類？”

“是的！”

“這太荒謬了！”陶大陽大聲道，“既然如此，那次你制服我之后，為什么又不下手呢？”

“因為……”魯斯堡有了一刻猶豫，“因為我下不了手?！?/p>

“為什么下不了手？”陶大陽嘲笑，“難道你還講同事之情嗎？”

“不是?！濒斔贡[擺手，“我的時間不多了，請讓我繼續(xù)往下說——總之，我沒有下手，最后被開除出單位。我情緒低落，身體衰弱，為了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但這也不能讓我動起綁架勒索的念頭。因為我是一個純粹的、高尚的科學家，不可能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去綁架你的兒子！”

“你——！”陶大陽發(fā)出一聲怒吼，瘋了一般撲向魯斯堡。金銳急忙將他攔腰抱住，不然他一拳就能要了魯斯堡的老命。

“別沖動！”金銳拼命按住陶大陽，“讓他說完，為了你兒子！”

“還有什么好說的？”陶大陽聲嘶力竭地喊道，“他就是個老騙子！”

“我沒騙你，”行將就木的魯斯堡非常鎮(zhèn)定，“聽我說完，你就能知道陶小雨的下落。”

這句話真是有奇效，陶大陽馬上就不動了。

“我攔截陶小雨，不是綁架他，”魯斯堡說，“而是救他?！?/p>

“救他？”這話把大家都搞糊涂了。

“我是想阻止陶小雨去山谷。”魯斯堡繼續(xù)說，“因為我知道，他只要去了那里，就會被你——也就是他的父親陶大陽——所進行的恐怖試驗擊中，在陽光與空氣中憑空消失，被傳送到41年前?！?/p>

陶大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魯斯堡接著說下去：“在穿越時空的傳送過程中，陶小雨的身體會遭受重大創(chuàng)傷！除了勤奮鍛煉之外，每日還必須服用大量藥物，導致他53歲就衰老得像個耄耋老人！”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陶大陽和陶母異口同聲地問。

魯斯堡抬起干枯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就是陶小雨?！?/p>

陶母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陶大陽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知道這是可能的，”魯斯堡道，“因為你是項目主管。”

現場陷入一片騷動，所有人都在吃驚地議論紛紛。金銳在一片嘈雜聲中努力保持鎮(zhèn)定，開始推理：如果魯斯堡說的是真的，那么12歲的他被傳送到41年前，他說的話自然會被當作“胡言亂語”。而“魯斯堡”三個字，其實是英語“l(fā)ost boy”（失蹤男孩）的音譯！他應該知道父親從事的是什么職業(yè)，并且隱約猜到自己的失蹤與父親的科研項目有關，所以才全力學習物理——那不是天賦，只是為了“自救”而做的準備！他知道神秘單位在哪里，所以才會去山區(qū)徒步，但是那時，單位大樓還沒有建造出來！再后來，他順利進入神秘單位，了解到該項目正是導致自己被傳送的罪魁禍首，所以故意不求上進，導致該項目十幾年沒有進展。但是陶大陽頂替了他，使得項目突飛猛進。阻止該項目的唯一辦法就是干掉陶大陽。可是陶大陽是他的親生父親，如果他殺掉陶大陽，就會觸發(fā)“父子悖論”，他自己也會隨之消亡！

結果，他只好被開除，然后一直熬到53歲，再前去阻止陶小雨——也就是12歲的自己——前往市郊山區(qū)！在那段黑白錄像中，他一定是告訴陶小雨“別去山谷，你會被傳送到41年前，因為我就是你”，而才12歲的陶小雨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計劃失敗了！

所以，從頭至尾都沒有什么同伙，“罪犯”和“受害者”是同一個人，都是陶小雨！

金銳從沒遇見過如此簡單又如此復雜的案件。這時，他聽見身邊有人發(fā)出驚呼，醫(yī)生和護士已經撲向了病床，而儀器顯示出的心電圖像已經是一條綠色的直線……

這樁奇案結束后，金銳與陶大陽又見了一次面。這次，陶大陽終于毫無保留地講述了那個神秘的科研項目。由于里面的專業(yè)術語太多，金銳只能聽個大概，關鍵詞是“力”。自然界的力分為四種：萬有引力、強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和電磁力。實際上，這四種力的本質是一樣的，只不過表現的形式不同而已。大科學家愛因斯坦曾經傾全力研究統一力場，無果而終。而現在，陶大陽和他的團隊集地球上的頂尖科學家為一體，已經發(fā)現了操控統一力場的技術。如果人類掌控了這種力量，將無所不能：可以上天入地，可以瞬間抵達億萬光年外的星球，還可以在歷史的長河中暢游，甚至可以永生！但問題是，這種力量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掌控的范圍。如果實驗出現偏差，就可能讓地球上的萬有引力消失，不僅人類會飄向宇宙，大氣層也會散逸，地球更是會分崩離析！

正是因為陶大陽進行的危險實驗，導致幾十年前的老爺車穿越時空，卡在了狹小的山洞里，城市也幾次出現大面積停電，世界各地還出現了莫名其妙的地震、海嘯。最后由于實驗失誤，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陶小雨神差鬼使地送往了41年前！

現在，陶大陽的單位迫于輿論壓力，已經解散了。不過，他仍然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因為他在被傳送到過去之后，不但孤獨地生存了幾十年，還用自己一個人的生命換來了全世界幾十億人的安全。

魯斯堡即陶小雨的葬禮在傾盆大雨中舉行。金銳也去了。他看到，那塊墓碑非常簡樸，上面刻著三行字——

陶小雨

2015——2027

終年5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