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人為什么不愛結(jié)婚

“同居而不婚”，在國人的倫理觀念中似乎總與“不正派”對上號，于是結(jié)婚生子成了中國人心照不宣的人生大事，婚姻一旦懸而未決，便會被貼上“剩男剩女”的標簽，中國式逼婚催婚便應(yīng)運而生。讓人奇怪的是，我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北歐卻成了一件有選擇權(quán)的私事，尤其在冰島，大多數(shù)人并不急著步入圍城，反而更青睞同居的“不婚生活”。冰島人為什么不結(jié)婚？本文主人公張敏定居冰島多年，她把隱藏在冰島人不婚背后的有趣故事與筆者分享……

只“同居”不結(jié)婚

2010年10月，因先生在冰島的生意項目急需開發(fā)，需要前往冰島暫住一段時間，我欣然陪同前往。初到冰島，先生的生意伙伴弗特熱情邀請我們?nèi)ニ夜策M晚餐。沒想到第一次到朋友家做客，我便鬧了個大“尷尬”。

當晚，我和先生備了見面禮，給我們開門的不是弗特，而是一位成熟美麗的女性，叫珍妮。她一邊招呼我與先生進門，一邊不忘留心客廳里上躥下跳的兩個孩子，從兩個孩子口中“媽媽”的稱呼，我了然于心，珍妮恐怕就是弗特的妻子了吧。

席間，先生與弗特相談甚歡，從生意上聊到生活上，一直意猶未盡。而珍妮則一面張羅豐盛的晚餐，一面照顧兩個調(diào)皮的孩子，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十分的賢惠。我忍不住對弗特贊道：“你的太太可真賢惠！”

中國丈夫一般聽到這話，多半會覺得頗有面子，誰料弗特卻是滿臉尷尬，訕笑著解釋：“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同居伴侶，不是夫妻?！?/p>

不是夫妻？弗特的話讓我疑惑不解，雖然早就聽聞在美國等民風較為開放的國度，會有男女朋友同居不婚的現(xiàn)象，但是沒想到民風淳樸的冰島也有。見場面陷入尷尬，先生只好在我耳邊小聲嘀咕：“弗特與珍妮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他們共同孕育了兩個孩子，雖然同居了十年，但是一直沒結(jié)婚?！?/p>

十年？這個數(shù)字讓我驚訝不已，弗特與珍妮同居了十年之久，而且孩子也都七八歲的年齡，過著與夫妻無異的生活，既然這樣，為何不索性將結(jié)婚手續(xù)辦了？

我忍不住道出了疑惑：“那你們今后打算結(jié)婚么？”面對我這問題，弗特與珍妮的回答更是出乎我意料：“我們并不打算結(jié)婚，就這樣一直同居很好?！?/p>

同居十年了還不結(jié)婚？在國人的倫理觀念看來，想必會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更何況他們還撫養(yǎng)著兩個孩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孩子考慮。弗特和珍妮的決定在我看來太過“不負責任”，很快我便發(fā)現(xiàn)是我大驚小怪了。

一次，先生的公司舉辦派對，邀請了當?shù)卣块T的一位婦女官員，該女士四十來歲，是位干練的博士，有兩個孩子，全家還去我那兒做過客。于是我禮節(jié)性地問候她丈夫和孩子，卻忘記他們的名字了，只好打馬虎眼說“您丈夫還好吧”、“您丈夫什么時候去中國出差”云云。當我感覺到對方嘴角有一絲無奈的微笑時，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回來調(diào)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她果然沒有結(jié)婚，跟她生了兩個孩子的那個人是她男朋友，或者叫“同居伴侶”。

我憑著中國人的直覺單刀直入地發(fā)問：“這種‘同居’不敗壞社會風尚嗎？”回答我的是冰島朋友們的一陣哄堂大笑。后來我才知道，我錯得離譜。

住在我們家隔壁的洛蒂與先生年齡相仿，其父母已經(jīng)六十多歲的高齡，是三個孩子的爺爺奶奶了，可他們同居四十年卻仍然保持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冰島人似乎對婚姻都抱著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甚至是總統(tǒng)奧拉維爾·格里姆松，也與他的新女友多麗特保持著同居關(guān)系，盡管沒有結(jié)婚，多麗特卻搬進了總統(tǒng)府，并跟著總統(tǒng)出訪和參加高層社交，儼然是冰島的“第一夫人”，但二人卻對婚姻閉口不提，直到今天，兩人仍然在總統(tǒng)府里過著“同居”生活。

隨著越深入了解，冰島人“同居不婚”的現(xiàn)象越是隨處可見，上至六七十歲高齡的老人，下至二十歲的年輕人，似乎對婚姻都不熱衷，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很快，我便找到了“不婚”背后隱藏的秘密。

“一視同仁”的福利

一次閑聊，我問珍妮：“不結(jié)婚，難道不擔心孩子會被冠上私生子的稱號嗎？”畢竟在國內(nèi)，一旦戀愛中的伴侶有了孩子，就會快速辦理結(jié)婚手續(xù)，力求讓孩子“名正言順”地出生上戶。難道在冰島，人們沒有這些顧慮嗎？沒想到珍妮如同看怪物一般看我：“私生子？冰島人從來沒有這樣的概念，政府和人民也不會有這方面的歧視?！?/p>

我這才了解到，冰島少女懷孕率一直居高不下，未婚媽媽每年達百萬余人。但她們不會因為未婚生子而抬不起頭做人，反而會受到各種福利政策的保護。冰島的法律中把同居者所生育的子女稱之為“未婚后兒童”，絕口不提“私生子”或“無合法身份子女”等字眼。

不僅如此，國家對未婚生子和婚內(nèi)生子的待遇是平等的，不論結(jié)婚與否，12個月的產(chǎn)后休假，其間工資發(fā)放90%。此外，父親也能享受6個月的“產(chǎn)假”，女方從懷孕到分娩期間的一切醫(yī)療全部免費。以上待遇是全民都享有的，根本不需要結(jié)婚作為“門檻”。

這樣的高福利政策讓我對“同居伴侶”刮目相看，思及國內(nèi)的生育政策，懷孕一年，從每月產(chǎn)檢到最后生產(chǎn)，零零總總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而冰島人卻沒有這樣的經(jīng)濟負擔，不僅如此，對于新生兒身份的問題也不需要結(jié)婚證作為準入門檻。

珍妮笑著說：“冰島的福利從來都是一視同仁，不僅如此，有時候同居的福利待遇甚至高過已婚夫婦！”見我難以置信，她一臉得意道：“不用懷疑，同居伴侶每月所繳納的個人所得稅遠遠少于結(jié)婚的夫婦，每個月還能節(jié)省不少開支！”

原來，冰島稅法規(guī)定，兩個同居而沒有結(jié)婚的人是按照兩個單獨個體分開報稅的；一旦有了一紙婚書，則要將兩個人的收入?yún)R總后報稅，在級差稅率下，兩種報稅方法會產(chǎn)生不小的差距。一些伴侶合并申報所得稅與分開申報的差額更高，干脆就寧愿維持不婚狀態(tài)。

珍妮和弗特便是這樣的情況，弗特每月收入可觀，如果保持“單身”的話，他只需每月向政府繳納不到百分之一的稅，可是一旦“已婚”，他便要繳納兩倍，甚至三倍的稅，這樣的差額對普通家庭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而且隨著不結(jié)婚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公司、州政府和地方政府也會一視同仁地為家庭生活伴侶提供一系列的福利。不僅如此，同居關(guān)系也受法律保護，冰島駐華使館的網(wǎng)站上明確規(guī)定：如果你和你的冰島男（女）友建立了同居關(guān)系，就可以申請冰島的長期居留權(quán)。

除此以外，害怕離婚也是冰島人選擇同居的一個重要原因。洛蒂與現(xiàn)女朋友同居了五年，在此之前，洛蒂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他與前妻的婚姻維持了三年便各自分道揚鑣，問及他是否打算再婚時，洛蒂表現(xiàn)得心力交瘁：“那樣的婚姻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你也許不知道，當初我與前妻可是打了足足兩年的官司，才弄清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

原來，冰島的離婚程序十分繁瑣，一旦走了司法程序，那就是個漫長的過程，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折騰幾年都離不成。這樣的制度引導下，越來越多的冰島人對婚姻都抱著一種“避之不及”的態(tài)度。

福利上的一視同仁更是讓冰島人在對待同居上越發(fā)“肆無忌憚”。有了政府福利的保駕護航，加之離婚程序的繁瑣，結(jié)婚在冰島人眼中就成了“累贅”。中國人引以為傲的終身大事在冰島人眼中卻是這般可有可無，這樣的觀念反差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另類的“忠誠”與“自由”

雖然“同居伴侶”的福利待遇好得誘人，但是沒有一紙婚書的束縛，這樣的同居關(guān)系真的可靠持久嗎？

珍妮與弗特的同居關(guān)系保持了十年之久，沒有婚姻的約束，這份感情還能維持幾個十年？一旦同居伴侶雙方一方出軌，豈不是可以說分就分，那同居生活中付出的感情與時間又由誰來買單？要知道我的擔憂也并非沒有道理，因為在國內(nèi)一旦遇到這樣的情況，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耽誤了終身大事，就連親戚朋友也會覺得顏面無存。

珍妮卻表現(xiàn)得十分淡然：“感情與時間都是自己的問題，不需要別人來買單?！彼蛭医忉尩?，所謂“同居”，是為了建立一個和諧的家庭，真正的和諧體現(xiàn)在家庭生活的一切方面，而首先是文化素養(yǎng)、志向、情趣、愛好、性格等方面的相適應(yīng)。從這個意義上講，“同居”可認為組成和諧家庭的一個準備階段。“這不是權(quán)宜之計，也不是試婚，我們和已婚人士一樣對感情認真投入。”珍妮這席話引起了我的深思。

布倫姆是先生公司聘請的老員工，他和女友同居了十五年，孩子都有了三個，最小的已經(jīng)12歲，他卻絲毫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準備做一個永遠的“不婚族”。當我問及他為何這么熱衷于同居時，他對此頗有感觸：“很多人喜歡同居但不結(jié)婚關(guān)系中的純凈感，這更能體驗彼此的關(guān)系，同時享有更多的隱私。”

布倫姆的話不無道理，同居關(guān)系雖然與夫妻無異，但卻比夫妻關(guān)系多了一絲距離，這樣的“距離”恰好就是中國夫妻所欠缺的。

我認識的一對冰島的年輕伴侶，他們不靠父母，邊工作邊讀大學，白手起家租了一套一百平方米的住房，兩人十分恩愛。有一次，我忍不住調(diào)侃他們：“我看你們倆這么恩愛，不如去把婚結(jié)了吧？你們倆這輩子肯定不會離婚！”誰知，那位男性朋友哈哈大笑，隨后很認真地告訴我：“冰島人每一段愛情都是忠誠的，這點毋庸置疑，但對永恒的愛情卻不抱希望，所以，同居是我們最好的生活方式！如果雙方有任何不滿，不受法律的制約，好離好散。”他的伴侶聽了也頻頻點頭，眼里完全沒有埋怨和生氣，反而透著一股贊賞之情。試想，同樣的對話如果發(fā)生在中國，恐怕女朋友早就氣得奪門而出了。

和中國的婚姻觀相比，冰島人所理解的“忠誠”和“自由”實在太另類，但和他們相處久了，我好像也受了他們的感染，似乎讀懂了一些他們那種灑脫背后的含義。忠誠固然重要，但在一段關(guān)系的開始和結(jié)束過程是十分復雜的，個中滋味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得清。冰島人把男女之間的關(guān)系看做個人的私事，任何選擇都依從本心，寧愿被愛情束縛，也不被婚姻束縛。若一段關(guān)系真的無法繼續(xù)，便各自放手一別兩寬。

由此可見，冰島人不結(jié)婚并非因為“不看重”婚姻，反而是因為把婚姻看得“太重”呢！ 編輯/王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