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漢語中的“一+V” 結構分析

《生命冊》是2012年4月出版的一本長篇小說，作者李佩甫。這篇長篇小說中對“一”字的運用非常多，如“嗨一聲 ”、“找一找”、“有一搭沒一搭”、“兩腿一盤”等等，“一”字對小說的語言藝術的呈現(xiàn)增添了很多光彩。其中有特色的一點便是“一+V”結構的運用。本文摘取《生命冊》中比較有特色的“一+V”結構，從動詞的選用、與“V了一下”的關系、結構的固化等方面進行了分析研究。

一、“一+V“結構中動詞的選用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關于“一”在動詞前的釋義有四種，如“一+動”，解釋為表示經(jīng)過某一短暫動作就得出某種結果或結論，如，“我一說，你就喜歡?！庇终f“一”在動詞、形容詞前，表示動作、變化是突然出現(xiàn)的或是徹底的，加強語氣。如“他猛然一驚”、“這部電影值得一看”等等。再有“一……就……”結構，有兩種，一是前后兩個動詞不同，表示一種動作或情況出現(xiàn)后緊接著發(fā)生另一種動作或情況。可以共一主語，也可以分屬兩個主語。如：“他只要一有空就學習”、“門一推就開”。 二是前后兩個動詞相同，共一主語。表示動作一經(jīng)發(fā)生就達到某種程度，或有某種結果。后一動詞常為動結式、動趨式或帶數(shù)量短語。如：“我們在東北一住就住了十年。”關于動詞前的“一”的性質，王力、詹開、殷志平等也進行了討論。我們在這里不討論“一……就……”結構，將此結構中的“一”、“就”視為連詞。只談論在一加動詞組成的結構體。 一+V結構中的動詞有一下幾類：

⑴心理動詞

很多心理動詞可以進入“一+V”結構，如想、怔、思考、琢磨、回憶、尋思等等。①我心里一沉，忙問：生了么？②我心里一酸，突然想起了老姑父。③湖北佬靈機一動，說：板麻養(yǎng)的，他不是有bb機么？④心一墨，我就跳出來了。⑤一想到她，我的手都是抖的。

可以看出，能進入“一+V”結構中的心理動詞大多動作性強，這些動作行為能由動作發(fā)出者做主，主觀決定，自由支配，為自主動詞。自主動詞從語義上說表示有意識或有心的動作行為。想、琢磨、回憶都能進入這個格式。非自主動詞表示無意識、無心的動作行為，即動作行為發(fā)出者不能自由支配的動作行為，即佩服、抱歉、喜歡、希望一等般不能進入這個格式，為非自主動詞。總之，大多數(shù)自主心理動詞就可以進入“一 V”結構，而佩服、抱歉、喜歡、希望等非自主心理動詞就不能進入“一 V”結構。

⑵動作動詞

很多動作動詞可以進入“一+V”結構，如“聽、扎、扭、躺、聽、踢、碰”等等。

①羊皮衣一旦穿在女人的身上，皮帶子一扎，腰就細溜了，屁股一扭一扭，更顯臀肥。

②于是，他兩手一抱拳，說：哥哥，服了。我服了……

③他跟公社的老胡喝了一夜酒，回來把自行車一撂，就癱倒在場院的麥秸窩里。

④當我跟著他也要進的時候，駱同學回頭狡黠一笑，給我指了指隔壁的一個房間。

⑤駱駝是條漢子，碰上這樣的事，駱駝往地上一跪，說：咱們離婚吧。

⑥他一張嘴就是800，我上哪兒湊錢呢？

不能進入“一 V”結構的動作動詞很多，如：本身有結果意義的動作動詞，如：停、走等等，只可進入“一……就……”句式，如：你剛走，他就來了。再如瞧見、吃飽、做完等動補結構的動詞一般也用于“一……就……”句式。如，小王總是一吃飽就打嗝。這孩子，一做完作業(yè)就不見了人影。還有一些動賓式結構的詞語，如做飯，看書、唱歌等等。他一看書就困。小芹從小一唱歌就沒完沒了?！榜橊勔婚_口喉嚨里就可以噴出血來?！薄皟扇藦囊黄鸫簿烷_始對罵” 此外，像趨向動詞“進來”等，多用于“一……就……”結構，如公社武裝部長老胡帶著工作組一進村，就聲色俱厲地對老姑父說：老伙計，你壓線了，踩著地雷了！這幾類動作動詞多出現(xiàn)在“一……就……”結構中，不用在“一+V ”結構中。

二、“一+V”結構的與“V了一下”結構的變換

“一+V”結構對動詞有強烈的選擇傾向。而有時候，“一+V”結構與“V了一下”可以進行變化。這里我們就討論這兩個結構的變換問題。如想、怔、思考、琢磨、回憶、尋思等等?！稘h語大詞典》中關于“一下”的釋義為“一下子”。用于動詞之后，表示略微之意。如巴金 《秋》一：“覺民停了一下，忽然切齒地說：‘又是他們?！?。因此，可以互換“一+V”結構與“V了一下”結構中的動詞動作性強，自主動詞從語義上說表示有意識或有心的動作行為。這些動作行為能由動作發(fā)出者做主，主觀決定，自由支配。想、琢磨、回憶都能進入這個格式，為自主動詞非自主動詞表示無意識、無心的動作行為，即動作行為發(fā)出者不能自由支配的動作行為，也表示變化和屬性。，如：來/去想、來/去琢磨、來/去回憶。而佩服、抱歉、喜歡、希望一般不能進入這個格式，為非自主動詞。因“一 V”往往表示主動的行為，想、琢磨、回憶等。自主心理動詞就可以進入“一 V”結構，而佩服、抱歉、喜歡、希望等非自主心理動詞就不能進入“一 V”結構。 試分析：

①我當時一怔，趕忙挽回。VS我當時怔了一下，趕忙挽回。

②當駱駝看到我們的時候，他先是怔了一下，突然跳將起來VS當駱 駝看到我們的時候，他先是一怔，突然跳將起來

③蔡國寅一怔，說：退學了？VS蔡國寅怔了一下，說：退學了？

④回來把自行車一撂VS 回來把自行車撂了一下

⑤我把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摔VS我把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摔

⑥駱同學回頭狡黠一笑VS駱同學回頭狡黠地笑了一下

⑦聽了他的話，我把手里的活一停，扭臉走了。VS聽了他的話，我把手里的活停了一下，扭臉走了。

⑧“于是兩人一商量，就又把老姑父拉回去了?！盫S“于是兩人商量了一下，就又把老姑父拉回去了。”

⑨駱駝也要吃“回扣”？我不由心里一驚！VS駱駝也要吃“回扣”？我不由心里驚了一下！

大多數(shù)心理動詞可以進行“一+V”結構與“V了一下”的轉化。如，①我當時一怔，趕忙挽回。VS我當時怔了一下，趕忙挽回。⑨駱駝也要吃“回扣”？我不由心里一驚！可以換成 駱駝也要吃“回扣”？我不由心里驚了一下！這些例子中的心理動詞都是是短暫性的心理活動。再如，⑧“于是兩人一商量，就又把老姑父拉回去了?！笨梢該Q成“于是兩人商量了一下，就又把老姑父拉回去了?！边@個例子中的“商量”，也可以說是兩人思考的結果。

而大部分可以進入“一+V”結構的動作動詞，如例⑩這時候，只見駱駝甩了一下袖子，站起身來，走到書垛前，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和打完電話，駱駝袖子一甩，一言不發(fā)，又重新走回來，坐下繼續(xù)看錄像……這兩個句子中一的“一”的意義是不完全相同的。甩了一下袖子可以輕輕地甩，只是單純的一個動作。而一甩袖子，則更多是“甩”字中表達的憤怒的感情。二個結構的的表達效果是完全不同的，不能互換。再如，穿衣服時，他先用右手把衣服套在胳膊上，爾后肩頭一聳，牙一咬，就提上來了……絕對不能換成“肩頭聳了一下”、“牙咬了一下”。因此可以看出，“一+V”結構與“V了一下”可以互相轉化的動詞多為心理動詞或是某些與心理行為直接有關的動作動詞，如商量等。

三、“一+V”結構的固化傾向

薩丕爾關于語言的變化規(guī)律，曾做過這樣的論述。他說，語言是不斷變化的。他以Whom did you see為例，說明了語言變化中的三中趨勢。第二點便是用詞在句中的固定位置來表達詞與詞之間的句法關系。這是他對西方語言的論述，漢語中詞語的固化也是語言發(fā)展變化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

在現(xiàn)代漢語中，成語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單位使用的，它來自于其各個構件及構件間的組合關系，組裝成為一個集合體后，再一次次的認知過程中它便被作為一個整體經(jīng)歷著一系列連續(xù)不斷的固化過程，每使用一次就會增加它的固化程度，最終成為一個公認的集合體單位。 一+V 結構中也有這種成語固化傾向。如，一望無際、靈機一動、一鳴驚人、一飛沖天、一氣之下、 一覽無余等等。此外，像縱身一躍、順口一說、兩腿一盤等也逐漸在形式上固定了下來。 一望無際最先來自“一望”南朝梁王僧孺 《落日登高》詩：“憑高且一望，目極不能舍?！?宋孫光憲《浣溪沙》詞：“蓼岸風多橘柚香， 江邊一望楚天長?！薄耙煌迸c遙遠不可及的意義越來越聯(lián)系在一起，就出現(xiàn)了“一望無際”“一覽無余”陳毅《中岳廟》詩：“雖有漢古柏，稀疏不成羣。一覽已無余，建筑乏藝能?！?唐杜甫 《望岳》詩：“會當凌絶頂，一覽衆(zhòng)山小?！钡鹊?/p>

總之，一+V結構在現(xiàn)代漢語中相當普遍，并且部分結構有固化的趨勢，這是語言發(fā)展變化的結果。

（作者單位：青島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