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父親是余華的作品中頻繁出現(xiàn)的一個形象。利用父親這個特定的意象進行內容的隱喻和擴充是余華創(chuàng)作的一大修辭技巧。本文圍繞主題“余華長篇小說中的父親形象”展開,分別分析了余華創(chuàng)作的父親形象的三個分類以及余華鐘情于“父親”形象的原因。通過分析,我們將更好地理解余華的創(chuàng)作理念及作品背后的思想價值。
關鍵詞:余華;長篇小說;父親形象
作者簡介:黃舒婷(1993-),女,江西撫州人。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6-0-01
稍微讀過余華長篇小說的讀者會發(fā)現(xiàn),其小說中“父親”的形象頻繁擔當文本角色之一。相比于其他如“母親”,“兄弟”等的親屬稱謂,“父親”這個詞在其筆下更像是一個感情代碼和象征符號,有著無盡的意蘊。
余華筆下的父親形象可以粗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如在《在細雨中呼喊》中對家人喜怒無常,暴力相向的無賴父親孫廣才,在《許三觀賣血記》中推諉責任,不認親生兒子的窩囊父親何小勇,在《兄弟》中李光頭的生父,因偷窺女廁被溺死的劉山峰。在這些父親身上我們幾乎看不到他們的優(yōu)點,或者非常有限;第二類父親如《在細雨中呼喊》中的養(yǎng)父王立強,《活著》中的福貴,《許三觀賣血記》中的許三觀,這幾個人物的共性在于他們多少都帶有為人父的情感,道德缺陷,如王立強的出軌,福貴在家珍懷孕時對其拳腳相加以及玩命賭博最后傾家蕩產,許三觀在探望林芬芳時的齷齪舉動……他們并非是對家庭投入了全部責任(破產之后的福貴除外),承擔起角色分配的父親,但是我們又很難將其歸為第一類父親形象??偟膩碚f,這是一類因為具有了人格缺陷讓人覺得真實,并且在關鍵時刻值得依靠的父親形象。第三類父親,即《兄弟》中宋凡平的形象。在刻畫宋凡平這個人物形象時,作者賦予了他在那一時代背景下一般人難以達到的美好性格:積極,樂觀;富有正義感和責任心;對家庭無微不至,對惡勢力能屈能伸等等——他可是說是作者心中父親的完美化身。
余華鐘情于“父親”的描寫大致可以從兩方面分析原因。首先是余華的童年生活狀態(tài)。之前提到過,余華的父母是醫(yī)生,工作的忙碌使其無暇顧及他和他的哥哥。余華也沒有祖父母,因此在童年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余華都感受不到家里長輩的溫暖和陪伴。這難免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對家庭,尤其是對家庭的頂梁柱——父親存在一種缺憾,即在童年階段沒有享受到完整的父愛關懷;另一方面,對于個人的成長而言,父親也沒有在行為,思想上給自己做出表率和榜樣。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可以把《兄弟》中的宋凡平看成是余華在內心深處對自己童年時代,父親形象的期許。在作品中,這個人外形高大,威武,能打一手漂亮的籃球。在對家人的態(tài)度上,他對妻子關懷備至,對兒子溫柔體貼,并且能夠巧妙地教育他們。同時對不是親生的兒子李光頭也不存在偏見。當危險來臨到這個家中時,他則表現(xiàn)出強烈的正義感和英雄氣概,同惡勢力作斗爭,守護著家人。但是,即使是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缺點的父親形象,在作品上部的最后,作者依然運用慣用的苦難筆法將其“處死”——上半部中宋凡平在火車站被人活活打死的場景,令人不忍卒讀。這種結局或許可以解釋成余華心中對童年父愛缺席的遺憾,并且對父親潛意識里有著難以諒解的心結。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余華受到的來自中國傳統(tǒng)父系社會中父權文化的影響。在傳統(tǒng)父權文化中,一個家族的年長男性占據(jù)著整個家族的統(tǒng)治地位,擁有對家族大事的絕對控制權。在這種威權統(tǒng)治之下,家族年長的男性,包括父輩,有著對后輩無限制的絕對權力,甚至可以剝奪子女正當?shù)臋嗔Γ破绕渥霾辉缸龅氖虑?。余華深諳這種父權文化的偏激和不合理,因此在小說中,他極盡所能地塑造出一個個不受子女歡迎,霸道蠻橫的父親形象。這可以看成是他對父權文化的反駁與蔑視。同時讀者也需要明白,余華不是史學家,他不需要解釋和改善這種不合理,只要在寫作中做到客觀,不動聲色地將這種怪現(xiàn)象呈現(xiàn)在廣大讀者面前,引導讀者自己反思,思考,就已經(jīng)達到了他的寫作目的。
另外,通過上述分類,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余華對于“父親”的態(tài)度轉變,這一態(tài)度轉變體現(xiàn)出余華在90年代這一階段中寫作風格趨于傳統(tǒng),民間的進一步變化。例如在《在細雨中呼喊》中作者竭盡所能描繪出一個無賴的父親形象孫廣才,他喜怒無常,常常因為身邊人的一句不合心意的話大發(fā)脾氣,對親戚毫無親情可言,對自己的父親趾高氣昂,對妻子和兒子暴力相向,這個人物在余華筆下完全打破了“父親”這一詞語本身應該容納的美好含義,打破了家庭秩序的合理性,打破了傳統(tǒng)父親文化中對父親的社會、家庭責任要求。這個時候的余華仍舊帶有早期先鋒文學的寫作痕跡。而在之后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中,余華對父親的形象做出了本質意義上的突破,這些父親開始變得高大,有情有義,前者如徐福貴,后者如宋凡平。從這些父親身上我們漸漸看到了人性本真的父愛的回歸,父親的形象由此變得有據(jù)可循,合情合理,即使他們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缺陷,包括道德缺陷和情感缺陷,我們也仍然能在閱讀文本中迅速消化,接受。余華對父親形象的糾正,或者說對傳統(tǒng)父親文化中父親形象的適當拉回,可以說是對“父親”這一形象在文本意義上的“饒恕”,是對父愛的別樣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