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成
天特別的藍,云朵在慢慢地移動。
中午,張春祥從城里一家名為“老中醫(yī)”的小診所出來,他看著天空,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隨即,他輕輕揉了揉了自己的眼睛,抬頭再一看,天是藍的,云是白的,那云朵真的在慢慢地飄移。
張春祥停下腳步,問路邊的行人,對面一百米開外的地方,拉的橫幅是什么內(nèi)容。行人告訴他,是街道拉的城市管理標語:城市系著千萬家,愛護全靠你我他。
行人說的,和自己看見的是一樣的。張春祥聽了行人的話,心里一陣竊喜,自己的眼病得了三年,一米外的人都分不清楚是誰。去了很多大醫(yī)院,都沒有治好眼病。有朋友介紹了一名老中醫(yī),他抱著死馬當著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去那里治療眼病。老中醫(yī)的名號真是名不虛傳,他的針灸技術(shù),真是妙手回春,一年的時間,硬是把自己的眼病好了。
張春祥在街上漫無目標地走著,眼睛四處看著。他發(fā)現(xiàn),三年來,這座城市變得越來越美了,墻上是干凈的,沒有亂貼的小廣告了,地上是清潔的,沒有灰塵和紙屑了。
是他,是局長。張春祥在祥和春賓館的對面,看見局長從賓館出來,帶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女人,兩人一說一笑地出來。
局長,您好!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張春祥小跑到局長面前,恭敬地說著。
什么好消息,你那么高興。局長笑著問,是不是買彩票中大獎了,你眼睛不好,不要看錯了號碼,空歡喜一場。
錯不了,我的眼病好了。張春祥遞給局長一支煙。
是嗎?真的好了?局長接過煙,點燃。他不相信,張春祥的眼病有三年了,怎么說好就好了。
真的好了,我在對面街道就看見你了。張春祥印證說。
忘記告訴你了,這位是我女兒,半月前,才從美國留學回來。局長介紹說。
您女兒長高了,額頭上還長了一顆美人痣,好討人愛喲。張春祥恭維道。真是女大十八變,五年前,張春祥見過局長的女兒,現(xiàn)在,她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張春祥又對著局長旁邊的年輕姑娘說,您在美國讀書還習慣嗎?什么時候從美國回來的。找個時間到我家里來,我叫阿姨做好吃的給你吃。
老張,我還有事,今天就聊到這里。明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局長打斷了張春祥的話。
第二天,張春祥比平時提前半個小時到單位,老遠就和同事打著招呼,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好!早!同事們回應(yīng)道,同事們用怪怪的眼神看著張春祥,同事們私下議論老張,說老張眼病還沒有好,局長又說他得了什么怪病,真可憐。
九點,張春祥準時來到了局長辦公室,恭恭敬敬遞上一支煙,說,局長,您找我。張春祥心里想,眼病好了,就用不著申請內(nèi)退了,順便把申請拿回去。
你坐。辦公室不許抽煙。局長一邊拒絕張春祥遞來的煙,一邊指著辦公室的空椅子說。
張春祥不明白,局長是有名的老煙哥,今天怎么就戒煙了。他想起以前自己眼神不好的時候,經(jīng)常把煙拿錯,難道這次又拿錯了嗎?于是,張春祥悄悄地看了手中的煙,煙上“中華”兩字特別醒目。
張春祥剛坐下,局長遞過來一張紙說,老張,這三年來,由于單位人手不夠,你有眼病后,依然讓你在單位上班,沒有同意你的內(nèi)退申請,實在是對不住你,請諒解。這是你的內(nèi)退申請,我簽字同意了,你到單位人事科去辦內(nèi)退手續(xù)。
張春祥接過局長遞來的申請書,看了兩遍,申請書是自己兩年前寫的,同意二字和局長的簽名,墨跡新鮮。他再揉了揉了眼睛,仔細再看,是局長的簽名,一點假不了。
內(nèi)退了用不著天天來上班,又不少一分錢的工資,是好事啊。張春祥想起人事干部的話,怎么也弄不明白是好事還是壞事,他更沒有想明白,現(xiàn)在,自己的眼病好了,今天本想去拿回兩年前的內(nèi)退申請,卻沒有想到局長批示自己內(nèi)退。
張春祥內(nèi)退的失落感越來越嚴重,每天都在單位外面轉(zhuǎn)悠。一位二十多歲的姑娘招呼張春祥,張春祥用眼睛盯著他看了一分多鐘。
不認識我了,我爸爸是你們局的局長啊,我昨天才從美國回家。姑娘笑盈盈地說,爸爸年歲大了,出門忘記帶手機了,打電話叫我給他送來。
局長的女兒?張春祥喃喃自語,眼神顯得很遲鈍。他沒有看見姑娘臉上的美人痣。
張叔,您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的話,我去給我爸爸說,叫他批準你休息。
病了,自己真的病了。張春祥此時發(fā)覺,自己看什么東西,眼睛都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