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偉
(1中共新疆區(qū)委黨校 政治學教研部 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2;2中共中央黨校 北京 100091)
盧梭《社會契約論》的法律思想初探
陳曉偉1,2
(1中共新疆區(qū)委黨校 政治學教研部 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2;2中共中央黨校 北京 100091)
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論述了人類建立社會政治制度的過程,并重點涉及法律問題。其中主權在民的思想:法律具有人民性、法律的目的是保障人的自由以及法律在本質上必須體現正義價值觀等等,奠定了現代民主制度的基石。為了探求盧梭法律思想的要旨,文章主要從為什么需要法律、法律是什么、關于立法的理論以及法律的分類四個方面加以闡述。
盧梭《社會契約論》法律思想
契約概念可以追溯到西方歷史開源的古希臘,當時的學者如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往往把對契約的論述與正義相關聯。而“社會契約”這個概念源于流行“君權神授”的中世紀歐洲,當時英國的霍布斯、荷蘭的格勞秀斯和德國的普芬道夫分別從不同角度提出并闡述了社會契約說,其目的都在于使王權能夠擺脫教會的控制。兩百年后,在前輩們關于社會契約說的基礎上,盧梭提出了自己所理解的社會契約理論,他否定君主擁有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力,強調了主權在民,奠定了現在民主制度的基石。也就是說盧梭賦予了“社會契約”全新的內涵。他著重論述了人類建立社會政治制度的過程,目的是要“探討在社會秩序之中,從人類的實際情況與法律的可能情況著眼,制定某種合法的而又確切的政權規(guī)則”,[1](P7)使國家的最高政治權力建立在合法的基礎之上。為了探求盧梭法律思想的要旨,文章主要從為什么需要法律、法律是什么、關于立法的理論以及法律的分類四個方面加以闡述。
在討論了政治體的存在和生命之后,即由社會公約而得以建立的人民共同體存在之后,盧梭轉向了法律,也就是他所說的“政治體之行動和意志”。從思考的邏輯規(guī)律來看,他的這一轉向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在人類社會按約建立之后,就必須尋求得以共存、保衛(wèi)安全、維護秩序的共同準則,或者說統(tǒng)治者會尋找一門統(tǒng)治臣民的技藝——法律。在盧梭看來,一切正義都來自上帝出自于事物的本性而與人類的約定無關,所以,如若我們站在自然與理性的高度接受來自上帝的正義,那么政府和法律就毫無意義了。“然而從人世來考察事物,則缺少了自然的制裁,正義的法則在人間便是虛幻的,當正直的人對一切人都遵守正義的法則,卻沒有人對他也遵守時,正義的法則就只不過造成了壞人的幸福和正直的人的不幸罷了。因此就需要有約定和法律來把權利與義務結合在一起,并使正義能符合于他的目的?!保?](P45)由此,按照盧梭的觀點,法律其實是防止惡人們違背正義原則而不承擔責任的一種策略,是一種迫使每個公民都對等地享有權利義務的制度。只有憑借法律,正義才能最終在現實中實現。
因而盧梭對于法律產生的觀點是對人性作了深刻的觀察和探究之后得出的,而且作為其自然狀態(tài)結束后的一種純邏輯理念的推理是站得住腳的。但是,如果我們果真把視域轉移到現實和人類的歷史演進上來,我們會發(fā)現法律的產生也許是一個模糊的歷史過程,沒有天然地對正義的追求,也不是理性的邏輯演繹,更多的是人在一步步進化中所發(fā)展出來的更好地維持生存和生活的現實辦法。
在得出了法律產生的緣由之后,我們會情不自禁地追問,“法律究竟是什么?”同樣,盧梭也要面對這一簡單而復雜的問題。他認為,法律就是一種全體人民對全體人民作出的規(guī)定。這就是說,法律是由作為主權者的全體人民制定的,對于所有人民都適用的規(guī)則。由于盧梭始終把人民看作一個整體而不愿將其拆分,所以,便有了如此一種抽象的法律定義。雖說抽象,但是我們卻不難看出這里面所包含的理論真諦,它是人民主權的生動闡發(fā)和表述,更閃耀著“人人皆服從法律”的法治之光。同時,由于法律只不過是人民自己意志的表達,于是法律就真正成為了鐫刻人民自由的圣經。
除了對法律進行定義之外,盧梭特別強調了法律對象的普遍性,他甚至認為,“法律很可以規(guī)定有各種特權”,[2](P47)但對象卻是全體人民。即誰享有這一特權是不確定的,或者說,人人在特權面前機會均等。這其實是“法治”的真正意涵,因為現實社會中人顯然不會是完全平等的,享有特權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實,而如果能做到“機會公平”則會使這樣一種特權現象得到良性的發(fā)展,人人都有機會成為特權者而且為之努力,特權不會成為社會發(fā)展的障礙反而會成為動力。如果僅僅進行“平等至上”的理論論證和呼喊,而不肯承認現實中不平等的存在或者只有對其進行消滅的運動式高呼,那么顯然沒有把握到社會自身發(fā)展的軌跡和規(guī)律,這也是盧梭高于當代理論家甚至現代理論家的地方。
盧梭關于立法的理論是豐富和深刻的,具有一定的系統(tǒng)性。在《社會契約論》中,他主要從如下方面論述了立法的相關理論。
1.為什么要立法。按照盧梭對法律的定義,即法律是全體人民對全體人民的規(guī)定,所以全體人民是當然的立法者。然而,由于盲目的民眾對于什么東西對自己有好處知道得太少,所以就需要一個立法者來制定法律,引領人們朝著健康而幸福的生活走去。說到底,盧梭關于對立法者需求的論述是求助于一個智慧才能超群的精英的渴望,如此才能避免民眾因經驗和理性的缺乏而違背自己建立國家的本意——追求幸福生活,或者說這樣一種進路是防止公意濫用的高屋建瓴的妙方。
2.立法者應具有哪些品質。既然盧梭將立法者作為防止社會走向暴虐和黑暗的引路人,那么他對立法者素質的高要求也就不會令人意外了。實際上,他也是如此闡述的,“為了發(fā)現能適合于各民族的最好的社會規(guī)則,就需要有一種能夠洞察人類全部感情而又不受任何感情所支配的智慧”[2](P49)“要為人類制定法律,簡直是需要神明”。[2](P50)具體說來,立法者應當具有如下品質:首先,必須有改造人性的把握。立法是對一國人民人性的改變和再造,所以要使人自身天然已存在的力量得到改變和抽空,使每個人必須依靠整體而存在。也即按照盧梭的邏輯,立法是使人們從自然狀態(tài)向社會狀態(tài)轉變的重要途徑與制度。其次,智慧的外邦人。盧梭的這一理論是廣為人知的,即外邦人立法,他甚至也有過被聘請為科西嘉島立法者的榮耀,足以看出這一理論的影響。其實,盧梭強調外邦人立法,更多的是想得到一種絕對獨立的不受自己利益和情感影響的公正的法律,唯有這種法律,才能保證每個人得到真正的平等對待,因為遵守它的所有人的利益都得到了同等的考量與思慮。第三,尊重社會現實。盧梭認為由于立法者的語言、目標并不總是能為人們所理解,所以就必須適應現實生活,“使本來應該是制度的產物的社會精神轉而凌駕于制度本身之上,并且使人們在法律出現之前,便可以成為本來應該是由于法律才能形成的那種樣子?!保?](PP53~54)也就是說,原本應該是改造人民的法律制度要以現有的社會精神和人們的品格為出發(fā)點和歸宿,而不是一味地懸空和好高騖遠。另外,盧梭也認為宗教亦是可以用來使法律得以推行和遵守的重要力量。由此可以看出,盧梭的立法思想不完全是浪漫、理想的多彩論述,而且也包含有現實主義的成分。
3.立法的社會基礎。關于立法的社會基礎,盧梭更多側重于對人民、社會發(fā)展周期和國家領域的分析來論述。首先,民族須處于青春期。盧梭認為處于青春期的民族是理想立法土壤的生長之地。他把民族當作人一樣來看待,指出民族也存在著青春期和老年期。他指出只有在民族的青春期,立法才是可取的,因為只有青春時代才是可以馴服的時代;相反,到了老年期,民族的風俗、習慣、傳統(tǒng)都已經在時間的長河中落地生根,要想通過立法改變就變成一件非常危險而且徒勞的事情。所以,他并不主張在歷史傳統(tǒng)悠久的國家和民族中新設規(guī)則,制定法律。在很多人看來,盧梭如此生動的描述是無稽之談,但是今天中國政治法律領域的現實困境也許就是這一段精彩描寫的絕妙腳注。其次,國家領土大小適宜。關于領土大小的論述,盧梭主要考慮到國家行政的控制力、法律的執(zhí)行力等因素。或者在他看來,幅員遼闊的國家注定是專制的,這與其一向倡導的民主制又不能兼容,而太小的國家又不能保全自身。所以,一個領土適中的國家是其認為立法得以進行的優(yōu)良條件。第三,符合條件的人民。在論述上述兩個條件之后,最為關鍵的還是盧梭一直所看重的人民。什么樣的人民才適合立法呢?盧梭認為,適合立法的人民至少需要具備以下四種素質:一是人民之間已經由特定的起源、利益或約定聯系成一個整體,但尚未有法律對他們進行規(guī)制;二是適合立法規(guī)制的人民或民族不應當有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與封建迷信;三是適合立法的人民還應當具備不怕侵略的品質,他們能夠獨立地抵抗外部民族或國家的入侵,與此同時,他們還應當具有與鄰為善,不主動侵略他人的民族品格;四是要制定公平和恰當的法律,人民群體中的每一個成員應當能夠相互認識,并且不存在巨大的對立和分歧。
當然,上述四種素質只是盧梭列舉適合立法的人民需要具備的條件中的一部分。因此,就盧梭不厭其煩的描述和數量眾多的條件限定來說,他認為良好的立法條件對人民的要求是非常多的,或者他主要想表達立法作為一種在現實基礎上改造人性的事業(yè),其成功是多種有利因素的組合,我們必須綜合考量,切不可草率行事。立法工作之艱苦卓絕,也許只有真正的理論與實踐匯通的法律家才明白,這一點至今如此。
4.良好的立法體系。盧梭認為立法的兩大主要目標是自由和平等。關于自由,盧梭不止是在理論上進行高呼,而且還以自己的生命經歷對這一名詞進行了完美演繹?!爸劣谄降龋@個名詞絕不是指權力與財富的程度應當絕對相等;而是說,就權力而言,則它應該不能成為任何暴力,并且只有憑職位和法律才能加以行使;就財富而言,則沒有一個公民可以富足得足以購買另一人,也沒有一個公民窮得不得不出賣自身?!保?](P66)其實,對自由、平等的渴望和追求,是盧梭畢生的追求與生活法則,同時其關于二者深刻的理論剖析,對我們現代社會亦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除了對自由、平等的追求與保障,盧梭認為良好的立法應當因地制宜,適合本國的自然狀況,“使一個國家的體制真正得以鞏固而持久的,就在于人們能夠這樣地因事制宜,以致于自然關系與法律在每一點上總是協調一致,并且可以這樣說,法律只不過是在保障著、伴隨著和矯正著自然關系而已?!保?](P68)所以每一個國家由于其歷史傳統(tǒng)、文化制度、民族性格或者政治體制、目標追求與別國不相同,故而會有立法上這樣那樣的區(qū)別,法律制度上也會有不同的表現,這是自然的,也是無關緊要的。重要的是,各國應當認清自己國家的現實情境,制定與本國性情相匹配的法律,惟其如此,良好的立法體系之建立才存可能。
關于法律的分類,盧梭區(qū)分了政治法、民法、刑法,而他個人最為看重的是他所說的第四種法律——風尚、習俗和輿論。他認為與有形的法律法典不同,第四種法律也即風尚、習俗和輿論作為一種無形的法律形式,它銘刻在每一個公民的內心深處,是國家真正的憲法。當其他的法律隨著政權的更迭而消亡的時候,這種法律可以從公民的內心中重新獲得力量,從而復活國家的法律體系。在很大程度上,第四種法律不僅可以保持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創(chuàng)新精神,更重要的是,它能夠延續(xù)國家和民族的傳統(tǒng)的權威,因而獲得人民的普遍服從,進而成為法治國家建設必不可少的關鍵元素。盧梭對風俗、習慣和輿論如此推崇,當然是他作為一個普通民眾感受到傳統(tǒng)力量之強大后的真實寫照。作為一個普通人,盧梭對待事物的方式是如此理想、天真和爛漫,絲毫不帶有一點世俗的煙火氣,這大概也是他一直為人們所喜愛的緣由。
從為什么需要法律到法律是什么再到立法,最后走向具體的法律內部架構,盧梭完成了他自己法律思想的完美邏輯推理,卻留給我們一段殘缺不全的關于法律的開放景觀和無窮無盡廣闊論題。總的來說,《社會契約論》中的法律思想其實是十分零散和沒有系統(tǒng)的,主要也是為了論證其他理論而提出的,它們更多地散見于對其他問題的論述中。但是,這畢竟不是一本法律專著,能夠有如此篇幅的關于法律的論述已經難能可貴了,尤其是書中對立法的的描述,雖然稱不上系統(tǒng),并且有很多粗糙和矛盾之處,但其中一些閃耀著智慧火花的啟示,已經靜靜地照入人類文明深處,指引著我們前行。
[1][法]讓·雅克·盧梭.社會契約論[M].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
[2][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編輯:李洪濤
D909
A
10.3969/j.issn.1003-4641.2016.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