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從家返回的途中,躺在臥鋪上,我打開沒看完的書,書簽靜靜地夾在那里。拿下書簽剛想夾在書的后面,忽然發(fā)現(xiàn)書簽上有幾行字。我一愣,隨即心底涌起巨大的感動。
“孤身在外,遇到選擇,不要從利益出發(fā),要從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喜好出發(fā)!”那是母親的筆跡,這么多年,母親依然記得我夾書簽的習(xí)慣,依然記得在書簽上給我留下溫暖的只言片語。
我從小就喜歡看書。那時我常常親手制作精美的書簽,看到哪一頁,便夾在那兒。而母親第一次在書簽上寫字,卻是小學(xué)四年級時。那時我正看一本《安徒生童話》,那一天正好看到《海的女兒》,回來繼續(xù)看時,就見到書簽上母親寫了一句:“如果你是那條美人魚,你會怎么做?”那個晚上,我想了這個問題許久,我都為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驚訝。
可是,我并沒有告訴母親答案,母親也沒有問我。后來,母親就常在書簽上給我留字,或是提出問題,或是提醒學(xué)習(xí),而我,有時也會在書簽上寫下自己的困惑和疑問,母親都會及時作答。這成了母女間的默契,平時說話從不說起這些事,而我也常常更換書簽。
讀初中時,我迷上了瓊瑤的小說,心中對那些童話般的愛情極為向往,少女的心事也因此綺麗多姿,那么多的悄喜輕愁美麗而又無奈。那個晚上,寫完作業(yè),我打開那本《我是一片云》,看到書簽上有字跡:“先成長,先欣賞,再開花,再芬芳。”自從讀初中以來,我極少在書簽上寫下自己的困擾了,而母親依然能看出我的心事,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間,給予我小小的溫暖與幫助。
后來的時光漸漸匆忙起來,學(xué)習(xí)和繁忙,使得整個高中三年,我看書沒有以往一年多。常常一本書沒看完,便被扔在那里,漸漸遺忘??墒敲慨?dāng)想起,重新翻看,依然能看到母親的話,雖然隔了許久,卻是溫暖依舊。
大學(xué)第一年的寒假,我?guī)Я嗽S多書回家。而沒看幾本,便被偶然發(fā)生的一件事擾得心思難靜。有時想讓心沉入書中的情節(jié)以忘憂,卻是逐字看去,頭腦中沒有一絲痕跡?!栋倌旯陋殹分豢戳艘恍“耄m然每天都拿起,可書簽依然固定在原來的位置。我在書簽上寫下了無數(shù)個“孤獨”,那一天終于看到母親的回話:“我們一直在!”
我又換了一枚書簽,寫下:“一切都是真的?”隔了一天,我從外面回來,拿起書時,看到母親的話:“是真的!可一切都在,我們依然,一直,一直。”久久地凝望著那些字,心里便漸漸釋然,是的,一切都在,一直。開學(xué)離開時,我擁抱了父親和母親,這是以往從沒有過的舉動。而父母的眼中,也閃爍著晶瑩。
在外求學(xué)的日子里,我常常以書遣懷,自制的書簽依然,故鄉(xiāng)卻千里,再也沒有那些字句慰藉無助的心靈。有一次,我給母親買了件衣服,便把一本書連同夾著的書簽一同寄回。過了些天,果然收到母親寄回的書,書簽上熟悉的字讓我有要流淚的沖動:“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p>
就在這樣瑣碎的成長中,我漸漸地成熟,也學(xué)會了獨自去面對。學(xué)業(yè)繁忙,我看書的時間便越來越少了,而那些溫暖的書簽,也是慢慢沉入時光的湖。只在偶爾的舊夢中重來,一枕的舊日美好時光。這次回家,其實是一種逃避,考研還是工作,我面臨著一個人生的重大選擇,卻一時不知何去何從。為了聊解途中寂寞,便帶上本書,拿起書,就像從前般,隨手做了個書簽。
此刻,在火車上,我的心里漾著暖暖的感動,就像少年時一般。而和遙遠(yuǎn)的從前,卻又是不同的心境。大一那年的寒假,我無意間得知,自己并非父母的親生女兒,從那以后,再看到母親的字,便多了更深一層的體悟和感激。
回到家的那個晚上,我找出收藏了二十年的那些書簽,一一擺放在眼前,靜靜地看,仿佛一道愛的橋梁,從自己的心開始,延伸向那個遙遠(yuǎn)人兒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