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儷：心有沉香，不畏浮世

李乃清

蔣勝男原著小說《羋月傳》里歸結(jié)，“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爭斗”至終，最高境界乃“不爭”。內(nèi)心做到“不爭”，全天下都爭不過你，這大約也是孫儷走上電視劇女王寶座的寫照。

開悟

影視圈姹紫嫣紅，孫儷說，她最愛綠色和白色?！斑@是屬于我的顏色，看到綠色我就莫名產(chǎn)生好感?！?/p>

青水湖畔，一襲綠羅裙，鬢邊未抿攏的發(fā)絲在春風中輕輕搖曳，這是孫儷在《羋月傳》中的亮相：年已及笄的羋月與黃歇水邊相逢，兩小無猜，歲月靜好。

回想孫儷的演藝之路，冥冥中確乎由一張綠譜構(gòu)成：出道代表作《玉觀音》，她干凈透明，碧翠如洗；《屋頂上的綠寶石》，她戴著一條祖母綠項鏈演繹青澀戀情；《幸福像花兒一樣》，她穿起早年部隊生涯留下的綠軍裝；《甜蜜蜜》里她的名字就叫“葉青”；出演《小姨多鶴》，她自己定制了一件淡灰綠小碎花棉襖，“我的想象中，這就是‘竹內(nèi)多鶴的顏色”；《甄嬛傳》中的她則更豐富：嫩荷綠、秋香綠、金井碧、瀟湘碧、玉髓綠、深黛琉璃綠……

從清朝貴妃演到大秦宣太后，孫儷攬下了封建王朝的首和尾。對比前后兩部劇作，她坦然道：“《羋月傳》能否超越《甄嬛傳》我也不知道，畢竟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子。但對我來講，能超越自己的表演，我就滿足了。”

“每個戲都讓她往前走一大步，這回她不是邁幾個臺階，她是上了幾層樓！”導演鄭曉龍用“開悟”形容孫儷在《羋月傳》中的表演，“《甄嬛傳》里你覺得她還有點演，但這回她特別自如，有一種開悟的感覺。越難的戲，越要使勁的地方，她越能給你驚喜。最后義渠王死的那場戲，我的天，她那種癲狂，眼睛都充血了，完全把自己投入角色當中，你覺得她就是羋月?！?/p>

據(jù)孫儷母親在她早年一本寫真集中的回憶，19歲在云南拍攝《玉觀音》時，舞蹈演員出身的孫儷還沒什么表演經(jīng)驗，看到別人說哭就哭，她壓力極大，經(jīng)常半夜兩三點打電話回家，“急得發(fā)了一臉的疹子”。15年過去了，今天你再問她演戲時情緒如何醞釀與爆發(fā)，她只淡淡回一句——“這是我必須做到的?！?/p>

入世

從出道時的安心到如今的羋月，孫儷演過的角色都有一股倔勁和毅力。“我有毅力，想到就去做，大概骨子里有這種個性?！?/p>

孫儷生于上海弄堂的尋常人家。小學一年級時，母親就把她送到市少年宮學習舞蹈。好友張燁與孫儷算是總角之交，印象中，“她從小就挺要強的，小時候一起練舞，看到隊里有人跳主角，她就在旁邊看，說我一定要照這個努力去練，下次舞蹈中我一定要去跳主角?！?/p>

十幾歲時，孫儷進入部隊文工團，在軍營里一下長大?！安筷牭燃売^念重到不可思議，剛開始我真的很崩潰，天哪，人完全是懵的！我覺得走進部隊那一刻就是走進了社會，那時年齡還很小，會遇到很多善，也會遇到很多惡，當然對你性格上也有很多磨練。”

排練演出之外，孫儷還得在基層連隊體驗生活，吃住與戰(zhàn)士們在一起，種地、趕豬啥都干。那時她和兒時小姐妹還保持通信，張燁記得她信里最常提的就是“餓”，“體能訓練太累，又沒東西吃，她每天要吃9個白饅頭，這個我記得最清楚，我說你這么小的身體竟能裝下這么多饅頭？！”

嚴苛的環(huán)境也塑造了孫儷?！坝袀€節(jié)目領(lǐng)舞要找小個子，我發(fā)育晚，就得到了這個角色。但那會兒人小，很容易驕傲，也沒好好練，等第一次匯報演出時，領(lǐng)導覺得我跳得差極了，就找我談話，說我再給你10天時間，你再不努力我們就要換人了！突然當頭一棒，把我的自信全給打碎了。從那之后，我就告訴自己，任何機會擺在你面前，那還不完全是你的，你必須努力！直到現(xiàn)在，好角色放我面前，我也是這個態(tài)度。”

2000年底退伍后，孫儷加入了廣告模特大軍。“什么都拍過，啤酒、打印機、健康品，諸如此類，經(jīng)常一拍就24個小時，把我困的！”盡管沒什么科班學歷，但她運氣不錯，“試兩個廣告就能中一個，那時一個廣告兩三千塊，一個月最好時能賺個四五萬?！?/p>

“我還記得有次拍廣告，我實在不會演，那時候拍廣告根本不懂鏡頭嘛，人家讓我給走個位我都不知道怎么走，然后有個現(xiàn)場導演就教育了我一通，‘小姑娘，要走這條路，光漂亮沒用，把自己的演技好好磨練下。當時回家我還跟我媽吐槽呢，我說我就賺點錢，跟我說那么多廢話?！?/p>

或許就這么件小事，無形中將孫儷帶往了表演的方向。2001年6月，海潤公司演藝部負責人來到上海，和她簽《玉觀音》的合同。海巖對孫儷的氣質(zhì)頗為認可，“她是這個面具時代的異類?！?/p>

合體

“聚光燈前，女演員的美麗有兩種：一種光彩照人，讓人只能仰視；一種素面朝天，卻讓人難以忘懷。前者濃烈如酒往往驚鴻一瞥，來去匆匆不許人間見白頭；后者則清淡如茶不知不覺間就已沁人心脾。孫儷無疑是后者，會有觀眾30年后還記得的那種。”

這是鄧超許多年前為孫儷寫下的文字，那時他們還沒戀愛，但他顯然對這個“清淡如茶”的女孩很有好感。后來的故事眾所周知，《幸福像花兒一樣》里的“哥們”友誼在《甜蜜蜜》里升溫，兩人大方公布戀情，2010年領(lǐng)證，11年婚禮，同年孫儷誕下兒子“等等”，14年又產(chǎn)下女兒“小花”……她將自己的微博簽名檔改為“1+1=4”，曬的就是他們湊足一對“好”的幸福之家。

“婚禮上最感動的就是孫儷跟他講，說你要對我好一點哦，現(xiàn)在我是兩個人了，因為有寶寶了，鄧超就說我一定會對你好的，很樸實，都是大白話?！辈芸煞矠閮扇酥鞒至嘶槎Y，“這是我惟一見過沒找婚慶公司的婚禮，他們都很低調(diào)。請來的圈內(nèi)人有些很紅，有些也并不是太紅，但你可以看出，他們絕不是那種勢利眼?！?/p>

編劇俞白眉與鄧超有著十幾年交情，可謂這對明星夫妻情路的見證人，“我覺得他倆是這個年齡段很少見的活得比較明白的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其實比一般夫妻少得多，各自在拍戲時真的就見不上，所以他們每晚10點、11點有個固定通話時間，這么多年了，至少一小時，有時甚至可以打上3小時。我就納悶了，你們哪有那么多能聊??？盡管聚少離多，他們的愛情保鮮度非常高?！?

2015年平安夜，鄧超和俞白眉聯(lián)合執(zhí)導的喜劇電影《惡棍天使》上映，孫儷飾演蠢萌懦弱的“天使”查小刀。俞白眉講，“如果說孫儷有像查小刀的地方，那是因為她骨子里肯定是有某種天真，能把那種天真化成這個人物身上的傻勁兒。日常生活中，她給他們家孩子做手工，可以宅在家里一天。我覺得不可思議，不要說她自己事那么多，很少媽媽能做到那么專注地去做手工。她那個認真勁兒非常少見，我覺得這些都是她骨子里的天真在起作用?！?/p>

依照鄧超的解讀，“查小刀是一個從小循規(guī)蹈矩、只走直線的人，她的臺詞就是，兩點之間不是直線最短嗎？”

循規(guī)蹈矩，認認真真做事，這和孫儷本人挺像的吧？

挑戰(zhàn)

“你長得真好看！你的眼睛很大，白的很白，黑的很黑，像是一汪水；你的睫毛很長，閃忽閃忽的，像蜻蜓的翅膀；你的鼻子又直又挺，我聽說長你這樣鼻子的女人，特別溫柔，特別會體貼男人；你的嘴唇不薄不厚，閉得特別嚴實，說明你是一個特別能吃苦的女人；你是一個讓男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女人?！?/p>

電視劇《小姨多鶴》中，蘆葦搖蕩，面對孫儷，姜武癡癡地細數(shù)她的“好看”。

孫儷先天條件佳是公認的，她自己倒不以為然：“我從不覺得自己的顏值是賣點，努力才是我的賣點。入了這行才發(fā)現(xiàn)，長得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好多人身材還高挑。一定要說的話，可能大家覺得我眼睛長得不錯，演戲靠眼睛，能表達，但我其實還挺喜歡小眼睛的，小眼睛能藏事兒。”

和熒幕上柔美溫婉的形象相比，生活中的孫儷更顯英氣開朗，回答問題也很爽脆，不少人說她像男孩，鄭曉龍還說她“笑起來不太像女生”，讓人不禁聯(lián)想起微信中她常用的“咧嘴大笑”表情符號。

平日里愛笑的孫儷，在《小姨多鶴》中卻精準地詮釋了一位悲苦女子的溫柔和隱忍，當她皺眉，眼里流出的不只是淚水而更是哀傷；眼淚可以擠可以偽裝，但傷感卻須努力地演。

孫儷的文學統(tǒng)籌何瑞睿當時向她力薦了這個角色，“但她挺猶豫的：我真的可以演出那個美嗎？我真的可以演得那么溫柔嗎？”

盡管這部電視劇全國反響不大，卻是孫儷演技上的一次飛躍，何瑞睿強調(diào)，“它的飛躍度甚至比《甄嬛傳》更高，因為多鶴是個非常內(nèi)斂的角色，全部要用眼神、肢體語言去調(diào)動觀眾，正因為這部戲，孫儷后面演甄嬛才會沒什么障礙?！?/p>

出演甄嬛前，孫儷又不確信了，追問何瑞睿：我真的可以演她嗎？但她在戲里殺了人啊??？

“孫儷就是個三觀特正確的人，生活里她是好人，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所以讓她演壞人，她內(nèi)心有很大掙扎。”何瑞睿解釋，“其實真實的孫儷挺直爽不扭捏，拍《甄嬛傳》對她是個大挑戰(zhàn)，那是個需要端著的角色，她做了大量努力，故意留長指甲，還弄了貼片，訓練自己不能像平時那樣大力提行李，花了大把時間把自己塑造成儀態(tài)萬方的清宮女子?！?/p>

不爭

2015年9月26日，孫儷33歲生日，與其長年合作的女攝影師陳漫以“不爭，卻越優(yōu)”為題發(fā)了條圖文長微博送上祝福。

陳漫信筆寫道：“她不爭，卻越來越優(yōu)，壞孩子到她手里都變成了好孩子（此處配孫儷和鄧超的合影），她起步得幸運，并不是巧合，她慈悲天助。當然，后來娘娘又一次次證明那不是巧合……若讓我用一句話來描述她：如巧奪冰雪之靈，若破釜沉舟之勇?！?/p>

如今孫儷已不是從前那個贏得角色驚叫連連的小女孩了，一番歷練，她已學會從容應(yīng)對，深諳“不爭”的內(nèi)力修煉。曹可凡記得一個細節(jié)，“《甄嬛傳》最火的那一年孫儷沒有拿到白玉蘭獎，那年給了另一位女演員，但她頒獎禮那晚來了，而且坐到結(jié)束才走，事后我問過她，你知道自己沒得獎嗎？她是知道的，但她還是來了，我覺得這是要有點氣度的?！?/p>

“孫儷身上總給人一種正直的感覺，她本身也沒緋聞，更不會使一些女演員的手段?！编崟札堈f。

不拍戲的時日，孫儷完全變了個人，散漫、不較勁。平日里，孫儷不喜應(yīng)酬，出門都懶得化妝，生活平淡有規(guī)律。重心就是孩子、養(yǎng)生、運動，和觀察生活中那些小小的讓人感動的細節(jié)。別提走紅毯那一刻多光鮮啊怎么的，她需要的就是尋常老百姓的小幸福。

（李果薦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