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賢君,張 純
(深圳大學師范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實施論衡
熊賢君,張 純
(深圳大學師范學院,廣東深圳 518060)
合理的訓育制度是保障訓育目標實現(xiàn)的基礎(chǔ),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為此專門成立了訓育委員會負責各項中小學訓育事務,各地中小學校則根據(jù)自身的實際情況探索了各具特色的訓育組織機構(gòu)。學術(shù)界、教育界甚至教育行政界都對中小學校的訓育目標、內(nèi)容與方法進行了論爭與探討,呈現(xiàn)出復雜、多元的訓育熱潮??傮w來看,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目標密切聯(lián)系兒童的實際生活并具有文化傳承及時代性,訓育方法具體多樣,操作性強。其所摸索出來的如何打通“教”與“育”畛域;德育目標、內(nèi)容的具體化;注重教師素養(yǎng)等中小學校道德教育的基本核心問題對當今學校德育仍能提供借鑒意義。
民國時期;訓育;道德教育;中小學校
民國時期,曾經(jīng)形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上自國民政府下至中小學班級的訓育運動,強力推行訓育,舉國上下投入了大量財力物力和專家學者,在中小學訓育的目標制定、訓育的內(nèi)容確定和訓育實施的原則和方法等方面,進行了頗為深入而全面的探索,希冀通過中小學訓育的實施,全面改進和提升中小學教育教學水準,特別是德育水平。
完整系統(tǒng)的訓育制度是中小學訓育實施的重要保障。民國前期,訓育逐漸受到重視,赫爾巴特的訓育理論被介紹到中國,一些中小學自覺不自覺地付諸行動,將訓育作為學校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使學生在學校接受到全面完整的教育。但中小學訓育形成完整而系統(tǒng)的制度,則是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逐漸形成了中小學訓育實施的行政保障系統(tǒng)。各省市設(shè)置了地方訓育委員會。例如,北平市專門設(shè)置小學訓育委員會領(lǐng)導與督察全市小學訓育的實施。除酌聘教育專家外,教育局長、教育局各科科長和教育局督學為北平市小學訓育委員會委員。北平市教育局長為該委員會主席,負責全市小學訓育的推行。北平市還于1930年11月8日成立中等學校訓育委員會,這是北平市中等學校訓育實施的領(lǐng)導和督察機構(gòu)。1942年4月9日,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了 《教育部訓育委員會組織規(guī)程》,對訓育委員會的任務及機構(gòu)設(shè)置作了規(guī)定。1945年10月16日,國民政府對《規(guī)程》進行修訂,公布《教育部訓育委員會組織條例》,設(shè)置委員7—13人,并規(guī)定了該委員會六方面的具體任務。依據(jù)教育部的條例,一些市縣也都成立了訓育委員會,領(lǐng)導和督察當?shù)刂行W的訓育工作。
中小學訓育實施最為重要的單位是中小學校,訓育機構(gòu)和訓育隊伍建立與否及隊伍基本素質(zhì),是訓育能否收到良好效果的關(guān)鍵之一。1929年6月,教育部通令各省市遵照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頒《中小學訓育主任辦法》設(shè)置訓育人員。規(guī)定凡未設(shè)有訓育主任的學校,“應以該校黨義教師一人主持黨義、訓育事宜”[1]。11月,教育部頒布《各級學校聘用黨義教師訓育主任規(guī)則》,其后先后頒布《中等學校訓育主任公民教員資格審查條例》(1936.2)《修正中等學校訓導人員公民教員資格審查條例》(1941.11)和 《國立中等學校訓導人員公民教員資格審查》(1943.4)等。出臺了一系列制度,將教師資格作為中小學訓育質(zhì)量保障的重要條件。
為達到中小學訓育實效的目的,各地中小學校編織起了訓育實施組織網(wǎng)絡。福建省的中學訓育系統(tǒng)十分細密而精致:由專任教員組成的訓育委員會為學校最高訓育機構(gòu),負責全校訓育工作計劃;將全校學生劃分若干組,配教職員負責指導各組學生生活。這種行政上的安排既有全局安排,又照顧到局部情況,“可收分工合作之效”[2]。要求每組生活指導員與該組學生盡可能共同生活,采用個別談話、小組談話、記載學生思想言行、學生日記批閱等工作方式來實現(xiàn)隨時訓導、示范學生、人格感化的訓育原則。
1938年,教育部決定在中等以上學校推行導師制,頒布第1526號訓令:《實施導師制應注意之各點》,對推行導師制進行了說明,并提出導師制成功與否,關(guān)鍵在于校長是否慎選導師,“選擇導師時,不應僅視其學問如何,尤應視其道德人格是否足為學生之表率?!痹撐募皇且粋€指導性文件,于是各校根據(jù)自己的實際情況做了探討。浙江省召開第二次中等學校訓育會議,研究全省中學導師制實施細則問題。以前,浙江中學訓育系統(tǒng)大致是“學校負訓育責任的人是訓育主任和少數(shù)的訓育員,以后逐漸推廣到較多數(shù)的學級主任”,這已經(jīng)極大程度地擴大了中學訓育實施的基礎(chǔ)。而教育部又要將這一基礎(chǔ)“更推廣到全體專任教員,并且在方法上也由偏重管理,進到管理與訓導并重”,將大大提高訓育的效果,“是訓育上一種突飛猛躍的進步”[3]。與會者認為,浙江中學實施導師制的當務之急是制訂中學導師制實施細則,因教育部只是頒行了“綱要”,浙江省“不能不有詳密的補充”。
小學訓育制度也進行了一些頗有新意的探索。福建省根據(jù)小學訓育目標,打破了過去傳統(tǒng)小學的結(jié)構(gòu),營建起新的方便訓育實施的組織系統(tǒng)。為保證各教職員同負訓育責任,實現(xiàn)“訓教合一”,將小學分成教導委員會、生活指導部、學級主導、生活團主導、階段主導等“條塊”。教導委員會以全校教職員為委員,校長為主席,這是全校訓育最高機關(guān)。生活指導部“指導全校兒童自治的生活與兒童服務”等。學級主導負責一切級務責任。生活團主導根據(jù)全校教師人數(shù),將分成若干團,“每一教師擔任一個生活團主導,以指導各本團兒童生活的改善”。階段主導是為了“謀各生活團訓練的統(tǒng)一與聯(lián)絡”。因此,將學校分為低、中、高三段,各設(shè)主任一人,由校長指定一生活團主導兼任。階段主導“根據(jù)本校訓育方針,謀本階段訓育步驟的一致,于必要時得召集本階段會議解決本階段訓育上各種問題”[4]。這樣編織成了容易收到指臂之效的疏密相間的訓育網(wǎng)絡。
相對于大多數(shù)小學設(shè)置一個訓育處,任命一個訓育主任,將各班主任吸納為訓育委員會委員的訓育系統(tǒng)而言,福建省小學訓育網(wǎng)絡結(jié)構(gòu)改革嘗試,不僅使全員負起訓育責任,而且有利于訓練的統(tǒng)一和聯(lián)絡的方便,從而有利于收到良好的訓育效果。
中小學訓育目標是中小學通過推行訓育工作提高學生道德水平的規(guī)定。它的制定直接決定著中小學訓育的方向和績效。在中小學訓育目標表述上,教育者歷來見仁見智,甚至意見大相徑庭。
中小學訓育目標的設(shè)定,受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個人受教育的背景、經(jīng)歷和程度不同,教育基本理念不同,對教育功能看法不同,都會影響著中小學訓育目標的設(shè)定。李相勖以為,中小學訓育目標切忌過于空洞不著邊際,大而無當?shù)闹行W訓育無疑會影響訓育的實施效果。他認為,“誠樸”“忠勇”“信義”之類的中小學訓育目標,看上去典雅而新穎,易記誦,有傳承,但很不明確,在實施上很容易導致訓育目標迷茫,使得中小學教師根本不能按照訓育規(guī)律教導學生,而只是消極地制裁和懲罰。樊兆康指出過于空洞的中小學訓育目標很容易使訓育進入誤區(qū),不能收到既有的效果。他認為訓育的范圍非常廣泛,空空洞洞的教育目標往往使訓育實施 “流于消極的制裁,而忽略了積極的指導。尤其是小學校沒有積極的指導,學生便無所依據(jù),無所適從。因此,負訓育責任者,便不能沒有一個積極指導的計劃。如果沒有計劃,無論教師學生及訓育人員,都沒有標準可循”。[5]
中小學訓育目標應當具有傳承性和時代性,這是許多學者所認同的。所謂傳承性,主要是指中小學訓育目標相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而言,在主體價值觀上應當是一脈相承的。1939年教育部頒發(fā)的《教育綱要》充分考慮到中小學訓育的傳承性,使學生具有“禮義廉恥的信守”,在“自治治事”訓練上達到如下目標:“如古時兒童隨家長為灑掃、應對、進退之服習,使之孝于父母,友于兄弟,敬于長上,慈于少幼,信于朋友,睦于鄰里戚族,言忠信,行篤敬,庶幾生活中一切無往而不合乎禮義廉恥之道。”[6](P27)顯然對朱熹以來的教育目標論有所承接。對此,有一些學者不敢茍同。徐庭達提出中小學訓育目標 “要有時間性、空間性及簡要化”,以回敬“傳承性”論者。他反對復古派的傳承和弘揚舊道德的主張,以為中小學訓育要隨著德育的進步而進步。他提出了既照顧到民族性,又照顧到時代性簡便易行的訓育目標。其實,徐庭達關(guān)于訓育目標的觀點并沒有達到他所設(shè)計的目標,傳承性是落空了,時代性也不能令人感覺到有時代的氣息。如“九一八”后5年了,其中并沒有國難的味道。他所謂的“簡要化”,實際上是條目化,條目達9條之多,也不能算作“簡要”。
其實,時代性是中小學訓育制定者們十分關(guān)注的?!队栍V要》雖然頗為注重中小學訓育目標的傳承性,但對古代傳統(tǒng)道德目標進行了現(xiàn)代解讀。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全面抗戰(zhàn)的序幕迅速拉開?!队栍V要》規(guī)定:“對于國恥之史事,亦應特別講解;明恥所以教戰(zhàn),自尊乃能自強。人人具有健康之身體,不僅可以犯風霜以抗疾病,且可振奮精力以當大任。人人具忠勇愛國之精神,不僅平時可以服兵役,可以執(zhí)干戈以御侵略,且能揚國威以進大同。保健康以自衛(wèi),執(zhí)干戈以衛(wèi)國。”[6](P31-32)在國家推行中小學訓育綱要性文件中及時得到體現(xiàn)。
中小學訓育也體現(xiàn)了教育行政長官的思想觀點。1938年,教育部長陳立夫發(fā)表《訓育目標與方法》,指出訓育應該“涵養(yǎng)其信仰,鍛煉其能力”,要培養(yǎng)三民主義的青年人,就應該做到“自信信道、自治治事、自養(yǎng)養(yǎng)人、自衛(wèi)衛(wèi)國”[7]。他認為中小學訓育應達“管”“教”“養(yǎng)”“衛(wèi)”4大目標,因而要訓練學生具有:“(一)高尚堅定的志愿,純一不移的共信——自信信道(主義);(二)禮義廉恥的信守與組織管理的技能——自治治事;(三)刻苦儉約的習性與創(chuàng)造服務的精神——自養(yǎng)養(yǎng)人;(四)耐勞健美的體魄與保民衛(wèi)國的智能——自衛(wèi)衛(wèi)國?!蔽阌怪绵梗惲⒎虻倪@一訓育思想主張,在《訓育綱要》中更是得到了全面的體現(xiàn)。譬如,《訓育綱要》所附之《小學公民訓練標準》第一“目標”,就是陳立夫觀點的鋪陳與演繹。包括中小學訓育目標在內(nèi)的訓育文件,在專家學者研究討論和實踐經(jīng)驗總結(jié)基礎(chǔ)上,以后還不斷修訂完善,特別是各地方各中小學根據(jù)各地各校實際情形,制訂出臺了“接地氣”的訓育目標與推行方法,使中小學訓育目標更加成熟。
民國時期中小學的訓育借鑒了西方兒童心理學的理論,在實施方法與途徑上有較多探索,形成了基于兒童身心發(fā)展特點的形式多樣、操作性強的訓育方法體系,使得民國時期中小學德育帶有明顯的科學性、現(xiàn)代性。
要建立新式的訓育方法就必須對中國傳統(tǒng)的訓育方法進行反思與揚棄。梅邨認為中國傳統(tǒng)的訓育方式有打罵式、防盜式、官僚式、御奴式、黨爭派斗式[8],這些消極的方法是培養(yǎng)不出 “自覺自動自治”、“進步”、“愉快”的新國民。他認為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是我們把教育看成是“動物的訓練”而不是“人的教育”。
中小學訓育采用什么方法需首先分析兒童的心理發(fā)展水平,再根據(jù)兒童不同的身心發(fā)展水平采用不同的訓育方法。比如小學生就應該聯(lián)系兒童生活,在實際情境中來實施訓育,避免空洞的說教;中學生則更多通過發(fā)揚自動精神、組織自治團體來實施訓育,以幫助學生內(nèi)化道德的價值觀念。具體來說,民國時期中小學實施訓育主要有消極方法和積極方法兩種。消極方法主要指禁止、制裁、懲罰;積極的方法主要指積極的引導、鼓勵、訓練、獎勵。雖說消極的方法不能讓兒童獲得良好的品德,但可以抑制學生的不良的行為習慣的形成,因此不能取消該方法。但對于打罵式的消極方法,教育界基本持反對態(tài)度,他們認為體罰兒童雖短期見效,但并不能真正讓兒童形成良好的品德,而可能適得其反。積極方法又可分為暗示法、生活法、引導法等,更多是通過正面的提倡、引導使兒童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質(zhì)。大部分積極的方法都是建設(shè)性、引導性的,更有利于兒童接受與內(nèi)化。另外,民國時期所說的訓育常常將管理包含在內(nèi)。因此,細致入微的學生管理也屬于訓育實施方法,如缺席登記、勤惰登記、整潔登記、注冊登記、急病登記、獎懲登記、當面獎勵、記功獎勵等。
除此之外,每一個學生個體都是鮮活的,其道德行為形成的原因具有多樣性,因此研究者們還提倡個案研究法來針對來自不同家庭、不同社會生活環(huán)境、個性迥異的兒童進行訓育,尤其對犯錯的兒童或頑劣兒童,更應該采用個案研究法以避免簡單粗暴的處理,以及一般的教導方法出現(xiàn)的 “言者諄諄、聽者邈邈”情形。研究者陶愚川吸取西方心理學的研究方法,對個案研究法在實施訓育中的運用進行了詳細的論述。在他看來,要采用個案研究法就必須從兒童早年經(jīng)驗、生理、心理狀況、所處的社會家庭學校環(huán)境、兒童自己的表述以及兒童身體健康狀況等多方面因素進行考察、分析,才能更好地實現(xiàn)訓育的目標。在論述家庭環(huán)境因素時,該研究者還進行了細致的描述:家庭中父母的感情如何?教導子女的方法是否一致?是否過于嚴格或過于溺愛?他們對于子女有無特殊希冀?他們從事何種職業(yè)?受教育程度如何?有沒有離婚經(jīng)歷?有沒有精神病的癥候?家庭經(jīng)濟狀況如何?是否需要母親外出謀生?家庭的設(shè)備和布置如何?住房是否狹小而父母兄弟姐妹雜居一室?布置是否整潔?附近環(huán)境如何?是在貧民區(qū)還是住宅區(qū)?商業(yè)區(qū)還是工業(yè)區(qū)?在鄉(xiāng)間還是都市?家庭中的人數(shù)多不多?祖父母是否住在一起?父母在教育子女時祖父母是否加以干涉?家庭中的仆役是外鄉(xiāng)人還是本地人?他們是否常陪同出外玩耍?家庭中的一般人健康如何?有沒有惡性疾病的遺傳?犯過錯的兒童在家庭中的地位如何?有沒有兄弟姐妹?他們之間情感如何?……[9]以上詳細的調(diào)查是實施個案研究法有效性的重要條件。個案研究法在實施個別化訓育中具有積極意義,但因其所耗人力、物力甚大,所以這種方法主要是針對犯錯誤或頑劣的兒童。
訓育實施的途徑有直接的道德教育和間接融于各科教學中的道德教育,以及聯(lián)系兒童實際生活、在實際情景中的道德教育。直接道德教育效果不如間接的道德教育,因為有很多的訓育內(nèi)容是不能通過文字或討論來教,而是要在兒童生活、學習中,利用各種機會,在有意無意中,使兒童反復練習、身體力行,慢慢養(yǎng)成良好品格。學校的環(huán)境、校風的形成、教師的言傳身教都是很重要的訓育資源。正如赫爾巴特所說的不存在沒有教育性的教學,滲透于智育、德育、體育教學中訓育也是一種間接的訓育途徑,“教學離開了訓育,教學便不能進行;訓育離開了教學,便無從入手”[10]。因與兒童學習、生活相聯(lián)系,中小學校實施訓育的形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晨會(朝會)、夕會、國父紀念周、國民月會、報告會等。
從南京臨時政府開始到南京國民政府潰敗,特別是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中小學訓育備受社會各界的重視,為中小學訓育推行收到實效,各級政府所頒發(fā)的文件,所開的會議,堪稱“文山會?!保瑢<覍W者所做的研究文章汗牛充棟,可謂傾盡了一切德育資源。然而,效果應當怎樣評說呢?
第一,“教”與“育”畛域的全面打通,揭示了中小學訓育的內(nèi)在規(guī)律。中小學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應當把中小學生培養(yǎng)成什么樣的人?說白了,訓育具有引領(lǐng)中小學教育方向的效能。訓育集德育、智育和管理于一身,對過去管教不管育,管育不管教和從事管理工作的不相聞問的各自為陣局面,已經(jīng)被認識到是中小學教育存在的最為嚴重的問題。蔣介石1935年7月曾指出,“教”指教學生知識與技能;“育”意即體魄、精神、道德與生活的保育和訓練,這兩樣應當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是我們的中小學教育卻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對此,他表示極為不滿。他說:“‘教’與‘育’雖然是兩件事,但是彼此實有密切連帶的關(guān)系,必須并重兼顧,同時實施,然后才算是完全的教育?!潭挥?,結(jié)果連教也教不好,這種偏跛缺劣的現(xiàn)象,可以說是現(xiàn)在我們中國教育的通病。”[11]陶行知也批評當時的教育界強行把“教”和“育”分開,造成學校工作的支離破碎。他說,“訓育難辦”,訓育上“最不幸的事體,這事就是教育與訓育分家,把教育看作知識范圍以內(nèi)的事,訓育看作品行范圍以內(nèi)的事;以為學習知識與修養(yǎng)品行是受不同的原理支配的,甚至于一校之中管教務與訓育者不相接洽,或背道而馳。殊不知學習知識與修養(yǎng)品行是受同一學習心理定律之支配的,我們?nèi)绻麖姙榉旨遥刂粒ㄖ拢┳韵嗝?,必至(致)教知識的不管品行,管品行的不學無術(shù)”。他主張“擔任訓育的人,要打破知識品行分家的二元論,而在知識品行合一上研究些辦法出來”[12](P623)。李禹九撰文指出:“訓育與教學必須打成一片,兒童的知與行是一件事,不是兩件事。訓育與教學,不但不能截然劃分,并且應當打成一片。各科教學的主要目的,雖然是知識技能的傳習,但兒童學習時的態(tài)度、興趣、教室內(nèi)的秩序、紀律等,都是訓育的問題?!币虼耍栍c教學“必須打成一片,凡是負教學責任的人,自然同時也要負訓育的責任。”[10]“教”與“育”必須擰成一股繩,形成中小學訓育的合力,才可能收到良好的訓育的效果。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實施數(shù)十年,摸索到中小學訓育的這一規(guī)律,不能不說物有所值。
第二,教師是中小學訓育能否收到實效的關(guān)鍵因素。訓育工作者對學生的影響最重要的是人格,要求學生做到的,自己首先要做到。要學生成為什么樣的人,自己首先就應當是那樣的人,否則就不可能收到預期的效果。章繩以認為教師“是為人作表率者,尤非特別注意訓練不可?!苯處熡辛艘陨碜鲃t的基本態(tài)度,才能做到以下諸點:“(1)平日待學生如朋友,不可自居高貴,藐視學生。(2)當以誠懇坦白之心待學生,不可用欺騙敷衍之手段。(3)宜多與學生接洽,免得隔膜,便于勸善規(guī)過。(4)學生如犯過,宜溫語勸告,切勿高聲責罵,隱語譏刺。(5)自己言行須一致,俾學生敬仰而信服。(6)學生如有合理之要求,應予相當之采納,不可過分固執(zhí)?!保?3]陶行知認為,小學教師應當有改造社會的精神,教師改造社會是通過使學生發(fā)生變化來完成的,而要使學生變化,自己首先要發(fā)生變化,這叫“自化化人”[14]。他在主持南京安徽公學時,明確提出“我們最注重師生接近,最注重以人教人。教職員和學生愿意共生活,共甘苦。要學生做的事,教職員躬親共做;要學生學的知識,教職員躬親共學;要學生守的規(guī)矩,教職員躬親共守。我們深信這種共學、共事、共修養(yǎng)的方法,是真正的教育?!保?2](P500)學生不是無情物,只有在師生之間的隔閡完全打通,精神高度融洽,才可能有真正的精神交流,才可能實施真正的人格教育,才可能收到訓育效果。
教師要以身作則,不要叫學生做教師不能做的事,“這是人人皆曉得的”。但是先為教學生做某事,自己才勉強振作起來,不是虛偽露馬腳,就是不徹底時常做出矛盾的行為。所以,李成謨奉勸“教師們應當真正為修養(yǎng)而修養(yǎng):對于學校法律,不要用自己個人的不滿意,就任意誹謗;對于同事意見不合,不要任意攻擊;對學識應繼續(xù)進步不要胡亂發(fā)表;對于事業(yè),應存清苦之念,不要有五日京兆①之心;對于職業(yè)應有刻苦盡職的精神?!保?5]教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對學生實施教育,絕不可以認為自己在與學生進行訓話時,才是在實施訓育。這也是民國時期實施中小學訓育探得的訓育真諦。
第三,中小學訓育目標和內(nèi)容全面而切當。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目標和內(nèi)容既注意到對中國固有文化傳統(tǒng)的繼承,又體現(xiàn)了中小學肩負的時代使命。中國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國家,這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訓育資源,也是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的精神脊梁。到了近代以后,中華民族落后了,帝國主義國家對中國虎視眈眈,中國面臨著瓜分豆剖的危險。在這民族存亡絕續(xù)之際,中小學承擔著求救亡圖存復興民族的歷史使命。只要中小學生掌握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把鑰匙,中華民族就有起死回生繁榮富強的希望。因此,從國家層面的《訓育綱要》到地方縣教育局和中小學的訓育實施方案,都將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作為重要目標。
民國時期訓育目標和內(nèi)容的重要特點是凸顯了養(yǎng)成學生勤勞、良好生活習慣,注重生活指導和培養(yǎng)負責任能力。譬如福建出臺的《福建省中學訓育實施方案》“實施要項”中,要求學生參與校內(nèi)勞役:“甲、校內(nèi)輕易勞作如教室宿舍等之清潔事項,不當假手校役,應由分擔之。乙、校內(nèi)園地之整理開闊及種植等事務,由教職員與學生共同擔任,以增加作業(yè)之效率?!保?]河北省《中學訓育方案大綱》確定的標準之一,就是“養(yǎng)成勞動習慣,使能刻苦耐勞,多事操作,實行平民化的生活”。福建省小學訓育實施方案特設(shè)生活指導部,設(shè)部長一人主持該部,負責“指導全校兒童自治的生活與兒童服務等諸事項”[4]。長沙中學附小生活方面的指導,分為健康生活、學術(shù)生活和休閑生活諸方面。楊逸群將小學訓育目標劃分得十分具體,將小學每兩學年分為四度,每一度都有具體內(nèi)容。如第一二學年的第一度目標和內(nèi)容有:“(1)臉和手要保持清潔,如有了污穢,馬上去洗。(2)手和用品不放在嘴里。(3)不用衣袖擦鼻涕。(4)按照時間到校、出校。(5)聽從師長和父母的話。(6)不忘記應當帶到學校里來的東西。(7)不在走廊亂跑。(8)拿東西和換衣服都要快些。(9)在上課的時候,先舉手后發(fā)言。(10)不獨占游戲的器具?!保?6]云南省立永昌中學訓育目標之一,便是“養(yǎng)成自立負責之能力,力戒倚賴敷衍”。
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實施數(shù)十年,效果卻不盡人意,訓育目標未能實現(xiàn)。當時李相勖就認為訓育窳敗,并將外部的政治不安定、社會風氣低劣以及教育內(nèi)部教職員道德素養(yǎng)低歸為失敗的原因[17]。從訓育的發(fā)展來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訓育被不斷異化,充斥著國民黨的政治教化,逐漸演變?yōu)閲顸h一黨專政的工具。中小學訓育必須以12條青年守則為根本,青年守則實為國民黨黨員守則。充任中小學訓育工作人員的首要條件是具有國民黨黨員身份或?qū)θ裰髁x有較深研究的人員。訓育被扭曲、異化后也失去了原本具有的作用,使得其熱鬧一時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曇花一現(xiàn)。盡管如此,民國時期中小學在實施訓育過程中所摸索出來的中小學生道德教育規(guī)律,對我國當代的中小學校德育仍具有一定的啟發(fā)作用。
注:
① 五日京兆:出自《漢書·張敞傳》,比喻凡事不作長久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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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華中師范學院教育科學研究所.陶行知全集(1)[C].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4.
[13]章繩以.談談今日中等學校的訓育[J].中華教育界,1932,20 (5).
[14]華中師范學院教育科學研究所.陶行知全集(2)[C].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5.164.
[15]李成謨.中學訓育上一些消極的意見(續(xù))[J].新教育評論,1926,(9).
[16]楊逸君.小學校的一個訓育標準——做人初步[J].中華教育界,1923,13(11).
[17]李相勖.訓育的改進[J].中華教育界.1934,21(7).
【責任編輯:向博】
On Practices of Discipline Education in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XIONG Xian-jun,ZHANG Chun
(Normal College,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Guangdong,518060)
Proper discipline system is the basis for achieving the goal of discipline education.Therefore,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of Nanjing national government set up a discipline committee in charge of discipline education in schools.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s sought to establish discipline organizations with distinctive characteristics.The academic world,the educational circles,and the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s in educational institutions had heated discussion on the goals,contents and methods of discipline education,which triggered a complicated and diverse fever for discipline education.Overall,the goals of discipline education in Republic of China were culturally-based,closely related to children’s life and in line with the times.Various methods introduced were specific and feasible.The way they discovered on how to break down the boundary between “teaching”and“nurturing”,and the core issues like making the goals and contents of moral education specific,attaching importance to teachers’quality can still provide reference for moral education in current schools.
in Republic of China;discipline education;moral education;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s
G 529
A
1000-260X(2016)04-0150-06
2015-11-18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民國時期中小學訓育研究”(15YJA880080)
熊賢君,歷史學博士,深圳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教育史學研究;張純,教育學博士,深圳大學講師,主要從事教育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