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潔
從上古神話中探討災害文學的意識源流
舒安潔
中國文學起源于上古神話傳說,而其內(nèi)容多表現(xiàn)當時人們無法以科學眼光理解的自然災害。人們在災害發(fā)生的過程中感悟體會,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動人的情節(jié),甚至幻想出各種超自然的英雄人物,他們帶領人們穿過蒙昧的歲月長河,面對無數(shù)的苦難。上古神話中關于自然災害的文學作品不僅是文學素材,我們可以通過對上古時期這類作品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幾千年來面對自然災害時人民的精神狀態(tài)、行動狀態(tài)的源流。對這些作品的研究和探索,也可以窺見千年來中華民族面對災害時的愿望和勇氣。
上古神話 英雄原型 文學意義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歲月長河中我國人民不斷地探索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創(chuàng)造了許多優(yōu)秀的文化物質(zhì)財富。隨著歷史的推進,眾多因素也造就了不計其數(shù)的天災人禍,頻發(fā)的災害使人們更加注重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希望在災害來臨時采取措施解決問題。與此同時,近年來有關災害文學創(chuàng)作的研究也漸漸被學界所重視。上溯源頭,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古人對于災害的記錄和探索最初多現(xiàn)于上古神話之中。研究上古神話傳說中關于災害的記錄和文學創(chuàng)作,并探討其中的創(chuàng)作意識對于研究中國古代災害文學有重大意義。
遠古時期,人類對世界的認識處于蒙昧階段。人們難以利用自身能夠把握的資源和知識在自然環(huán)境中很好的生存,加之災害頻發(fā),人們關于自然災害的記錄和認識便開始在不自覺的口耳相傳中萌芽。這些口耳相傳的結果集中表現(xiàn)在上古神話中。當然,神話傳說不等于幾千年前真實發(fā)生的歷史,其在傳播的過程中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變化,而使之與現(xiàn)實相去甚遠。我們需要將這些神話傳說與史學研究區(qū)分對待,用文學的眼光對其價值做出深入的探討。有學者指出“我們無意將災害主題神話歷史化,但客觀地講,應該允許這種指向現(xiàn)實災難的可能性存在”。[1]
眾所周知,我國著名的神話如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女媧補天、夸父逐日等,都是先民關于世界最初的認識和記錄。但也是近年來才有學者注意到,這些人們熟知的神話故事幾乎每一則都與自然災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這里面有著顯而易見的原因:遠古時期,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人們對自然環(huán)境的認識水平也處于萌芽狀態(tài)。一旦遇上不可掌控的自然災害,人們便會以自身能夠猜想到的原因?qū)ζ溥M行解釋。而這種猜想的結果,便是人們賦予了其眾多深意的神話傳說。
大禹治水的故事是我國神話傳說之中對于洪水災害的最典型直接的描寫,起因是《尚書?堯典》中描繪的“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盵2]的洪水景象,繼而《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中有了更加具體的故事情節(jié)“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盵3]直接描寫了大禹治水的前因后果,鯀禹父子子承父業(yè)完成了治水定九州的使命。繼而還有屈原在《楚辭·天問》中“洪泉極深,何以填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4]83的拷問,也是引用了治水的典故來成全詩人自身的文學創(chuàng)作。
后羿射日的故事則表現(xiàn)了與洪水正好相對的旱災的情況,《淮南子·本經(jīng)篇》中記載:“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盵5]然而“(弈)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笔詹⒊?,我們不難推測當時嚴重旱災的情況,長時間的烈日天氣使得萬物凋零,莊稼草木盡數(shù)枯萎,人民忍受饑餓和炎熱,同時還衍生出諸如“猰貐、鑿齒、九嬰、大風、修蛇”等毒蛇猛獸。這時出現(xiàn)了射日的英雄后羿,他不僅射下多出來的日頭,還帶領著人們抗擊了一系列的次生災害。
這些神話僅僅是上古關于災難描寫的很小的一部分,但其中包含了我國上古時期發(fā)生災難的大概場景,還有就是一系列神性英雄給予人們的精神動力,以下內(nèi)容當中會做出具體討論。
上古時期的神話傳說,并不是由一個人單獨創(chuàng)造,而是“在人們口頭代代相傳,經(jīng)過漫長的時間,才用文字記下一鱗半爪?!盵6]21因此這些神話傳說反應了當時人民普遍的意識,比如災害來臨時對于英雄的期盼、對于聚變的惶恐,還有對于沖破黑暗的向往。這一切,都反應出中華民族面對災害時的意識形態(tài),這些意識和思維影響著之后中華民族的文化思維發(fā)展。
1.英雄主義理想
上古神話之中關于災害的描寫,不論是大禹治水還是后羿射日亦或女媧補天,甚至是精衛(wèi)填海和夸父逐日,他們都滲透了中華名族血液之中英雄主義的理想。當時的先民沒有單獨對抗災害的能力,他們往往幻想出一個超越個人的英雄來引領自己和身邊的人走出由災害帶來的困境。
首先這些英雄大多是人,比如治水的鯀禹父子、射日的后羿,他們的身上具有豐富的人性。鯀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靈,因此他治水的方法是竊取天帝的神物而不是用自己的法術,大禹治水則是運用了引流的方法,這些方法都不是憑借神力,而是憑著人類的知識和智慧。當然在當時認識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人們對于自然的變化還有很多無法理解的地方,所以他們需要自己的英雄有溝通天神的本領,這些英雄雖然可通天地,但是身上有著人類敢于戰(zhàn)爭、敢于向神權挑戰(zhàn)的美好品質(zhì),在這些光輝的品質(zhì)之下,神力則成為了其次。
究其內(nèi)涵,不論這些英雄身上所具有的是人性還是神性比較多,他們所承載的都是當時人們對于“英雄”所期待的品質(zhì)。不畏艱險,直面困難,最終帶領人們走出一條繼續(xù)生存得道路,這些英雄身上承載了先民充滿生命力的理想。
2.對于生命的珍視
不論是以上提到的關于災害的神話描寫,還是《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提到的“有不死之國,阿姓,甘木是食。”[3]先秦神話傳說中大部分的描寫,都表現(xiàn)了當時的人們對于生命的重視和熱愛。從“鯀竊息壤”到《國語·周語下》中記載的“伯禹念前著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于民,而度之于群生。”[7]從鯀采取的以土壤堵塞洪水的錯誤方法,到之后大禹引流和疏導。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的人民面對自然災害,并不是一味去順應天命不作為,而是在苦難之中尋找各種方法爭取生存的權利,失誤了再改正,從不放棄。細節(jié)當中足以看見先民對生命的熱愛,以及生存的勇氣。而這樣的精神品質(zhì),也是中華民族面對各種災害時的民族內(nèi)涵。
3.深重的憂患意識
“中華民族發(fā)源于以黃河流域為中心的廣闊地域,而在3000年前,黃河流域除了不斷出現(xiàn)洪水和旱災以外,還分布著很多密林、灌木叢和沼澤地,其中繁衍著各種毒蛇猛獸?!盵6]40面對嚴峻的自然條件和無法預知的災害,先民關于災害神話傳說的描寫也充滿了中華民族與生俱來的憂患意識,故事中充滿了神性和人性的主人公們?yōu)榱松婧妥约旱氖姑恍概?,他們正視災難并且在這種環(huán)境里與災難做斗爭,這是我國先秦人民對于苦難的深刻認識和自己面對苦難勇于上前的無畏態(tài)度的集中體現(xiàn)?!渡胶=?jīng)·海外北經(jīng)》中“夸父與日逐走,入日??视蔑?,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盵3]夸父逐日的原因與氣象有關,是對生存環(huán)境的不滿而要追求更好的環(huán)境,他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氣節(jié),也是支撐著我國遠古人民生存的動力。
1.災害神話的素材價值
災害是人類文明史上不可回避的沉重話題。從古到今,上溯至上古神話,近到近年來我們國家發(fā)生的大大小小的各類災害。事情發(fā)生了,人們將之付諸于筆端,就成為了珍貴的歷史材料。加上文學加工,這些記錄就具有了文學的意義和生命。上古神話表現(xiàn)了初民的思維模式,這些模式對后世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著深刻的影響。不僅是影響著后代人民面對災難時對于英雄的渴望,和在苦難之中仍然堅強抗爭的精神。還為后世的災難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前面提到屈原在《楚辭·天問》中“洪泉極深,何以填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4]83的拷問,就是以上古神話中的水災描寫表達詩人自己內(nèi)心對于天地之間無可奈何之事的叩問。后代災害文學的創(chuàng)作中對于上古神話中的災害典故的也引用比比皆是,后羿、女媧、夸父、精衛(wèi)都詩后世文學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學素材,他們的事跡被用于許多關于自然災害的文學作品之中,顯示出上古神話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2.災害神話的原型意義
“神話作為原始先民意識形態(tài)的集中體現(xiàn),凝結著先民對自身和外界的思考和感受,包含著濃郁的情感因素,并總是不失時機地通過各種形式,在后代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6]46。神話英雄在中國千年的文化沉淀中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一個個簡單的人物。這些上古神話中與災難抗爭的人物形象,儼然已經(jīng)是中國文化中穩(wěn)固的原型,正是這些原型“把我們的命運轉(zhuǎn)變?yōu)槿祟惖拿\,他在我們身上喚醒所有那些仁慈的力量,正是這些力量,保證了人類能夠隨時擺脫危難,度過漫漫長夜?!盵8]122
[1]郭子輝.災害神話:苦難現(xiàn)實的浪漫外衣[J].長城,2012(1).
[2]李學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尚書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3]周明初校注.山海經(jīng)[M].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
[4]屈原.楚辭[M].北京:中華書局. 2010.
[5]張雙棣.淮南子校釋(增訂本)[M]北京:北大出版社.2013.
[6]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1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7]陳桐生注釋.國語[M].北京:中華書局.2013.
[8]榮格.心理學與文學[M].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1987.
(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