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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美好的情感才是身份、自我的永恒證明,外部世界無論如何重大的事件,對自我來說不過是一種佐證。
對于熟悉德帕拉欣的影迷而言,《青春的三段回憶》的開場很容易想到他的經(jīng)典之作《哨兵》(La Sentinelle,1992)──法國外交官由俄羅斯回故土法國,因為護照問題遭到審訊,審訊勾起了點滴往事,回憶于焉展開。影片也有著一些最典型化的德帕拉欣式影像標簽──圈入、圈出──德帕拉欣最酷愛使用這種象征默片古典電影時代的影像手法,在他的作品中電影童年的印記即孕育了回憶的展開。除此之外,德帕拉欣的御用男星、當代法國影壇最能展現(xiàn)復雜內心世界的馬修·阿馬立克(Mathieu Amalric)依舊是主角,回憶的主體。不過這一次,德帕拉欣要處理的文本沒有《哨兵》那么復雜到要勾連起整個冷戰(zhàn)歷史,個人情感、記憶與身份的關系是德帕拉欣這次特別關注的議題。
《青春的三段回憶》的片名(“Trois souvenirs de ma jeunesse”最直接的翻譯應當是“關于我青春的三段回憶”)已經(jīng)點出了影片的敘事結構,這是一部三段式電影,第一段“孩提時代”與第二段“俄羅斯”只有半個小時,第三段“艾思特”長達八十分鐘。
從篇幅來看影片的三段式結構比例有些怪異。只有在看過整部電影之后才能理解德帕拉欣的用意,這一切都與自我身份、自我意識的完善有關。影片的男主角、回憶的主體保羅·達勒斯(Paul Dédalus)從小生活在一個環(huán)境非常奇特的家庭中,母親在他幼年時自殺,姑奶奶是同性戀,父親是一位銷售代表。保羅從小就不喜歡母親,這使得回憶之時,葬禮的對象在影片很后面才交代是母親,其中的閃避排斥可想而知。父親為了操持生計始終很忙碌,也因為對母親的愛始終沒有再婚。保羅因之對父親的情感也很冷淡。姑奶奶是保羅最愛的長輩。也因之,保羅始終沒有家庭情結,對外在事物非常好奇,他喜歡下圍棋,后來選擇了人類學專業(yè),導師是貝寧裔的人類學專家,為了寫博士論文保羅在中亞地區(qū)生活多年。
第二段故事是他探險、好奇性格的全面呈現(xiàn),在冷戰(zhàn)年代,保羅居然與好友一起趕赴白俄羅斯執(zhí)行一項幫助以色列人逃亡的秘密任務,他甚至還慷慨地將護照送給了與他同齡的要逃亡的男孩──他的官方身份因之模糊,他有了“復制品”。影片的第三段是圍繞保羅與女友艾思特的戀情為核心展開,中間穿插了他在巴黎的求學生活,他與其他友人的關系。保羅與艾思特的關系自然是回憶的重點,我們看到兩人聚散離合,愛恨有時。保羅與艾思特的愛因為空間的隔離,時斷時續(xù),兩人偶爾也會與其他人發(fā)生肉體關系,但似乎對方才是自己的唯一真愛。
時間是最好的證明、最好的導師。很多年后,當保羅再次遇到昔日好友科瓦奇(Kovalki),回憶再次展開的時候,他意識到他與艾思特無比珍貴的青春之愛。只有在此時,保羅與觀眾一起才突然明白,他與艾思特的愛雖然并非彼此的唯一之愛但卻是“完整無缺”(保羅語)的,他人對他們情感的傷害也是“完整無缺”的,他因之產(chǎn)生的憤怒也是“完整無缺”的。正因為“完整無缺”,對保羅而言盡管不是唯一卻也是烏托邦,心中最純凈家園的一塊記憶良田。護照、身份證這些外在的符號化能指根本無法指證活生生的一具肉體,只有美好的情感才是身份、自我的永恒證明,自我的確認永遠不是貌似理性的社會法則、律法所能決定,自我只能是與個體化的記憶、認識有關。
追憶當年溫存時光,艾思特針對保羅護照丟失一事真心感嘆道,“我確認你是原版!”我愛故我在!而外部世界無論如何重大的事件,對自我來說不過是一種佐證,一種無意識的力圖呈現(xiàn)自我的歷史化過程,就像保羅所說的,柏林墻的倒塌對他來說是“童年終結了”,因為那里有他最驚心動魄的童年回憶。這一切用中國人熟悉的話語來描述,也許即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