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底特律發(fā)現(xiàn)“沒落”之美

本報赴美國特約記者　陳曦

前往底特律時在西雅圖轉(zhuǎn)機入境，海關(guān)官員例行公事地問：為什么來美國？答去底特律旅行。他擺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沒有人去底特律旅行。還好他只是在開玩笑。

從2013年申請破產(chǎn)保護起，底特律的壞名聲已遠播海外，美國的朋友友情提醒，底特律是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天黑后千萬不要單獨行動。2010年的調(diào)查表明，底特律有3.3萬戶被遺棄的房屋，9萬塊空地，占全部居住房的1/3，成為名副其實的“鬼城”?？捎幸恍┤藢ｉT來底特律探訪城市廢墟。有攝影師以底特律被廢棄的建筑為拍攝題材，用了5年時間，出版攝影集《底特律的沒落》。這本攝影集讓公眾發(fā)現(xiàn)了底特律的殘破之美。美國著名文藝片導演吉姆·賈木許也是底特律城市廢墟的發(fā)燒友。在電影《唯愛永生》中，他讓兩名現(xiàn)代吸血鬼夫婦整夜游蕩在荒草叢生的底特律街頭，哀嘆無人問津的文化寶藏。影片中二人來到一處已經(jīng)改做停車場的廢棄建筑，抬頭，頭頂上是法國文藝復興風格的穹頂。

找到這座停車場就成為此行的第一項任務。網(wǎng)上的資料很少，能確定那里曾是盛極一時的密歇根劇院。但從谷歌街景地圖上看，整棟建筑沒有任何標志物，外立面也是經(jīng)典樸素的美式風格，四四方方。

即使已經(jīng)走到門口，我仍然懷疑找錯了地方，如此平庸的建筑竟然暗藏華麗劇院？看守劇院的是兩名黑人大叔，大叔向我擺擺手，說劇院已經(jīng)封閉，因為屬于私人財產(chǎn)，禁止閑雜人等入內(nèi)。一對高挑的俄羅斯伉儷也慕名而來，被拒絕后悻悻離開，而我決定再試一次。亮明媒體身份后，黑人大叔致電老板，讓老板定奪。因為電影帶來的曝光，越來越多人來參觀這處停車場，業(yè)主突然發(fā)現(xiàn)了新商機，決定稍加修復后作為景點開放。黑人大叔放下電話，說你可以進去，但要交20美元的參觀費。

黑人大叔帶我乘坐古董電梯來到3層，然后沿著施工中的走廊七拐八繞，來到一扇小門前。進入小門后仿若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真正置身其中，才能體會到劇院的規(guī)模，破碎的穹頂展示著時間的力量，斑駁的鏡面扭曲了空間，剝落的雕刻掩蓋不住繁復精細，讓人禁不住在腦海中構(gòu)建底特律的金色年代。

這座始建于1926年的劇院可容納4038人，如果將當時的造價折合成現(xiàn)在的行情，價值4300萬美元，卻僅僅使用了50年。1967年3月5日，《荒唐妙探》和《一千個小丑》成為劇院關(guān)張前最后上映的影片，只有400人到場，《底特律自由報》次日在報道中寫道：“電影的最后一幕在銀幕上閃爍，劇場明亮，人們雜亂地踩過昂貴的紅色地毯”。鼎盛時期，想進入劇院需要排隊4小時。一處動人心魄的遺跡要讓人們感受到時空久遠，還會產(chǎn)生“如果它現(xiàn)在都這么壯觀，當時得是什么樣子”的想法。密歇根劇院是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古羅馬遺跡，和它同時期的美國建筑大多仍在服役，而它卻因在底特律，讓人們提前看到了當下時代在未來可能的樣子。

并非所有的城市遺跡都像密歇根劇院一樣難窺真容，密歇根中央車站就孤零零地坐落在城郊，任人憑吊（如圖）。車站內(nèi)部因1913年的一場大火被完全毀壞，只能從外觀上驚嘆這座學院派風格車站的體量——18層70米高、4.6萬平方米。對于當年大批北上的產(chǎn)業(yè)工人，這里通常是他們來到底特律的第一站，也是他們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數(shù)不清的家書中曾描述過密歇根中央車站的壯觀熱鬧。

“歷史底特律”網(wǎng)站的編輯寫道：“沒有任何一棟建筑像密歇根中央車站一樣告訴世人，汽車曾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什么，又帶走了什么”。中央車站的衰落無疑具有代表意義，成為《底特律的沒落》當之無愧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