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打賭的客人

汪培君

來了個打賭老板

山河村村中有一條寬敞的大街，北上，越來越高直通后山；往南，越來越低直通大河，因此得名山河村。

山河村風(fēng)水好，歷朝歷代都出官，上至宰相，下至知縣。從這里出去的買賣人，也大都發(fā)財。傳說此地有神靈庇護，因此常有外地人來沾沾靈氣。

這天村里來了個南方客人，自稱姓南，住進了“如歸店家”。幾天下來，此人除了上山玩就是下河玩，店老板夏河覺得奇怪，就問：“南老板，你住了多日，怎么看不出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南老板得意洋洋地說：“我不是做生意的，我來這里是專門和人打賭的！”夏河不明白，不由追問道：“打賭？你和誰打賭？”南老板回答說：“和你們村里的人打賭?！毕暮勇犃烁X奇怪，問：“跟村里人賭什么？”

南老板沒有回答，拿出一塊碎銀子，給夏河看了看，然后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地倒了幾倒，握成拳頭說：“你說銀子在左還是在右？猜準銀子是你的?！毕暮诱f：“在左?！蹦侠习逅砷_拳頭，銀子在右邊。南老板裝起銀子，說：“這是隨性小賭，玩的是心情舒暢，如果我說明天午時有雨，賭資是一兩銀子，你敢不敢賭一把？”

已經(jīng)半個月沒下雨了，地里的莊稼都需要水，可看看天是萬里無云，根本沒有一絲雨意，夏河就說：“不就是一兩銀子嘛，有什么不敢的，我跟你賭！”南老板說：“那好，咱兩個擊掌為誓，明天不下雨我給你一兩銀子，下了雨你給我一兩銀子?！?/p>

第二天一早，夏河就起來看天。一看天空湛藍，連一絲云彩也沒有，心里想這一兩銀子是贏定了，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午時剛到就起了風(fēng)，后來竟噼里啪啦下了一陣雨。

愿賭服輸，夏河只好拿出一兩銀子。

此事很快傳遍了全村，就有好奇者來找南老板打賭，南老板是來者不拒。不知道是運氣太差還是另有原因，南老板居然輸多贏少，這讓打賭者們的熱情更加高漲。

一天，南老板在河岸上溜達，幾個小伙子圍著他說：“南老板，打個賭唄。”南老板微笑著說：“你們就不怕我賭個難度大、賭資大的撈本？”小伙子們說：“不怕，賭資小，我們一對一；賭資大，我們幾個聯(lián)合對你?！蹦侠习迳斐鲇沂种兄?，說：“好，咱們來個難度大的。我把它插進水里就能夠釣上魚來，半個時辰為限，釣不上魚來，我給你們五兩銀子；釣上魚來，你們給我五兩銀子?！?/p>

大伙一聽這不是天方夜譚嗎？齊呼贏定了。擊掌之后，南老板挖出一條蚯蚓，用草莖把蚯蚓捆在中指上，然后弄一大張荷葉，打一個小洞，把捆著蚯蚓的中指穿過荷葉，放進了水里。

大伙一看明白了，蚯蚓想掙脫，就會擰來扭去，魚看見了，哪有不吃的道理？這南老板真是太精明了。

不出所料，過了一陣，南老板就釣上來一條魚，大伙只好忍著心疼湊銀子。不料南老板擺了擺手，說：“賭資太大，不是你們年輕人玩的，我若是要了你們的銀子，你們的父輩非把我趕走不可。這樣吧，你們幾個請我吃頓飯就算了。”

我的目標就是你

轉(zhuǎn)眼間到了秋天，南老板還賴著不走。一天他剛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村里最有名的石匠巖師傅，南老板客氣地打招呼：“巖師傅好！”巖師傅就笑著應(yīng)了聲好，接著就問：“又打賭了么？”南老板回答：“給他們打賭都是小打小鬧，意在拋磚引玉?！睅r師傅聽出了話音，問：“玉在哪里？”南老板很認真地回答：“玉就是您哪?！睅r師傅說：“這么說，你是想跟我打賭？”南老板笑著點頭，說：“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這一下巖師傅驚訝了，不解地問：“我一個鄉(xiāng)野粗人，用何東西做賭注？”南老板豎起大拇指敬佩地說：“因為您的石匠活天下第一！”巖師傅一聽明白了，說：“原來你是想讓我給你干活啊，說吧，干什么？”不料，南老板一個勁地搖頭，堅定地說：“不是干活，就是打賭?！?/p>

巖師傅想，還真碰上個認死理的，只好問南老板打什么賭。南老板這才指著身邊一塊柱狀巨石說：“您看看這塊石頭，從中間往上，能不能雕刻成一只龜？”說著，他在石頭中間畫了一條線。

巖師傅幾乎天天從這里走，對這塊石頭，他再熟悉不過了，要在上面雕刻出一只龜難度太大了。正思慮著怎么說呢，南老板又說了一句話：“您如果形象逼真地雕刻出來，我就能夠不用推、不用拉，讓它自己爬到河邊去！”

讓石龜自己爬到河邊去？這怎么可能？巖師傅想了半天，終于明白，如果這樣的挑戰(zhàn)都不答應(yīng)，豈不是毀了自己的名聲，也毀了山河村的名聲？于是，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掌，說：“好，我跟你賭！”

一掌擊罷，南老板又說：“一年為限，明年的這個時候我準時來，如你雕刻成功，那你就能看到，我是怎樣讓石龜自己爬到河邊的?！?/p>

聽南老板這樣一說，巖師傅突然有了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說：“這么大的工程，至少三十個人干一年才能干完，三十個人的吃喝工錢，是多么大的一筆開銷？雕刻成后，你若不來，我豈不是賠了錢還讓大伙看笑話？”

南老板聽了，當(dāng)即拿出兩個金元寶，問：“夠不夠？”巖師傅眼睛一亮，說：“綽綽有余?！?/p>

第二天，南老板走了，巖師傅就召集徒弟們干了起來，砍樹扎木架，去掉風(fēng)化層，仔細測量，定好頭、甲、尾、腳的位置，然后畫線……肚子下面掏空以后，刻出四條腿，待腿完工，就在肚子下面墊上石塊，最后掏空四個腳爪。巖師傅果然名不虛傳，一年期滿，一個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石龜出現(xiàn)在巨石之上！

完工后沒有幾天，南老板果然來了，他在下面看完，又爬上架子看，下來后同時豎起兩個大拇指夸道：“巖師傅，您太了不起了！”巖師傅點頭笑笑，說：“既然滿意了，下一步就看你的了?！蹦侠习暹B忙搖頭，說：“巖師傅，您的活沒有干完就讓我干，不是難為我嗎？”巖師傅一時弄不懂，他看看石龜，不是已經(jīng)完工了嗎？難道南老板想反悔？南老板看出巖師傅的疑惑，就解釋說：“當(dāng)初我說的是讓石龜爬到河邊，可沒有說讓它飛到河邊，您不給它修條路，怎么讓石龜下來？”接著就告訴巖師傅，從石龜?shù)哪_下修一個斜坡，與大街連在一起，有了這條直通河邊的路，石龜才能自己爬到河邊。

巖師傅一聽，大度地說：“不就是條路嘛，我們修，等修好了路，我看你還有什么招?！?/p>

修完了路，南老板又讓打出些石條備用，總長度從石龜腳下能擺到河邊。雖然不知道什么用途，但巖師傅還是照做了。

完成了南老板的所有要求，巖師傅說：“南老板，沒事了就讓石龜爬唄?！辈涣夏侠习辶⒖虈烂C起來，說：“您怎么還叫它石龜？它現(xiàn)在可是神龜啦，早晨起來您沒有看見嗎？它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就如騰云駕霧一般……”巖師傅不耐煩地說：“石龜也好，神龜也罷，我不相信它能自己爬到河邊，就等你讓我們開開眼吧?！?/p>

巖師傅明顯是連諷帶刺，南老板還是一臉的笑容。他告訴巖師傅，你們?nèi)畻l漢子圍著它轉(zhuǎn)了一年，三十個人的陽剛之氣都浸潤到了它身上，它現(xiàn)在的火氣正大，稍微一動，就可能是驚天動地，讓這個村莊受損，所以必須“冷”它一段時間，讓它消消火氣。最后，南老板表示，等選定吉日良辰，到時，自然會讓它爬到河邊去。

南老板說得神乎其神，巖師傅他們也不計較，這個賭，看他怎么收場。

不推不拉自己去

時間飛快，沒覺著就進了臘月，北風(fēng)呼嘯，滴水成冰。南老板再次來到村里，開口說吉日良辰到了，讓巖師傅召集徒弟們，先把石條鋪好，再在上面澆水，待結(jié)冰之后，就形成了一條光滑的冰軌，然后又在上面撒上沙子，最后讓巖師傅用長釬，把石龜肚子下面的石頭，從前面一點一點鑿碎，使石龜漸漸向前傾斜，緩緩落在冰軌上，石龜?shù)乃臈l腿正好卡在冰軌兩邊。因為鋪了沙子，所以下滑的速度不是很快，慢慢地滑到了河邊。

大家都看呆了，巖師傅豎起了大拇指正想夸獎南老板厲害，卻不料南老板拿出五十兩銀子，認真地說：“巖師傅，我佩服您！假若您拿到金元寶什么也不干，等我來了不承認，我一個外地人什么辦法也沒有。但你們不光言而有信，活也是精益求精，讓我深受感動，所以另加五十兩銀子表示感謝。”巖師傅思索了一下說：“看來你心里還有事——你一直還沒說石龜?shù)挠猛?，請說出來吧?！?/p>

到這時，南老板才托出實底。原來，南老板居住的村子外有一個大湖，他們世代以捕魚為生，倒也安居樂業(yè)。不料最近幾年來了一個湖怪，常以漁民為食，已經(jīng)被它吃了十幾個人。漁民們想盡辦法也趕不走它，只好求告神靈。村里的族長有一天在夢中得到神靈指引，說用有靈氣的石頭，雕刻成巨大的石龜放在湖邊，就能夠鎮(zhèn)住湖怪，保漁民們平安。于是全村人都出去找有靈氣的石頭，找來找去，最終被南老板找到了。

說到這里，南老板又表示，等到來年雨季河水上漲之時，便來船運走?？善婀值氖牵钡接昙具^了，南老板都沒再出現(xiàn)！

與此同時，巖師傅發(fā)現(xiàn)石頭上面有新鑿的痕跡，他仔細查看，又發(fā)現(xiàn)鑿痕下面是一個圓坑，比蘋果稍大，光滑如同鏡面，不由奇怪：里面曾有過什么？

這個謎一直困擾著巖師傅他們，就這樣又過去了好幾年。有一天，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來住宿，夏河老板就對老道說了這件事。第二天，老道過去一看，感慨不已，說：“這里原來有顆明珠，保佑你們村人杰地靈……”

巖師傅這才豁然明白，南老板所有的“賭”，都是在引誘自己上鉤，只要自己答應(yīng)和他賭，自己就掉進了他的圈套，就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