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考公務員是一種怎么樣的體驗

吳安寧

北洋時代的民國，“考試”并不是讀書人唯一晉升的機會。倘若你滿腹經(jīng)綸，自有軍閥政客聞風上門，你稍微分析時局，寫出一篇《隆中對》什么的，肯定會被恭請出山，當個顧問。

民初的軍閥們各據(jù)一地，都喜歡自行招攬人才，如魯督張宗昌把前清狀元王壽彭請去當教育廳長等。

到了南京國民政府時代，一般人想當公務員就需要考試了，還有“不一般的人”如何當公務員呢？

想做官，自己“考”

南京國民政府公務員的選定有多種方式。首先是“特任”。各“會”“部”“院”的委員長、部長，通常是最高層領(lǐng)導內(nèi)部協(xié)調(diào)。能得到“特任”的，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軍閥和政客，如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軍政部部長馮玉祥等。

其次是“選任”。各部院長、副院長要經(jīng)過國民大會選舉產(chǎn)生，如行政院院長宋子文，財政部部長孔祥熙等。

再次是“簡任”。由國民政府直接任命，實際上最高層管不了這么多，基本由各機關(guān)長官轉(zhuǎn)請任命。包括各“部”“會”的次長（如教育部次長）、副委員長、秘書長，以及中央機關(guān)直屬署局的署長、局長，各省政府的主席、廳長、直轄市市長、局長等，都是簡任官。

你要是當了教育部部長，也能把胡適、魯迅、徐志摩等人弄去當次長，愛誰誰。一般情況下，行政院都會批準。

最后就是“薦任”。需要走正式推薦流程，省部級長官提名呈請國民政府任命。中央及各省市各機關(guān)的科長、視察、督學及各省的縣長等，都是薦任官。

獨霸山西的閻錫山是五臺人，麾下縣長一大半都是他老鄉(xiāng)，故而山西老表們說“會說五臺話，就把洋刀跨”。

最后的是“委任”，由各機關(guān)直接任命。中央及各省各機關(guān)的科員、書記官，各縣政府的科長、秘書、科員、辦事員等，都為“委任”官。

然而，靠辛辛苦苦考試爬上來的草根階層，一般是“委任”的科員、辦事員，少數(shù)優(yōu)秀者，才可能是“薦任”的底層干部。

即便科員也算是吃皇糧了，寒門子弟仍然趨之若鶩。南京國民政府還算規(guī)矩，當時能歷經(jīng)幾次考試而躍出農(nóng)門的草根精英并不多，大部分還是能安排職務。

假如你是位出生在民國后的學子，1930年1月6日南京國民政府考試院正式成立的時候，想謀個好工作，又無甚社會關(guān)系，那建議你去南京考幾場。

考試院考什么

南京國民政府考試院的首任院長是孫中山的秘書、蔣介石的換帖兄弟戴季陶。戴季陶早年追隨孫中山，是國民黨中的元老派。他年輕時與蔣介石在日本相識，關(guān)系親密，蔣介石對戴季陶非常器重，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蔣提名其擔任考試院院長。戴季陶從1928年10月走馬上任，直到1948年才辭職，頑強地干了20年。

當時學子想走考試途徑，必須經(jīng)過戴院長這關(guān)，考試院具體地址在原雞鳴寺下的關(guān)帝廟。

選此處可大有來頭，明朝國子監(jiān)就設(shè)在這里。戴季陶飽讀詩書，對明朝國子監(jiān)心向往之，也將考試院建筑設(shè)計成宮殿樣式，碧瓦紅墻，飛檐斗拱，大門匾額上題曰：為國求賢。

更有意思的是，因考試院原址為關(guān)帝廟，院內(nèi)還建有“武德樓”，安奉關(guān)帝、岳飛神位，并以張飛等24人從祀。每到傳統(tǒng)節(jié)日，戴季陶都要率眾焚香致祭。

考試院負責的考試又有哪些呢？主要也分三大類：

一是“任命人員考試”，大致類同于今天的公務員考試，分高等和普通兩種。高等考試招錄的是大學畢業(yè)生，通過考試后將列為“薦任”職的公務員。普通考試招錄的是高中畢業(yè)，通過考試將作為“委任”職使用的公務員。

二是執(zhí)業(yè)證書考試，如律師、會計師、醫(yī)師等。

三是“公職候選人”考試，對象是選舉產(chǎn)生的候選官員。此類考試有作秀的成分，分“試驗”（書面考試）和“檢核”（審查資格）兩種，來歷大的，走個過場就行了，如果戴院長看不順眼，可以硬生生給考倒。

怎樣才能參加“高等考試”呢，必須具備下列資格之一：國立或教育部承認之國內(nèi)外大學與獨立學院或?qū)？茖W校畢業(yè)有證書者；另外，曾任委任官與委任官相當職務3年以上者。

高等考試考哪些內(nèi)容呢？

國文、黨義（第二屆開始增加中國歷史、中國地理）等基礎(chǔ)科目為第一試，又稱“甄錄試”；專業(yè)科目考試為第二試，又稱“正試”；第三試為面試。

甄錄試不及格者不能參加正試，正試不及格者不能參加面試。如甄錄試及格而正試不及格者，下屆考試可以免甄錄試，正試及格而面試不及格者，下屆考試可免甄錄試和正試，但只能免一屆相應考試。面試及格方能錄取。

在戴院長主政期間，考試院曾大張旗鼓地舉行過多次高等考試。考試的主要對象都是大學生，彼時大學生就業(yè)率不高，經(jīng)過考試院的選拔，就有做官的資格，是故從者如云。但錄取者畢竟是極少數(shù)，題旨艱深，程序煩瑣，許多才子都被考倒。

金榜題名的規(guī)矩

如果考生有幸考過，恭喜，接下來的程序會讓考生倍感榮耀。

發(fā)榜那天，考試院長戴季陶會身穿傳統(tǒng)禮服，手捧“金榜”（黃紙金字，白絹泥金特制），率領(lǐng)全體監(jiān)試委員，徐徐來到考試院門口，由兩個贊禮官接過金榜，貼在照壁。貼榜時，身后儀仗隊鼓樂齊鳴，全體成員向金榜行鞠躬禮，以示尊賢愛才。

放榜后，考試院會擇吉日頒授證書，戴季陶通常會請社會賢達、著名教授前來觀禮。證書均由戴親手頒發(fā)，并予以勉勵，狀元還要致謝詞。

行進到這里還沒完，戴季陶還要率領(lǐng)全體監(jiān)試委員以及考試中榜人員，赴中山陵“謁陵”，繞陵寢一周，并致祭告詞。謁陵時，男士必須一律著藍長袍、黑馬褂。

謁陵歸來后，還有專門的宴席，每上一道菜，都要奏古樂，取《詩經(jīng)·鹿鳴》之句“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的古意。

宴后，戴季陶會給中榜者每人送上一份親筆題字的《總理遺教》、一錠特制香墨，各個錄取類別的第一、二名還能額外獲得戴的親書詩詞紙扇等物。

任性的戴院長

國民政府考試院戴院長也講究彩頭，做過幾件滑稽事。

一是給考生改名。首次高等考試錄取率相當?shù)?，幾千人應考，三場下來，僅僅錄取了100人。發(fā)榜后，戴季陶一一召見中榜者，當他看到一位學生名叫屠晉，號劍痕，就語重心長地對該生道：“老弟，你這個名字殺氣太重，甚為不祥！”屠晉答：“那就請院長給我另行賜名吧！”戴季陶說：“我就想這么辦，但你的名已經(jīng)登記造冊，不方便改了，今后你不宜去山西工作。我想改你的號為‘希平，就是希望和平的意思，這樣可以起到相克相生的作用。”屠晉只能連連表示感謝。

二是聽信傳言，將別人的名次降低。第二屆高等考試，頭名當屬禹振聲。戴季陶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說禹振聲是親兄妹結(jié)婚。

其實他冤枉了禹振聲，因其夫人也姓禹，坊間就以訛傳訛。戴季陶不取證調(diào)查，說了句“道德敗壞至此，何以表率群僚”，便把禹振聲降為第三名。

要參加民國的高等考試，既要有好名字，又要有好名聲，還要有好形象。第二屆被錄取的考生中，有位名列前茅的考生叫李學燈，此人精通法律，頗有專業(yè)才能，國民政府有意任其為立法委員?？墒撬涿膊粨P，又衣著隨意，戴季陶橫豎看不順眼，認為“此人類似上海小開（公子哥兒），輕浮之氣未除，尚須磨煉”，將他安排進入法官訓練班學習。

不久，司法部長王用實想把李學燈提到部里當秘書，戴仍以尚須磨煉加以攔阻。直到抗戰(zhàn)勝利后，司法部又提李學燈為貴州高等法院院長，戴才勉強同意。 （摘自《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