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畫師楊八遺作《迎佛》簡析

曹開寶

（云南省德宏州民族藝術研究所，云南 德宏 678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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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族畫師楊八遺作《迎佛》簡析

曹開寶

（云南省德宏州民族藝術研究所，云南 德宏 678400）

摘要：楊八遺作《迎佛》和許多的藝術作品一樣，呈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風貌，它的流失消亡，實則令人惋惜?，F(xiàn)在傣族佛教繪畫在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中沒有傳承和發(fā)展,偶然從朋友處存來一張照片，是一幅德宏芒市鎮(zhèn)傣族畫師楊八的遺作《迎佛》（畫已遺失）,雖然有點模糊，但它就象黑夜里的一點亮光，照亮一小片的彼岸，讓后輩還能認識傣族壁畫曾經(jīng)的輝煌，并給后輩人能繼續(xù)這種藝術風格的形式加以探索和發(fā)揚光大，這張照片中的畫面及內(nèi)容形式風格就顯得彌足的珍貴了，這正是本文對此畫作點淺顯的論述的原因。

關鍵詞：楊八；傣族；迎佛

幾年前，一次偶然從朋友處存來一張照片，是一幅德宏芒市鎮(zhèn)傣族畫師楊八的遺作《迎佛》（畫已遺失）。畫面氣勢輝宏，布局結構獨特而緊密，設色鮮艷奇目，技法純熟干煉，與我多年收集到的傣族佛寺（奘房）內(nèi)的壁畫相比，的確是一幅前所未見的精品。這樣的精品，許多在文革時被認為的破壞，還有的在后來的新品換舊品，新品亮佛堂的“規(guī)矩”中，換下來的要么被付之一炬，要么流失消亡。特別是“文革”中的破壞和意識形態(tài)上對傣族畫師的精神束縛，繪畫的創(chuàng)作停止，一些從事佛教繪畫的老人相繼離逝，新一代又沒有人加以傳承，這段期間造成傣族壁畫藝術的發(fā)展就象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搖消逝。以致讓現(xiàn)在許多人看到現(xiàn)在的傣族壁畫，聯(lián)想以往的傣族壁畫而“不過如此”吧！令人亦不痛呼! 現(xiàn)在與從前，宛若隔著一條河，這張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但它就象黑夜里的一點亮光，照亮一小片的彼岸，讓后輩還能認識傣族壁畫曾經(jīng)的輝煌，并給后輩人能繼續(xù)這種藝術風格的形式加以探索和發(fā)揚光大，這張照片中的畫面及內(nèi)容形式風格就顯得彌足的珍貴了，這正是本文對此畫作點淺顯的論述的原因。

楊八（1883—1963）傣族，德宏州潞西市芒市鎮(zhèn)人，幼時在芒市東郊芒幸佛寺出家，二十多歲時還俗，揚八在出家期間，勤奮好學，對繪畫、剪紙、木雕、泥塑等工藝美術門類都有很深的造詣，現(xiàn)在他的作品已不可查，《迎佛》是僅存留下的一張繪畫的照片。自從公元十二世紀佛教傳入德宏，十四世紀德宏傣族已全民信仰佛教，佛寺（奘房）就成了傣族宗教和文化發(fā)展的一個“學?！?，許多文化人就是在這所“學校”里打造出來的，包括從小進入寺廟的出家人和熱衷于佛教的信眾。他們不僅對佛教經(jīng)典有較深刻的領悟，而且對自身民族的文化有深入的了解，他們創(chuàng)作出的文學藝術品都能夠把佛教經(jīng)典和本民族文化完美的結合，揚八也正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傣族中的精英。

《迎佛》描繪的內(nèi)容

《迎佛》是一幅眾生迎請釋迦牟尼佛住世說法的畫面，為什么要迎請釋迦牟尼佛？在《妙法蓮花經(jīng)》方便品第二節(jié)選，佛曰“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舍利弗，云何名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諸佛世尊欲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凈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佛之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悟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入佛知見道故出現(xiàn)于世。舍利弗，是為諸佛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苯?jīng)里講了開佛知見是若能正心，常生智慧，關照自心，止惡行善，是開佛知見。悟佛知見和入佛知見道就是修行明心見性成佛。但為什么要依佛所說的去做呢？釋迦摩尼經(jīng)過六年的苦行后，來到尼連禪河在菩提樹下修行，天亮目睹明星大徹大悟成佛時所說之言：“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皆因妾想執(zhí)著而不能證得”。意思是說，所有一切眾生都是平等的，都有佛的本體和體性的，只因為各自的妄執(zhí)而隨類應化在六道里，在六道里輪回受生。六道是天、人、阿修羅，畜牲、地獄和惡鬼道。天、人、阿修羅為三善道，畜牲、地獄、惡鬼為三惡道。眾生不論修善業(yè)、做惡業(yè)、命終時，神識（靈體）就會被自己的業(yè)牽引到相應的道里，又因善惡業(yè)的大小變現(xiàn)不同的生命體，那怕修得天福，福報用盡依舊下墮。金鋼經(jīng)里講，生命有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有色生、無色生、有想生、無想生、非有想生、非無想生的存在方式，有色界即是眼、耳、鼻、舌、身、意能感觀的世界，無色界相對有色界。這六道里的眾生，在六道里循環(huán)往復此道盡，彼道生，無可終日受苦不盡，正所謂，蟻不知有人，人不知有神，神不知有佛。佛出現(xiàn)于世，就是為眾生指明修行可以出六道，永不受眾苦而脫離苦海。所以佛的法號是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世、世間解、調御大夫、無上士、天人師、佛。（俱足以上十種名號稱為世尊）。因為有了佛的出世，才使人獲得了出離六道的機會和出離六道的真理。在佛教里講，人生難得，佛作了一個比喻：“有一塊有個洞的木板，從一條河的源頭順水漂流，經(jīng)過一億年后漂到了大海，海底一只大龜一億年要浮出水面換一次氣，剛好換氣的時候，頭正穿在了那塊木板的孔洞之中?！闭f明得人生的機率非常的低，而得人生又在六道里摸爬滾打，難遇佛的開示解悟而出離，今得遇佛出世，眾生歡騰雀躍迎請釋迦牟尼佛住世說法。德宏傣族整體信仰佛教，用繪畫的形式描繪佛本身故事和經(jīng)典故事來弘揚佛教也就成了一種必要。當然對于繪制的藝人來說也是在不圖回報盡心盡力的做功德。從佛教傳入后，佛教繪畫的發(fā)展從興起到文革時期的中斷，是一個有傳承和相對成熟的藝術形式，以前的傣族佛教的繪畫已找不到了，因此楊八所繪的《迎佛》也就成了唯一遺留下來的最后的傣族佛教繪畫藝術作品，確是一張照片。

《迎佛》畫面分上中下三部分，上部描繪佛祖在天堂說法的場景；中部是描繪佛祖在眾隨從相擁隨梯而下的場景；下部分描繪人世間的人和動物迎佛的場景。有意思的是從天上到地上，以三聯(lián)并排的天梯的連通了天和地，這種表達，以一種想象的藝術表達方式而顯得非常直觀。上觀天堂，以如意雙扣云紋和建筑來劃分出從左至右五個區(qū)域。天堂從左至右看，最左的區(qū)域是一間呈敞開式的廳堂，廳堂前五位天女恭敬合掌跪于地上，四位平視，一位垂首，皆盤發(fā)帶發(fā)簪，衣著華麗，有動有靜，神太柔美。建筑為漢式房屋，圓拱門，白色階梯，紅墻黃地毯。這個區(qū)域下方以圓形門窗的形式描繪四位天女呈合掌禮佛狀。第二區(qū)域描繪一佛塔，塔身左右及后以墻體相圍，墻頭繪綠樹紅花，塔座于正中場地，小巧玲瓏。佛塔、梵語稱“ 窣堵波（stupa）是佛教特有的建筑，在佛教中塔不僅是供奉寶物的地方，還是珍藏佛骨舍利的專屬建筑，見塔如見佛，它的地位可想而知，代表佛、法、僧三寶，是至高無上的佛教建筑。第三區(qū)域為狹小的一道圓拱形門，門口八位男天人前后排列，頭冠王子帽恭敬合掌而立。第四區(qū)域是佛祖結跏跌坐像，佛像后有圓光背板相襯，后墻繪放射狀鮮花裝點。最右區(qū)域也分上下兩組，上組繪兩對男女天人，男女相間。下一組為兩男天人在前，三位天女在后，這兩組男天人皆束王子裝，女的盤發(fā)恭敬合掌狀，其中有兩人回頭觀望，人物體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而不失莊嚴。天上的區(qū)域，各部分的建筑以多視點，多角度描繪了天堂的華麗和宏偉。

畫面中部描繪三聯(lián)并排的天梯，自上而下，連接天和地，中間的一道天梯較兩邊寬，為綠色臺階。左邊的天梯為紅色，右邊的天梯是白色。佛祖在六位身著王子裝的男天人護擁下，腳踏紅蓮，款款而下，左臂下垂，右手輕執(zhí)袈裟，神態(tài)安祥。六位男天人有為佛執(zhí)華蓋的、有執(zhí)佛傘的、執(zhí)寶玉的。前端兩人，一位吹法螺，一位擊音板鳴鑼開道，腳下祥云圍繞，人物刻畫細微，衣著華麗，神態(tài)安然自若。

天梯左側描繪有綠樹紅花，動物繪有兔子、猴、貓、鸚鵡等鳥獸，由于相片模糊，有的動物難以辯認。天梯右側繪有一護法神，形體巨大，衣著作戰(zhàn)裝，頭戴金盔，瞋目長牙，形像可怖，動作呈跳躍狀，舉左臂揮右掌，似掌劈狀護法開路。天梯最下方盡端有兩組人物，一組為四位比丘，一組為一男兩女信眾，皆盤腿合掌迎佛。地上左側繪鼠、馬、牛、鹿、孔雀等動物，其中還繪有一位上半為人身，下半為鳥身的稱為“迦樓羅”或是“緊那羅”的神像合掌而立。畫面最右側從底至畫面頂占據(jù)將盡三分之一的位置，繪有一條龍首含龍尾盤成環(huán)狀的神龍，其赤腹青鱗，雙目凸顯，大耳開張，龍身中央托起一七層寶閣，（寶奘），從下至上，第一層寶閣前繪一只昂首展翅的鳳凰；第二層為網(wǎng)窗；第三層為墻體。第二、第三層四面繪有象、馬、羊和獅狀獸的“嘎朵”四神獸。神獸皆從口里吐出如瀑布一樣的水簾。第四層繪有一朵巨大的蓮花，以蓮葉襯底，蓮花中央端坐一尊佛像，余下四瓣大的花瓣上繪四尊佛像，意為東西南北中五方佛。寶閣第五層在對稱的左右繪五色祥云圍繞的日月，日月圓心以漢文書寫日和月二字，日月中心墻上以傣文書寫星字。第六層是須彌座，座上正好是前述天堂第四區(qū)域的佛祖像，從視覺上看是不合理的結構，也許是作者有意這樣描繪造成空間位置的錯覺效果。寶閣四周繪有山石大海，海中繪水獸，天空以繁星點輟。

此幅畫中，描繪天、人、阿修羅、畜牲四道眾生，迎請釋迦牟尼佛下界住世說法的內(nèi)容，場面莊嚴，構圖完整，結構緊湊。技法以散點透視多角度多區(qū)域劃分描繪，又統(tǒng)一于佛下玄梯的點上。占據(jù)畫面三分之一的寶剎，有神龍護法，意為萬事俱備，只等佛來，傳達了世人對佛和佛法的渴求。色彩勾勒填色，畫工細致，色彩斑駁燦爛。人物形象生動，靜默含蓄中靜中有動。畫里聽音，似呼能聽到法螺和音板傳來的梵音和感知眾生心潮涌躍的喜慶場面。可以說這是一幅成功的珍品。

傣族百千年來，在自身的文化、外來的宗教文化和漢文化等文化的融合，形成了自生的文化風采。對繪畫而言，其畫風、技法、構圖、設色（礦物質顏料）, 均有獨特的風格及成就。我們知道，佛教分為上座部佛教、大乘佛教和藏傳密教三大部分，不論屬那部分都離不開以繪畫的形式弘揚佛法。大乘佛教多以描繪佛菩薩、羅漢。藏傳密教多描繪佛祖大士、上師、金剛。而德宏傣族所信奉的上座部佛教只以描繪釋迦牟尼佛為主。除了藏傳密教對描繪佛菩薩的形像有嚴格的要求外（比例、設色、法器和空間安排），德宏傣族上座部佛教和大乘佛教對佛菩薩的形像和空間安排相對要靈活些。德宏傣族上座部佛教多以多區(qū)域的組合來安排畫面的布局，不僅局部形成小區(qū)域完整的畫面，而且服務于整體，使整體更加生動。這是德宏傣族上座部佛教繪畫最大的特點，也是德宏傣族上座部佛教繪畫斑斕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

楊八遺作《迎佛》和許多的藝術作品一樣，呈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風貌，它的流失消亡，實則令人惋惜?，F(xiàn)在傣族佛教繪畫在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中沒有傳承和發(fā)展，一是人們沒有真正見到和認識傣族繪畫的獨特之處；二是現(xiàn)在的畫師對佛教和佛教的教義不太了解；三是民間畫師稀少和沒有傳承等等諸多因素，造就了現(xiàn)今的傣族佛教繪畫西洋化、簡單化、粗制濫造化。還好有了這張舊照片，可否能供有識之士作為范本參考，這是我的一點責任和期待吧。

作者簡介：曹開寶（1970.6-），男，漢族，籍貫，江西，工作單位：云南省德宏州民族藝術研究所。1970年6月生于越南，1978年回國，1990年考入云南藝術學院美術系，1992進入本系油畫本科，1994年畢業(yè)，在德宏州藝術研究所工作至今，三級美術師。在單位主要從亊徳宏五個少數(shù)民族的民間工藝美術研究工作。

中圖分類號：I2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1-024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