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潔
摘 要:《啼笑因緣》這部社會言情小說是張恨水的代表作,在思想和藝術上都有極高的成就。本文主要從文本細讀出發(fā),談一談《啼笑因緣》的不足之處以及它作為通俗文學的局限性。
關鍵詞:《啼笑因緣》;樊家樹;敘述介入;男權寫作
一、敘述對人物的強制介入
說起作家與作品的關系,毫無疑問,作家是一部作品的絕對掌控者,情節(jié)如何發(fā)展、人物性格塑造、人物悲喜命運等等,全在作者一人的筆下。張恨水的《啼笑因緣》之所以引起轟動效應,無疑是因為這部小說跌宕起伏、意想不到的愛情故事以及作品中人物變幻無常的命運。張恨水在創(chuàng)作《啼笑因緣》之初對于人物的情感糾葛和命運走向就有了一個初步的方向和布局,因此作者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不免表現(xiàn)出對書中人物行為、人物塑造和情節(jié)的強制介入意圖。
從小說情節(jié)我們知道,樊家樹唯一真愛的只有鳳喜一人,這也是張恨水在初步構思中定好的。雖然是一男三女的多角戀愛模式,可作者顯然有所偏愛,而這種偏愛就體現(xiàn)在作品的敘述中,從小說前兩回中樊家樹與三位女郎第一次會面的不同描寫就能略知一二。
樊家樹遇到的第一位女郎并非是在后來與他有戀愛關系的沈鳳喜,而是俠女關秀姑。樊家樹第一次拜訪關壽峰時是關秀姑來開門,“這時出來一個姑娘,約莫有十八九歲,綰了辮子在后面梳著一個一字橫髻,前面只有一些很短的劉海,一張圓圓的臉兒,穿了一身清布衣服,襯著手臉倒還倒還白凈……”這段描寫是以樊家樹的視角來觀察秀姑的,從這段描寫中可以看出,在樊家樹的印象中秀姑的長相是干凈健康的,但決不能算作美麗。樊家樹進了屋,只顧著和關壽峰聊天,卻不曾注意到秀姑,與秀姑的交談就更少了。從這里便可以看出,樊家樹一開始就沒有被關秀姑吸引,而關秀姑的出場也總是與關壽峰有關。
樊家樹遇見的第二位女郎是沈鳳喜,作者對于他們初次相遇的情景作了非常細致的描寫,包括鳳喜提著大鼓遠遠走來時的儀態(tài)、眼神,說話的語氣和動作。“說話時,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面孔略尖,卻是白里泛出紅來,顯得清秀,梳著覆發(fā),長齊眉邊,由稀稀的發(fā)網里,露出白膚來?!薄澳且浑p眼睛,不知不覺之間,就在家樹身上溜了幾回”。這些描寫自然將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子形象幾筆勾勒出來。但是與之前作者對于關秀姑的描寫相比,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是更重視和偏愛沈鳳喜這個人物的,不但在描寫篇幅上明顯增多,而且人物的長相和年齡也都略勝一籌。最重要的是,小說不止一次細致描寫了她與樊家樹的眼神交匯。雖然他們不曾有直接的對話,但是這種吸引、悸動和柔情已經在兩人心中暗流涌動了。
比起樊家樹與沈鳳喜這樣柔情暗影的初遇,何麗娜的出場就顯得直接生硬了。樊家樹與何麗娜初次相遇是在舞場,還是被表兄表嫂生拉硬拽去的。對于何麗娜的外貌描寫也是以樊家樹的視角展開的,“十七八的女子,穿了蔥綠綢的西洋舞衣,兩只胳膊和雪白的前胸后背,都露了許多在外面”,“除富于挑撥性以外,不見得怎樣美”。樊家樹對于何麗娜的第一印象就不具有好感,他們的初次會面也顯得有些尷尬,沒有一絲內心的悸動。按常理來看,樊家樹一天之內遇到了兩位擁有相似容貌的美麗女郎,這對于一般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新奇的事。再加上何麗娜揮金如土,樊家樹雖然對此并無好感,可到底也會好奇何等出身能做到這樣。然而在作者的敘述中,樊家樹與何麗娜的聊天中透露出勉強和尷尬的氣氛,更不曾有眼神交匯的描寫。在這一段中,作者特別注重從外貌、動作、行為、語言等方面描畫何麗娜的受到西方文明熏陶的新式女子形象以及闊小姐形象,而刻意忽略了樊家樹對何麗娜可能產生的好奇。這種敘述帶有作者的強制意味,樊家樹并非不好奇,而是作者不允許他對何麗娜產生任何好奇。敘述的強制介入,使得人物行為偏離了正常的軌道,進而走向作者為其指引的方向,最終為小說設定好的情節(jié)服務。這種敘述的強制性是作者本人無法察覺到的,這無意中透露了整個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走向。而且,強制介入作品中人物的行為和思想使得作品閱讀起來明顯感覺到作者的“刻意為之”,缺乏自然真實的閱讀感受。
二、從樊家樹看人物塑造的局限性
《啼笑因緣》本是一男三女的三角戀愛模式,樊家樹毫無疑問是作品的中心人物,所有的故事和人物都是圍繞他進行的。但是筆者認為,作者塑造的樊家樹這個人物的塑造不乏失敗之處。首先,《啼笑因緣》作為一部通俗言情小說,它對大眾趣味的迎合是必然的。既然如此,男主人公的設定就必然要滿足廣大讀者對于美好男性的要求和幻想。而作品中對于樊家樹幾乎沒有細致的外貌描寫,只是能從一些場合看出一二,對他的風度描寫更是寥寥無幾。整部小說讀下來,都不甚了解樊家樹的樣貌、風度、氣質,只能作憑空的想象。其次,在性格方面,樊家樹顯示出一種羸弱的少爺或知識分子的精神氣質。在鳳喜被劉德柱搶走之后,他急急地從杭州趕回來,卻只是表現(xiàn)出極度沮喪的情緒,任由關氏父女安慰他。他對鳳喜的所作所為也稍有埋怨,更多的是理解和維護,從這里能看出樊家樹善良的一面。但是當他做惡夢夢見鳳喜被打,心中擔心時,他卻不能有半點實際行動,只能托付關氏父女替他去將軍府打探情況。不得不說,樊家樹這個人物性格塑造得沒有一點力量,也不夠豐滿。第三,書中寫到樊家樹來北京的主要目的是考大學,然而作品從一開始就讓樊家樹愛上了沈鳳喜,這一雙才子佳人每日耳鬢廝磨、打情罵俏。在小說中樊家樹讀書的時候極少,而且每每讀書總會因為沈鳳喜的事感到心煩意亂。在這種情況下,樊家樹最后仍然榜上有名。筆者認為,作者在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候,過于專注于樊沈二人的愛情發(fā)展,而忽略了一些最基本的細節(jié)。再加上沈鳳喜一家的經濟來源全在于樊家樹的支持,樊家樹也總因與沈鳳喜談戀愛一事撒謊。以至于樊家樹的形象在少不更事又偏喜風花雪月的公子哥與風度翩翩、優(yōu)秀有才的進步青年之間來回搖擺不定。如此看來,樊家樹的形象塑造實則是失敗又缺乏嚴謹態(tài)度的。
作品對于樊家樹的人物設定是具有平民思想的少爺、知識分子。在沈鳳喜眼中,他是溫柔多情又浪漫的“樊大爺”。在何麗娜的眼中,他“沒有公子哥的脾氣”,為人忠厚,與交際場上的男人都有所不同。在關壽峰和關秀姑眼中,他具有平民思想,為人和善有禮,不介意與下層老百姓打交道,善良又樂于助人。但不可忽略的是,作者在塑造樊家樹這個形象時似乎只是在往設定好的路子上走,使得樊家樹這個人物形象顯得不夠立體豐富,像一張紙而非一本書。樊家樹的平民思想也具有局限性,他身上并非沒有“少爺氣”。在作品的第一回中,樊家樹因在家無聊特去天橋的水心亭游玩,遇見煮羊腸子的小攤,他聞到“一股又腥又臭的氣味”便“皺了一皺眉頭”,不免表現(xiàn)出反感的模樣。當他第一次來到沈鳳喜家里,屋內的簡陋和破敗讓他“有一種很奇異的感想”,他的心理活動是“住在很華麗很高貴一屋子里的人,為什么要到這種地方來?”“這樣想著,渾身都是不舒服。”這些心理描寫都能體現(xiàn)出樊家樹其實是無法適應這樣簡陋粗糙的平民生活的,只是因為受過現(xiàn)代思想的教育有些許淺薄的平民思想意識罷了。這樣看來,其實樊家樹在關壽峰眼里的“平民化”和何麗娜眼里的“沒有公子哥兒的脾氣”都只是因為他是一個中庸且平常的人。如此看來,樊家樹身上雖然不乏善良、平民化、忠厚的優(yōu)點,但他身上知識分子大少爺?shù)馁鯕赓|和中庸之道都不足以讓三位美麗女郎同時有意于他。因此筆者認為,張恨水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顯得粗心大意,人物性格太單一,顯得類型化、表面化。
《啼笑因緣》在故事情節(jié)上體現(xiàn)了張恨水作為一個通俗小說家對于生活、社會與人的深刻理解和把握。然而天下沒有一部完美的文學作品,對于作品成就與局限性的研究與作品成為一體,使得作品的意義與外延得到了極大的豐富??v然有些許不足,總體來說,《啼笑因緣》作為一部通俗文學作品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作品本身謀求進步的意識是它的價值所在。
參考文獻:
[1]張恨水研究資料[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4.
[2]中國通俗小說史[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93.
[3]胡亞敏.敘事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