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航
(作者單位:淮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與社會學(xué)院)
錢澄之晚年信札系年考證
吳 航
錢澄之(1612—1693),字飲光,初名秉鐙,字幼光,安徽桐城人。明崇禎朝諸生。時(shí)屆明季,以經(jīng)濟(jì)自負(fù)。明清易代之際,澄之在南明隆武、永歷朝任職,參與抗清運(yùn)動。斗爭失敗后,他逃禪避難,法號西頑道人。至清順治八年(永歷五年,1651)底返家。后數(shù)年,由釋返儒,絕意仕進(jìn),隱居著述,自號田間老人。他治學(xué)廣泛,著述等身,著有《田間易學(xué)》、《田間詩學(xué)》、《莊屈合詁》、《田間詩集》、《田間文集》、《藏山閣集》、《所知錄》、《田間尺牘》等,在易學(xué)、詩學(xué)、文學(xué)以及“當(dāng)代史”撰述等方面均取得重要成就,是清初學(xué)界具有重要影響的明遺民學(xué)者之一。
澄之的信札,基本保存在《藏山閣文存》、《田間文集》、《田間尺牘》三個(gè)集子中*(清)吳修《昭代名人尺牘》(清光緒三十四年上海集古齋石印本)卷一收錄錢澄之手跡一通。。他在康熙二十八、二十九年之間親自??讨觯瑢τ谛旁木庉嬇c存留問題,或有自己的考慮與斟酌。從撰寫時(shí)間與主要內(nèi)容上看,《藏山閣文存》收錄南明弘光元年至永歷四年(1645—1650)的信札八通,以及明崇禎十三年(1640)、清康熙二十年(1681)的信件各一通,因深涉明清易代史事而不得刊行?!短镩g文集》收錄康熙二年至康熙十八年(1663—1679)的信札凡十二通,主要是學(xué)術(shù)研究、方志修纂方面的書札。此外,尚有大部分信札散存于書簏,其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超過前兩個(gè)集子所收錄者。
至清末,歙縣學(xué)者汪德淵從蕭穆之子蕭幼孚手中抄得《藏山閣集》與《田間尺牘》副本,并請龍?zhí)妒抑縻U印出版,刊入《龍?zhí)妒覅矔?。其扉頁左題“桐城蕭氏鈔本”,中題“田間尺牘”,右署“龍?zhí)妒抑黝}”字樣。每卷下皆署“桐城錢秉鐙飲光著”,“龍?zhí)妒抑?、璱樓居士校刊”。至此,學(xué)界始能睹及錢澄之書信之大概。
《田間尺牘》凡四卷,收錄澄之晚年信札共計(jì)一百一十通,包括康熙二十九年(1690)之前所作、前兩集所未收者,以及著述刊刻以后至其辭世所不及刊刻者。所收信札編輯散亂,既非按收信人或事類分置,亦不是依寫作時(shí)間編排,基本上是隨選隨編,沒有一定的體例。我們會比較容易地發(fā)現(xiàn):較早寫作的信札被置于卷末,較晚寫作的信札反而置諸卷前;同一收信人反復(fù)出現(xiàn)于不同卷帙。
《田間尺牘》涉及澄之晚年的生活、交游與學(xué)術(shù)研究、著述刊刻等情況,故有必要對之勤加考索。以康熙二十八年蘇州昆山??讨鰹榉纸缇€,可以將澄之晚年信札分為兩個(gè)階段?,F(xiàn)將康熙二十八年前所作信札作為一個(gè)部分,對其寫作時(shí)間、收信人及主要內(nèi)容等,作一基本考證。
(一) 康熙十四年(1675) 時(shí)年64歲
(二) 康熙十九年(1680) 時(shí)年69歲
卷四《與江磊齋》,收信人為江皋。按江皋字在湄,號磊齋,江南桐城人。順治十八年(1661)進(jìn)士??滴跷迥?1666)任江西瑞昌知縣*(清)姚暹、馮士杰修纂:同治《瑞昌縣志》卷六《職官志》,清同治十年(1871)刻本。。七載后,轉(zhuǎn)九江府同知。康熙十八年(1679),擢任甘肅鞏昌府知府*(清)許容、李迪修纂:雍正《甘肅通志》卷二八《職官二》,《文淵閣四庫全書》第冊,第頁。。事具《清史列傳》本傳。
信中明言“明年七十”,故系在此年。又稱“舊年為徐健庵金玉約往談《易》,談雖未竟,乃于《易》理益有所得”。所述與徐秉義所云“己未春,家伯兄與同志迎先生至玉山,設(shè)講席,思有以廣其傳,會有事,不果講”*(清)徐秉義:《培林堂文集》第二冊《桐城錢飲光田間易學(xué)序》,清道光間潘道根手抄本,上海圖書館藏(索書號:線善840805-10)。并見(清)錢澄之:《田間易學(xué)》卷首,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第2頁。相合?!芭f年”即為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此又是一證。時(shí)江皋在鞏昌知府任上。故信中云:“天水固形勝之地,……近聞烽煙俱靖,邊塞晏然,益得以吏治之暇,吊古人興廢之跡,訪昔賢題詠之所,幕有蔣詡,同聲唱和,此樂何如?至于瘡痍初復(fù),修養(yǎng)實(shí)難,訟簡刑輕,三秦賴以臥治,此又足下之本志,而贈別敘言之所為縷縷者,固不更陳矣?!蔚兰绕D,游興益倦,不復(fù)作隴西鸚鵡之夢,不知故人尚有戀戀之意乎!”
(三) 康熙二十年(1681) 時(shí)年70歲
卷四《與魏青城》、《與吳茂生》、《與楊嘉玉》、《與左峙匡》,收信人為魏學(xué)渠、吳李芳、楊磊、左暉。
致魏氏札首云:“客秋于吳郡,得見除目,知有湖西新命,且驚且喜?!卑?,魏學(xué)渠字子存,號青城,浙江嘉善人。順治五年(1648)舉人。除成都府推官。遷刑部主事,出為湖廣提學(xué)道僉事。康熙十八年,赴考博學(xué)鴻儒科。次年,補(bǔ)任江西分巡湖西道參議*參見(清)江峰青、顧福仁修纂:光緒《重修嘉善縣志》卷一九《宦業(yè)》,清光緒二十年(1894)刻本;(清)趙弘恩、黃之雋修纂:(雍正)《江西通志》卷四八《秩官》,《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滴醵?,因老友左國棅之便,澄之致書魏氏,稱:“新喻令吳茂生,為患難老友,到任七年,未通一字,見時(shí)幸致鄙私?!蔽逶拢沃畞砬褰h訪魏氏*時(shí)湖西分守道署駐地清江縣。參見(清)潘懿、朱孫詒修纂:同治《清江縣志》卷三《公署》,清同治九年(1870)刻本。,并示之所著《詩學(xué)》《易學(xué)》二書*《田間詩集》卷二三《以所著〈詩學(xué)〉、〈易學(xué)〉示魏青城》,第481-482頁。。
此后,澄之沿贛江而下,至新喻縣訪故人吳李芳,卻被拒之門外。故臨別之際致書吳氏,不免為之痛惜。信中稱:“弟七十老翁,冒一千五百里之酷暑,訪三十余年之舊交,不蒙倒屣之迎,竟同游客之拒,不惟無此人情,亦無此世法也。年兄前程萬里,得毋于此道尚宜留心乎?況年兄生平履歷本末,與弟略同。弟所少者,今日一新喻令耳,豈宜作此面目相向?使弟當(dāng)時(shí)蒙面干進(jìn),寧渠不博一斗大山城耶?”按,吳李芳字茂孫,湖廣邵陽人。明崇禎十二年(1639)舉人。永歷帝建國肇慶,吳氏往仕,累官至左都御史。與錢澄之、王夫之多所過從。吳氏后被洪承疇籠絡(luò),愿以科甲進(jìn),中康熙三年甲辰(1664)科進(jìn)士,被當(dāng)朝顯宦王士禛譏刺為“本朝進(jìn)士出身最奇者三人”*(清)王士禛:《池北偶談》卷八《談獻(xiàn)四·三進(jìn)士出處》,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183頁。關(guān)于錢、吳交往之研究,參見拙文《明遺民錢澄之交游三考》,《白城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bào)》2016年第2期。之一??滴跏?1673)冬,吳氏赴京謁選,得新喻縣令,與留滯京師的澄之再次相遇。澄之賦詩酬贈,追憶昔時(shí)交誼,詩中“吾道未妨蹤跡異,交情終在亂離親”*《田間詩集》卷一九《吳茂孫謁選都門,晤間有懷王而農(nóng)》,第416頁。之句,并未指責(zé)其變節(jié)行為。吳氏于次年到任*(清)陸堯春修:道光《新喻縣志》卷七《秩官》,清道光五年(1825)刻本。,至此正好七年。
致楊磊札云“近為兒孫輩構(gòu)一蝸廬,營之三載,未能落成”,與致魏氏信中所述“為小孫草構(gòu)一椽,無力完葺,漂揺風(fēng)雨中三年矣”相符;致左暉札有“去冬一病,幾成長往”與致魏氏札中所稱“歲底一病,幾成長往”相合。故均系在此年。按楊磊字嘉玉,為姻親楊森之弟,擅長醫(yī)術(shù)*(清)廖大聞、金鼎壽修纂: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一六《人物志·藝術(shù)》,清道光十四年(1834)年刻本。;左暉字峙匡,為好友左國材之子*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一一《人物志·孝友》。。俱桐城人氏。
(四) 康熙二十一年(1682)作 時(shí)年71歲
卷三《寄嚴(yán)某》、《與張敦復(fù)》,收信人為嚴(yán)曾榘、張英。
致嚴(yán)、張兩札,皆有“今年七十一”之語。嚴(yán)曾榘字方貽,浙江余姚人??滴跞赀M(jìn)士。其父嚴(yán)沆,系澄之舊友,卒于康熙十七年(1678)。至是年,嚴(yán)氏服闋,補(bǔ)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清)李桓:《國朝耆獻(xiàn)類征初編》卷四九《卿貳九》引阮元撰《傳》,清光緒間江陰李氏刻本。。是秋,澄之通過徐乾學(xué)長子徐樹榖寄往京師的家書,附致嚴(yán)氏*(清)錢澄之:《田間尺牘》卷四《與嚴(yán)方貽》,合肥:黃山書社,2004年,第520-521頁。。
致張英書稱:“乃聞乞假返里,深幸晤言有期。昨鹢首過樅川,值弟赴秋浦之約,亟欲謀面,相去百里,驢背良苦,以何因緣更得布被論心乎?”按張英字敦復(fù),一字夢敦,桐城人??滴趿?1667)進(jìn)士??滴跏拍?1680),官至翰林院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次年二月,以葬父乞歸*王鐘翰點(diǎn)校:《清史列傳》卷九《大臣畫一傳檔正編六·張英傳》,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31頁。。是年,張英來訪,適值澄之近游貴池。澄之聞此訊息,致書再約。
(五) 康熙二十二年(1683) 時(shí)年72歲
卷三《與家介臣》,卷四《與介臣弟》,收信人為錢墋。致錢墋兩札,卷三一札云“獻(xiàn)歲佳祉,與日俱升,……仆生七十余年,未有去年之困頓窮愁也”。卷四一札云“比在署齋,過承同氣之誼,授餐以外,百端勞擾。歸為家人言之,咸深感戢”。按,錢墋字介臣,號韋亭,蘇州昆山人??滴醵?1681)任貴池縣儒學(xué)教諭*(清)陸延齡、桂迓衡修纂:光緒《貴池縣志》卷一四《職官志·教職》,清光緒九年(1883)刻本。。次年,澄之來訪,賦詩酬贈,有“廣文同是舊王孫,世系分明屬弟晜。研席頻移為設(shè)榻,衣襦盡典與開尊”之句*《田間詩集》卷二四《酬家介臣廣文》,第487頁。。則此兩札蓋作于是年新春。
卷四《與喻武公》、《與任克家》、《與劉豫東》、《與房興公》、《與嚴(yán)方貽》、《與王子喜》、《與孫某》等七通,收信人為喻成龍、任塾、劉光美、房廷禎、嚴(yán)曾榘、王燕、孫致彌。
是年春,澄之姻親楊森為劉光美邀請入幕*(清)錢澄之:《田間文集》卷二五《哭楊嘉樹文》,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第487-489頁。有云:“迨至癸亥之春,御史劉豫東邀子入都,予大喜?!?。按劉光美字豫東,奉天人。康熙十四年(1675),由筆帖式擢任貴池知縣*(清)張士范、王云萬修纂:乾隆《池州府志》卷三八《名宦下》,清乾隆四十四年(1779)刻本。??滴醵荒?1682),劉氏被行取至京城,任湖廣道御史*(清)黃叔璥:《國朝御史題名》“康熙二十一年”條,清光緒間刻本。。但楊森貧乏至極,北行路費(fèi)無著,澄之為之致書池州知府喻成龍,請求資助。故信中稱:“嘉樹苦益甚,……此兄生計(jì),惟有都門一行。然資斧空乏,告急無門,不能遠(yuǎn)出一步,惟有坐臥而已。平生感恩知己如老祖臺者,其何以策之?”則此函之作,必在臨行之前。
值楊森北上之際,澄之致書都門舊友,以作援引。致任、嚴(yán)、王三札,均有“今年七十二”一語,故系在此年。致任氏札云:“嘉樹入都赴劉侍御之招,取道花封,杯酒話舊,亦忙里偷閑一樂事也。”按任塾字克家,號鶴峰,安慶懷寧縣人??滴趿?1667)進(jìn)士。時(shí)任磁州知州*據(jù)(乾隆)《三河縣志》卷八《職官·文職年表》,任塾于康熙十三年任三河知縣,至康熙二十一年擢任磁州知州。。此札后因楊森改道東行,而不得達(dá)*《田間尺牘》卷一《與任克家》,第453-454頁。有云:“前歲楊嘉樹赴燕臺之招,取道貴治,托其面致寸函,并有寄懷詩奉正;乃嘉樹忽由白門改從東路,又致浮沉,郁積何如!”。致劉氏札云:“今嘉樹前來,凡弟所欲言者,嘉樹能言之?!蛏嵊H行迫,挑燈作訊?!敝路渴显疲骸肮嗜颂焐?,野老寄訊甚難,報(bào)章不敢望,倘一下及,則貴衙門劉豫東處可寄也?!敝聦O氏札亦稱:“頃因舍親赴劉侍御之招,便附數(shù)行。嘉樹至戚,今之古人也。弟囑其時(shí)過高齋,覽令先君子藏書處,知軟塵十丈中,尚有閉戶好修,如竹林金玉其人,相得甚歡可知也?!?/p>
澄之于楊森北上之時(shí),附致京師友人,實(shí)際目的是請求資助刊刻著述。如,致房氏書稱:“《田間易學(xué)》前次呈覽,蒙許為合力流傳。又有《詩學(xué)》一書,卷編略等。又,平生雜文及詩,得盈尺許,倘得及身見其剞劂行世,足以瞑目。足下有意乎?貴鄉(xiāng)宦吾南者,頗多好事,只煩齒頰之余芬,一生心血藉以不朽矣,如何,如何?”致嚴(yán)氏札亦云:“(弟)惟有著述自遣,搜諸敝簏,更加刪汰,計(jì)且盈尺。妄欲藉知己之力,付之剞劂,及犬馬之尚存,親自校訂以行世,即死亦足瞑目矣。萬念俱灰,惟此一事,不能忘也。拙著《田間易學(xué)》,向?yàn)樽鸸簦S為授梓,雅意未遂。弟亦重加考索,較勝前書。并有《田間詩學(xué)》,卷編略等,雖為吳中當(dāng)事取去,正恐銳意吏治,無暇及此,不無望于世翁之卒成前志也。近日宦游,頗多好事,惟須假之齒牙,足以濟(jì)事,如何?”致王燕札稱:“憶相公昔年,留意《詩學(xué)》一書,欲致書貴門生,為之授梓。此書今更加刪定,頗多創(chuàng)獲,雖為吳中當(dāng)事取去,恐亦無暇及此。倘蒙不忘前諾,有宦吾土者,略以齒牙及之,一吹灰之力耳。此亦屬望之一端也?!卑赐跹嘧肿酉?,為澄之故友王崇簡第五子。時(shí)任戶部郎中*李桓:《國朝耆獻(xiàn)類征初編》卷一六三《疆臣十五》引國史館《漢名臣傳》。。
(六) 康熙二十三年(1684) 時(shí)年73歲
卷四《與余佺廬》,收信人為余國柱。按余國柱字兩石,號佺廬,湖北大冶人。順治九年(1652)進(jìn)士??滴醵?1681)五月,擢左副都御史。十二月,外放江寧巡撫。至康熙二十三年正月,內(nèi)擢都察院左都御史*《清史列傳》卷八《大臣畫一傳檔正編五·余國柱傳》,第539-541頁。又,《清圣祖實(shí)錄》卷一一四,康熙二十三年正月丙戌,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影印,第176頁。。二月,澄之東來,適逢余氏登舟北上*《田間尺牘》卷四《與張敦復(fù)》,第518頁。有云:“弟以二月東行,到吳之日,即總憲登舟之辰,倉卒寒溫,拉弟至揚(yáng)州,解囊不足以供行李之資。”。故信中稱:“頃者尾舟追隨,擬得從容悉欲言,不期送者載道,應(yīng)酬無片刻之暇,僅再奉見而別。”澄之賦詩作序,以作贈別*參見《田間詩集》卷二四《送余佺廬中丞內(nèi)召掌憲》、《典裘歌》與《雨泊青楓市,望佺廬舟不至,枕上偶作》,第494-495頁;《田間文集》卷一七《送江南開府余中丞入為御史大夫序》,第317-319頁。。
信中稱及著述,有“到家即命兒輩錄成”之句,則澄之尚在外地??汲沃悄晷谐?,二月東行,至揚(yáng)州,留滯蘇州,再至云間,至歲末始返*參見《田間尺牘》卷四《與張敦復(fù)》;《田間詩集》卷二四、卷二五諸詩,起《哭胡星卿(原注:甲子)》,迄《甲子除夕西田莊口號》。。則此札作于是年無誤。其主要目的仍是請求資助刊刻著作,信中云:“所望于故人者,平生懷抱,毫發(fā)未申,惟少有著述,妄謂足傳。四十年心血,盡于《詩》《易》兩書,頗發(fā)先儒所未發(fā),微言久絕,識者甚難。值知己當(dāng)?shù)乐眨粸閭?,將誰為傳者?今四方皆知我公身任其事,旦晚可必行世矣。而弟勤懇不已者,蓋欲及吾身親見其行,且躬自校訂,恐一有淆訛,遺誤不淺。又南方剞劂既工,費(fèi)亦稍省,更易以流通,正不必重耗廉橐。但金陵、吳門、武林?jǐn)?shù)處,知交中有宦斯土者,出都時(shí)鼎言囑致,以此書付之。千秋之業(yè),固所樂事也。又,宛平相公曾抄去《易學(xué)》,許為托有力者付梓;徐立齋抄有《詩學(xué)》。皆系舊本,未經(jīng)改定者。高誼銘戢久矣,倘得兩公及健庵,大家出一只手,眾擎尤易也。弟亦托陸翼王并致三公,如何?”
(七) 康熙二十四年(1685) 時(shí)年74歲
卷四《姚耕壺》、《張敦復(fù)》,卷一《與任克家》,收信人為姚文燮、張英、任塾。
致姚、張二札,蓋在是年春。其致姚氏札有“聞溪上別業(yè)落成”一語。按姚文燮字經(jīng)三,號羹湖,一作耕壺。順治十六年(1659)進(jìn)士??滴醵?1663)任建寧府推官*(清)張琦、鄒山等修纂:康熙《建寧府志》卷一八《職官》,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刻本。。澄之往游其幕,參與修纂《建寧府志》??滴醵荒?1682),平定三藩之后,姚氏乞養(yǎng)回籍,隱居龍眠山中,營建別業(yè)最古園*(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一二《人物志·宦跡》。。張英亦于是年春,請假南還,歸葬其父*(清)張英:《篤素堂文集》卷五《內(nèi)庭應(yīng)制集序》,《張英全書》本,第320頁。。姚、張為中表兄弟,別業(yè)相鄰,連翩起舞*《田間文集》卷一六《兩園和詩引》,第303-304頁。有云:“兩園者,姚耕壺之最古園、張?jiān)枨嘀n金園也,林壑相望,皆據(jù)龍眠之勝?!?。張英自稱:“羹湖先生結(jié)屋其中,引流種樹。每與予偕往,自翦刈荊棘,以迄于樓榭落成,無時(shí)不同觴詠于斯地,蓋三年矣。予入都后,先生又搜奇剔異?!?(清)張英:《篤素堂文集》卷四《黃柏山房和詩序》,第314頁。則姚氏別業(yè)之成,正在是年。而致張英書云:“倘北發(fā)有期,尚圖力疾趨送,兼有所托耳。”至是年春,張英還朝,澄之賦詩送行*《田間詩集》卷二五《送別張敦復(fù)還朝》,第512頁。。
致任塾札,明言“今年七十四”,故系在此年。重點(diǎn)仍是請求資助刊刻著作:“江村閉戶,刪定生平未刻詩文,遂盈數(shù)尺,授梓無期,但得傭書人,資其筆墨饔飧,抄一清本,藏之秘籍,足矣。然即此亦無力能辦。臺兄其有意存之否?……計(jì)不過費(fèi)閣下一朝之饗,而能留故人數(shù)十年之心血,諒所樂為。”其次是向任塾引薦錢左車,以便交接。錢左車為澄之舊友錢邦芑(字開少,江蘇丹陽人。明亡后逃禪,世稱大錯(cuò)和尚)長子,時(shí)在開封業(yè)醫(yī)。而任塾此時(shí)仍在磁州知州任上,距之不遠(yuǎn)。故信中云:“鎮(zhèn)江錢左車,為弟宗侄,系開少兄長君也?!嶂侗揪┛诿?,賣藥汴城,其術(shù)甚精,名振大河南北,豪杰而君子也。倘閣下車騎入汴,往過其廬,足悉弟近況,亦得一方好友也。便附數(shù)行,托覓寄。”本年澄之亦有詩寄錢氏*《田間詩集》卷二五《寄家左車大梁》,第512頁。,蓋托任塾轉(zhuǎn)致之。
(八) 康熙二十五年(1686) 時(shí)年75歲
本年所作信札,數(shù)量較多,共十六通,可分作四組。第一組:卷一《與李屺瞻》兩通、《與左霜鶴》兩通、《與扶升侄》、《與某》,收信人為李念慈、左國材、錢勖仍、佚名。
本組六札,多涉《莊屈合詁》一書。如致李氏第一札稱此書“到家始能脫稿,頗覺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其書可二百余頁,猶欲更加改竄,尚未錄清也”。致左氏第一札云:“春光又去三之二矣。……弟不能閉戶而能塞耳,于追呼啼號中,了得《莊屈合詁》一書,自謂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因小兒久病,無人脫稿,末由寄覽也?!倍洛X氏札亦稱:“《莊屈合詁》尚是草本,兒子久病未愈,無人脫稿,不便寄覽。”則以上三札作于二月將盡,《莊屈合詁》已成、尚未謄清之時(shí)。
又,致左氏第二札稱:“春盡,《莊屈》告成,喜不自禁,即日為浮山之游?!眲t此札作于浮山之游歸來之后?!杜c某》札云:“今春了得《莊屈合詁》,此十?dāng)?shù)年盤紆胸中之物,幸已脫稿,頗覺發(fā)前人所未發(fā)?!眲t兩札更在其后。又,以上諸函與致徐倬信所稱“弟于去冬窮愁之中,又了得《莊屈合詁》一書。此書屬稿數(shù)年,今始卒業(yè),自謂無復(fù)疑義?!芙衲昶呤逡印?《田間尺牘》卷二《與徐方虎》,第467-468頁。相符,則作于是年不誤。
第二組:卷一《與張夢敦》《與王忍亭》,卷二《與徐方虎》,收信人為張英、王然、徐倬。
是年秋,其侄錢光夔入京參加殿試,方正璂北上,澄之致書京師友人張英、徐倬,以作薦引。致徐倬札稱“茲以舍侄光夔廷對之便,輒附數(shù)行”;致張英札云“舍侄光夔,頃以廷試入都,素蒙先生獎借,順風(fēng)之吹,知所不惜”。兩札皆有“今年七十五”句,故系于是年。
其致徐、王兩札,亦談及著作出版事宜。致徐氏札,除上引論及《莊屈合詁》之外,又稱:“詩文未刻稿,刪定之余,卷帙尚逾尺許,合之《詩學(xué)》、《易學(xué)》,生平心血盡在此矣。向蒙司農(nóng)許為流布,至今未見施行,然豈司農(nóng)一人之責(zé)耶?先生宜與諸知己為分任之。南來當(dāng)事,各任一種,似亦非難。弟今年七十五矣,將更何竢耶?惟留意萬萬!”致王然札云:“向者《易學(xué)》,蒙太翁先生既抄存鄴架,初擬致中州藩臺為之授梓,因弟遄歸,托徐方老止之。今其書為敝鄉(xiāng)當(dāng)事取去,梓與不梓,尚未可知,而弟此外尚有《詩學(xué)》、《莊騷合詁》諸雜著,其詩文未刻稿甚多,不趁喘息尚存,故人當(dāng)路為之流布,委諸破麓鹿煤,留覆酒瓿,寧不惜哉?藩臺儼然開府武林,梓人輻輳,事等吹灰,相國尚有前言在意中乎?但得一種傳,足以不朽,惟世翁宴閑之暇,偶一及之,未敢以野人妄相干瀆也?!卑赐跞?,史傳不著其名。檢查慎行《敬業(yè)堂詩集》,有詩《王忍亭主事招游相國宛平公怡園二首》*(清)查慎行:《敬業(yè)堂詩集》卷七《王忍亭主事招游相國宛平公怡園二首》,清康熙刻本。按:本卷為《假館集下》,原注:“起丙寅正月,盡十月?!北鸀榭滴醵迥?。,系于康熙二十五年;“怡園”為王崇簡京城別業(yè),即為主動“招游”,則王忍亭很可能是王氏子嗣。又,徐乾學(xué)康熙二十七年所撰《文貞王公合葬墓表》,稱其第三子為王然,“官監(jiān)教習(xí),見任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清)錢儀吉:《碑傳集》卷九《國初部院大臣下》引徐乾學(xué)撰《光祿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贈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學(xué)士謚文貞王公合葬墓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99頁。。則王忍亭正是王然其人。
第三組:卷一《寄汪辰初》、《與方田伯》,收信人為汪蛟、方中德。
致方氏札,詢及火災(zāi)之后藏書與著述情況云:“突聞回祿之變,恫駭累日,百年故居,一旦焦土?!陙碇鳠o恙否?”按,方中德字田伯,為故友方以智長子。又,方中通致梅文鼎書稱“去歲,家被火災(zāi)”,末署“時(shí)丁卯章月望日也”*(清)方中通:《陪集·陪古》卷二《與梅定九書》,清康熙間刻本。。丁卯即康熙二十六年,則方家火災(zāi)實(shí)在康熙二十五年。而是冬澄之西游武昌,并客歲于此,故此信必在西游之前。
第四組:卷一《與葉映榴》、《與張壽民》兩通、《與某》,收信人為葉映榴、張介眉、胡胤銓。
是冬,澄之游來武昌,入湖廣按察司僉事龔士稹(龔鼎孳長子)幕。值其初至武昌,得到時(shí)任湖廣糧儲道參議的葉映榴盛情款待,酒間相與論詩,賦詩酬答,并為其《葉李合刻詩意》撰序*《田間文集》卷一六《葉蒼巖李梅崖合刻詩意引》,第305-306頁。關(guān)于葉映榴史事,參見《清史列傳》卷九《大臣畫一傳檔正編六》,第626頁。。其詩后失而復(fù)得。因而錄呈前之酬酢之詩,并致信稱:“前承虛懷忘勢,邀集署齋,恕其衰殘,縱其狂談,誠知醉后語尤顛,亦見老夫顛倒于先生者至矣。一時(shí)坐上,盡屬同聲,諸君子應(yīng)有佳篇,以紀(jì)盛事。弟亦漫呈口號二章,未經(jīng)點(diǎn)定,忽失其稿。追思累日,了不記憶,平生疏放,此其概矣。頃偶得之舍親張別駕署中,欣逢故物,不計(jì)其詞之工拙,率爾錄上,惟先生有一教之。直寫情事,聲病甚多,勿以弟老耄而吝指南也。歲晚江寒,難理歸棹,已擬度歲于開遠(yuǎn)堂中,不知清宴之暇,尚獲造膝一奉德音否?”所稱“口號二章”,即《酬葉蒼崖少參招飲》二首*《田間詩集》卷二五《酬葉蒼崖少參招飲》,第521-522頁。本卷首原注:“起甲子,止丙寅?!?。
《與某》札有“弟七十五”一句,信首追憶往昔交游:“憶在南宮臥疾,時(shí)荷顧我榻前,殷勤慰問,關(guān)情骨肉,感戢肺腑?!裼质暌印!?《田間尺牘》卷一《與某》,第444頁??汲沃蠈m臥疾在康熙十四年,至此恰值第十二年,與之相符。時(shí)賦有《南宮胡次澹明府述其守城擒賊事》、《墜馬臥疾南宮,枕上口占五首》等詩*參見《田間詩集》卷二一,第443-444頁。。則“某”即胡次澹其人。按胡次澹名胤銓*按:清康熙十二年刻、雍正間增修本《南宮縣志》(國家圖書館藏,索書號:地130.155/32)卷首載胡《序》、《凡例》、《修志姓氏》,每卷之下及卷六《官師表》,皆署為“胡胤銓”。此后諸志為避雍正帝胤禛諱,改作“胡景銓”。,一字遜齋,湖北孝感人。順治八年(1651)舉人??滴跏?1671),授南宮知縣*參見(清)朱希白、沈用增修纂:光緒《孝感縣志》卷一四《臣林》,清光緒九年(1883)刻本;黃容惠、賈恩紱修纂:民國《南宮縣志》卷一三《文獻(xiàn)志·職官篇·宦績列傳》,民國二十五年(1936)刻本。。故信中有“弟則窮老無狀,乃以饑驅(qū),重過鄂渚,遙望晴川,即擬飛度,握手追歡”之語。
(九) 康熙二十六年(1687) 時(shí)年76歲
本年信札凡五通,可分作兩組。第一組:卷二《與程非二》、卷四《與沈圣符》,收信人為程守、沈應(yīng)瑞。皆為明末遺民人士。兩札皆有“今年七十六”一語,故系在此年。
按,程守字非二,徽州府人。明末諸生。明亡后,拒不仕清,隱居著述。著有《靜省堂集》、《汰錄詩》行世*《明遺民錄匯輯》引黃容《明遺民錄》卷六,第837-838頁。。其致程氏札,敘述生活艱難之狀,旨在互通消息,通過汪士鋐郵致,“因汪扶辰兄之便,輒附數(shù)行”。
沈應(yīng)瑞字圣符,號介軒,吳江人。兩人之交在弘光元年秋,故信札回憶往昔交游與鼎革之際行跡。又稱:“今年為苕上之行,舟過震澤,哀妻子之喪亡,念故人之高誼,倚篷瞻望,泣涕沾襟。值陰雨迷離,同舟遄往,無由登岸一扣云亭,中心悲戀,為不去懷數(shù)日。”*《田間尺牘》卷四《與沈圣符》,第527-528頁。是年,澄之路經(jīng)震澤,未得停駐,賦有《過震澤口號紀(jì)哀》詩四首*《田間詩集》卷二二《過震澤口號紀(jì)哀》,第452頁。。信中所云“陰雨迷離”,與第二首“遺跡經(jīng)過看不得,恰逢急雨閉篷窗”之句相符;“同舟遄往”一句,與第一首“老友情知催棹過,恐經(jīng)遺跡益悲傷(原注:徐方虎命舟人速去,不得停泊。)”相合??即耸略诳滴跏?,澄之六十六歲,不應(yīng)自稱“弟七十六矣”;若稱“七十六歲”,則此信作于康熙二十六年。故“今年”或?yàn)椤拔裟辍敝灐?/p>
第二組:卷二《與龔千谷》、《與張壽民》、《與陶誕仙》,收信人是龔士稹、張介眉、陶孚尹。蓋在北游京師商討著作出版之前致書友人。
致龔、張二札,均是乘友人方熊赴武昌之便而郵致。兩札末皆有:“頃因新安方望子之便,輒附起居?!薄敖褚蛐掳卜酵訚h上之便,輒附起居?!背沃ツ甓挝洳?、漢口,至次年五月抵家*《田間尺牘》卷二《與張壽民》,第470-471頁。有曰:“以五月抵家”。。九月,至江陰,謁謝李振裕*《田間詩集》卷二六《九月再過江陰呈李醒齋閣學(xué)》,第534-535頁。。其后,欲赴昆山,商討著作出版之事。故寄龔氏札稱:“兒輩場事已畢,即買棹江陰,謁謝李醒齋,將便過玉峰,一晤果亭。因健老春間有約入都,弟老矣,不勝鞍馬之勞,故往商之。”故兩札蓋作于此時(shí)。
致陶氏札稱:“別后即送兒輩觀場到白下,便過江上,又承文衡后命,扁舟再往,凡滯留月余,竟以衰病蹣跚,未上君山為恨?!艽洪g未回時(shí),昆山致書,有都門之約。今更承文衡慫恿,代為束裝,且因舍侄孫公車之便,擬與同載北去。衰年遠(yuǎn)道,歲晚天寒,行裝蕭索,資斧缺如。敝邑諸友,相邀結(jié)伴,業(yè)已戒期。告急無門,徒有仰屋,先生其何以策我?”請求予以資助。按陶孚尹字誕仙,江南江陰人??滴醵耆瓮┏强h訓(xùn)導(dǎo)*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六《職官表》。,約在康熙二十七年前辭歸。
自康熙二十八年??讨鲋疗滢o世,為錢澄之晚年信札的另一階段。現(xiàn)繼續(xù)對相關(guān)信札的寫作時(shí)間、收信人及主要內(nèi)容等進(jìn)行考證。
(十) 康熙二十八年(1689) 時(shí)年78歲
卷二《與查某》,憶及上年春季京師文人雅集云:“客都門八閱月,荷諸君子不棄老耄,往還唱和,欣慰何如!如文采氣誼,極一時(shí)之盛,而真情爽致,古道照人,不得不推世兄領(lǐng)袖也。辱在通家,尤深依戀。朱悔人臨別,約到皖查事,問撫軍訊其游蹤,頗深相念,正不知何時(shí)到皖也。京華春集,一時(shí)盛舉,竟中廢耶?當(dāng)時(shí)分題而詩不齊,棄而不付梓,未免可惜。”考當(dāng)時(shí)同集者凡十六人*《田間文集》卷二七《京華春集》,第542頁。原注:“門人程松皋邀同朱晦人、楊端木、張寄亭、王令詒、查荊州、夏重、德尹、聲山、陳叔毅、衛(wèi)凡夫、孫愷似、吳震一、陳仲夔、張弘蘧、家閬瀛、從子歐舫集端木寓中,分得春星。”,海寧查氏有四人,即查嗣韓(字荊州)、查嗣璉(字夏重)、查嗣瑮(字德尹)及查昇(字聲山)。信中稱及“陸冰老知已到家無恙,夏重魯兄再入都否?”“荊州、聲山,近況當(dāng)益佳勝”,則查某確為查嗣瑮。信中又云:“佳稿屬題數(shù)語,貞一、令詒,皆以見委,此萬不容已之文字,稿藏腹中久矣,俟到吳門撰上,即欲入集也。”則此時(shí)澄之尚未至蘇州昆山。貞一當(dāng)作震一,即吳卜雄,令詒即王原。所撰兩序在《田間文集》卷十五。信中又稱:“舍侄歐舫來,合志重興,無令異己者為齒冷也?!笨煎X光夔(字歐舫)再赴順天鄉(xiāng)試,在康熙二十九年秋。其寄懷朱載震(字悔人)詩有“海門期竟爽,(原注:戊辰春集后,悔人返荊門,予亦歸里,訂以秋期過海門,謁楊中丞,得一把臂。)荊棘院鎖仍同。(原注:庚午秋,復(fù)來京師,與予同試北闈。)”*(清)錢光夔:《歐舫集·粵吟》附錄《寄懷京師諸舊游》,清叢桂堂刻本。
(十一) 康熙二十九年(1690) 時(shí)年79歲
是年所作信札頗多,其可考者凡十四通。第一組:卷一《與李醒齋振?!?、《與張敦復(fù)》、《與家紹隆》、《與孫愷似》、《與王某》,收信人為李振裕、張英、錢紹隆、孫致彌、王某。
其致張、王二札,皆有“明年八十”一語,故系在此年。且五札之首,皆稱“都門別后,再易寒暑”。考澄之再入京城在康熙二十六年冬,次年春到京,九月返歸。二十八年五月,澄之來蘇州昆山,躬于著述??讨?。至康熙二十九年,《易學(xué)》、《詩學(xué)》、《莊屈》、《文集》先后雕成,而《田間詩集》、《藏山閣集》因資費(fèi)不繼,尚未付梓*《田間尺牘》卷一《與李醒齋》,第445-446頁。。故信中均有“拙集六種,甫刻其四”。自康熙二十七年至是年,正好接近兩年。
三月間,值錢大鏞(字禹銘,錢墋長子)北上入國子監(jiān)讀書之際,澄之順便致書都門舊友*《田間尺牘》卷二《與張敦復(fù)》,第472-473頁。有云:“三春間,因敝宗禹銘入都之便,附候一函,以拙刻《詩學(xué)》呈教,并真定公所賜二函,托為璧還,知俱達(dá)左右?!薄R粍t互通消息,引薦大鏞。如寄錢紹隆札云:“頃在吳門,較訂拙集授梓,將及一年,得梧垣之報(bào),喜而欲狂。……拙集六種,甫刻其四,卷帙浩繁,資費(fèi)不貲,正不知告成何日。先以文稿付宗姪大鏞,面呈大教。鏞亦吾家佳子弟,頗有才筆,依人北上,肄業(yè)成均,特屬其叩謁階下,惟一切照拂之為荷!”按錢紹隆字仲扶,浙江海鹽人??滴跏赀M(jìn)士??滴醵四辏w為刑科給事中*(清)王彬、徐用儀修纂:光緒《海鹽縣志》卷一六《人物志》,清光緒三年(1877)刻本。,故信中有“得梧垣之報(bào)”。致孫氏札云:“弟以剞劂之役,久羈吳門。拙集六種,甫刻其四,資費(fèi)不繼,將欲歇手矣。幸東海公歸,或猶可籌劃以告成也?!炯母逡徊浚侗肿趭┯磴?,屬為面呈。刷印即少,攜帶甚難,不能全奉,幸鑒之。禹銘名大鏞,吳人,極有才筆,頃依人入都,將肄業(yè)成均,唯不吝齒頰為荷?!?/p>
其致李、張二札,希望協(xié)調(diào)地方官員資助,以卒??讨邸<睦钍闲欧Q:“向蒙賜安、池兩函,相見時(shí)極有口惠,竟未邀涓滴之潤,大約皖守鄙吝,有取無與;池守依例以行,以致大虛臺意。聞池守尚歉然未已,倘更得祖臺數(shù)行,申致前說,或可小邀佽助,以了此局,亦祖臺意中未了事也。如何?如何?”希望致書池州知府,予以資助。致張英札則稱:“《詩學(xué)》借重弁言,蜀藻代為屬筆,寵施多矣。謹(jǐn)寄呈大教。又拙刻《詩稿》,尚未有序,欲乞真定公數(shù)語,未敢冒昧上懇,先生能為轉(zhuǎn)請乎?倘獲所請,即便郵至吳門梓行,如何?”則潘江代筆之《田間詩學(xué)》序文,已有成文;并請張英為其轉(zhuǎn)托梁清標(biāo)為《田間詩集》作序。
第二組:卷一《與韓元少》、《與王子喜》、《與王某》、《與嵇爾遐》、《與江在湄》、《與傅蓬仙》,卷二《與查某》、《與張敦復(fù)》、《與宋實(shí)穎》、《與席元公》,卷三《與庸亭弟》,收信人為韓菼、王燕、王熙、嵇永福、席元功、江皋、傅登瀛、查慎行、宋實(shí)穎、錢中諧。
時(shí)查慎行在昆山洞庭東山參與《一統(tǒng)志》局修纂史事。澄之致查氏書,欲為孫、曾孫輩考試一事,以交接桐城縣令。信中云:“昨早趁韓慕廬回舟遽去,不及晤別。仆老矣,不知后會尚有期否?言之惘然。……扇頭詩句甚工,末有‘馳書樅陽令’語,能便附本人帶去否?孫、曾考事,能得前列,為院試地,便是大惠?!毙胖兴^“樅陽令”即高攀桂,為查氏戚友,浙江錢塘人,康熙五年(1666)舉人。至康熙二十八年(1689)擢任桐城縣令*道光《桐城續(xù)修縣志》卷六《職官表》、卷九《人物志·名宦》。。后得查氏寄高氏書,由其子撝祿面呈*《田間尺牘》卷二《與查夏重》,第467頁。。
澄之又有致王、席、嵇、宋諸友之信,欲在歸途中訪之。如致王燕札云:“準(zhǔn)擬望后歸棹,東海相公復(fù)欲約至玉峰,為數(shù)日之聚,大約不出月內(nèi),當(dāng)從老祖臺踐金焦之約也。晤之在即,不多及。”致席元功札云:“拙集託元郎轉(zhuǎn)呈記室,乃蒙兼從遠(yuǎn)存,兼荷腆貺,益深慚悚。即日返棹,未及訪戴虞山?!毕闲惺麓肌<娘栏T疲骸绊曡魇乱旬?,于六種中已刻其五,梓費(fèi)不繼,留竢異日采幽好事之人,以充秘籍可也。書既成,客囊且罄,不能印行,干求無路,開口甚難?!?/p>
寄宋實(shí)穎信有“明年八十”一語,且稱:“弟以宛平、東海諸公高誼,為梓拙集,于去夏始事,今秋告成。羈滯吳門,兩易寒暑,有集六種,已刻其五。禍棗災(zāi)梨,抑已甚矣。……弟所刻經(jīng)解,有《田間詩學(xué)》、《易學(xué)》二種,又《莊屈合詁》一稿,《詩集》二十八卷,《文集》三十卷,承問及,敢如數(shù)以對。諸君子念其已老,留此一點(diǎn)心血,其書不足存也。……弟頃已買棹返里,刻板仍留吳中?!R行托洪丹霞兄致此數(shù)字,不盡欲言。”
其寄江、傅兩札,蓋值徐大純遠(yuǎn)赴臨洮省親時(shí)互通消息*據(jù)《田間尺牘》卷一《與江在湄》,徐大純字質(zhì)愚,蘇州府長洲縣人,系錢澄之好友姜寓節(jié)女婿。。時(shí)江皋在慶陽兵備道任上,澄之致信稱:“以刻書之役,留滯吳門,再易寒暑。所刻《田間易學(xué)》、《詩學(xué)》、《莊屈合詁》并詩、文二集,合得五種,所費(fèi)不貲。先代許多關(guān)系文字,俱未及刻,以俟后來闡幽耳。”致傅氏札也稱:“丁戊之間,都下故人,謀為拙集授梓,邀致北上,歷年始?xì)w。隨到吳門,有事剞劂,生平著作,刻其三分之一,資斧不繼,暫爾輟工,留滯年余,今且返故山矣?!卑锤档清峙钕?,蓋州人??滴醵?1683)任官涇州知州,時(shí)仍在任上*(清)張延福、李瑾修纂:乾隆《涇州志》卷上《官師志》,清乾隆十九年(1753)刻本,國家圖書館藏(索書號:地180.73/134)。。
此外,又有卷二《與袁士旦》,收信人為袁啟旭。按袁啟旭字士旦,號中江,宣城人。為明遺民吳肅公高弟*(清)李應(yīng)泰、章綬修纂:光緒《宣城縣志》卷一八《人物·文苑》,清光緒十四年(1888)刻本。。信中稱:“弟以昨暮抵關(guān),擬過關(guān)后奉晤。乃有酒數(shù)壇,一路飲剩者,為關(guān)役稽留上稅,計(jì)所費(fèi)不過數(shù)分,淹阻歸舟,未知何日始去?八十老翁,一生湖海,不意今日為斗酒累,可發(fā)一笑。兄能過舟一談否?倘未能即行,當(dāng)攜手過云亭也?!笔悄昃旁?,澄之從蘇州乘舟歸家途中,路過蕪湖鈔關(guān)時(shí),以攜有酒六瓿,為榷關(guān)使者稽留五日*參見《田間詩集》卷二八《過蕪關(guān),以酒六瓿見阻,報(bào)稅率成》,第579頁;《田間尺牘》卷二《與王安節(jié)》、《與韓慕廬》,第466、474-475頁。。蓋此札作于返歸桐城、路經(jīng)蕪湖之際。
(十二) 康熙三十年(1691) 時(shí)年80歲
是年所作信札甚多,可考者凡十五通,可分為三組。第一組:卷一《與韓慕廬》、《與蔡九霞》、《與汪異三》、《與姜奉世》、《與王子喜》(第二札),卷二《與王安節(jié)》、《與潘括蒼》、《與查夏重》、《與錢即九》,收信人為韓菼、蔡方炳、汪撰、姜寓節(jié)、王燕、王概、潘仁樾、查慎行、錢即九。
是年上元節(jié)后,澄之遣其子撝祿與仆小價(jià)分東、西兩路,前往蘇州、武昌,聯(lián)系友人。其寄蘇州等地友人信札,主要目的有三:第一,因徐元文病重,前來慰問。寄韓菼札云:“歲杪有人自吳門回,健翁傳語立翁病狀,為皇皇不寧者累日,即擬力疾冒寒,扁舟趨省,惟精神大不如前,未能強(qiáng)出;專遣小兒前來,代申下悃,并叩先生,面悉近狀,惟進(jìn)而教之?!敝陆显嘣疲骸奥勑炝⒗享ξ从?,中心懸掛。衰病不能遠(yuǎn)涉,特遣小兒代候?!斯谖遥橛歇?dú)至,義不容已耳。”
第二,重刷書籍,以供出售。致汪撰書云:“去秋因刷印無資,攜歸拙刻甚少,此書頗為江上盛傳,求者無以應(yīng)之,不知別后,坊人有問津者否?小兒有事玉峰,亦便謀此事,惟世兄與酌之。照例隨宜,不圖獲利,且多分書,以應(yīng)所知之乞,如何?如何?錯(cuò)字尚多,已一一改正,召梓人修補(bǔ)印行,為囑。”致王概札稱:“獻(xiàn)歲新禧,惟發(fā)筆大利市,是望。……拙刻付坊間,何法得推行?”按王概字安節(jié),浙江秀水人。為亡友方文之婿。寄錢即九札云:“拙集頗盛江上,舊秋因無刷資,攜回甚少,無以給求者。老弟向欲令坊間刷印分書,小兒來亦謀此事,幸指示之。”
第三,派其子至鎮(zhèn)江參加院試,以踐前約。寄王燕札云:“獻(xiàn)歲新禧,盈庭安吉。……頃小兒有事于吳,特命叩謁,而悉近狀,惟進(jìn)而教之?!虺性S以郡試列薦,不致臨時(shí)有虛夙諾,便拜大惠也?!睍r(shí)王燕仍在鎮(zhèn)江知府任上。
第二組:卷四《與余佺廬》,卷二《與葉見初》、《與黃岡縣正堂》,收信人為余國柱、葉道復(fù)、錢顧琛。系遣其仆小價(jià)專程奔赴湖武昌所寄書信。
其致余、葉兩札,皆有“今年八十”一語。寄余氏札云:“特遣小價(jià),冒雪前來問訊,并赍刻過五種奉教。此皆臺意素所欲成就者,即令授梓,猶是齒牙之余惠也?!睍r(shí)余氏寓居武昌*(清)邵遐齡、談有典修纂:乾隆《武昌縣志》卷九《人物·流寓》,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刻本。。余氏因深涉黨爭,康熙二十七年二月被御史郭琇彈劾,遭到革職。后回到原官之地南京居住。至次年三月,再被彈劾雖被革職,仍居南京,影響地方政務(wù),“挾輜重往江寧省城,購買田宅,廣營生計(jì),呼朋引類,壟斷攫金,借勢招搖”,有違清廷禁例,被驅(qū)歸原籍*《清史列傳》卷八《大臣畫一傳檔正編五·余國柱傳》,第540-541頁。。
寄葉氏札云:“偶有小價(jià)道經(jīng)貴里,特命叩廬候問,便申鄙情?!卑慈~道復(fù)字見初,康熙二十九年舉人。系故友葉封長子*(清)王岱《了庵文集》卷一三《葉見初詩引》云:“今閱慕廬長公見初之詩?!庇?,《碑傳集》卷五九《曹司中》引王士禎撰《誥授奉直大夫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葉公封墓志銘》稱:“吾友楚葉君井叔,……子男子五:道復(fù),康熙庚午舉人;道臨,候選州同知;道謙、道恒、道豫。”。寄錢顧琛信云:“頃因小價(jià)有事于楚,便道附候,拙刻未及呈教,春夏之交,小兒或有江漢之行,當(dāng)遣拜床下,奉教長公,并以諸刻呈正?!卑?,顧琛字獻(xiàn)侯,吳縣人??滴跏四赀M(jìn)士*同治《蘇州府志》卷六三《選舉五》。。后復(fù)姓錢??滴醵四曛寥迥?,任黃岡知縣*(清)蔡韶清、胡紹鼎修纂:乾隆《黃岡縣志》卷五《職官志·秩官表》,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刻本。。
第三組:卷三《與文行遠(yuǎn)》、《與葉見初》,卷二《與家枚一》,收信人分別為文行遠(yuǎn)、葉道復(fù)、錢選。三札皆有“年已八十”之語,為秋季幼子撝祿專赴武昌所寄信札。
值撝祿舟行赴楚,路經(jīng)九江之際,澄之寄文氏書云:“小兒偶有楚江之游,道經(jīng)潯陽,命其尋識舊居,恐仍在柴桑。留此數(shù)行附寄?!卑?,文行遠(yuǎn)字樵庵,江西德化(今九江縣)人??滴踔胸暽?(清)永瑢、紀(jì)昀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七七《史部·地理類存目·潯陽跖醢六卷》,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影印,第675頁。。系故友文德翼子。
致葉氏札稱:“春間小價(jià)回,接三世兄裁答,知大世兄已捷楚闈,不勝慶快?!炯娢亩N,分之兩世兄,存之笥中,以識疇昔唱和之雅誼,一展閱如省往事也。小兒與兩世兄曾相識,頃到貴縣,當(dāng)有數(shù)日留,幸一切教誨之。”
又,致錢選信云:“春間小價(jià)有楚江之役,便附一函,伏承手答,略悉起居,為慰。”所稱之札未見。又稱:“小兒偶過武昌,花封對岸,命其摳謁琴堂,一拜長者于床下,非有希望于安邑也,惟進(jìn)而教之。拙刻詩文二種,分贈喬梓,因艱于刷印,不獲以全本各種請教,為歉?!卑村X選字枚一,安慶府懷寧人??滴醵哪赀M(jìn)士。散館,授廣東茂名知縣*朱之英等修纂:民國《懷寧縣志》卷一八《仕業(yè)》,民國五年(1916)鉛印本。。
(十三) 康熙三十一年(1692) 時(shí)年81歲
是年信札有十余通,可分為三組。第一組:卷三《與潘木厓》兩通、《與石漢昭》、《與扶升侄》、《與姚綏仲》兩通,收信人為潘江、石漢昭、錢勖仍、姚士藟。
是年秋暑酷熱,同里老友陳焯、姚文燮相繼辭世。其致潘、石、錢三札,均稱及陳焯去世。按,陳焯字默公,號越樓,別業(yè)滌岑。順治九年(1652)進(jìn)士??滴跏吣?1678),陳焯六十壽誕,姻親潘江賦詩為祝*(清)潘江:《木厓續(xù)集》卷二《陳越樓六十,賦以寄?!?,清康熙二十年(1681)刻增修本。按:此詩在分集《萊戲草一》,原注:“起戊午正月至七月。”。逆推之,陳氏生于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考康熙《安慶府志》本傳稱他卒年七十四歲*康熙《安慶府志》卷一五《事業(yè)》。,正在是年。致潘江第二札有云“陳、姚二老,相繼長逝”,當(dāng)在更后。
康熙三十年(1691)七月,徐元文卒于昆山,澄之往吊。故其致姚士藟(字綏仲。好友姚文燮次子)第一札首云:“秋間復(fù)往吳門,有慰吊之事,亦情不容已者。”至歲末,因姚文燮病重,往慰問之。故信中稱:“冬底入城,專省尊公,氣貌如舊,但神智罔罔,不能識人。”但澄之老人“輿馬之勞,絕不能勝”,只好預(yù)約“俟水漲舟至孔城,力疾入城,當(dāng)在四五月間”。則此信必在康熙三十一年不誤。不久,姚文燮謝世,澄之再致書姚士藟慰吊云:“突聞尊公之變,痛不可言。病勢知久不起,雖伏枕良苦,乃溘然長逝,終古不復(fù)相見,痛可言耶!”此札由其侄錢勖仍轉(zhuǎn)交。
第二組:卷三《與方受斯》兩通、《復(fù)倪叔昭》、《與倪越公》、《與休寧令廖明府》,收信人為方曾祐、倪叔昭、廖騰煃。
是年,因戚友倪叔昭失館,澄之為營入幕事宜。其復(fù)倪叔昭書稱:“枕上得手札,知有新安之游,披衣起作一函寄方世兄,托彼介紹,以見當(dāng)事。仆未能遽致書也。”寄方氏書稱:“仆今年八十一矣,……倪叔昭今年失館,遠(yuǎn)求糊口于大阮,恐未必遂。望世兄多方周旋之,或介紹于廖公,云系仆肄業(yè)門人,借此與合邑士大夫往還,或有機(jī)緣。”后再復(fù)書方氏云:“叔昭貧乏如此,不能朝夕自給,走投乃叔,來往千里,未知館谷之外,尚少有潤色否?此人近體詩頗堪應(yīng)酬,諸當(dāng)事或有所需,惟不惜齒牙借之。即海陽門人,及諸相知,皆可推分也。留意,留意?!卑捶皆v字受斯,桐城人??滴醵?1687)任休寧縣儒學(xué)訓(xùn)導(dǎo)*(清)何應(yīng)松等修纂:道光《休寧縣志》卷七《職官·題名》,清道光三年(1823)刻本。。澄之曾課督其父,故委托介紹入休寧縣令廖騰煃之幕。然倪氏叔父倪田玉,時(shí)官休寧縣儒學(xué)教諭,與廖氏“頗與格格”。故澄之致書以作化解:“弟于廖父母,微有并州之誼,然未敢未同而言。接臺諭,知其意中尚有陳人,趣通一函,并寄拙集數(shù)種,托方受斯為裝訂呈去,不敢以勞先生也?!钪豆律碜詩^,世族中之杰出者,一貧至此,其能始終成就之,則在先生耳。覽其近體詩篇,不遜時(shí)輩,諸當(dāng)事及相知中,倘有應(yīng)酬,以之應(yīng)命,或可稍為潤色乎?”
澄之以所刻全集五種,委托方曾祐裝訂、奉寄,終得廖氏應(yīng)允。值倪叔昭赴幕,澄之致函,傾述并州之誼云:“弟四十年前,曾游貴鄉(xiāng),嗣是凡三入閩關(guān),羈棲既久,遂有室家。迄今內(nèi)外數(shù)十口,半屬閩人,視閩為并州,視老父母猶鄉(xiāng)袞也?!鼻曳Q:“尚有一集,亦已授梓,皆在貴鄉(xiāng)與嶺南所作,未免略涉避諱,不便印行,俟更續(xù)寄?!彼讣础恫厣介w集》。按廖騰煃字占五,號蓮山,福建將樂人??滴醵四?1689)任休寧知縣,在任六年*道光《休寧縣志》卷七《職官·名宦》。。
第三組:卷三《與韓慕廬》、《與曹子青》、《與吳元朗》、《與魏州來》及《復(fù)何遠(yuǎn)侯》、《與王子喜》,收信人為韓菼、曹寅、吳暻、魏允札、何邦猷、王燕。
是秋,值徐秉義六十誕辰,澄之撰壽序一通奉祝。原擬由幼子撝祿代祝,因其訓(xùn)蒙九江*《田間尺牘》卷三《與潘木厓》:“小兒為查夏重薦入九江幕中課蒙,考后即去矣?!保逝煞秸g為任此行。致韓菼信中稱:“今八十一矣?!こ醵?,一文為壽,先生所喜閱者,暇時(shí)取一覽如何?初擬如期命小兒代祝,乃以訓(xùn)蒙遠(yuǎn)去,舍親方虞律為任此行。”其致魏、吳多稱及方氏,故系在此年。
時(shí)值曹寅此年編選清初詩篇,征桐城詩篇于澄之。故致曹寅札云:“承命以冊頁征詩,敝邑人士,久慕風(fēng)誼,勇于請教,而詩多頁少,未能廣征,然能詩者大半在此矣?!辈⒘钇渥印O、曾孫各賦一首。
是年,何邦猷擢任鎮(zhèn)江府儒學(xué)教授*據(jù)道光《太湖縣志》卷一七《職官志》,何邦猷字遠(yuǎn)侯,黟縣人??滴醵曛寥耆翁h教諭。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國家圖書館藏(索書號:地230.155/36)。又,(清)魯之?!妒杰疤梦募肪硪欢稄?fù)何遠(yuǎn)侯先生》,清康熙至乾隆間刻本。原注:“名邦猷,太湖學(xué)博,升鎮(zhèn)江教授?!?。因澄之與鎮(zhèn)江知府王燕交厚,故受托引介。澄之復(fù)何氏書云:“月內(nèi)即遣役吳門,專侯起居,并寄郡伯一函。此公素心耐久,自當(dāng)一見深契,正不藉仆先容,然在仆固不容已耳?!彪S后,值方正琯東行,澄之寄王燕書云:“舍親何廣文遠(yuǎn)侯,遷潤州司鐸,叨在老祖臺覆育之下,同人欣慰?!?/p>
(十四) 康熙三十二年(1693) 時(shí)年82歲
卷三《與黃平子》,收信人為黃中。信中有“今年八十二”一語,故系在此年。按,黃中字平子,號雪瀑,安徽舒城人。順治十四年(1657)舉人。后屢試不第,遂絕意仕進(jìn),以著述為業(yè)*(清)熊載升、杜茂才修纂:嘉慶《舒城縣志》卷二一《文苑》,清鈔本。。
《田間尺牘》是澄之晚年信札存稿,所保存者多達(dá)一百余通,直接涉及交游人物七十余人。據(jù)筆者考定,其寫作年代最早者,始于康熙十四年;最晚的信札,作于康熙三十二年,即他辭世當(dāng)年。其時(shí)間跨度,前后近二十年。而貫穿這些信札的一個(gè)核心,就是澄之晚年因家境貧苦,孜孜丐求清朝仕宦諸友資助刊刻生平著述。所以,璱樓居士稱:“《田間尺牘》四卷,皆肫肫于丐資刻集?!?璱樓居士:《田間尺牘跋》,《田間尺牘》卷末,第532頁。
以上信札還保留了一些重要的歷史資料。澄之諸友中有深涉康熙朝黨爭者,比如徐氏兄弟、余國柱等人,倒臺后或被嚴(yán)厲搜查,或被驅(qū)歸原籍。其晚年境況之慘,為清朝官方史書所不載,而澄之信札多有涉及。這些記載見諸卷二《與張夢敦》、卷四《與魏州來》、卷二《與余佺廬》等。且澄之與徐氏兄弟交厚,值徐元文辭世,八十高齡而不惜專程吊唁,并專函寄致京師舊友,希望為之斡旋解禍。此類記載,足補(bǔ)官方史書記載之缺漏。
一部分信札顯示,澄之在著作刊成之后仍然撰作了大量信札和應(yīng)酬文字,但都不得而見。比如蘇州雕刻著作之際,潘江代張英所作《田間詩學(xué)》序文,是否存世;委托張英轉(zhuǎn)請梁清標(biāo)為《田間詩集》撰序,是否應(yīng)允*《田間尺牘》卷一《與張敦復(fù)》,第446-447頁。引文見考證(十一)“康熙二十九年”部分。。著作雕成之后,為狄億文稿所撰序文,是否即是韓菼集中之序或其底稿*《田間尺牘》卷一《與韓元少》:“狄立人文序,留案頭轉(zhuǎn)致之?!庇?,韓菼《有懷堂文稿》卷五《狄立人續(xù)刻稿序》,清康熙十二年(1703)刻本。;所作《劉孝子傳》*《田間尺牘》卷二《與韓慕廬》:“劉兄所乞尊先公傳,春煖屬草。弟近日精力已衰,文思大減,但如此紀(jì)傳,不敢不力疾為之,決不負(fù)也?!本硪弧杜c韓慕廬》:“《劉孝子傳》遵命草上,諸大篇寫事已盡,不過依樣葫蘆,未能別出機(jī)杼也。就中避地情事,從榖似兩詩中得之,輒為補(bǔ)出,諒非誣耳。為致劉年翁,更乞先生改正數(shù)行,為荷!”,是否存世;為吳暻母所撰壽序*《田間尺牘》卷三《與吳元朗》:“去秋在玉峰,勞勞聚首,未悉彼我之懷。別后即有俚言為太夫人壽,略敘往誼,托道積轉(zhuǎn)寄當(dāng)?shù)??!保欠翊媸?;是否確為朱彝尊《日下舊聞》、蔡懋德《蔡忠襄公全集》、魏學(xué)渠遺稿撰序*《田間尺牘》卷二《與查某》:“朱竹垞《日下舊聞》,其書略未寓目,何以屬筆?便以數(shù)卷寄玉峰,覽其大概,方可作序,拙集中亦不可少此一篇序也。致之,致之!”卷一《與蔡九霞》:“《忠襄公全集》未蒙見賜,欲僭為一序,于拙集中不可少此一題也。見付為荷?!本砣杜c魏州來》:“令弟復(fù)委序令叔遺稿,此仆意中一事。令叔稿不可無我序,拙集中亦不可少此一篇序文也。相候久之,訊字杳然,令弟或不汲汲于此?!?;錢勗仍《聽雪齋二集》刊成,希望澄之轉(zhuǎn)請序于韓菼,澄之考慮實(shí)際情況欲為代筆*《田間尺牘》卷三《與扶升姪》:“二刻集樣,且寄一覽。目下即遣價(jià)往吳門,元少序,當(dāng)為轉(zhuǎn)乞?!本砣杜c韓慕廬》:“舍姪錢勗仍,字扶升,敝邑有名諸生,亦有名詩人也。向刻有《聽雪軒集》,弟為序之。頃刻二集成,欲得先生一語為弁,托弟轉(zhuǎn)懇,知先生筆墨不暇,請為之代斲可乎?希示之。”,但最終結(jié)果如何,不得而知。此類史事與文獻(xiàn),均有待考證與輯佚。還有部分文章在文集刊刻行世之后,因不能編入文集而保存*參見拙文《錢澄之〈田間文集〉失收的兩篇序文》,《安徽文獻(xiàn)研究集刊》第6卷,合肥:黃山書社,2014年,第33-38頁。。
當(dāng)然,尚有數(shù)函,暫時(shí)無法確考其收信人或撰寫年代。比如卷一《與某》,卷二《與某》、《與席元公》,卷三《與陳官儀》,卷四《章斐庵》、《與劉衡渭》、《與史某》,以及代筆之作卷四《與膠州牧張若騏》、《與丁某》二札。皆有待日后加意尋考。
(作者單位:淮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與社會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