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古以來詩人寫詩都十分講究用字,常常為了詩中的一個字而斟酌沉思良久。據(jù)魏泰《臨漢隱居詩話》記載,傳說唐代苦吟詩人賈島在《送無可上人》中“獨行潭底影,數(shù)息樹邊身”兩句詩后注道:“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边@足以反映我國古代詩人在作詩鑄字煉句上所下的功夫。
一、一字之工源于生活
唐代邊塞詩人高適有一首七言絕句:“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翔松露濕衣裳。前村月落半江水,僧在翠微閑竹房。”這是他做兩浙觀察使時巡察路過杭州清風嶺,留宿僧房,夜晚賞月而在廟墻上寫下的一首詩。詩中“半江水”原為“一江水”,怎么改了呢?原來錢塘江水是隨潮汐漲落的。月上中天時,江水盈漲,才有“一江”;月落時,江水隨潮而退,只剩“半江”了。詩人第二天清早乘船離開清風嶺,看到了“半江”這一事實,發(fā)現(xiàn)了詩中的錯誤。但因行色匆匆,未及改成。
后來,高適巡察返回恰巧又經(jīng)清風嶺,想起了那首有錯誤的詩。他走進大廟,駐足墻前,不覺一驚,原來廟墻上的“一”字已改成了“半”字。經(jīng)詢問寺中老僧,才知是一不知名的過路客人改的。高適捋著胡須連聲道:“改得好!改得好??!”
二、一字之工源于虛心
據(jù)宋代陶岳《五代史補》卷三載:唐代詩僧齊己作《早梅》詩一首,詩中有“前村深雪里,昨夜數(shù)枝開”之句。當時的詩人鄭谷讀到“昨夜數(shù)枝開”句時,覺得似有不妥之處:既為早梅,數(shù)枝已開,何以見其早?于是改“數(shù)枝”為“一枝”。齊己聽聞,見鄭谷而下拜。當時人因此而稱鄭谷為“一字師”。
三、一字之工源于推敲
“推敲”的故事由詩人賈島的“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一聯(lián)而傳揚開來,這為眾人皆知,不再贅述。
宋代詩人王安石的《泊船瓜洲》中“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句極富表現(xiàn)力的“綠”字就是精心篩選出來的。據(jù)洪邁《容齋續(xù)筆》卷八載:“吳中士人家藏其草。初云‘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復圈去而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弊髡哒J為“到”“過”“入”“滿”等字都不理想,只有“綠”字最為精警。用通感手法把只可感觸的春風轉(zhuǎn)換成醒目的視覺形象,描繪了江岸美麗的春色,寄托了詩人浩蕩的情思,這正是詩人推敲頻改所致。難怪《彥周詩話》贊譽本詩為“超然邁倫,能追逐李杜陶謝”。
四、一字之工源于功力
據(jù)南宋魏慶之的詩話集《詩人玉屑》記載:一天,陳舍人得到一本杜甫的詩集,可惜的是因年長月久,詩集破損,有些詩句也殘缺不全,其中“身輕一鳥”一句的最后一字不知為何字。于是,他就請來了許多秀才,想補上這個字。秀才們競相比試:“身輕一鳥疾”“身輕一鳥落”“身輕一鳥起”“身輕一鳥下”……可謂眾說紛紜,到底哪位補的字妥帖,一時難有結(jié)果。
后來,他又偶然得到了一本完整的杜甫詩集,原來杜詩原句是“身輕一鳥過”,過,一掠而過,而顯其身之“輕”。“過”字顯然比以上眾位秀才補的字高明,功力、境界盡出,真可謂一“過”之工見匠心!
詩人作詩補字之工,值得我們借鑒。作詩如此,為文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