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合
陳舜俞《廬山記》再探討
李勤合
陳舜俞所撰《廬山記》是現(xiàn)存較早的山志作品,考證嚴謹,文筆典雅,歷來受到重視?!端膸烊珪嵋焚潛P此書說:“北宋地志,傳世者稀。此書考據(jù)精核,尤非后來《廬山紀勝》諸書所及?!毕特S年間,汪望求序《惠山記續(xù)編》亦曾說:“夫山水之志,始于唐李沖遠《南岳小錄》。若李歸一《王屋山記》,杜光庭《青城山記》,多方士浮誕之言。惟宋陳圣(舜)俞《廬山記》最為精核。”[1]但自明代以來,《廬山記》就已經(jīng)殘缺不全,直到近代以來,經(jīng)內(nèi)藤湖南、羅振玉等人闡揚和影印傳播,它的全本才又為世間所知。
近年來,《廬山記》又得到學界重視。嚴紹 、陳尚君等人在日本訪學時,均曾注意到日本內(nèi)閣文庫宋本《廬山記》,但限于條件,尚少在學術(shù)中加以利用。不久前,《域外漢籍珍本文庫》史部第三輯已將此本影印出版,必將進一步促進對該書的研究和價值認識?;仡櫾摃孕纬梢詠淼膫鞑v程,可以預(yù)見對該書進行深入和全面研究的時機已經(jīng)來臨。
廬山是江南名山。《史記?河渠書》記載“余(司馬遷)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可見廬山在大禹時代即已引人注目。自《史記》明確記載廬山后,至東晉,乃有釋慧遠、周景式、劉遺民、張野、王彪之、宗測等人《廬山記》出現(xiàn)。釋慧遠《廬山記》今附存于陳舜俞《廬山記》;周景式《廬山記》屢見引于北魏《水經(jīng)注》、唐代《藝文類聚》;劉遺民、王彪之《廬山記》見引于《北堂書鈔》;張野《廬山記》見引于《藝文類聚》《太平御覽》《永樂大典》;宗測《廬山記》則見于《南齊書》《南史》。與此同時,潯陽張須無有《九江圖》,張僧鑒有《潯陽記》《豫章記》。雖然這些書今天都或亡或佚,但卻反映了東晉南朝時廬山一帶地志繁榮的局面,這種文化積累一旦形成傳統(tǒng)就會隨時刺激新一輪的文化高潮。
陳舜俞正是在這種文化積累基礎(chǔ)上寫出了超邁古人的偉大著作《廬山記》。陳氏字令舉,自號白牛居士,秀州嘉興人。少從安定胡璦學,為胡門高弟。慶歷六年(1046),中進士乙科。至和二年(1055)任宣德郎,試大理評事,權(quán)雄州防御推官,后改明州觀察推官。嘉祐四年(1059)八月,試材識兼茂明于體用科,進《太平有為策》,極論天下民物利病,自秘閣至廷對皆為第一。熙寧三年(1070)以屯田員外郎知山陰縣。五月,以青苗新法難以奉行,具狀自劾。奏上,六月,責監(jiān)南康軍鹽酒稅。謫居南康后,陳舜俞喜愛廬山山水,與劉渙乘黃犢以六十日盡覽廬山南北山水之勝,并撰《廬山記》五卷。熙寧末,在杭州與蘇軾等交游。 熙寧九年(1076)卒,年五十一[2]。
稍早于陳氏,李常曾在廬山筑屋讀書。李常聚書萬卷,后全部捐贈給當?shù)厮略?,供大家使用,為蘇軾所稱賞。李?;貞浰趶]山讀書時曾有撰寫廬山志的意愿:“余昔者讀書山中,愛其泉石塔廟之盛,而恨圖志之不詳,遺古略近,或出于愚夫野老之語,言鄙辭贅,可取者無幾,將討論刪次之,未皇暇也?!保?]
李常之后,有劉渙隱居廬山。他也曾記錄了廬山的一些景物及事實:“予雅愛廬山之勝,棄官歸南,遂得居于山之陽。游覽既久,遇景亦多,或賦或錄,雜為一編,將欲次之而未暇也?!保?]
陳氏到廬山后,與劉渙等人騎著黃牛,遍游廬山,有感于當時史籍零落,史實不辨,乃作《廬山記》,其書卷二末載:“余始游廬山,問山中塔廟興廢及水石之名,無能為予言者。雖言之,往往襲謬失實。因取九江圖經(jīng)、前人雜錄,稽諸本史,或親至其處,考驗銘志,參訂耆老,作《廬山記》?!保?]
李常為《廬山記》作序,敘陳舜俞撰述過程更詳:“熙寧五年,嘉禾陳令舉舜俞謫官山前,酷嗜游覽,以六十日之力,盡南北高深之勝。晝行山間,援毫折簡,旁鈔四詰,小大弗擇,夜則發(fā)書考之,至可傳而后已。其高下廣狹,山石水泉,與夫浮屠老子之宮廟,逸人達士之居舍,廢興衰盛,碑刻詩什,莫不畢載。而又作俯視之圖,紀尋山先后之次,泓泉塊石,無使遺者,成書凡五卷?!保?]如前所述,李常讀書山中的時候,也和陳舜俞一樣喜愛廬山的泉石塔廟,也對志書中遺古略近的情形和言鄙辭贅的愚夫野老之言深感不滿,曾有討論刪次的計劃,苦于無暇為之。后來李常在朝廷秘閣校書,曾得到一種《廬山記》,欣喜異常,以為夙愿獲遂,但細考其書,也是疏略尤甚。所以當他讀到陳舜俞的《廬山記》,不覺感嘆此書內(nèi)容畢載無遺、作者撰述之勤,這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劉渙和陳舜俞交往之后,也十分贊賞陳氏的勤勉,慨然將自己的稿子交給陳氏,供陳氏撰寫《廬山記》之用。劉煥《廬山記序》說:“熙寧中,會陳令舉以言事斥于是邦。山林之嗜既同,相與乘黃犢往來山間,歲月之積,遂得窮探極觀,無所不究。令舉乃采予所錄,及古今之所紀,耆舊之所傳,與夫耳目之所經(jīng)見,類而次之,以為記,其詳蓋足以傳后?!保?]
李、劉二氏皆有志作廬山記而未成,恐怕不僅僅是“未暇”所能概括。這其中或有謙虛的意思,但陳舜俞以初來乍到之身份,能以六十日之力遍游全山,并寫下這部詳盡無遺的著作,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李常之序比較明確地記載了陳舜俞撰寫《廬山記》的過程,而且是直接聽聞陳舜俞本人所講,若依李序,似乎陳舜俞自熙寧五年(1072)才開始撰寫《廬山記》,并集中用了六十日之力,進行考察研究,最終完成此書。此大致不差,但還可以進一步探討。
陳舜俞熙寧三年(1070)六月謫監(jiān)南康鹽酒稅,按照古人一般的行程規(guī)律,他可能要用數(shù)月時間到任。不過,我們從《廬山記》中還可以進一步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卷一“敘山北篇”中有“予熙寧四年九月,與數(shù)道人,飯于峰頂”的字樣。卷二“敘山南篇”中又有“熙寧五年夏,有客游歸宗,歸謂予言”字樣;同卷尚有“熙寧五年,朝廷作中太一宮于京師,詔求幡竿木一百二十尺之長者。天下差官行山林,此杉幾伐焉”字樣。這說明,熙寧四年(1071)的秋天,陳舜俞已經(jīng)深入廬山,和山上的道人打成一片。而到熙寧五年(1072),此書的撰寫一直在進行中。因此,結(jié)合李常的序及陳舜俞的記敘,可以做出這樣的推斷:陳舜俞熙寧三年(1070)下半年到達南康任上,于第二年開始比較多地游覽廬山,從而激發(fā)了他撰寫《廬山記》的愿望。到第三年,即熙寧五年(1072)夏,他比較集中地進行了考察,并在此年完成初稿。
前引李?!稄]山記序》云:“熙寧五年,嘉禾陳令舉舜俞謫官山前,酷嗜游覽?!薄端问贰返戎^陳舜俞卒于熙寧五年(1072),誤??寄邼读囍讳洝肪硪弧疠d“西湖志碑碣”有“楊繪等題名,在靈鷲山。熙寧七年楊繪、魯有開、陳舜俞、蘇軾”[8]。大約陳舜俞即在熙寧六年(1073)或七年(1074)回到浙江,而與蘇軾、李常等唱和。故李?!稄]山記序》又云:“后三年,余守吳興,令舉扁舟相過,以余山前之人也,出稿見授,請鏤諸版,藏之山間。會余蒙恩移濟南,遽與之別,令舉尋復物故?!保?]《嘉泰吳興志》卷一四:“(李常)太常博士、充秘閣校理。(熙寧)九年三月移知齊州?!保?0]這說明熙寧九年(1076)三月李常從湖州到齊州濟南上任,不久陳舜俞去世。揆之蘇軾《祭陳令舉文》亦然。蘇文中有“予與令舉別二年而令舉沒,既沒三年,而予乃始一哭其殯而吊其子也”[11]。此文為蘇軾元豐二年(1079)湖州任上作[12],所謂“與令舉別”指熙寧七年(1074)六客會之別[13],故別后二年亦是熙寧九年(1076)[14]。綜上,陳舜俞約在熙寧五年(1072)完成《廬山記》初稿,之后應(yīng)該有一個修訂的過程。
陳舜俞撰成《廬山記》后,一直未能刻行,曾欲借助湖州太守李常的力量出版,未能成功,在熙寧九年(1076)三月后不久去世。李常熙寧九年(1076)離開湖州,任齊州太守,十年末又改任淮南西路提點刑獄,未能促成《廬山記》的刊刻,但他后來仍為《廬山記》寫了序,“以貽好事君子,庶幾成令舉之志”。這次寫序可能仍是受了陳舜俞后人之請,但似乎也沒有立即促成《廬山記》的出版。今存《廬山記》最早的本子是日本內(nèi)閣文庫本,一般認為它是紹興年間刻本。這說明《廬山記》的刊刻已經(jīng)是在陳舜俞、李常逝世之后數(shù)十年的事情了。
《廬山記》的刻本雖晚至撰成五十多年以后出現(xiàn),但它的鈔本卻早已流傳開來。
蘇軾有《記游廬山》,其中記到:“是日,有以陳令舉《廬山記》見寄者?!保?5]蘇軾此文作于元豐七年(1084),如果紹興刊本是最早的刻本,那么蘇軾所讀《廬山記》應(yīng)該是某種傳鈔本。
再晚一些,到任南康軍太守的朱熹有《臥龍庵記》,其中亦談到:“去歲蒙恩來此,又得陳舜俞令舉《廬山記》者讀之。”[16]朱熹此文作于淳熙七年(1180)。上距紹興最后一年三十二年(1162)僅僅18年。此時讀到刊本是有可能的。朱熹在后來《答呂伯恭書》中也談到《廬山記》,可見當時此書并非難覓。
再晚一些,王象之所著《輿地碑記目》對《廬山記》多有利用,并稱贊此書:“陳令舉《廬山記》五卷,碑刻詩什,莫不畢載。”[17]
終宋一代,《廬山記》均能流行?!吨饼S書錄解題》卷八、《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卷三三等宋代文獻都載明《廬山記》五卷?!端问?藝文志》則記為二卷,是明顯訛誤,似亦說明此書元朝時已不常見。
明代桑喬作《廬山紀事》,曾感嘆資料缺乏:“古之名賢如周景式《廬山記》、張僧鑒《潯陽記》諸篇,今不及見,獨見其數(shù)語于類書中,而宋陳舜俞《廬山記》、馬玕《增廬山記》、戴師愈《廬山文物列傳》并稱名作,亦購之不得?!保?8]這說明《廬山記》在明代已經(jīng)難以尋覓。
清人編輯《四庫全書》,所收《廬山記》為紀曉嵐家藏本,提要云:“其目有《總敘山篇第一》《敘北山篇第二》《敘南山篇第三》,而無第四、五篇。圖亦不存??彬灐队罉反蟮洹?,所闕亦同?!边@就不僅說明《廬山記》在清代已經(jīng)殘缺不全,而且編輯《永樂大典》的明朝初年已經(jīng)如此。此后在中國流傳的《四庫全書》本、《守山閣叢書》本等都是殘本。
不過,《廬山記》在明代應(yīng)該仍有完本存世,只是難覓而已。明代陳第《世善堂藏書目》里即記載:“《廬山記》五卷,陳舜俞?!保?9]陳第卒于1617年,其書目為個人家藏書目,如果不是陳第弄錯,那就說明陳第本人收藏有五卷足本《廬山記》,《廬山記》在明末確有完本保存。也是在明代,《廬山記》流傳到了日本,這就是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宋本。該本現(xiàn)被確定為日本重要文物,原系日本江戶時代豐后佐伯藩主毛利高標舊藏。毛利高標,生于寶歷五年(1755),卒于享和元年(1801)。毛利家族自明末以來就與中國有貿(mào)易往來,有購藏漢籍的傳統(tǒng),尤其毛利高標時代,購買書籍范圍廣,數(shù)量大,其中包含了大量地方志,宋本《廬山記》疑即此時由毛利高標購自中國。
直到近代以來,足本《廬山記》才又在日本得以發(fā)現(xiàn),首先是日本內(nèi)藤湖南發(fā)現(xiàn)了元祿十年刻本《廬山記》?,F(xiàn)藏于日本關(guān)西大學圖書館的內(nèi)藤湖南藏書,其中即有元祿十年刻本《廬山記》,上有湖南1900年的題跋,其中特別談到:“此書原本傳于我邦在未闕佚以前,此殆完本也?!保?0]元祿十年為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此本是日本根據(jù)宋本刊刻的本子,在日本較常見。在跋中,內(nèi)藤湖南指出元祿本的底本為宋本,并指出中國流行的《守山閣叢書》本和《四庫全書》本等僅存原書三篇,而非《四庫提要》所說三卷等等。
稍晚于內(nèi)藤湖南,羅振玉1909年五、六月間赴日本考察,在德富氏成簣?zhí)梦膸戾忮怂伪疚寰碜惚?,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元祿十年刻本《廬山記》。辛亥革命后,羅氏再赴日本,乃于1916年冬借得成簣?zhí)米惚尽稄]山記》,影印出版,1917年行世,即世所傳之《吉石庵叢書》本《廬山記》。1928年,羅振玉又將元祿十年足本《廬山記》以東方學會名義重排入其《殷禮在斯堂叢書》。內(nèi)藤的那篇跋文只是附在原書,未能及時推廣,直到羅振玉將宋本《廬山記》影印行世,學界才普遍知道《廬山記》全本仍在人間。
日本大正十三年(1924),高楠順次郎和渡邊海旭發(fā)起組織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由小野玄妙等人負責編輯??绷恕洞笳滦薮蟛亟?jīng)》,其中《史傳部》收錄了《廬山記》。據(jù)其校記,其底本采用大谷大學藏本,又參以帝國圖書館藏元祿十年刊本。而所用大谷大學本卷第一、第四、第五古寫,卷二、卷三宋槧,與羅振玉所說成簣?zhí)梦膸焖伪咎卣魍耆嗤P?庇浿薪^口不提羅振玉,而書末附有羅氏《吉石庵叢書》本《廬山記??庇洝?。顯然,《廬山記》收入《大正藏》正是受了羅振玉的影響。
《廬山記》從明代編入《永樂大典》,清代編入《四庫全書》,到近代入藏《大正藏》,不僅以足本的面貌重現(xiàn)人間,而且完成了由入藏儒家意識形態(tài)為主的叢書到入藏佛教大藏經(jīng)的轉(zhuǎn)換。
羅振玉《吉石庵叢書》本《廬山記》在傳播該書方面有標志性的作用,它讓人們重新了解到足本《廬山記》的存在,也使該書的價值得到更多認識。
自羅振玉影印及大正藏重排《廬山記》后,學界或影印,或重排,出現(xiàn)了不少本子。1932年,吳宗慈編輯《廬山志》,將《大正藏》本《廬山記》列為《廬山志副刊》之一刊行。該本卷端題“四庫全書所收守山閣叢書殘本、日本大正刊大藏經(jīng)所收大谷大學藏本及元祿十年刊本合校本”,自序又云:從《四庫全書》中抄出守山閣本,以之與《大正藏》本對校,重新刊行。蓋吳氏不知是守山閣抄自《四庫全書》,而非《四庫全書》抄守山閣,亦未見羅氏《吉石庵叢書》《殷禮在斯堂叢書》兩完本。后又有昭和三十二年(1957)日本便利堂影印日本內(nèi)閣文庫宋本、2012年鳳凰出版社《和刻本中國古逸書叢刊》影印日本元祿本、2012年人民出版社與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域外漢籍珍本文庫》(第三輯)影印日本內(nèi)閣文庫宋本等。以上皆是五卷本。此外,學界以三卷本為基礎(chǔ)的影印或重排本更多,諸如商務(wù)印書館編印《叢書集成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山水風情叢書》、臺灣《叢書集成新編》《百部叢書集成》《筆記續(xù)編》等叢書均將《守山閣叢書》三卷本收入。2007年四川大學出版社《宋元地理史料匯編》所收則為《四庫全書》三卷本。
20世紀改革開放后,我國學者開始了新一輪在日本訪書的歷程。嚴紹 在1992年《漢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江蘇古籍出版社)中介紹了日本內(nèi)閣文庫宋本《廬山記》,這是目前所見時間最早且最完整的宋刻本。陳尚君也注意到了這個本子[21]。但此本被列為日本重要文化財產(chǎn),國內(nèi)極難一見,直到最近出版的《域外漢籍珍本文庫》(第三輯)史部中才將此本影印本引入國內(nèi)。
從版本校勘角度進行的研究一直延續(xù)至今,如筆者的《陳舜俞〈廬山記〉版本述略》(《圖書館雜志》2010年10期)對《廬山記》版本源流和現(xiàn)存版本進行了概述。筆者的《〈四庫全書〉殘本〈廬山記〉的文獻價值》(《圖書館雜志》2014年3期)對殘本《廬山記》的文獻輯佚和??眱r值進行了探索,和以往學界偏愛足本《廬山記》的傾向形成了鮮明對比。虞萬里《陳舜俞〈廬山記〉卷帙辨證》(《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年1期)對該書的卷帙重新進行了梳理??傮w來說,對《廬山記》的版本??毖芯砍晒m多,但比較零散,尚缺乏一部全面的??鄙票尽?/p>
隨著《廬山記》足本的發(fā)現(xiàn),對《廬山記》足本的文獻價值加以揭示的學者也越來越多。1936年陳統(tǒng)撰《慧遠大師年譜》(《史學年報》2卷3期),1938年余嘉錫撰《寒食散考》(《輔仁學志》7卷1、2期),湯用彤撰《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皆已開始利用足本《廬山記》。日本學者在研究慧遠時,對該書的價值亦有所揭示。松本文三郎《東林十八高賢傳的研究》(創(chuàng)元社,1944年)一文對比了足本《廬山記》與《續(xù)藏經(jīng)》《佛祖統(tǒng)紀》《說郛》等所載《十八賢傳》,認為《廬山記》所載為現(xiàn)存最早之本,比較清晰地反映了后世修改的痕跡,具有重要的文本價值。此外,木村英一《慧遠研究?遺文篇》(創(chuàng)文社,1960年)及冢本善隆《中國初期佛教史上的慧遠》、牧田諦亮《慧遠著作的流傳》、竺沙雅章《廬山慧遠年譜》(俱見《慧遠研究?研究篇》,創(chuàng)文社,1962年)等對《廬山記》皆有重要參考。錢貴成主編《江西藝術(shù)史》(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8年)對《廬山記》記載的隋唐碑刻的藝術(shù)價值進行了探討。李幸玲博士論文《廬山慧遠研究》(萬卷樓圖書,2007年)以及筆者博士論文《廬山慧遠教團研究》(2010年)以及《早期廬山佛教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都將《廬山記》作為重要參考資料加以應(yīng)用。比較系統(tǒng)地闡釋該書價值的是方豪《宋代佛教對史學的貢獻》(《幼獅雜志》1970年第2期)一文,該文以《廬山記》為例,闡明了宋代佛教史籍卓越的史料價值。胡耀飛《宋人陳舜俞〈廬山記〉所見吳?南唐史料考論》(《長江文明》2011年第1期)一文則詳細梳理了該書記載的吳?南唐時期人物、佛教寺院、道教宮觀、藏書等政治史、文化史、社會史資料,進一步展現(xiàn)了該書的史料價值。
此外,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亦曾據(jù)此補正姚系、沈彬等人多處史料訛誤,陳尚君《全唐詩補編》(1992年)曾據(jù)《吉石庵叢書》本《廬山記》補錄唐詩二十多首,展現(xiàn)了《廬山記》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價值。陳尚君還在《全唐詩補遺六種札記》(1987年,《中國古典文學叢考》第2輯)、《我作全唐詩補編》(《古典文學知識》1994年3期)、《斷代文學全集編纂的回顧與展望》(《四川大學學報》2005年5期)、《中國基本古籍庫初感受》(《東方早報》2009年8月9日)等文中反復強調(diào)足本《廬山記》對唐代文學研究的文獻價值。吳汝煜、胡可先《全唐詩人名考》(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傅璇琮等《唐五代文學編年史》(遼海出版社,1998年)及賈晉華《唐代集會總集與詩人群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等都不同程度地加以利用,展示了《廬山記》對唐代文學研究的重要意義。虞萬里《由陳舜俞廬山記說到幾首廬山詩》[22]則談到《廬山記》所載宋人張景佚詩兩首,進一步擴充了該書在中國文學史研究上的應(yīng)用。
總結(jié)以上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廬山記》特別是足本《廬山記》雖然得到不少學者重視,特別是在唐代文學史研究中得到了充分應(yīng)用,其價值得到了充分揭示,但在其他領(lǐng)域如政治史、社會史、思想史、宗教史中應(yīng)用明顯不夠。而缺乏一個精校的善本也制約了研究的開展,尤其遺憾的是,學界以“《廬山記》”為專題的研究僅有零星的幾篇論文,整個研究呈現(xiàn)出分散、薄弱的特點,且研究未能持續(xù),斷層明顯。這為進一步開展《廬山記》的研究提供了足夠空間。
值得注意的是,《廬山記》,特別是足本《廬山記》的價值一直以來還為許多學者所忽略,值得進一步研究和闡發(fā)。早期如1926年游國恩撰《蓮社年月考》,1927年儲皖峰《蓮社年月續(xù)考》等均不曾利用此書。近期專著如姚金祥、何惠明著《簡明方志編纂學》(南海出版公司,1994年),俞紅飛、程慧主編《中國當代方志編纂學研究》(方志出版社,1996年)以及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中華書局,2005年)等仍不知有足本《廬山記》傳世。此外,可能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學界普遍使用的足本《廬山記》仍是大正藏本,該本雖然是在多本的基礎(chǔ)上的后出本子,但也并非盡善盡美[23]。目前,最好的版本仍應(yīng)該推內(nèi)閣文庫本。
注釋:
[1](明)邵寶等:《惠山記?惠山記續(xù)編》,古吳軒出版社,2006年,第289頁。
[2]陳舜俞,《宋史》卷三三一有傳,但其中不無錯誤。參見傅璇琮主編《宋才子傳箋證?北宋前期卷?陳舜俞傳》,遼海出版社,2011年。
[3][6][9](宋)李常:《廬山記序》,見陳舜俞《廬山記》,內(nèi)閣文庫本。
[4][7](宋)劉渙:《廬山記序》,見陳舜俞《廬山記》,內(nèi)閣文庫本。
[5](宋)陳舜俞:《廬山記》卷二,內(nèi)閣文庫本。
[8]王國平主編:《西湖文獻集成》第13冊《歷代西湖文選專輯》,杭州出版社,2004年,第510頁。
[10]轉(zhuǎn)引自李之亮撰:《北宋京師及東西路大郡守臣考》,巴蜀書社,2001年,第293頁。
[11]李之亮箋注:《蘇軾文集編年箋注?詩詞附8》,巴蜀書社,2011年,第415頁。
[12]吳雪濤:《蘇文系年考略》,內(nèi)蒙古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112頁。
[13]關(guān)于六客會,學界討論不少,可參考祝尚書《“六客詞”事跡辨正》,《文學遺產(chǎn)》編輯部編《文學遺產(chǎn)增刊》十六輯,中華書局,1983年。
[14]同[12]。又,倪濤《六藝之一錄》卷一○又載:“蘇軾等題名:楊繪元素、魯有開元翰、陳舜俞令舉、蘇軾子瞻同游。熙寧九年九月二十日。舊在下天竺,見《咸淳臨安志》?!贝酥小熬拍辍碑斒恰捌吣辍敝`。此題名與前載題名人員完全一致,蘇軾和楊繪七年同時離開杭州,不太可能在九年同時回到杭州,且蘇軾和楊繪七年離開杭州正是在九月,這也印證了九年是七年的抄誤。
[15]同[11],《詩詞附 9》,第442 頁。
[16]平慧善等著:《廬山歷代游記選譯》,江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0頁。
[17](宋)王象之:《輿地碑記目》卷二,中華書局,1985年,第32頁。
[18]吳宗慈:《廬山志》(下冊),江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72頁。
[19](明)陳第:《世善堂藏書目錄》卷上,第515頁,《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知不足齋叢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
[20]關(guān)西大學圖書館:《內(nèi)藤文庫漢籍古刊古鈔目錄》,1986年,第86頁。轉(zhuǎn)引自石曉軍《關(guān)西大學漢籍特藏簡說》,聯(lián)合報系文化基金會編印《第十屆中國域外漢籍國際學術(shù)會議論文集》,聯(lián)合報系文化基金會,1999年,第29頁。
[21]陳尚君:《日本漢籍中的唐代文學文獻》,《唐代文學研究年鑒2001》,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
[22]虞萬里:《由陳舜俞廬山記說到幾首廬山詩》,《廬山歷代詩詞全集研討會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23]胡耀飛:《宋人陳舜俞〈廬山記〉所見吳?南唐史料考論》,《長江文明》201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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