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t
在喜馬拉雅南麓的尼泊爾境內(nèi),環(huán)繞著眾多世界上最美的徒步路線,聳立著無數(shù)白雪皚皚的高峰,此外還有深切的河流、壯闊的冰川、茂密的森林……這里是徒步者的天堂,也是登山者的圣地。一年四季,這片沉靜、高遠的土地都吸引無數(shù)人來訪。本文作者一行從景色優(yōu)美的EBC環(huán)線“變軌”,前往附近的島峰攀登,在經(jīng)歷了多次崩潰、絕望之后,終于將動人心魄的景致盡收眼底……
早在2015年4月,我就買好了前往尼泊爾的機票,但計劃里只有EBC環(huán)線,沒有島峰,而后來決定攀登島峰,似乎有些任性而為——原來打算同行的隊友簡單改變了主意,決定跟隨另一支隊伍去攀登島峰,這讓我多少有些沮喪,但在仔細考慮了一天后,我也決定加入他們的行列。就這樣,我重新改變了計劃:徒步EBC和攀登島峰。
尼泊爾被譽為“徒步者的天堂”,眾多世界上最好、最美的徒步路線環(huán)繞其間,其中最經(jīng)典的線路莫過于EBC環(huán)線。所謂EBC,就是指Everest Base Camp——珠峰大本營(珠峰南坡,尼泊爾境內(nèi)的大本營)。徒步EBC,可以看到數(shù)座八千米級山峰,以及無數(shù)壯美的冰川、河流。
島峰,一座位于尼泊爾薩加瑪塔國家公園的山峰,海拔6189米,屬于洛子峰向南延伸出的一條山脊。1951年,英國著名登山家艾瑞克·希普頓在喜馬拉雅山區(qū)登山時,發(fā)現(xiàn)洛子峰以南有一座山峰被洛子冰川、洛子東峰冰川等環(huán)繞,遠遠望去,猶如孤懸于冰海之中的一座孤島,便將其命名為“島峰”(Island Peak)。1983年,尼泊爾當局正式將此山命名為“伊姆札峰”(Imja Tse),不過知名度相對較低,登山者還是習慣地稱其為“島峰”。
島峰的首登紀錄是瑞士登山隊在1956年創(chuàng)造的。攀登島峰的傳統(tǒng)線路,就難度而言并不大,因此全世界有許多業(yè)余登山愛好者都前來造訪。盡管如此,攀登島峰同樣存在著一定的難度和危險,部分路段十分險峻,需要登山向?qū)т佋O(shè)路繩才能通過。
在島峰的山頂,可以看到洛子峰(海拔8503米)、馬卡魯峰(海拔8477米)、洛子中央峰(海拔8410米)等8000米級的高峰;而在這一地區(qū),其他著名的六七千米級的技術(shù)型山峰更是層出不窮,如阿瑪達布朗峰(海拔6850米)、巴倫策峰(海拔7720米)、努子峰(海拔7879米)……山頂空氣稀薄,放眼望去,它們都彷佛近在咫尺,似乎張開手臂,就能攬之入懷。
為了領(lǐng)略那些高峰之美,2015年9月,我們啟程前往尼泊爾。
1
盧卡拉(Lukla,海拔2840米)→南池(Namche Bazzar,海拔3440米)→高喬(Gokyo,海拔4790米)→卓拉埡口(Chola Pass,海拔5420米)→珠峰大本營(EBC,海拔5364米)
為了追趕隊伍,我加快了步伐,心急之際,一腳踏空,一下子就直接朝著深深的峽谷滑了下去,所幸的是在下滑途中被一塊大石頭擋住了……
因為大霧天氣,從加德滿都飛往盧卡拉的小飛機不能按時起飛,因此我和隊友慕月晚了一天才到達盧卡拉,所以當我們和其他隊友匯合時,就決定壓縮行程,從盧卡拉直接趕往南池。一路上的風景,最讓人難忘的當屬那些奔流不息的河水,冰雪融水匯聚成激流,穿過千山的阻隔,一路奔向印度洋,也正是因為這些河流的沖刷、切割,才有了今天我們行走的道路。
離開南池不久,道路就分叉,一條往東北直奔珠峰大本營,一條向西北繞行。因為把攀登島峰的計劃放在了此行的后程,所以我們選了向西而行的道路。接下來,我們用兩天趕到高喬,這里有EBC環(huán)線西面的最佳觀景點。由于快速趕路,海拔從2840米迅速上升到4790米,大部分隊友都出現(xiàn)了高反癥狀。因此,我們決定在高喬調(diào)整一天,適應海拔帶來的負面影響。
當我們在高喬喝到美味的大蒜湯時,幸福之感油然而生,高反也得到一定的緩解。然而就在第二天,意外還是發(fā)生了:隊長阿光因為高反嚴重,必須提前下撤,而當?shù)赜譀]有馬匹,只能由一個背夫陪著步行返回。后來的一天一夜我們都沒有得到阿光的任何消息。我們憂心忡忡地等著,毫無心情去欣賞美景。終于在他離開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們接到了電話,阿光因為在下撤途中被檢查出有肺水腫和腦水腫的征兆,被直升飛機送到了加德滿都。
隊伍繼續(xù)前進。接下來,我們就遭遇了EBC環(huán)線上最艱難的一段——翻越海拔5420米的卓拉埡口。從高喬出發(fā),海拔很快就持續(xù)上升,而且讓人痛苦的是沒有道路可行,只能在陡峭的碎石坡上手腳并用地奮力攀爬。碎石不穩(wěn),每走一步都會下滑,不時還會踩出落石,為避免被落石擊中,隊友們相互之間都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禍不單行的是,此時天公也不作美,大霧彌漫開來,讓人看不清地形,有好幾次,隊友們都險些滑墜,我的腳趾也因此受了傷。
整整4個小時,我們才筋疲力盡地登上埡口。然而就在此刻,一條壯美的冰川出現(xiàn)在了我們眼前,真讓人欣慰,正所謂“陽光總在風雨后”!我對冰川一向情有獨鐘,此刻更想與之親近,就落到了隊伍后面。當我走出冰川,大部隊已經(jīng)沒有了影子。前方依舊沒路,滿眼都是黑色的碎石,因此我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斜切。為了追趕隊伍,我加快了步伐,心急之際,一腳踏空,一下子就直接朝著深深的峽谷滑了下去,所幸的是在下滑途中被一塊大石頭擋住了……緩過神來,檢查身體,幸無大礙,只有幾處擦傷,因此我一邊感謝老天的眷顧,一邊告誡自己一定要倍加小心。
翻越了卓拉埡口后,經(jīng)過羅布切、高樂榭村,就到了珠峰大本營。但我沒料到的是,我來了,大本營卻沒有了——地震后的EBC只剩下滿目的碎石,以及偶爾傳來的小型雪崩的聲音。很多隊伍都在一塊寫著“Everest Base Camp 5364m”的牌子前象征性地拍照,然后離開。我心有不甘,便連滾帶爬地進了冰塔林。面對這片“冰淇淋”,我發(fā)現(xiàn)其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遠觀時,一座座冰塔宛若白玉,溫潤無暇;走近一看,卻如森森利劍,傲然挺拔。冰川自山峰上傾泄而下,在山谷之中匯聚、徜徉,經(jīng)陽光千雕萬琢,才有了眼前這片令人驚嘆的冰塔林。冰塔林之美,如夕陽一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綻放出最美的光輝,傾心奪目……
2
珠峰大本營→高樂榭村(Gorak shep,海拔5140米)→朱孔山(Chukhung,海拔4730米)→島峰高營地(High Camp,海拔5600米)
躲在帳篷里,看著一只只肥嘟嘟的雪雞,正靈活地在山坡上走來走去,想起出發(fā)前和登山客棧老板開的玩笑:我們要是可以在高營地吃上雞,就一定可以成功登頂……
因為要攀登島峰,隊伍從EBC回到高樂榭村后,直接趕往朱孔山。午后溝里的風很大,云霧繚繞,我們身上的兩層羽絨服都無法阻止熱量的流失,于是拼命往前趕,到了客棧,喝下一杯姜茶,在爐子旁坐了好一陣,仿佛才又活了過來。
從盧卡拉出發(fā)后的第九天,除了隊長阿光,所有人都順利到達朱孔山,在那里,每個人重新評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最終只有我、慕月、橘子3人決定攀登島峰,其他人則下撤至盧卡拉。
島峰有兩個登山營地,我們希望登頂?shù)漠斕炀涂梢韵鲁?,直接返回朱孔山,因此決定在海拔5600米的島峰高營地扎營。將營地建在高處,除了取水不便以外,更高的海拔還可能加重高山反應,幸好在抵達島峰之前,我們就已經(jīng)在高海拔地區(qū)徒步了10天,也算是適應了。
從朱孔山到島峰的傳統(tǒng)大本營路線比較平緩,半天時間就能到達。10月5日,我們這支攀登島峰的三人小分隊,飽飽地吃了一頓早餐,準備好行裝,9點30分出發(fā),到達大本營時,已經(jīng)是下午1點。
在大本營吃了午餐,稍作休息,就開始一路攀登。漫長的上坡一直延伸到海拔5600米處的高營地,一眼望不到頭的上坡路,讓人內(nèi)心無比絕望。走一段路,看一眼遠處的山;再走一段,再看一眼,發(fā)現(xiàn)一切并沒有什么變化……當我接近崩潰時,發(fā)現(xiàn)前方的向?qū)A讼聛?,謝天謝地,終于走完這段沒完沒了的上坡路了!
到了高營地,搭好帳篷,休息片刻,向?qū)Ь蛯ξ覀冞M行登山技術(shù)培訓,如何穿安全帶,怎樣結(jié)組行進,如何利用上升器上升,怎樣使用八字環(huán)下降,如何使用行走鎬……第一次接觸這些登山技術(shù),我感覺很新奇,學得也很快,心中既興奮,又恐慌。
太陽下山后,風更為強勁,溫度也迅速下降,除了冷,幾乎沒有其他感覺,把所有衣服都穿上,也還是瑟瑟發(fā)抖。躲在帳篷里,看著一只只肥嘟嘟的雪雞,正靈活地在山坡上走來走去,想起出發(fā)前和登山客棧老板開的玩笑:我們要是可以在高營地吃上雞,就一定可以成功登頂!于是就想捉一只雪雞來燉湯。但實際上,捕捉雪雞是違法的,當然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心想晚上吃點土豆就可以了。沒想到的是,開飯的時候,我們的夏爾巴大廚居然真的燉了雞,這真讓人喜出望外!不用擔心,這雞是從山下背上來的,那些雪雞依然還在外面雪地里逍遙快活。這頓飯絕對是我這些日子吃到的最美味的肉食,看來,這一次不登頂?shù)脑?,肯定對不起登山客棧老板和這只雞了。
夜幕下,星河燦爛,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見到這樣的景致了,因為擔心失溫,就沒敢在帳篷外多待,早早地進了帳篷,鉆進睡袋,還貼上了所有的暖寶寶,可還是沒有絲毫溫暖的感覺。就那么窩在睡袋里,腦海里回憶著這些天來的感受,在世界的屋脊上,每天長時間的徒步,與外界的隔絕,不再有工作、生活的煩惱,似乎這就是我一直在苦苦追尋的東西。
3
島峰高營地→島峰峰頂(海拔6189米)→朱孔山(海拔4730米)
原來,登頂還需要經(jīng)過一段十分狹窄的冰脊,坡度大約三四十度,但最駭人的莫過于兩側(cè)的陡坡,如果一不小心摔落下去,肯定命喪黃泉。
凌晨一點,鬧鐘響了,事實上一夜無眠——與其說是被鬧鐘叫醒,還不如說自己一直期待鬧鐘響起,這樣可以早點結(jié)束這種冰冷的感覺。一邊燒水,一邊努力咽下一個餅和一些能量棒;穿上所有的衣服,手套、襪子各戴了兩雙,可是剛一出帳篷,還沒把安全帶穿好,手腳就被凍得麻木了。
兩點整,和登山協(xié)作準時出發(fā),頂著頭燈,在碎石坡上不斷爬升。和翻越卓拉埡口一樣,隊員之間都保持著一定距離,以免被上方隊員不小心踩下的落石砸中。隨著海拔的上升,身體也越來越累,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深吸幾口氣,這時候會聽見協(xié)作大哥的聲音:“深呼吸,放慢腳步!”
大約在海拔5800米之處就到了雪線,從高營地到這里,我們用了兩個小時。換上高山靴、穿上冰爪……做好準備工作后,手腳已經(jīng)毫無知覺了。高山靴很硬,而且不合腳,穿著這樣的高山靴和冰爪就像戴著腳鏈一般,踝關(guān)節(jié)被磨得隱隱作痛,每走一步都忍不住抽泣。為了防止掉進冰裂縫,我們3人和兩個協(xié)作結(jié)組前進,我就這樣被他們拖著,走一步都要慘叫一聲,就像是被押送的囚犯。
我就這樣煎熬著向前挪動,中間好幾次還差點嘔吐,甚至想到了放棄,但一直默默地告訴自己,很快就要登頂了,再堅持一下。這時,協(xié)作說了一句:“加油!離頂峰只有3個小時……”這哪是加油啊,這似乎是令人絕望的聲音。
可痛苦也罷,絕望也罷,路還要繼續(xù)走。天空開始亮了起來,當東方的第一縷陽光灑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四周環(huán)繞的雪山都如同被鍍了金似的,而我們正在攀登的島峰更是美麗動人。也許是陽光帶來了溫暖,也許是有美景相伴,我忽然覺得輕松了許多,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向上的雪坡大約45度,行進中還可以看到不少冰裂縫,因此協(xié)作特別強調(diào),不要偏離他的行走路線,以免掉入冰裂縫中。到海拔6000米之處,我兩眼呆滯地看著前面那近乎垂直的百米雪坡,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昨天要做那么多技術(shù)訓練。協(xié)作負責架設(shè)路繩,我走在慕月和橘子中間,將冰爪的前齒踢進硬雪,配合著上升器,一步一步往上攀爬,中間經(jīng)歷了幾次滑落,幸好上升器連接著路繩,才沒發(fā)生危險。當我從雪地艱難地爬起來,發(fā)現(xiàn)兩名協(xié)作都步履輕松,因此既對他們出色的能力無限佩服,又感嘆他們生活的不易。
終過兩個小時的攀爬,終于結(jié)束了這幾近垂直的雪坡,以為終于要登頂了,然而協(xié)作說了一句:“最艱難的路不在這里,我們繼續(xù)吧!”這一信息瞬間讓人欲哭無淚!原來,登頂還需要經(jīng)過一段十分狹窄的冰脊,坡度大約三四十度,但最駭人的莫過于兩側(cè)的陡坡,如果一不小心摔落下去,肯定命喪黃泉。我膽戰(zhàn)心驚地跟在協(xié)作后面,每前進一步,都告訴自己離死神又遠了一步。
上午8點,在出發(fā)6個小時之后,我們終于到達了頂峰。峰頂風光無限,環(huán)顧四周,一座座雄偉壯麗的山峰盡收眼底,想到它們在此聳立了千萬年,心中無限崇敬。山頂風力強勁,氣溫很低,我們沒敢久留,大家一起拍照留念后就開始下撤。
“下山更比上山難”,這絕對是真理。上山時已經(jīng)消耗了大部分體力,下山時精神就大為低沉,因此協(xié)作們一再告誡我們要注意安全。下到雪線后,看見我們的營地明明就在不遠處,可卻感覺怎么也走不到,那種感覺比上山的艱辛還要令人崩潰。終于回到營地,喝了杯姜茶,算是安慰了一下幾乎冰涼的心。吃了點能量棒,短暫休息了一下,就開始整理行裝下撤。下午4點到達朱孔山客棧,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老板說:“給我來塊牛排?!?/p>
從凌晨兩點出發(fā)攀登,到下午4點回到客棧,那感覺就像從人間到地獄,又從地獄到天堂,最后再回到人間一般。躺在床上,回想數(shù)次面臨的危險,覺得幸福其實很簡單:活著,有口熱飯,有張床,再有一個牽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