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傳播與影響
——以蘇俄文學為例

⊙吳曉妹［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呼和浩特　010020］

蒙古族文學研究

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傳播與影響
——以蘇俄文學為例

⊙吳曉妹［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呼和浩特010020］

蒙古族文學作為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注重對本土歷史文化的思考和開掘的同時，也重視對外國文學作品的翻譯和閱讀，從而吸收了眾多國家的文學精華，豐富了蒙古族的文學鑒賞活動，擴展了本民族的創(chuàng)作視野，促進了本民族文學的不斷發(fā)展。本論文立足于學校圖書館現有資源，對外國文學蒙譯本和蒙文版《世界文學》（1979-2012）進行收集整理，并按照國籍、體裁、時間等對其進行分類，同時運用綜合分析法對所得數據進行統(tǒng)計和計算，力求從整體上把握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傳播與影響。

蒙古族文學蘇俄文學原因影響

蒙古族文學作為少數民族文學的重要力量，它的發(fā)展不僅對本民族文化和精神的傳承與弘揚具有重要意義，而且在整個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發(fā)展的進程中，也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蒙古族作家開始通過各種途徑接觸和閱讀外國文學作品，從而創(chuàng)造出既富有本民族特色，又充滿世界性意義的優(yōu)秀作品。值得注意的是，蘇俄文學作品在蒙古族中擁有廣大的讀者群，不少蒙古族作家的創(chuàng)作都受到了蘇俄文學作品的影響。在蒙古族文學發(fā)展的進程中，外國文學作品作為一個必不可少的助力，極大地豐富和促進了蒙古族文學的發(fā)展，對蒙古族文學與世界接軌作出了很大貢獻。

一、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傳播

1947年5月1日內蒙古自治區(qū)成立，蒙古族文學進入了迅速發(fā)展、蓬勃向上的“黃金時代”。蒙古族文學在繼承和弘揚本民族文學傳統(tǒng)的基礎之上，還注重吸收外國文學的精華，創(chuàng)造出許多既具有民族特色又具有世界性意義的優(yōu)秀作品。為了探究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傳播與影響，我們對圖書館現有外國文學蒙譯本和蒙文版《世界文學》作品（1979-2012）進行了記錄和整理，共記錄整理出219部外國文學蒙譯本目錄和數百篇蒙文版《世界文學》（1979-2012）作品目錄，并按照國籍、體裁、時間等對其進行分類，同時運用綜合分析法對所得數據進行統(tǒng)計和計算。

（一）傳播概況

從統(tǒng)計出的數據我們得出，外國文學蒙譯本表現出了明顯的傾向性，在體裁方面，以長短篇小說為主（133部），散文、詩歌、戲劇次之。就國別而言，有俄國、法國、英國、美國、德國、丹麥等歐洲國家的作品，也有朝鮮、日本、印度等亞洲國家的作品。從作家人數上看，蘇俄最多，有43位，英國、美國、法國分別為16位、14位、13位。從創(chuàng)作方法來看，有現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的作品，但主要以現實主義作品為主。

通過數據分析，蘇俄、美國、法國、英國四國的外國文學作品最多，蒙譯本分別為72部、22部、23部、20部，蒙文版《世界文學》作品篇數分別為130、91、59、50。而這些國家的外國文學蒙譯本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相似之處，如俄國的普希金、列夫·托爾斯泰、高爾基、艾特瑪托夫，法國的巴爾扎克、儒勒·凡爾納、維克多·雨果，英國的狄更斯、伏尼契，美國的馬克·吐溫、海明威，他們大多是現實主義作家，擅長寫長篇小說，故事連貫性強，敘事規(guī)模宏大。

（二）傳播原因

通過分析所收集的資料和數據，綜合顯示出外國文學中蘇俄文學作品數量最多（蒙譯本72部、蒙文版《世界文學》作品130篇）、作家人數最多（43位），因此我們選定蘇俄文學作為研究對象。蒙古族文學和蘇俄文學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如悲壯的文學風格、崇尚自然的文學觀念和崇拜英雄的傳統(tǒng)。

與其他歐洲國家的海洋文明不同，俄羅斯的文明是屬于亞洲生產方式的農耕文明。與此經濟基礎相適應的上層建筑，也是農耕文明下的專制主義政治制度。而這種農耕文明的形成與蒙古族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成吉思汗長孫拔都的第二次西征，橫掃羅斯（古俄羅斯），1243年以薩萊為都城，建立金帳汗國，統(tǒng)治除諾夫哥羅德和普斯科夫以外的東北羅斯（古俄羅斯），時達近兩個半世紀之久。在這期間，蒙古族不僅把它的政治制度、稅收制度、軍事制度等傳給了俄羅斯人，也讓俄羅斯形成了崇尚自然、崇拜英雄、豪放樂觀、敢于反抗的民族精神。1980年4月，內蒙古人民出版社曾經翻譯并出版前蘇聯(lián)作家華·揚契維茨基的歷史小說《拔都汗》，蒙古族對俄羅斯的影響之深可見一斑。

而蒙古族人民世代生活在中國北方草原，內陸高原的自然環(huán)境為游牧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適宜的地理條件?！爸鹚荻文痢背蔀槊晒抛迦嗣袷来詠硪恢辈蛔兊纳娣绞?，草原廣闊的空間賦予了蒙古族人民寬廣的胸襟和豪邁的氣魄。自然災害、瘟疫、猛獸的侵襲，部落之間的武力斗爭、血腥征服等嚴峻的生存環(huán)境雖然時時給蒙古族人民造成傷害，卻賦予蒙古族人民敢于征服自然、反抗邪惡的斗爭精神，崇拜勇敢和力量，也形成了蒙古民族崇拜英雄的心理基礎。

因此，粗獷、坦誠、豪爽、博大、雄壯被公認為是蒙古族人民鮮明突出的民族性格和精神內核。歷史上的深刻羈絆，以及相近的民族精神使得蘇俄與蒙古族的文學驚人地相似，悲壯的文學風格、崇尚自然的文學觀念、崇拜英雄的傳統(tǒng)，都是二者文學的顯著特征。

1.悲壯的文學風格。魏一民在《悲壯的文學》中指出：“容易感人的文學，莫如喜的悲的壯的文學，必真情流露、感慨具生，惡者化為良善，懦者化為勇敢?！庇终f：“文學當中，悲壯的文學最重要，因為悲壯文學的感染性最濃厚?！痹谖膶W作品中，“悲壯”一詞往往與戰(zhàn)爭聯(lián)系起來，戰(zhàn)爭的血與火的洗禮使得作品具有一種崇高而悲壯的文學色彩，而最能體現出“悲壯的文學”這一特點的當屬蘇俄文學與蒙古族文學。

俄羅斯有著充滿戰(zhàn)爭的歷史，蘇俄的許多作家更是曾親歷或參加過戰(zhàn)爭并將之形成一部部文學作品，如西蒙諾夫完整參加了衛(wèi)國戰(zhàn)爭，經歷了斯大林格勒保衛(wèi)戰(zhàn)，并據此寫出了《日日夜夜》。肖洛霍夫、法捷耶夫等，他們或曾經歷一戰(zhàn)，或曾加入游擊隊，而這一段段經歷也凝結成了像《靜靜的頓河》《青年近衛(wèi)軍》等眾多具有悲壯色彩的文學作品。肖霍洛夫的短篇小說《一個人的遭遇》講的是一個蘇聯(lián)戰(zhàn)俘在戰(zhàn)俘營受盡折磨，九死一生回到家鄉(xiāng)，親人全都不在了，惟一的兒子也在攻破柏林時犧牲，家成了一個炸彈留下的大坑，于是他只能收養(yǎng)一個孤兒，相依為命……小說結尾，作者寫兩個流浪者“是被苦難的生活拋棄在路邊的兩粒沙子”。這樣一個蘇聯(lián)戰(zhàn)俘的命運，代表了俄羅斯大地普遍的悲泣，小說在1956年12月31日到1957年1月1日被《真理報》連載刊出，同時在電臺播放。這一天，莫斯科幾乎所有的人都站在街上流著眼淚凝神傾聽。正如李毓榛說：“戰(zhàn)后的作家寫出來的就不一樣了，融入了創(chuàng)傷。”這種創(chuàng)傷使得文學變得恢弘而悲涼，戰(zhàn)爭和文學融合在一起，就會升華成一種民族情緒。在俄羅斯，不管是愛國主義、英雄主義，還是人的內心，都是通過戰(zhàn)爭來抒發(fā)和表達的。因此可以說，蘇俄文學從骨子里就顯示出了“悲壯”這一美學特征。

蒙古族被譽為“馬背上的民族”，它的歷史和文學是與戰(zhàn)爭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戰(zhàn)爭所帶給人們的悲壯之感是不言自明的。從反映遠古氏族部落戰(zhàn)爭的史詩《江格爾》中我們就能看到許多戰(zhàn)爭的痕跡：“在他三歲的那年，跨上神駒阿仁贊，攻破了三道大關，征服了兇狠的莽古斯汗；在他四歲的那年，攻破了四道大關，降服了巨魔希拉汗；在他五歲的那年，活捉了塔黑的五魔蟒古斯的首領可汗……在他六歲的那年，攻破了六道大關，斬斷了無數的長戟，去攻周圍的四十二個可汗……”所以說從原始部落時代，蒙古族的文學就是悲涼而宏大的。蒙古族文學的悲壯還在個人、家族與時代抗爭的悲劇中體現出來。如扎拉嘎胡《嘎達梅林傳奇》，描寫的是20世紀20年代末蒙古族英雄嘎達梅林的傳奇故事，嘎達梅林反對張學良開墾牧場的決定，為了保護蒙古族人民的土地而毅然舉行起義，結果失敗被害。但是嘎達梅林以生命為代價維護蒙古族人民利益的悲壯形象深入人心，成為蒙古族文學中永恒的形象。在扎拉嘎胡的另一部小說長篇小說《黃金家族的毀滅：迷宮中的蒙古帝王后裔》中，描寫了成吉思汗的后裔——以尹湛納希為首的忠信府與誠信府的主人旃巴扎布之間的激烈爭斗直至家族毀滅的故事。文中大刀闊斧的敘事結構，血氣蒸騰的人物品格，韻散錯綜的綜合文體形式，本色酣暢、多用比喻、粗獷而不事雕章琢句的語言風格，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強盛巨大，但毀滅性的悲劇結局卻使人產生了一種無聲而蒼涼的感覺。這種巨大的反差使我們從中體會了一種無可言喻的悲壯之感，不禁讓人扼腕嘆息。

2.尊崇自然的文學觀念。大草原和游牧文化孕育了蒙古族文學。悠久的歷史，草原的生存環(huán)境和生產方式形成了蒙古族文學的道德和價值取向，而大草原的廣闊、雄渾和神秘，又決定了蒙古族文學的審美傾向。所以，人們常?？梢詮拿晒抛逦膶W中看到對蒼天與大地的敬畏，如蒙古族文學作品中經常會描寫“祭敖包”的場景，蒙古族的敖包所祭的神，就是天神、土地神、雨神、風神、羊神、牛神、馬神等，都是自然之物。而且作品中經常會有對于草原以及草原上生物的描寫和贊美，如鮑爾吉·原野的《掌心化雪》中處處可見對草原景色的描寫?！包S昏把稠紫的暮色像抖床單一樣鋪在查干沐倫河南岸的村子，疾走的馬兒背上跳散著鬃發(fā)，羊叫的焦急與牛吼的沉緩高低起伏。沒有電，星星已經從罕山上空粒粒亮起，仿佛在上升；牧民家的煤油燈錯落點燃，窗欞像一只只桔黃的燈籠。”又如：“天空郁郁地降雪。開始是小星雪，東西不定，像密探，像飛蛾，像悲涼的二胡曲過門前揚琴的細碎點拂。散雪試探落在河岸的鵝卵石上，落在荒地如棄尸般倒伏的金黃衰草的勁葉上，落在我臉上甚至凝不成一滴露水?！边@樣的句子比比皆是，隨處可見?？梢哉f，尊崇自然的觀念是蒙古族文學的一大元素。大自然歷來也是蘇俄文學關注的焦點之一，阿斯塔菲耶夫的《魚王》、艾特瑪托夫的《白輪船》等作品都譴責了摧殘大自然的暴行，贊美了生命與自然的永恒交融。而果戈理《死魂靈》結尾處作者對俄羅斯及其風景的贊美、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貴族之家》、契訶夫的《草原》等文學作品中所體現的自然詩意，更是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正如遲子建所說：“俄羅斯的自然中詩意地棲居這一主題，在俄羅斯與東北這樣大自然的偉力表現得比較充分的地域更是易于為文學所關注。怎樣的生存方式才是正當的，如何處理經濟、科技發(fā)展與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這是一個具有深遠意義的哲學命題?！?/p>

3.英雄主義是蒙古族文學體現的主流思想。蒙古族的英雄崇拜不同于漢族的英雄崇拜，漢族的英雄崇拜主要是帝王崇拜、君子崇拜。而蒙古族英雄的人格魅力卻是尚“勇”尚“力”，且離不開戰(zhàn)爭，或者是與怪獸猛禽（莽古斯）的戰(zhàn)斗，或者是部落與部落之間的戰(zhàn)斗。像谷諾干、江格爾、格斯爾這些古老的英雄，就是在原始社會的神話、激烈頻繁的部落戰(zhàn)爭和血親復仇的陣痛中誕生的。更不用說其后的成吉思汗、嘎達梅林，更成為了蒙古族文學中永恒的形象。這些英雄無一不具有蒼勁、宏大的氣勢，充滿了陽剛之氣。同樣如此，蘇俄作家的文學作品也時常以戰(zhàn)爭中的英雄為主人公，如《戰(zhàn)爭與和平》中的安德烈公爵，《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的保爾柯察金，《青年近衛(wèi)軍》中的奧列格、謝遼沙與劉芭等。

通過上面的一系列分析我們可以得出：蘇俄文學多以長篇小說為主，而支撐起蘇俄文學的悲壯美學、英雄情結、崇尚自然的文化傳統(tǒng)，恰恰同蒙古族文學所體現的文化觀念和審美情趣趨于吻合，這是蘇俄作品得以極大地親近蒙古族文學的最主要原因。另外，蒙古族文化屬于游牧文化，早期傳播方式為口耳相傳，因此更喜歡通俗易懂、結構明晰、連貫性強的文學作品，這在本質上就排斥了英國唯美主義的“精英文學”和德國晦澀難懂、邏輯混亂的“象征主義”等。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政治因素，前蘇聯(lián)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建交國家，20世紀中期至70年代曾有一部分地區(qū)的外語教授僅限于俄語，內蒙古地區(qū)也是如此，因此蘇俄作品的大量翻譯也與此有關。

二、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中的影響

外國文學在蒙古族文學的傳播過程中，對蒙古族作家和蒙古族文學都產生了重要影響。尤其是在蒙古族中擁有廣大讀者群的蘇俄文學，更是對蒙古族作家影響巨大。在此，我們通過研究普希金與蒙古族作家巴·布林貝赫和布和德力格爾來進一步說明。

巴·布林貝赫，著名的中國現當代詩人，詩學理論家。中國蒙古族新文學的奠基人之一，當代蒙古族詩學理論的學術領路人。普希金的詩歌對巴·布林貝赫有很深的影響，他曾多次對普希金的詩歌進行深入分析。布林貝赫認為：“審美角度上普希金的抒情詩中塑造的形象的立體性、多維性和時代意義同俄國的社會性質特色高度滲透，所以他的詩歌散文才會超越自己的時代、民族和國籍，成為世界各民族，以及全人類共同的真正意義上的文化窗口。普希金的詩歌、散文中突出了高度的民主思想，這種思想在俄國民族解放運動和民族思想啟蒙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普希金這種追求民族審美的精神正是我們蒙古族新文學中應該注意并學習的東西?！逼障＝鹗闱樵娭畜w現的民族性、象征性、抒情性都是詩人布林貝赫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高度重視的方面。巴·布林貝赫在《心聲尋覓者的札記》中寫了很多關于詩的本質、種類以及創(chuàng)作詩歌的獨特見解。《心聲尋覓者的札記》就是以普希金的《葉普蓋尼·奧涅金》和《致巴赫切薩拉宮噴泉》為例來說明詩歌創(chuàng)作的過程、題材和方法的，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普希金對巴·布林貝赫的影響極為深刻。同時，普希金對于布和德力格爾的創(chuàng)作也有很大影響。布和德力格爾的《深深的峽谷》以普希金的《抒情詩》為中線，其中的環(huán)境氣氛、事件發(fā)展、主人公的精神狀態(tài)和內心活動，都是通過普希金的詩歌進行詮釋的。這是在蒙古族文學中從來沒有過的文學現象，從沒有作品像《深深的峽谷》中一樣從頭到尾引用一位外國詩人的眾多的詩句，這也足以說明普希金的影響之大。

綜上所述，通過對外國文學蒙譯本以及蒙文版《世界文學》作品（1979-2012）的搜集、整理、分析和研究，我們得出外國文學作品中具有悲壯風格、英雄情結、崇尚自然、結構明晰、連貫性強的長篇小說更加受到蒙古族作家的喜愛與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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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曉妹，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漢語。

編輯：曹曉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