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論·詩心·詩學——也評林庚的《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

劉海英

(1.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世界文學研究所，北京 100871；2.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 人文與發(fā)展學院外語系，北京 100083)

詩論·詩心·詩學
——也評林庚的《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

劉海英1，2

(1.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 世界文學研究所，北京 100871；2.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 人文與發(fā)展學院外語系，北京 100083)

林庚是學者型詩人和詩人型學者，他以寫作新詩為起點，踏入中國文學教學和研究領域。他在《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一書中所提出的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等理論觀點，既與他的新詩創(chuàng)作實踐經(jīng)歷密切相關，也是他憑詩心對中國古代文學進行細致研究而得來的創(chuàng)見，是一項重要的中國詩學研究成果。

林庚；《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新詩格律；新詩創(chuàng)作

林庚(1910-2006年)歷任廈門大學、燕京大學和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出版過多部中國文學論著。出版于2000年的詩論集《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體現(xiàn)了他六十多年來關于新詩形式和語言問題的基本理論構想。國內學者對林庚的新詩理論多持高度肯定態(tài)度：郭小聰認為，林庚通過對幾千年詩歌發(fā)展史的宏觀考察和微觀透視，得出“詩歌從散文化走向新的詩化乃是新詩發(fā)展必由之路”的重要結論[1](P338)；錢志熙認為林庚的詩學是真正的詩學，他的文學研究以文學的創(chuàng)作活動的存在為基礎[1](P340-341)；鐘元凱寫道，林庚關注的焦點是詩歌語言的解放之途，他提出“詩歌語言兩度解放”的命題，該命題的重要性已經(jīng)成為不爭的事實[1](P96)。但是，林庚所倡導的九言詩和十言詩等形式在中國現(xiàn)代新詩創(chuàng)作史上并未得到普遍應用。本文嘗試回答以下問題：林庚新詩理論的主要觀點是什么；他的觀點有何理論淵源；他的新詩理論在中國詩學史上重要性如何，有無可供商榷之處。

一、詩論：林庚新詩理論的主要觀點

林庚新詩理論的第一個要點是詩歌本體論。他認為，詩歌要“憑借語言來突破概念，表達出高于生活語言的一種境界……但是，詩歌語言不能脫離生活語言，詩人的思想感情是建筑在生活之上的”[2](P169)。好詩就是“新鮮”的詩，“要新鮮得像剛生長出來的果子那樣有一種新生命的力量，透著朝氣才好。文學藝術要的就是這個，比的乃是誰更為鮮氣撲人”[2](P171)，而那些“不能使人精神奮發(fā)”[2](P174)的詩，便不是好詩。以此為標準來衡量自由詩，自由詩便是成功的詩歌體式，它能“通過詩歌語言跨度上的自由，解放了詩人的冥想力與思維敏感的觸角，因而又重新獲得詩歌語言的飛躍性、交織性、萌發(fā)性，這些詩的藝術特殊功能，其功是不可沒的”[2](P170)。

關于詩歌的語言形式，林庚認為，既然詩歌的生命力在于它的新鮮感覺，新詩則有存在的理由，但是新詩的語言必須防止走向散文化。他提出，詩歌語言與散文語言的根本區(qū)別，在于散文是“有著更多的邏輯語言……詩歌語言乃是更靈活更富于飛躍性的語言”[2](P67)，只有當詩人使新詩的語言具有這種特征時，才能在對事物抱有新感覺之時，不但能夠及時捕捉住這種新感覺，而且能用詩的語言將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讓讀者也有同感，這樣的詩才是成功的新詩。自由詩必然走向新的格律詩，因為自由詩對于傳統(tǒng)的文言詩壇而言也如同是一場革命，新詩要想“走出困境，就需要面對散文規(guī)范性的壓力建立起自己的語言規(guī)范化來，這也就是格律，也就是詩歌的陣地”[2](P目錄前19)。只有這樣，詩歌才能“自由地運用散文所不能有的語言跨度”[2](P目錄前19)。因此，自由詩“不是天生與格律詩成為對頭的，格律詩所想保證的正是自由詩所要取得的語言上的自由，而自由詩所喚醒的久經(jīng)沉睡的語言上的藝術魅力也正是為格律詩的建設新詩壇準備下豐富的靈感”[2](P目錄前20)。

林庚由此提出以“五四體九言詩”為核心概念的新詩形式理論。九言詩的“五四體”是指一種九言詩行，在一行之中它的節(jié)奏分為上“五”下“四”，“五”與“四”各代表著白話與口語的一般性，這便都統(tǒng)一在口語的發(fā)展上[2](P47-52)。他關于這種新詩體的意見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點：第一，要尋求掌握生活語言發(fā)展中含有的新音組。在今天為適應口語中句式變長的情況，新詩應以四字、五字等音組來取代原先五言、七言中的三字組，正如歷史上三字音組曾經(jīng)取代了四言詩中的二字音組一樣。第二，要服從于中國民族語言在詩歌形式上普遍遵循的“半逗律”，也就是將詩行劃分為相對平衡的上下兩個半段，從而在半行上形成一個類似“逗”的節(jié)奏點，每個詩行的后半截，林庚名之為“底部”，底部如何配置，意義重大。第三，要力求讓這個節(jié)奏點保持在穩(wěn)定的典型位置上。如果它或上或下、或高或低，那么這種詩行的典型性就還不夠鮮明，這個典型位置必須保持穩(wěn)定[2](P5)。以現(xiàn)代漢語為基礎，致力于語言的詩化，以建設新詩的格律，這就是林庚新詩理論的核心觀點。

漢語詩格律的基本要素是停頓，中國古代的五言詩、七言詩字數(shù)不同是形態(tài)上的區(qū)別，更深一層是因為漢語有不同的停頓方式，能形成反復輪替的節(jié)奏感。格律詩的關鍵是要建立典型詩行，即普遍的、有節(jié)奏的、具有跳躍能力的、有助于跳躍的詩行。這種詩行能使人產(chǎn)生期待感，有一種后浪推前浪的效果，這種詩歌形式“不是對于內容的束縛，而是有助于內容的涌現(xiàn)”[2](P目錄前26)。詩歌形式是基于一種有規(guī)律的節(jié)奏感而產(chǎn)生的，韻腳是隔著一定距離而一次一次出現(xiàn)的，這就要求詩行有一定的長短，因為詩行的長短正是韻腳與韻腳的距離；這距離愈均勻，韻就愈自然，愈有魅力。建立這樣的詩行，就是詩歌形式的中心環(huán)節(jié)。詩歌節(jié)奏的形成有賴于諸多因素的協(xié)調，比如，押韻、平仄、停頓、輕重音、不同長度的音節(jié)的使用等，但是，只有找到典型的詩行，其他相關因素才能有所附麗。錢志熙將林庚關于典型詩行的觀點概括為兩個要點：一是每句相對固定的字數(shù)，其中，九言體被喚作“林庚體”；二是詩行中固定的音組與逗律的確定，即“五字音組”和“半逗律”[1](P342)，這是有道理的。

二、詩心：林庚新詩理論的思想來源

林庚的新詩理論研究有兩個來源：一是他的新詩創(chuàng)作實踐，二是他的古詩研究工作。

林庚的新詩創(chuàng)作實踐是他進行新詩理論研究工作的起點。他從沒有將寫詩與研究詩歌當作兩件事情來做，他始終將二者結合為一體。他在《問路集·自序》中寫道：“我寫新詩是從自由詩開始的，自由詩使我從舊詩詞中得到一種全新的解放，它至今仍留給我仿佛那童年時代的難忘的歲月。當我第一次寫出《夜》那首詩來時，我的興奮是無法比擬的，我覺得我是在用最原始的語言捕捉了生活中最直接的感受?！盵2](P3)這等于是說，他對詩歌的本質的看法，來自自己的詩歌寫作實踐，正是因為他自己在寫詩的過程中親身體驗到一種新鮮的感受，他才在新詩理論中將這種“新鮮”的感覺，作為評判詩歌成功與否的重要標準。

林庚的新詩理論是建構在他的實踐寫作經(jīng)驗基礎上的。他于1935年嘗試寫新格律詩，“對于新詩格律方面還真沒什么很具體的方案，只是通過創(chuàng)作實踐來不斷地摸索而已”[2](P15-16)。當他提及典型詩行時，說過這樣一段話：

典型詩行乃是建立詩行的理想目標，它可能是一個也可能是兩三個或者更多些，過去我曾經(jīng)推薦過九言詩行，并且我相信十言(五五)、十一言(六五)也都很有希望；現(xiàn)在我愿意推薦一種走向典型詩行的過渡形式，正像“楚辭”一樣，只遵循“半逗律”先取得基本節(jié)奏，建立起一般的節(jié)奏詩行來，我們無妨稱這個為“節(jié)奏自由詩”。例如：

春天的藍水奔流下山，(五四)

河的兩岸生出了青草；(四五)

再沒有人記起也沒有人知道(六六)

冬天的風那里去了(四四)

這里仿佛還是自由詩，實際上卻是具有了“半逗律”的節(jié)奏詩行，這種節(jié)奏感將會有助于從自由詩發(fā)展而成為格律詩。實踐比空論更為有益，我們如果能及早進入寫作的實踐，再從實踐中取得進展，也許會比只一味在理論上爭辯要來得更好些。[2](P75-76)

此即，林庚的新詩理論并非空穴來風，他將寫詩實踐的重要性置于理論創(chuàng)新上，他在實踐中不斷地摸索詩歌的最佳形式?；蛘哒f，他的新詩理論也指導了他的詩歌寫作實踐，他的有些詩就是為了進行九言體的試驗而寫的。林庚在《我的楚辭研究》中曾經(jīng)寫道：“我這人是兼差的，一方面搞文學創(chuàng)作，一方面講中國文學史。我在寫文學史的時候總想著新文學的發(fā)展，總想為新文學找一些可以參考的經(jīng)驗?！盵3](P21-22)林庚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始終執(zhí)著于新詩的發(fā)展方向，執(zhí)著于探討新詩的形式問題，所以在新詩形式方面能夠不斷提出新的理論見解。

另一方面，林庚擅長從古代文學(主要指古詩)中尋求新詩的出路。他于1994年6月5日作《悼念組緗兄》一文中寫道：“六十年漫長的歲月過去了，我們走的是一條道路，都以教學為業(yè)而心在創(chuàng)作?！盵4](P17)林庚付出畢生的精力，要為中國新詩找一條路，創(chuàng)造新的詩歌形式，他的文學史研究正是通過尋求中國古人的經(jīng)驗與教訓，來尋找新詩的發(fā)展道路。他認為，新詩可以從古詩中尋求到最佳形式，而且新詩可以借鑒古詩的藝術性，如它的飛躍性、交織性，即各種形象互相的交織等[1](P384)。他寫作《中國文學簡史》時有兩個考慮：一是為了溝通新舊文學的愿望而寫；二是為了探尋文學的主潮，參照過去文學主潮的消長興亡來尋找我們今后的主潮。《中國文學簡史》是以文學為本位的文學史，以文學的創(chuàng)造性為中心，哪個時代創(chuàng)造性最強，他就關注哪個時代。林庚的心在創(chuàng)作，他關心文學創(chuàng)作的奧秘，主要是新詩創(chuàng)作的奧秘，搞學術研究的出發(fā)點也是創(chuàng)造性。他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終極目標是建設中國的新文學。

林庚由寫新詩到研究中國文學史，目的是為了將新舊文學溝通起來；他從寫舊詩到寫新詩，由寫自由體新詩到寫新格律詩，都是為了溝通古今文學，而溝通正是創(chuàng)造的前提，是創(chuàng)造的第一步，學古詩不是為了模仿，而是揣摩其內在的規(guī)律，學其精髓，以便發(fā)展新時代的新鮮詩作。

三、詩學：林庚新詩理論對中國詩學的貢獻

林庚既從古詩中吸取營養(yǎng)，又充分借鑒外國文藝理論，他從創(chuàng)作新詩的目的出發(fā)研究古詩，在探尋古今詩歌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同時，開創(chuàng)了中國古典詩歌研究的新局面，他的新詩理論推動了古代文學研究的現(xiàn)代化進程。

林庚作為詩人學者，能夠充分運用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方法，他考證楚辭的獨到之處在于，他對句、詞的考訂從不脫離對作品貫通的理解以及對詩人思想的準確把握。同時，他在言說自己的新詩理論時，也能將古詩實例信手拈來，用以論證自己的觀點。比如，在《關于新詩形式的問題和建議》一文中，他為了說明過時的詩歌形式仍會偶然出現(xiàn)于優(yōu)秀的作品中，舉曹操的《短歌行》和陶淵明的《時運》為例，來說明中國詩歌史上四言詩雖然在建安時期已經(jīng)過時，但仍存在四言佳作[2](P63-64)。類似的寫法在林庚的文章中多次出現(xiàn)，足以說明他對中國古代詩文的嫻熟程度，而且他始終將古文研究成果，用于闡述他的新詩理論。

他不但精熟于傳統(tǒng)的義理、考據(jù)、辭章等三種方法，而且較早地借鑒外國文藝理論來研究古代詩歌，因而能在詩學的宏觀思辨方面站在同行的前列，以其新穎而富有生氣的創(chuàng)見引導和啟發(fā)著一代學人。廈門大學版《中國文學史》全書分為啟蒙時代、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黑夜時代等四編。林庚在《中國文學簡史》(上卷)的后記中寫道：“《中國文學史教學大綱》是參照蘇聯(lián)《十一世紀至十七世紀俄羅斯古代文學教學大綱》擬定的，當然結合著中國古代文學不同的內容……《蘇聯(lián)教學大綱》中所貫徹的愛國主義精神與民族的自豪感，歷史主義的論述與民主成分的發(fā)揚，以及民族形式與文藝風格的具體分析，正是本書努力的方向?！盵5](P385)

林庚對于西方文藝思想并未采取拿來主義的態(tài)度，比如在探討詩歌建行問題時，他仔細辨析了西洋詩歌音步不適用于中國詩歌的具體原因，在此基礎上提出符合我們民族形式的詩歌建行規(guī)律，即“半逗律”[2](P72-73)，認為既然詩歌是最單純的語言藝術，這語言的土壤就特別重要，新詩要發(fā)展，自然要首先根植于自己的土壤上[2](P2)。近代中國處于中西文化交匯的歷史潮流中，林庚早年所處的清華大學，也是這股潮流中有力的弄潮者，具備推動中國文化現(xiàn)代化的有利條件。從五四新文化運動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中國文化激進派排斥中國傳統(tǒng)文化，視西方自由詩為中國新詩的發(fā)展方向。林庚卻堅持認為“全盤西化”在新詩創(chuàng)作中行不通，認為用中文寫詩就必須遵從漢語的特點。他依據(jù)對外國文學作品和文學理論的精到研究所提出的新詩理論，是中國詩學史上的重要成果之一。

中國的新詩還處于發(fā)展階段，林庚的九言體詩及相關理論目前并不能成為現(xiàn)代詩歌的普遍形式，其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林庚運用中國古詩的發(fā)展歷程來論證和建立新詩理論的努力，也并非沒有不妥之處，畢竟文學藝術不可能按照一條邏輯線索構筑它的發(fā)展歷史，古詩的格律特征未必就能用來說明新詩格律的必要性。他從古詩中得來的“半逗律”詩論，雖然解決音頓的問題，它作為詩歌語言形式的一種理論，卻不能不建立在詩歌語言意義的基礎上。形式與內容的結合是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的基本要求，但對于新詩理論，則無異于真正的“鐐銬”，不能達成林庚提出的使詩歌得以自由、脫離束縛的理想。若使新詩既具有詩化的語言，又能自由地表達詩人的新鮮情感，九言詩行或十言詩行不得不越來越趨向于口語化，成為一種新式民歌，其原因不但在于今天的生活語言與唐代的生活語言有著諸多明顯的差異，而且因為古代社會在今人眼中，本身就具有素樸的詩意，這種由距離而產(chǎn)生的美感，是無論何種韻律或節(jié)奏都無法彌補的。

林庚的詩論根植于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他并不視詩歌理論為第一要義，他的理論篇章同時具有詩歌作品的感情充沛、立意新穎等特征，卻仍難免在立論和論證方面存在不足。林庚與何其芳、卞之琳等人對于詩歌形式建構的主張一樣，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開放現(xiàn)代格律詩思路的作用，但中國詩論者和詩歌創(chuàng)作者們對于新詩格律的思考與構建工作，還在進行中。

四、結語

林庚身兼詩人與文學史家兩種身份，長期堅持一邊創(chuàng)作新詩一邊研究中國古代文學。作為詩人所具有的敏銳的感受力、想象力和活躍的靈感，與作為文學史家所具有的理性邏輯思維能力、概括和分析能力，在林庚那里，得到恰當?shù)慕y(tǒng)一。林庚是一名學者型詩人和詩人型學者，他的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等理論觀點，既是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升華，也是他通過對中國古代文學進行細致研究而形成的創(chuàng)見，是中國古典文論現(xiàn)代化轉化過程中的一項重要研究成果。林庚探索詩藝的孜孜以求精神，將永遠鼓舞著一代學人，他以學者的睿智和詩人的情懷來關注詩歌原始意義的努力，必將為我們喚起生命覺醒的力量。

[1]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大學詩歌中心. 化雨集 [M] .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林庚. 新詩格律與語言的詩化 [M] . 北京：經(jīng)濟日報出版社，2000.

[3]黃中模，王雍剛. 楚辭研究成功之路——海內外楚辭專家自述[M]. 重慶：重慶出版社，2000.

[4]《吳組緗先生紀念集》編輯小組. 吳組緗先生紀念集 [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5]林庚. 中國文學簡史：上卷[M]. 上海：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

[責任編輯 孫 葳]

2016-06-20

劉海英，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發(fā)展學院外語系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詩歌、西方詩學與比較詩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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