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海, 樊 琳
(湖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8)
《離騷》兩個英譯本的文學特征翻譯比較分析
彭家海, 樊 琳
(湖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8)
《離騷》作為中華文化經典,在推介至世界時需要好的英譯本?!峨x騷》是騷體詩的代表作品,其英譯本的評價標準應該著重于文學性,這樣解讀出來的翻譯文本會更加貼近詩歌本身,能更好地展現其獨特的文學特征。楊憲益與許淵沖兩人翻譯的《離騷》,譯本西化程度較高,但在詩歌文學特征的處理上還有許多未來翻譯者可以改進的地方。
離騷; 文學特征; 英譯; 比較
文學具有形象性、真實性、情感性和符號性等特征[1]。認識解讀一部文學作品,應該從這幾個方面切入分析。與《詩經》并稱“風騷”的《楚辭》,相對而言詞句復雜,難以理解,所以外譯困難較大,譯者較少。本文從文學性的角度,分析楊憲益與許淵沖的《離騷》英譯本,探討兩位中國翻譯大家對經典詩歌的處理與翻譯。
國內外學者對《楚辭》的關注逐漸增強,楚辭譯本、相關論文、研究會議的數量在不斷地增長?!峨x騷》是騷體的代表作品,也是后世傳頌的經典篇目。目前對于《離騷》英譯的研究,也趨于繁榮。
派克爾1879年首次發(fā)表了《離騷》的英譯本。隨后百年間,先后出現了十余本《離騷》的英譯本,如理雅各、翟里斯、韋利、霍克斯等譯者都有嘗試。相對而言,國內《離騷》的翻譯開始較晚,1953年我國才有了第一版英譯的《楚辭》,它由楊憲益、戴乃迭夫婦合作完成。而后,孫大雨、許淵沖、卓振英等翻譯的版本相繼問世。
有學者從不同視角對《離騷》譯本進行研究,如風格標記、象似性理論、人際意義視角、思維方式、闡釋學視角,多采用對比研究方法,通過對比不同的譯本,使用一個獨特的視角切入然后分析解讀。這種不同理論與翻譯實際的結合,可以發(fā)現很多翻譯中的問題,使未來的譯者能夠發(fā)現譯本的特色與不足,從而揚長避短。
也有比較細致、單一的研究,如對一個譯本的專門研究,或對不同譯本中同一對象的對比研究,如何泠靜(2011)對《離騷》中植物名稱的翻譯的探討,王群(2012)對許淵沖《離騷》英譯本的探討。
相對而言,從文學特征的視角切入,首先理解詩歌本身的內涵,然后最大化地展現騷體詩的特點與美,才能真正地做好《離騷》的翻譯工作。詩歌的翻譯,尤其是《離騷》這樣典籍的翻譯,更應該注重作品本身所具備的獨特的文學性。
本文采用對比分析的方式考察楊憲益先生和許淵沖先生的《離騷》譯本。兩位先生同為中國翻譯界的大家,對中國文化經典的理解更深,而譯本是對原文的解讀。筆者將從文學特征的角度來分析兩位先生的翻譯,強調《離騷》作為騷體詩本身的文學性,再來解讀兩個譯本,探討它們的優(yōu)點與不足,為將來的翻譯提供參考。
《楚辭》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偉大成就之一,代表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傳統文化,其獨特的形式造就了它的音義之美、韻律之暢、情感之濃郁。它是從宗教中獨立興起的文學,其類型屬于和巫祝有關的宗教文學。而《離騷》則屬于祝融系文學,亦稱自敘文學,來源于對神的祝詞。其特色有第三:第一人稱的敘述;敘述與先祖的關系;頌揚自己的才德。屈原是戰(zhàn)國時期著名詩人,《離騷》是他的代表作,共373句,2485字?!峨x騷》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長的一首政治抒情詩,它既有現實主義的堅定又不失浪漫主義的柔情。
《離騷》是文人所作之詩,加之詩歌中特有的南楚方言、風物,眾多歷史、神話典故,對讀者而言有些難以理解。隨著詩歌內容的展開,詩人反復敘述自己豐沛的感情,讀者體會和捕捉有一定難度。因此,《離騷》的讀者和翻譯相對較少。
文學特征主要指文學的形象性、情感性、真實性和符號性。
《離騷》的文學特征可以總結為:第一,香草美人的獨特比興(形象性);第二,濃郁的浪漫主義氣息(情感性);第三,幻想與現實交織的宏偉結構(真實性);第四,別樹一幟的新詩體(符號性)。
2.1 形象性——香草美人的獨特比興
《離騷》是后世學者研究古代神話、傳說的重要參考文本之一,內含眾多的典故,加以詩人奇特浪漫的聯想與絢爛多彩的幻想,輔之以徐徐鋪展開來的描敘,把現實人、歷史以及神話中的人物交織在一起,把天、地、人和幻境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獨具魅力的形象世界。詩中又大量運用比興手法,展現出一個個由抽象的美德與復雜的現實關系結合的生動形象,如男女關系比代君臣關系,以車馬比喻國家需要駕馭治理等。
所謂“《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2],說的就是比興這一特色。比喻手法滲透到了詩歌的每一處,小到個別事物,大及整個形象體系的構思,使讀者暢游在豐富的想象世界里,在腦海中構建一個個鮮明的詩歌形象。
2.2 情感性與真實性——幻想與現實交織的浪漫
《離騷》的創(chuàng)作基于詩人自身的經歷,卻又充滿絢麗的幻想。作為自敘文學的詩歌作品,歷來學者們對于其標題與內涵的理解意見不一,但基本上全詩可以解讀為主人公“我”想推行美政,朝堂上屢遭否定,后被排擠放逐,失落悲憤卻堅持初衷,不叛楚國,終絕望自盡。切膚之痛的經歷,結合大量具有浪漫色彩的神話傳說、香草美人以及奇特的想象,利用夸張的手法,詩人抒發(fā)自己的強烈真摯的感情,幻想與現實結合,深刻地表達了就推行美政、強大楚國的抱負,政治上的失意、被貶后的不滿、推行美政的堅定,以及寧死不叛楚王的忠誠。
2.3 符號性——獨特的文體形式
特殊的文體形式使《離騷》在眾多文學作品中獨樹一幟。在詩歌形式上,掙脫了《詩經》整齊劃一的四言句式,《離騷》每句三到十字不等,句式飄逸靈活;句腰以虛詞協調音節(jié),隔句句尾用“兮”字呼應。《離騷》的句式自由多變、可長可短,詩歌篇幅宏大、內涵豐富。后人稱此類詩歌為“騷體詩”,也稱楚辭體。它是中國文學史上的里程碑,隨后興起了騷體文學與浪漫主義情懷,對后世影響極大。
《離騷》中多用對偶,全詩百句以上為對句,如“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的錯綜對。同時詩句以雙聲配雙聲,如“忳郁邑余佗傺兮”,疊韻配疊韻,如“聊逍遙以相羊”。這使得《離騷》的詩句雖自由卻不失規(guī)律,節(jié)奏和諧,抑揚頓挫中帶有起伏的美感。
詩中頻繁地使用雙聲疊韻,生動貼切并新意十足,如寫云霓翻騰之貌的“岌岌”、“蜿蜿” 等,都可謂循聲得貌,曲盡其妙。[3]
同時,《離騷》大量運用了楚地特有的方言詞匯,如“汩”、“搴”、“羌”、“閶闔”等,展現出濃厚的南楚情調與特色。
判斷騷體詩的標準是句中是否有特殊虛詞?!百狻笔球}體特有的語氣詞,是楚辭體的本質特征,是區(qū)別于其他任何韻文體式的標尺。[4]
現今,學界基本上同意了“兮”字的三分說,即根據《楚辭》的文體特點,分為三種典型句式:《橘頌》型、《九歌》型以及《離騷》型。
《離騷》型是指將“兮”字置于上句之尾,或者于上下句的句中各加一“兮”字,如“帝高陽之苗裔兮,聯皇考曰伯庸”?!峨x騷》中的“兮”字句節(jié)奏鮮明,對偶工整,以四句一節(jié)進行押韻、換韻。
《離騷》是中國文學史上的杰作,思想深刻、內容豐富且形式獨特,是一首流傳千古的絕唱,后世的漢賦和浪漫主義風格詩歌都從它身上汲取了養(yǎng)分。
3.1 翻譯思想比較
楊憲益和許淵沖兩位翻譯家年齡相仿并均長期致力于中英翻譯事業(yè),完成了大量的中華文化經典的翻譯工作,對中國的文學作品的理解自然也更加深刻。
3.1.1 楊憲益的翻譯原則 楊憲益的翻譯準則是:以忠實為前提,尊重原作者的思想感情與創(chuàng)造性工作,盡可能地做到通順,不要在翻譯時進行附加的文學創(chuàng)作。譯者的工作是使目標語的讀者能夠理解文章。一味地追求忠實或一味地追求通順就會使文章似鳥兒般的折斷了一只翅膀。[5]劉瑾評價說:楊憲益譯文行文流暢,辭藻華美。并總結其翻譯特點:忠實于通順的翻譯風格;傾向于歸化翻譯方法。[6]
3.1.2 許淵沖的三美論 許先生的翻譯思想是三論:“三美論”是譯詩的本體論,即意美、音美、形美,最重意美;“三化論”是譯詩的方法論,即深化、等化、淺化,利用加、換、減詞等方法進行意譯以求神似;“三之論”是譯詩的目的論,即知之、好之、樂之,意在使讀者理解、喜歡、愉快。[7]
兩位譯者的共同點在于:強調忠實原文,要表達出原文的情感性與真實性。相對而言,楊憲益更加重視譯文的通順性與可讀性,而許淵沖則兼顧了文學的形象性與符號性特征,更大限度的還原詩歌本身的文學特征。
3.2 兩個譯本的比較研究 從《離騷》的主要文學特征切入分析兩個譯本,并對比分析譯本與原詩在內容表達、文體形式等方面的差異,研究并評價它們展現出的文學性。
3.2.1 象征的處理 兩個譯本基本上采取歸化的翻譯方法,對于詩中出現的和西方差異較大的事物也沒有加注,沒能展現出中華特色文化的特質,忽視了詩歌中的部分形象與深層的情感。例如,“蘭”在中國文化體系中具有獨特的涵義,它象征著堅定向上的高潔人格,屈原作品中常以“蘭”自比,來比喻自己不愿隨波逐流的崇高氣節(jié)。在翻譯中,如果不對“蘭”在中國文化中豐富的象征意義作解釋,西方讀者很難理解它獨特的文化內涵,導致屈原精神思想和追求無法被讀者理解。[8]
由此可以看出,兩位大家的共同缺陷在于缺乏注釋解說,導致詩歌本身的特色形象與內在情感流失。由于中西文化差異較大,而《離騷》中用典又十分頻繁,有許多甚至連中國人本身都難以理解的部分,因此,注釋是必要的。
3.2.2 專有名詞和典故的處理 《離騷》中有大量的神話傳說,因此存在大量的人名、地名、花草名等,這些既浪漫又寫實的幻想材料豐富著現實的骨架。后世學者也以此詩為材料進行了神話、歷史等諸多方面的考證。在英譯中,如僅僅只簡化處理詩歌里的動植物、天文、地理等名稱以及富含中國古代文化史知識的概念,勢必會削弱《離騷》的經典價值。
從選詞上來看,楊先生的翻譯避免具有明顯文化標記的詞匯,不直譯為具有中國特色的植物名稱,因此詩中的物名、地名等多處理不當,如“杜若”一詞被譯為“fragrant herbs”。楊先生為使譯文更為讀者所接受而規(guī)避了一定的文化內涵。又如,楊譯《離騷》中將“攝提貞于孟瞰兮,惟庚寅吾以降”這句譯作“When Sirius did in Spring its Light display, A Child was born, and Tiger marked the Day”。[9]“攝提”被翻譯成Sirius(天狼星),實際上“攝提”指紀年的“攝提格”(寅年),而這個概念與西方古希臘(及古埃及)天文學的一顆星名不對應。又如“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辭”。沅湘是指沅、湘水。楊譯本為“To barbarous south I went across the Stream;Before the Ancient I began my Theme”。他把“沅湘”譯成the stream,對地名的處理方法太過于模糊和淺化。即使本著便于西方讀者閱讀的原則,也不該因此使詩歌內容過于簡化。
在選詞方面,許淵沖先生則將“高陽、伯庸、攝提、孟陬”和“庚寅”譯作High Sunny King,shed sunny ray,Wooden Star,spring和Tiger’s Day,有一種避免向譯入語引入過多的漢語專有名詞的傾向,同時省掉英語注釋,以至于出現Wooden Star這樣的用法?!半藁士肌弊g成My father,而非my deceased father,忽略了“考”。為這個具有中國特色文化的字?!翱肌?,同老,還有已故的等意義。許先生的譯本,盡量不選含典故的詞。他的形式特點是借用英詩聯韻式或聯句交韻式(couplet/alternative rhymed couplet)。再舉一例,“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楊譯為:“Two monarchs then, who high renown received,/ Followed the kingly way, their goal achieved./ Two princes proud by lust their reign abused,/ Sought easier path, and their own steps confused?!倍S譯為:“The first two monarchs were so bright, oh!/ That they followed and gained the way./ The two last kings were in sad plight oh!/ They sought bypaths and came to bay。[10]”兩位譯者把堯舜桀紂這四個歷史人物的名字都省略了。楊譯雖加了兩條注解,但在正式譯文中忽略了人物名字,忽略了詞句后的文化內涵;而許譯全無加注,譯文單薄甚至有些難以理解。此外,在這里他們使用了monarch,king,prince這幾個不同的詞語,會誤導讀者同為帝王的四位身份是不同的,這違背了史實。
3.2.3 詩歌題目的翻譯 有66種關于“離騷”之意的說法,最有代表性的六種是:一、班固認為:“離,猶遭也。騷,憂也。明已遭憂作辭也?!奔措x騷,遭憂;二、錢澄之認為:“離為遭;騷為擾動。擾者,屈原以忠被饞,志不忘君,心煩意亂,去住不寧,故曰騷也?!?;三、游國恩認為離騷即楚國古曲名《勞商》;四、林庚認為離騷即“牢騷”,“離”“牢”是雙聲字;五、司馬遷在《史記》中認為是遭受憂患的意思;六、王逸認為是離別的憂愁。
詩歌的題目是簡單卻意蘊深刻的,它是詩歌思想內容的提煉。楊憲益的譯本將標題直接音譯為LiSao,從而避免了對于標題意義的爭論。而許淵沖的譯本,則是采用了王逸的說法譯為SorrowafterDeparture,表達了許先生對詩歌整體的定位。
總的來說,在內容思想層面上,楊憲益的譯文,富有詩感,但并不忠實于原文,致使文學的真實性大打折扣。這與他翻譯時的心態(tài)、理解有關。因此,在譯文中,可以看到楊先生加入了自己主觀的理解。許先生則致力于表現騷體詩的特征,在遣詞用句上以美為先,譯文有英詩的流利自然,只是他同樣過多地忽視了原詩中詞句的文化內涵,對原文本的改造很多,也沒有加注。
3.2.4 文體形式的比較 漢字一般為一字一音,相對而言形態(tài)穩(wěn)定。中文的詩歌由于漢字本身的“字本位”特質,對于字數、格律與韻法的要求嚴格。每個字都構成節(jié)奏,所以漢詩相對而言十分工整?!峨x騷》可謂是后世騷體詩的模板。但屈原在《離騷》里未曾著意格律與音韻,或者說當時的語言條件離形成格律詩尚遠。所以,雖然六字詩行為主,也有短至五字,長達十字的詩行。
而英語的詩歌,往往是詩節(jié)——詩行——音步層層劃分下來,與漢字中的音節(jié)相對應的就是由重讀音節(jié)和非重讀音節(jié)按一定規(guī)律排列而成的音步。不同的排列方式構成不同的英詩的格律。詩行的長短以音步數目計算,所以對于單詞數沒有明確要求。因此,英詩在形式上看起來沒有漢詩齊整。
漢詩有音調分平仄,而英詩則根據輕重讀音節(jié)來展現詩歌的抑揚頓挫。
對詩歌韻法的翻譯,楊憲益先生翻譯的版本采用的是英雄雙韻體這種典型的英詩韻律方法,韻腳按照 aabbccdd的形式處理。歸化翻譯使譯文形式簡潔,句式均衡整齊,更方便西方讀者的閱讀。如:
不撫壯而棄穢兮Had I not loved my prime and spurned the vile,何不改乎此度?Why should I not have changed my former style?
乘騏驥以馳騁兮
My chariot drawn by steeds of race divine,
來吾導夫先路!
I urged; to guide the king my sole design.
《離騷》的韻尾形式為abac,每行詩文字數6到10字不等,出現頻率最高的是6字和7字。許譯本還是恪守英詩聯句交韻式,譯文韻尾是abab,韻式結構規(guī)整,多譯為8音節(jié)或9音節(jié)的詩句。如:
忽馳騖以追逐兮,
I am not so eager as they, oh!
非余心之所急。
To run after wealth here and there.
老冉冉其將至兮,
Old age draws near from day to day, oh!
恐脩名之不立。
Have I a name lasting and fair?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離騷》每行詩文字數與許譯文的音節(jié)數出入不大,韻尾方面譯本更有規(guī)律,符合先生翻譯思想中的“形美”原則。但刻意追求形式上的統一與美感,譯文的用詞就失去了原文有的豐富感,失色很多。
因此,對比而言,許譯本在其文體形式,即符號性上更加符合原作體式。
3.2.5 “兮”字的處理 “兮”字是《離騷》乃至《楚辭》的靈魂?!百狻弊值姆g,是評判譯本的一個重要標準,它反映了譯者對原文本風格保留與轉化的水平。這個虛詞的翻譯,是對譯者的極大挑戰(zhàn)與考驗。
楊先生的譯文中直接忽視不譯“兮”字。由于“兮”字大多被視為虛詞,沒有具體含義,在英文中也沒有對應的詞匯,楊譯本中舍棄了這個字的翻譯,整齊劃一的五步抑揚格致使騷體詩的特色流失,這是明顯的缺陷。
許譯本中就注意到了這個大的缺陷,特意在譯文中凸顯 “兮”字的存在?!百狻弊鳛轵}體詩的表征,不僅僅只是詩句中的一個虛詞,還承載著詩歌深刻的情感。在《離騷》各色的英譯本中,許先生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將標記詞“兮”字翻譯出來的譯者。按照原詩中的“兮”字出現位置,許淵沖將所有的“兮”字一字不落地譯成“oh”。這是一次大膽而可貴的嘗試,許先生注意到了“兮”字的重要性與楚辭體本身的特色并努力進行了還原。
“兮”字的意義是學者們一直在爭論的問題,有兩種觀點。
一些人認為“兮”字是個聲符,不具意義,起助詞之用?!稄V雅·釋話四》:“‘兮’,詞也”;清孔廣居在《說文疑疑》說:“兮,詩歌之余聲也”;清顧炎武《詩本音》說:“凡詩人之句,如意盡而文不足,則加一兮字”;楊樹達《詞診》說:“兮,語末助詞,無義”;譚介甫《屈賦新編》認為“兮”字只是一個聲符(或聲調)。
另一派說法與上引諸家之說相反,認為“兮”字有實際的語法意義,他們主張根據經典異文來定義。王逸最早提出用典籍異文來確定“兮”的意義,認為“兮”的意義與“之”相同,或探討“兮”等同其他虛詞的組合關系。此外,他們還有所謂“互換見義”,即用其他虛字與“兮”字互換以見其意義。如“兮”與“之、乎”互換見義,與“也”互換見義,與“而、以、然、于”互換見義,等等。[11]這樣的說法得到了許多后世學者的論證,如聞一多、郭紹虞、姜亮夫等。
郭建勛提出了“兮”字句是騷體的本質特征的觀點,他認為“兮”字能構成詩歌節(jié)奏,具有十分強烈的詠嘆表情色彩,同時有多種虛詞的文法功能、衍化派生其他句式的造句功能?!百?些)”字句體現了一種帶有自由浪漫精神的荊楚文化,還展現出屈原的悲慟、怨憤情緒,其他虛詞都不具有這種獨特的意味。[12]若將詩歌中的“兮”字省去,《離騷》會黯然失色,騷體詩所獨有的形式和意味就大打折扣,難以與其它文體的特征相區(qū)別。
《離騷》共有187個“兮”,占全部字數的7.5%?!百狻笔恰峨x騷》使用頻率最高的虛詞。換言之,“兮”字的翻譯只有許先生這一次嘗試是不夠的,這個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建議后續(xù)《離騷》譯者務必認真思考如何處理這個字。許淵沖先生的翻譯充分利用了他的翻譯理論,用“oh”代替了含有楚文化特色“兮”字,使其翻譯獨樹一幟。詩歌的美體現在其獨特的形式與豐富的內容上,譯詩的過程也是在還原并創(chuàng)造美。在展現《離騷》的文學特征帶來的美感時,翻譯者應該要認識到原作形式是與其內容不可分割的,其形式也是極其豐富的,韻律、選詞和語氣等結合起來構成其獨特的風格;形式的重現,才能真正地忠實地傳達和傳遞的《離騷》的內容與美。
在文學特征的翻譯方面,兩個譯本處理各有千秋,相對而言更好的是許淵沖先生的譯本。許先生的譯文將《離騷》作為騷體詩代表的點睛之筆——“兮”字進行了突出,在對詩歌體式處理上進行了大膽的創(chuàng)新。楊憲益先生與許淵沖先生的翻譯在韻律上已經駕輕就熟,但仍舊沒有脫離英詩的束縛;并且譯文中均缺少對典故、專有名詞的注釋,使詩歌本身的豐富內涵大打折扣。后續(xù)譯者應努力尋找譯入語中合適的詞語與表達,大膽在文體上創(chuàng)新,充分展現騷體詩本身的風采。
譯者應該充分理解詩歌本身的文學特征,運用恰當的格律和音韻,尤其是要處理好“兮”字的翻譯,充分展示《離騷》的豐富的內涵,統籌好意譯、音譯與加注的地方,一定可以翻譯出能贏得讀者欣賞理想的譯作,使中國文化在西方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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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 張巖芳]
An Analysis of Two English Versions ofLiSao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PENG Jiahai,FAN Lin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HubeiUniversityofTechnology,Wuhan430068,China)
As Chinese classic literature, a good English version ofLiSao’stranslation is necessary.LiSaois the representative of Chuci style. The ways to evaluate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LiSaoshould be more literary so it is a better way to make the translation closer to the original text and show its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Yang Xianyi’s and Xu Yuanchong’s English translations ofLiSaoare greatly influenced by western culture. In the future, translators can promote it in many ways.
LiSao; literary characteristics; English translation; comparison
1003-4684(2016)03-0089-05
I222.3
A
2015-11-20
彭家海(1964-),男,湖北隨州人,湖北工業(yè)大學教授,研究方向為美國文學,西方文化
[作者簡介] 樊 琳(1991-),女,湖北武漢人,湖北工業(yè)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國文學,西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