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教主義與早期美國文學特色

湯仁甫，郝鳳喬

(廊坊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北 廊坊 06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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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主義與早期美國文學特色

湯仁甫，郝鳳喬

(廊坊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北 廊坊 065000)

美國清教主義是美國社會文化的重要基石，由17世紀北美清教徒文學形成的清教文學是美國文學傳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清教主義特殊氛圍中孕育出來的早期美國文學從文體、題材、語言風格和創(chuàng)作技巧上有著迥異于歐洲其他民族的文學特色。

清教主義；清教文學；文學特色

清教主義(Puritanism)是對清教徒的思想和行為的概括。清教徒是16世紀中葉國教會中的激進派成員，篤信加爾文主義的新教學說，不滿國教改革的不徹底性，要求“純潔”(purify)教會，徹底摒棄天主教舊制和繁瑣儀式，清除國教內(nèi)的腐敗現(xiàn)象，提倡簡樸生活，故而被國教的捍衛(wèi)者譏諷為“清教徒”(Puritans)[1]。17世紀初，大批清教徒不堪忍受英國君主和國教會的迫害，為了逃避厄運，他們背井離鄉(xiāng)，相繼踏上移民北美的漫長旅途，登上當時仍是一片荒涼的北美大陸，陸續(xù)在新英格蘭等地建立殖民地。雖然早期的北美移民中還有在北美傳播基督教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法國的天主教徒，但是，清教徒的人數(shù)最多，據(jù)記載，到1775年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時，13個殖民地的260多萬居民中，至少有75%的人是在清教家庭中長大的[2]。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尤其是在17世紀初到18世紀中葉，美國社會生活和文化趣味深受清教氣氛的感染和制約，清教主義左右著北美大陸的思想及行為方式。文學既是清教思想的主要宣傳工具，也是清教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時期以新英格蘭地區(qū)為核心的美國文學是純粹的“清教徒”文學，當時的美國作家就是在清教文化的特殊氛圍中成長并進行創(chuàng)作的，所以，早期的美國文學體現(xiàn)出迥異于歐洲其他民族的文學特色。

一、文體與題材

早期移民到達新大陸時面臨著極為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人們忙于生存，無暇吟詩作曲，清教主義又反對虛構(gòu)的小說和戲劇，在文學類型上，清教文學大多是日記、札記、書信、游記、布道文稿等非小說形式，也出現(xiàn)了少量詩歌。

從題材上來說，清教文學僅僅是一種“個人化的文學”[3]，清教作者的寫作不是為了出版，不需迎合讀者審美需求，而是用以抒發(fā)個人情感和記錄道德成長，或忠實記錄早期移民在新大陸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所以內(nèi)容相對比較枯燥，語言不事雕琢，思想比較淺顯，對細節(jié)十分忠實。如當時的宗教領袖普利茅斯殖民區(qū)的第一任總督布雷福德(William Bradford，1590-1657)的《普利茅斯開發(fā)史》(OfPlymouthPlantation)不僅表現(xiàn)了建立一個“圣經(jīng)國”的清教理想，還以時間為序忠實記錄了早期清教移民所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如：疾病、饑餓和死亡、與英國本土冒險家的合作與沖突、農(nóng)場管理制度及移民與農(nóng)場之間的協(xié)議、與印第安人、荷蘭人等的交往貿(mào)易、殖民地教會事務、新英格蘭殖民地聯(lián)盟等等，通過作者細致真誠的描述，以及所展示的諸多歷史性文件，讓今天的讀者宛如看到一部濃縮的移民早期開拓史，是研究早期清教徒移民生活的極好史料。

其次，清教文學有著強烈的宗教色彩。清教徒是上帝的虔誠信徒，認為上帝是全能的，是世界的主宰，世間一切事物的源泉，殖民地時期出版的圖書一半以上是關(guān)于宗教或與宗教密切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多表現(xiàn)上帝的至高無上，對讀者或聽眾進行道德教誨，這在大量的有著濃厚說教色彩的布道文中都有表現(xiàn)，如約翰·科頓的布道集《生命之論》(TheWayofLife, 1641)，托馬斯·謝潑德(Thomas Shepard, 1605-1649)的著名布道《真誠的皈依者》(TheSincereConvert, 1641)，以及愛德華茲(Jonathan Edwards (1702-1758))的眾多著名布道等， 其中愛德華茲的《發(fā)怒的上帝手中的罪人》(SinnersintheHandsofanAngryGod)就被多種美國文學選集所收錄。殖民地時期值得一提的作家有安妮·布雷茲特(Anne Bradstreet，1616-1672)和愛德華·泰勒(Edward Taylor, 1642-1729), 兩位詩人生活在宗教氣氛濃郁的新英格蘭，是名副其實的傳播上帝意旨的忠實的仆人。

安妮·布雷茲特自幼受到清教加爾文主義的熏陶, 其詩作宗教色彩極濃。其詩作的基本內(nèi)容表現(xiàn)了對上帝的崇拜、對天國的憧憬和描繪、對原罪的認識、對死與生的思慮、清教徒的虔誠和自我剖析等?！秾懺谖壹沂Щ鹬H》(UpontheBurningofOurHouse)就是一首典型的清教詩歌。它力圖表明上帝的絕對權(quán)威和正確性[4]。詩中描述詩人的房屋被大火燒為平地，但她毫無怨言，卻像《圣經(jīng)》中的約伯一樣，贊美既施舍又取走的主*《圣經(jīng)·約伯記》中，約伯篤信上帝，經(jīng)受了上帝暗中對他進行的種種考驗，包括諸如奪走他的財產(chǎn)和兒女、使他病魔纏身等災難，最終使上帝對他的忠誠深信不疑，賜給他加倍的祝福。：一切被燒成灰是公平的，一切原是主的，我毫無怨言。在詩的最后一部分，詩人對自己說：你在天國有高屋一座，是上帝所建，它不同于會腐蝕垮塌的塵世之屋，它將永恒的屹立在那里，上帝的榮耀做它華麗的裝飾，那里有足夠的財富，是上帝恩賜給你的。

愛德華·泰勒是另一位殖民地時期的詩人，他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的目的十分明確，詩人的筆就是為上帝服務的，在其詩作中體現(xiàn)出詩人甘愿以筆頌揚上帝、使主的榮耀放射出萬丈光芒的迫切心情。他篤信原罪和少數(shù)人得救而入天國的加爾文教義，相信全能的上帝拯救靈魂的威力和慈悲。他的詩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詩歌化了的加爾文教義。比如，他的《家務》(Huswifery)，當他看到一位家庭主婦在紡線織布，紡車和織布機在她的手里，是那樣的順從，溫順的聽從她的調(diào)度，恰似基督徒是上帝手中的工具，憑其使用和調(diào)遣，所以，他表示“主啊，把我做成你的完美的紡車吧，你的圣諭做線桿，我的激情做梭子，我的靈魂做線軸，我的談話做卷線筒，把紡出的線卷起，再把我做成你的織布機…… 你來親手織……”做成衣之后，使上帝的光耀充滿我的舉止，并為上帝增輝。

二、簡樸的文風

在寫作技巧方面，清教作品的樸素無華給美國文學留下了清晰的印跡。閱讀早期清教作品，我們會深受其語言清新、簡樸、直接等特點的感染。清教徒崇尚樸素、反對浮華的原因很多，其簡樸的宗教儀式，簡潔的《圣經(jīng)》文體對他們潛移默化的影響，新英格蘭教眾和讀者的欣賞水平，都促進了簡潔樸實文風的形成。

《圣經(jīng)》對清教文學語言風格的影響最為明顯。在諸多《圣經(jīng)》譯本中，根據(jù)英國國王詹姆斯一世的旨意翻譯、于1611年問世的版本最有權(quán)威性， 稱為‘詹姆斯王版’(King James Version)或欽定本(the Authorized Version)。欽定本《圣經(jīng)》以語言簡潔、寓意豐富深刻著稱。王佐良教授認為《圣經(jīng)》“是對于英國性格和語言有著最大影響一個源泉?！盵5]清教徒認為“《圣經(jīng)》應當人人閱讀，因他們認為信徒不必依靠教會或神職人員，而是依靠自己閱讀《圣經(jīng)》，就能理解并按照個人的體會闡釋上帝的旨意，憑借虔誠的信仰與上帝直接進行心靈的溝通，獲得神恩，拯救自己的靈魂，得到精神的解脫與安慰，成為上帝承認的義人”[6]?！妒ソ?jīng)》是一代又一代北美移民最基本的文化讀本，清教作家自幼閱讀《圣經(jīng)》，深受其影響，逐漸形成了以簡單平實為特征的文學風格。這種文風對后世美國文學產(chǎn)生了及其重要的影響，突出表現(xiàn)在美國文學語言口語化風格的形成過程中。[7]富蘭克林的《自傳》(TheAutobiographyofBenjaminFranklin)就是用親切平實的口語寫成。19世紀中葉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大師馬克·吐溫在其名作《哈克貝利·芬歷險記》(TheAdventuresofHuckleberryFinn)中使用地方方言，刻畫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后經(jīng)幾代作家的艱苦努力，這種口語化的風格在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1898-1961)的作品中幾近完美，人物對話不僅推進情節(jié)、刻畫性格，而且表現(xiàn)主題，成為美國文學的一大特色。雖然早期清教文學簡潔樸實的文風與美國文學的口語化風格存在著語言質(zhì)地的根本不同，但是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看，它們之間還是存在著一脈相承的關(guān)系。

其次，簡潔生動文風的形成也是廣大讀者的實際文化水平使然[8]。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以文載道是清教作家的重要使命，用他們的作品闡釋宗教教義，營造宗教意境，抒發(fā)虔誠的宗教情懷。而艱苦的生活，緊張的勞作，偏低的文化修養(yǎng)，客觀上要求文學作品必須簡潔生動，避免華麗的詞澡，擯除抽象的隱喻和用典，否則將會在讀者與作者之間形成隔閡，讀者不能順暢地理解作品所傳達的含義，也就達不到說教目的。因此，清教作家使用已為廣大民眾所熟知和喜愛的《圣經(jīng)》文體，即便是那些對清教教義知之甚少或是毫無文學修養(yǎng)的讀者，也能領會作品的含義。清教牧師依據(jù)《圣經(jīng)》的希伯來文翻譯和改寫的詩集《海灣贊美詩集》(TheBayPsalmBook)是當時婦孺皆知、家喻戶曉的暢銷書。詩集之所以風行一時，就因為它用詞簡樸，比喻生動，形象鮮明，使廣大的普通清教徒靈魂受到觸動，心靈受到啟迪。

三、象征主義技巧

美國清教徒形象地觀察事物的方式導致了具有典型美國文學特點的象征主義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清教神學及清教徒的文學實踐是這種象征主義發(fā)展的主要原因。虔誠的清教徒認為上帝自身是萬物的源泉，上帝在創(chuàng)造世界時，將自身化入時空之中，呈現(xiàn)為山石、花草、樹木、人等世間萬物之狀，即上帝通過自然界和人來體現(xiàn)自己，世間萬物都是上帝神圣的形影，生活中的一切現(xiàn)象：日出日落、季節(jié)輪回、生老病死等等都是上帝意圖的組成部分和具體表現(xiàn)，信徒需悉心觀察，在紛紜萬象之中感悟上帝的意圖。所以，“現(xiàn)實大千世界只是上帝的一種象征而已，物質(zhì)生活同時具有精神性質(zhì)”[7]14。在威廉·布雷福德(William Bradford, 1588-1657)科頓·馬瑟(Cotton Mather, 1663-1728)等早期開拓者的著作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這種在清教徒思維中經(jīng)常發(fā)生的象征過程。人們閱讀愛德華茲的《神圣事物的形影》(ImagesandShadowsofDivineThings)便會發(fā)現(xiàn)，書中所收錄的212條事例，都旨在說明精神和物質(zhì)兩個世界之間的互相對應現(xiàn)象。在他看來，蔚藍的天空顯示出天上圣徒們的榮耀，萬物生長靠太陽就像是世人沐浴著上帝的榮光，電閃雷鳴是上帝昭示世人他的憤怒。安妮·布雷茲特(Anne Bradstreet)的《沉思錄9》這首詩就突出地表現(xiàn)出清教徒形象地觀察世界的方式。

Contemplations(9)

I heard the merry grasshopper then sing.

The black-clad cricket bear a second part;

They kept one tune and played on the same string,

seeming to glory in their little art.

Shall creatures abject thus their voices raise

And the their kind resound their Maker’s praise,

Whilst I, as mute, can warble forth no higher lays?

女詩人的眼睛善于透過事物的表面而洞察事物的內(nèi)在含義。我們中國讀者，有著與女詩人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面對此景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當我們漫步田間，聽到伏在禾葉上的蟈蟈兒和隱在草叢中的蛐蛐兒同時鳴叫時，除感到心神愉悅外，一般不會有什么特殊的聯(lián)想。然而，當安妮聽到它們的叫聲時，她的頭腦便立即沿著清教徒的特定思維模式活動起來：她感到蟈蟈兒和蛐蛐兒在快活地表演二重唱，音調(diào)相同，樂器相同，它們仿佛在為自己的藝術(shù)感到自豪。對她來說，世界的一切，包括蟈蟈兒和蛐蛐兒都是上帝的造物，上帝的象征，它們的舉止都是對上帝恩惠的頌揚。因而她聯(lián)想到做為造物之一的自己，應該洞悉自己的內(nèi)心，宇宙間這樣渺小的東西尚能揚聲謳歌自己的主，而她卻和啞巴一樣唱不出更美的頌歌。因此，她感到非常慚愧[7]30。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在清教徒思維中經(jīng)常發(fā)生的象征過程已成為美國作家賴以成長的文化傳統(tǒng)的一部分。如喬納森·愛德華茲(Jonathan Edwards, 1703-1758)認為自然界充溢著形象和比喻，愛默生的《論自然》(Nature)宛如充滿象征意義的獨白，而霍桑、麥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豪威爾斯(William Dean Howells, 1837-1920)以及其他許多后世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象征主義作為一種寫作技巧已普遍使用。清教徒獨特的觀察世界的方式是這些作家所受教育的一個構(gòu)成部分，是促成美國文學作品中象征主義技巧普遍使用的重要因素。

清教主義對美國有著特殊的影響, “英格蘭有過清教革命，卻沒有創(chuàng)建清教社會；美國沒有經(jīng)歷過清教革命，卻創(chuàng)建了清教社會?！?清教主義對美國又有著持久的影響，“清教傳統(tǒng)像一條紅線規(guī)范了從殖民時代到現(xiàn)代社會的美國的政治文化和社會文化?！盵9]清教主義是美國人所呼吸的民族文化空氣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文學是在清教文化的特殊氛圍中孕育成長起來的, 尤其是早期的美國文學，它從清教文化中吸收了豐富的營養(yǎng)。清教主義不僅影響了美國人的行為方式、風俗習慣，而且影響了美國文學的語言風格和創(chuàng)作手法，使其呈現(xiàn)出迥異于歐洲其他民族的文學特色。清教文化對美國文學的深刻影響并不局限于過去, 在現(xiàn)代的文學作品中仍能找到它的印跡。對清教文學的解讀，直接關(guān)系到我們對美國文學傳統(tǒng)的理解和把握[10]，不了解清教主義, 便不能更好地了解美國及美國文學。

[1] 柴惠庭. 英國清教[M]. 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4:294.

[2] Reichley A J.ReligioninAmericanpubliclife[M]. Washington DC: 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198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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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于可. 當代基督教新教[M]. 北京: 東方出版社, 1994:1.

[7] 常耀信. 美國文學史(上)[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15.

[8] 屈平. 美國早期文學—清教詩歌芻議[J].安慶師范學院學報，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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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李安斌.清教話語與美國文學中的神話象征[J].井岡山學院學報，2008(7).

(責任編輯：王 荻)

Puritanism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arly American literature

TANG Ren-fu,HAO Feng-qia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Langfang Teachers University, Langfang 065000, China)

American Puritanism is an important cornerstone of American society and culture, Puritan works in the 17thand 18thcentury are important part in American literature. Growing out of the special atmosphere of Puritanism, early American literature has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to other European literature in theme, language and writing style.

Puritanism; early American literature; characteristics

2016-07-30

湯仁甫，男，廊坊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郝鳳喬，女，廊坊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教授。

I712.064

A

1008-2603(2016)05-01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