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愛著你，還得愛著過去

蘇塵惜

這世間有多少玩笑，不含一絲真心

2013年深秋，姜楠在醫(yī)院重逢陸暖，她穿得有些狼狽，頂著一頭邋遢卷發(fā)。

姜楠問她：“你這是剛被人揍過嗎？”更讓姜楠沮喪的是，陸暖沒有認出他，迷茫地瞅了他許久：“不好意思，你誰??？”

僅這一句話，就把故人重逢本該有的浪漫氣氛給沖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姜楠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不認識我？”

陸暖眨巴著眼睛說：“等我進去看完眼科再說，我現(xiàn)在看不見你。”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姜楠急急跟了上去。

他們是大學同學。這些年姜楠一直在打探陸暖的消息，有人說她跟俞懷去深圳闖蕩了，也有人說他們在上海開了工作室，還有人說俞懷進劇組，陸暖去當了群眾演員?？傊麄冞@對戀人的消息，時不時就會變一變，沒人真正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有點像楊過和小龍女，談著大隱隱于市的神仙眷侶式戀愛。

剛認識陸暖的時候，他就覺得愛情里的先來后到太不講道理，陸暖那么好的姑娘，憑什么要聽俞懷使喚，俞懷說想吃涼皮，她就跨越小半座城市，將汁液新鮮的涼皮放在他面前;他說想開攝影工作室，她就把大學四年攢的錢都拿出來給他當投資;他說想看看陸暖短發(fā)是什么樣子，她就將一頭柔順的長發(fā)剪了。姜楠有時候會想，如果早點認識陸暖，是不是他也有機會成為主角？

姜楠認識陸暖，是通過俞懷。他倆總因為課業(yè)不合格被懲罰，被迫泡圖書館惡補，他倆是在那個時候和陸暖混熟的。剛翻幾頁書，還不知道書本講的什么內(nèi)容，困意便爭前恐后地搶占大腦所有地盤?；杌栌H，一個重重的板栗迎頭而來：“睡覺都不老實，還打呼嚕。”

不得不說，陸暖怒目圓睜罵人的樣子還挺好看的，他迷迷糊糊睜開雙眼：“誰打呼嚕？”

“就是你。”

后來，姜楠總是對陸暖開玩笑：“俞懷那死家伙不懂疼媳婦，跟我姜大老爺，有肉吃，有湯喝。”

陸暖憤憤地掐姜楠的胳膊，轉(zhuǎn)身對俞懷說：“媳婦快被人搶了，你都不著急嗎？”俞懷沒心沒肺地說：“沒事，我不介意的?！?/p>

兩個男生嘻嘻哈哈開玩笑，把陸暖氣得滿臉通紅，拿手提包對兩人一頓暴打。

這世間有多少玩笑，不含一絲真心？又有多少真心話，披著玩笑的外殼？

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周末的醫(yī)院人群熙熙攘攘，有點像鬧市街區(qū)，預約掛號的名單上名字長長一串，陸暖在候診區(qū)的橙色長椅上，找了個最偏的位置。

“陸暖，是我，姜楠?！苯锨?，自報家門。

“噢？”陸暖這次瞇起眼睛仔細辨認，總算將他認了出來，“是你！”

不知怎的，姜楠心口有那么一絲鈍痛，兩個人的重逢，裝的卻是三個人的記憶。

從陸暖口中，真真切切聽到了這對神仙眷侶的真實面目，也沒有外面說的那么邪乎，什么闖蕩創(chuàng)業(yè)啊，什么進軍劇組都是子虛烏有，只不過弄了個小小的攝影工作室，在網(wǎng)上小有名氣，前陣子給企業(yè)拍過微電影作為宣傳片。日子過得是不錯，但人也是越來越累，陸暖這腫脹得連人都無法辨認清楚的眼睛，就是因為這些日子熬夜，用眼過度發(fā)炎。

“俞懷呢？怎么不陪你來看病？”

“他?。」ぷ魇覊蛎Φ?，哪有時間陪我來看病??！沒事的，反正我走的都是人行道，撞了車也有人賠。”從陸暖的言語看來，她似乎并不在意俞懷沒有陪她就醫(yī)這件事。又或許，她已經(jīng)習慣了自己的付出，她愿意這么做。

“陸暖?！笔亲o士在叫她，她起身離開，在轉(zhuǎn)彎時一不小心撞上了凳子?！靶⌒?！”姜楠跟得緊，緊緊將她往懷里拽。若說相識之后哪一秒的距離最接近？大抵就是這個時刻了，他能清晰地聽見她不太均勻的呼吸聲，手里，是她柔弱的纖纖細腰。

姜楠以為兩年光景忘記一個人很容易，至少在重逢前他幾乎已經(jīng)忘記面對陸暖時的心跳頻率，可就在那一秒，心動即時復蘇，原來愛一直都是在的，只不過在沉睡而已。

近乎失明的狀態(tài)，姜楠怎么放心陸暖一個人回家，他執(zhí)意要送，借口是想見見兩年沒有見面的俞懷。

姜楠是醫(yī)藥銷售，那天在醫(yī)院他本有一個很重要的業(yè)務(wù)要談，可他的腦袋在遇見陸暖那一刻忽然短路了，把這些拋諸腦后。周杰倫曾經(jīng)唱過，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在暴風圈里的他，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姜楠將陸暖送回住處后，只見俞懷一手拿著鴨爪，一手握著雪碧，那閑適的模樣，哪有陸暖說的半點忙。

“老同學，好久不見啊！”

姜楠撇了撇嘴，強硬擠出些笑容：“好久不見。”

屋子里攝影道具到處擺放著，凌亂非常，陸暖費勁地跨越一座座小山，但昏暗的室內(nèi)燈光比醫(yī)院還黑暗，噗通，整個人摔倒在地。姜楠驚得想上前扶她，卻只見俞懷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硬拽起她：“小心點，器材很貴的?！?/p>

陸暖的愛，廉價得比不過攝影器材。

她要的是唯一的愛

俞懷很現(xiàn)實，知道姜楠人脈廣，便拖著她到處聯(lián)系客戶。姜楠因為惦記著陸暖，趁著介紹客戶的時候能多幾次見面的機會，時常帶朋友來他們的工作室。

就算是生了病的陸暖，也沒有閑著，用她那紅腫的雙眼小心翼翼擦拭著拍攝用的道具。

“眼睛都這副樣子，怎么能做這些活?！彼麆裼釕?，俞懷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就是閑不住，你別管她?！标懪氖钟心敲匆凰驳耐?，再繼續(xù)。

重逢的第二十三天，她的眼睛終于恢復了正常，眼眸清澈，她對姜楠說：“終于把你看清楚了，比以前帥氣多了?！?/p>

“夠資格做你的備胎嗎？”他嬉笑著說。

“別鬧?！边@次，陸暖沒有配合他，只嚴肅地瞪他。大抵隨著年齡的增長，再也沒法肆無忌憚地讓感情成為玩笑的佐料。

俞懷對陸暖的態(tài)度，總是忽好忽壞，姜楠勸他：“對她好一點吧！陸暖是個好女人?！庇釕延靡环N特別奇怪的眼神瞅著姜楠：“怎么？你那點小心思還藏著呢？”

姜楠唇角微動，卻什么話也沒說出口，他的的確確就是個覬覦者，所以更沒有說教的資格。

2014年五一前夕，俞懷忽然找到姜楠住處，把姜楠狠狠打倒在地：“說，你把陸暖藏哪了？她都一個月沒消息了。在你出現(xiàn)前我倆關(guān)系好好的，就是你的出現(xiàn)，把我倆的關(guān)系攪混了！”一拳拳砸在臉頰，他連翻身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又或者說他根本不想反擊，反正想要插足的心思，他的確藏了好幾年，只是一直沒得逞罷了。

俞懷打累了，靠著墻壁頹然坐著，自言自語道：“她怎么能走得這么絕情呢？”

“你何嘗對她不絕情？”

姜楠雖然不知道陸暖去往何處，但他知道陸暖為何會離開。四月二十號那天，俞懷跟別人應酬醉倒在酒吧，服務(wù)員打電話找陸暖接人，深夜十二點，路上根本叫不到車，她只得給姜楠打電話一起去接人。

也正是在酒吧門口，她親眼看見另一個姑娘和保安一起架著俞懷上了一輛保時捷，距離不太遠，她聽到俞懷親昵地喊著那姑娘的名字。

她并不奢求最好的愛，雖然俞懷對她態(tài)度不好，這沒關(guān)系，但她要的是唯一的愛，所以她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一個深夜灰飛煙滅。

“我是不是很搞笑？”

“不，一點都不。”他將她攬進懷里，讓她哭個痛快。

她算是失戀里面比較幸運的人，至少有這么個寬闊的胸膛，裝下她流下的委屈淚水。然而這個擁抱之后，她便下落不明了，都說在愛里愈是深情的人，離開時愈是絕情。

癡人說夢

后來，姜楠得到陸暖的消息，是她要結(jié)婚，婚宴設(shè)在2015年深秋，他在邀請之列。新郎不是俞懷，也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只是后來認識的一個同事。

雖然從未和陸暖真正戀愛，可得知婚訊那日，他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盛大的失戀，在街頭的百貨店門口，飲下了一瓶又一瓶的酒：“為什么不能愛我？”酗酒狀態(tài)，他喃喃囈語。

“不是不愛你，只怕愛著你，還得愛著過去。她估摸著只是想斬斷與過往的一切?！毙〉昀习逵珠_了一瓶酒，朝他遞來。

咕嚕，咕嚕，咕嚕。要是喝完酒，一切煩憂全忘卻，那該多好。

哈，癡人說夢，他恍然回想起那日將失戀的陸暖擁入懷中，她在痛哭一場后，在他耳鬢悄悄說了一句“謝謝”。

他以為那是愛的示意，原來只是一句純粹的感謝。

癡人，夢該醒了。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