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失孤》所賦予的哲學(xué)命題

潘利天

[摘要]電影《失孤》為我們講述了主人公雷澤寬千里尋子的故事，影片雖然沒有過多的悲情渲染，卻給觀眾帶來了極為震撼的心靈感應(yīng)，影片的敘事技巧看似輕描淡寫、不慍不火，然而卻有著“四兩撥千斤”的藝術(shù)功力。影片《失孤》沒有完全忠實于記錄尋親的過程，而是把視角伸向了更為寬泛的“尋親”之中，從開始的“大愛無疆”到最后的“緣起緣滅”“緣聚緣散”，最終賦予了影片極為深奧的哲學(xué)命題。

[關(guān)鍵詞]尋親電影;輕描淡寫;大愛無疆;緣起緣滅

《失孤》是華誼兄弟制作的一部“尋親電影”，由彭三源自編自導(dǎo)，香港演員劉德華傾情演出。片中，劉德華在造型上顛覆了以往的偶像形象，著實讓觀眾大吃一驚。在一艘過江輪渡上，劉德華飾演的雷澤寬趴在摩托車上正昏昏入睡，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我們看到的儼然是一個“農(nóng)民工”的形象：不修邊幅、臉色暗淡、衣著破舊。這就是本片的主人公——雷澤寬，他正在為尋找丟失14年的兒子奔波于路上。

雷澤寬下了輪渡，在一個地方休息吃飯的時候，偶然看見了一則“尋子廣告”，他揭下了這則廣告，并到處張貼，還把它油印成了一面旗幟，于是，雷澤寬的摩托車后面，由一面旗幟變成了兩面旗幟。其實觀眾不難發(fā)現(xiàn)，雷澤寬幫助尋找的這個孩子，正是影片開頭那個失蹤的孩子——周天意。雷澤寬與周天意的不期而遇，不能不說是一種“緣起”，但是，當人販子（吳君如飾）抱著周天意坐在大巴車上，而雷澤寬騎著摩托車，與大巴車擦肩而過的一剎那，又何嘗不是一種令人惋惜的“緣滅”？

雷澤寬頂風(fēng)冒雨，騎行在武夷山崎嶇泥濘的山路之上，多日的奔波勞累讓他精力不夠集中，于是，一場車禍隨之而來。然而，這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卻讓雷澤寬與修車小伙曾帥（井柏然飾）偶遇。導(dǎo)演彭三源在此處設(shè)置的曾帥這一人物，在影片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后來雷澤寬與曾帥的幾次偶遇，不但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且進一步印證了影片的哲學(xué)命題。曾帥是一個修摩托車的青年，出于同情，曾帥并沒有要維修摩托車的錢，雷澤寬便又踏上了前往泉州尋子的路程。在中途，雷澤寬停下摩托車，在路邊燒香拜佛，祈求神靈能夠保佑他找到孩子，這時，曾帥騎著摩托車突然出現(xiàn)，曾帥之所以跟隨雷澤寬，是因為他也是一個曾經(jīng)丟失的孩子，兩人的談話，讓我們明白了雷澤寬和曾帥內(nèi)心都有一種“尋親”情結(jié)，于是，雷澤寬肩上又多了一份責(zé)任，那就是幫助曾帥找到他的親生父母。

高速公路上，雷澤寬繼續(xù)前行，還是那樣的飽經(jīng)滄桑，還是那樣的風(fēng)餐露宿，還是那輛破舊的摩托車，只不過摩托車后面又多了一面旗幟。高速交警（梁家輝飾）攔下了雷澤寬，告訴他去泉州的路走錯了，并在地圖上為他標明了方向?？吹竭@里，我們以為雷澤寬與高速交警的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然而，接下來的情節(jié)，讓我們甚為感動。當雷澤寬拿出地圖，打算確認一下方向的時候，兩百塊錢卻從地圖中飄落下來。雷澤寬本來與高速交警只有一面之緣，但是那一份同情之心，卻可以讓這種緣分一直延續(xù)，一種暖暖的感覺在雷澤寬內(nèi)心激蕩，他也不忘在他的筆記本上重重地寫下了“高速公路警察，200元”的字樣。也許，這兩百元錢，雷澤寬不知何時能夠歸還那個警察，但是，正是這兩百元錢，讓我們看到了社會力量的存在，看到了“人間自有真情在”。

雷澤寬終于來到泉州的一個小漁村，見到了那個孩子，遺憾的是，這個孩子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但是，固執(zhí)的雷澤寬卻依然要求帶著孩子去做親子鑒定，這樣的要求換來的是孩子養(yǎng)父母的憤怒，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雷澤寬與他的摩托車被拋入海里。就在這極度絕望的時刻，曾帥再一次出現(xiàn)，也許，他們倆注定有一份緣，“緣起”與“緣聚”自在個人。于是，一段美好的類似“父子情深”的溫情畫面映入我們的眼簾。在浴室里，曾帥與雷澤寬推心置腹地交流，曾帥說：小時候擔心自己沒有找到親生父母，自己就死掉了;后來他又擔心來不及找到親生父母，父母已經(jīng)死掉了。這句話其實非常具有哲理性，“緣起緣滅”“緣聚緣散”本來就是一個生命的輪回，人生一世，我們可以遇到一些人，當然也會錯過一些人，相遇是一種緣分，錯過其實也是一種緣分，“緣分”二字本就包含了“緣”，也包括了“分”。兩個人相偎而眠，曾帥說他學(xué)習(xí)很好，但是因為沒有戶口而不能考學(xué)，這句話讓雷澤寬也想起了他的兒子，兩個人的心越靠越近，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失去了兒子，兩個人恰好互為依靠。一對陌生人，在此時此地，竟然奇妙地演變成了“父與子”的關(guān)系，這不得不說是一種人世間最值得珍惜的“緣分”。

“緣分”依然起著奇妙的催化作用。曾帥想去四川看看他兒時記憶中的那座鐵索橋，邀請雷澤寬一起前往，于是，“父與子”又踏上了一段不同尋常的尋親之旅。導(dǎo)演在處理這一段尋親之旅的時候，故意加入了一些溫情而又略帶幽默的成分。兩個人吃肥腸粉的段落頗為溫馨，雷澤寬給曾帥的碗里夾菜，而曾帥又把碗里的菜夾給雷澤寬，雷澤寬再夾菜給曾帥，當曾帥再一次要把菜夾給雷澤寬的時候，雷澤寬用手中的筷子夾住了曾帥手中的筷子。從這一場戲可以發(fā)現(xiàn)本片導(dǎo)演非常注重細節(jié)的使用，一個“夾菜”的動作細節(jié)，演繹出了一段感人至深的“父子情緣”?！案缸雨P(guān)系”本身就是一個不好把握的主題，因為父親疼愛兒子不像母親疼愛兒子那樣直白，如何讓一對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父子進行內(nèi)心交流，導(dǎo)演此處再次使用了“四兩撥千斤”的手段，一個輕輕的“夾菜”動作，觸動了觀眾內(nèi)心那最柔軟的地方。而幽默的畫面則比比皆是，比如，四川粉腸店女老板的色情調(diào)侃，兩人在打工洗車時候的嬉笑打鬧，以及兩人在小吃街上的互相責(zé)備等，這些在不經(jīng)意間輕描淡寫的一些小細節(jié)，其實具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藝術(shù)功力?！案缸泳壏帧睂τ谒麄儍扇藖碚f是何等重要，他們誰也不想再失去誰，他們都經(jīng)歷過骨肉分離的痛苦，所以就格外珍惜彼此所帶來的那一份“緣起緣聚”的親情。導(dǎo)演這種“以苦為樂”的處理手法，給影片帶來一份溫情的同時，也使得影片具有一種“文藝范”的氣質(zhì)。

然而，“緣起”終要“緣滅”，“緣聚”注定“緣散”。曾帥由于在四川沒有找到他的親生父母，打算只身回福建。在廣漢火車站，雷澤寬與曾帥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他們的“緣分”看似已盡，導(dǎo)演此時并沒有繼續(xù)他們的故事，而是巧妙地插入了另一個“尋子故事”。影片開頭那個丟失的孩子——周天意，竟然被找到了，人販子也在火車上被警察抓獲，這本來應(yīng)該是一個好的開始，但是周天意的母親卻因為承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擊，從橋上跳江自盡。一個“緣起緣滅、緣聚緣散”的故事，就這樣殘酷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一對母子就這樣恍如隔世，他們離得那樣近，卻又是那么遠！我們不禁要問，“緣起”為何總要“緣滅”？“緣聚”為何注定“緣散”？這也許永遠是一個我們無法解答的哲學(xué)命題吧！

雷澤寬在曾帥的睡夢囈語中，偶然發(fā)現(xiàn)了尋找他親生父母的線索，曾帥的那個村子，當年曾經(jīng)同時丟失了兩個孩子，而且被賣到了同一個地方，雷澤寬把這個有價值的線索傳到了網(wǎng)絡(luò)上。于是，一場網(wǎng)絡(luò)尋親的好戲上演了，最終，曾帥的親生父母在重慶綦江被找到。“緣分”有時來得就是那么突然，有時讓你覺得都不敢相信，就像曾帥一樣，他不知道如何去接受他多年未見，而又一直魂牽夢繞的親生父母，還有那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鐵索橋、小竹林以及母親的大辮子。夜晚的重慶江邊，雷澤寬與曾帥類似“父子”的交流，再一次預(yù)示了他們“緣分已盡”，因為曾帥找到了他的親生父母，而雷澤寬卻不敢回家，他不敢面對那一雙雙失望的眼睛，曾帥也從雷澤寬的無奈敘述中，理解并原諒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釋放的心情讓他打算去染一下頭發(fā)。理發(fā)店里，曾帥向雷澤寬講述了他和養(yǎng)父家姐姐的故事，這個故事本來可以沒有，可是導(dǎo)演卻風(fēng)輕云淡地加上去，并且是從曾帥的口中娓娓道來，這不得不說是導(dǎo)演的一個神來之筆。一個四川的男孩和一個福建的女孩，由于錯誤的“緣起”而成就了一樁美好的婚姻，這也許是導(dǎo)演給予觀眾的極大安慰和對于“緣起緣滅”的最好注解吧！

“毛雪松，歡迎你回家”，大大的條幅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雷澤寬陪著毛雪松（曾帥本名）回到了他的父母身邊，就在毛雪松和父母相擁而泣的那一瞬間，我們看到了人群中悲喜交加的雷澤寬。他高興，是因為他為別人找到了親人，他悲傷，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兒子，他的“大愛”換來了別人的“小愛”，而他與毛雪松的“緣起”最終演化成了“緣滅”，他們的“緣聚”終究化為了“緣散”。然而，他還在路上，因為他說過，“我要在路上，只有這樣，我才覺得對得起自己的兒子”，他還在路上，因為在這條路上，還有很多像他一樣需要幫助的人。也許，在未來的路上，他會遇到更多“有緣”的人，或許，在未來的路上，他會遇見一個可以打開他心結(jié)的人……

影片結(jié)尾，雷澤寬與一群僧人不期而遇，在休息吃飯時，雷澤寬一邊啃著方便面，一邊回頭詢問正在打坐的高僧：“師父，其實我心里總是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我兒子丟呢？”高僧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輕輕地說了一聲：“阿彌陀佛?！崩诐蓪拑?nèi)心哽咽起來，緊接著又說：“師父，我感覺和他就隔著一層窗戶紙，可就是捅不破?！痹捯魟偮洌[隱的誦經(jīng)聲伴隨著木魚的敲擊聲飄然而至，雷澤寬又踏上了尋子的征程。導(dǎo)演對于這一段的處理，可謂匠心獨運，任憑雷澤寬怎么苦苦追問，高僧卻始終避而不語，任憑雷澤寬內(nèi)心如何苦悶，只有枯燥的誦經(jīng)聲陪他一路前行。然而后來我們才知道，高僧在這里只是故意賣了一個關(guān)子，而導(dǎo)演在這里也埋下了一個“欲揚先抑”的伏筆。

畫面中，雷澤寬依然奔波在路上，而畫外音卻是雷澤寬的苦苦追問：“能不能告訴我，我兒子能找回來嗎？”此時的誦經(jīng)聲由緩轉(zhuǎn)急，而高僧也睜開了那久閉的雙眼，開口說道：“他來了，緣聚;他走了，緣散。你找他，緣起;你不找他了，緣滅。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各有其因，各有其源?！边@就是本片的畫龍點睛之處，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雷澤寬與曾帥的幾次偶遇、與高速交警的一面之緣以及與周天意的擦肩而過，難道不都是一種“緣分”嗎？雷澤寬雖然沒有找到親生兒子，但是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已經(jīng)足以讓他感受到了世間真情;曾帥雖然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雷澤寬這樣一個“另類父親”;高速交警多年以后也許不會記得那個走錯路的“尋子父親”，可是雷澤寬卻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偷偷塞給他兩百塊錢的高速交警，這就是一種永不絕滅的“緣”，既然“緣起”，何懼“緣滅”？既然“緣聚”，又何必在乎“緣散”呢？雷澤寬在路上的堅持，就是一種他與兒子必定“有緣”的最好見證，高僧的話其實是在暗示雷澤寬：無論他的兒子能否找到，其實這都是一種人世間的“緣分”，只不過這種“緣分”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心中有但又誰也說不清的冥冥情愫。

對于雷澤寬關(guān)于“兒子是否還活著”的最后一問，高僧隨手一指，繼而說道：“施主，每一寸土地，你都在上面生過死過;每一個眾生，都做過你的父母。多行善業(yè)，緣聚自能相見。”雷澤寬在尋子途中，為別人找到了兒子，這是何等的“大愛”？佛語云：“但行善事，莫問前程”，以平常心多行善事，不要計較得失，一切便會隨緣自在。雷澤寬多行善事，相信自會找到他的兒子，“好人一生平安”“好人總有好報”，應(yīng)該是我們送給偉大父親——雷澤寬的最好祝福！電影《失孤》讓我們看到了光明的結(jié)尾，同時也讓我們陷入了對于禪宗佛語的深深思考之中。其實，“緣起”即為“緣滅”，“緣聚”即是“緣散”，兩者互為因果，兩者相輔相成，領(lǐng)會了兩者之間那深不可測的辯證道理，也就明白了人世間那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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