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嬙
(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學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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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智慧:從回族清真寺建筑看多元文化的互動與融合
孫嬙
(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學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
[摘要]梳理中國回族清真寺建筑的歷史發(fā)展脈絡及不同時期的建筑文化特點,并以青海洪水泉清真寺為個案,進一步對建筑格局、內部裝飾等進行細致分析,可以看出回族清真寺所呈現(xiàn)的建筑文化特點是不同文化互動與交融的結果,體現(xiàn)了伊斯蘭文化的包容性與生命力,更深蘊著回族展現(xiàn)于其文化中恒久不變的生存智慧。
[關鍵詞]回族;清真寺建筑;多元文化;生存智慧
回族,又稱回回民族,是中國已識別的55個少數(shù)民族中人口較多、地域分布最廣的民族,也是中國十個信仰伊斯蘭教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早在公元7世紀中葉,已有波斯和阿拉伯商人經(jīng)海路和陸路來到中國的廣州、泉州等沿海城市以及內地的長安、開封等地經(jīng)商、定居。但直到公元13世紀,伴隨著成吉思汗及其繼承者的西征,才有大批中亞、波斯、阿拉伯地區(qū)的人們隨軍東遷,繼東西交通大開之后,亦有許多穆斯林商人紛紛東來。這些信仰伊斯蘭教,被官方通稱為“回回”的群體便成為回族的主要外來族源。明代,仍有中亞等地各族穆斯林入附中原,被安置定居,也成為回族族源的一部分。而在此過程中,東來的穆斯林與中國的漢、蒙古、維吾爾等族不斷通婚、融合,逐漸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共同體——回族,并綿延至今。
從上述對回族族源的簡要追述中,不難推斷,兼具統(tǒng)一性與多元性是這一群體及其文化最為突出的特點。一方面,伊斯蘭教作為他們共同的宗教信仰是其維護族群邊界,保持群體內部社會文化統(tǒng)一性的基礎;另一方面,回族族源的多元性及其人口分布的廣泛性,又使其社會文化必然具有多樣性的特點。這種特點在回族建筑當中便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追溯歷史可以看到,伴隨著回族這一群體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回族建筑也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首先,它是伊斯蘭文化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互動融合的產(chǎn)物。其次,由于中國不同地域自然地理環(huán)境、社會人文環(huán)境的巨大差異,散落在大江南北的回族建筑必然受到當?shù)厣瞽h(huán)境、生產(chǎn)條件以及其他民族文化的影響,從而呈現(xiàn)極為豐富的形態(tài)。再次,歷史上的一場場社會及思想領域的改革洗禮也給回族建筑打上了不同時代的烙印,使其呈現(xiàn)出一種動態(tài)的豐富性。因此可以說,回族建筑是縱橫交錯的時空中不同思想碰撞、不同文化互動的產(chǎn)物。
本文主體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梳理中國回族清真寺建筑的歷史發(fā)展脈絡及不同時期的建筑文化特點,第二部分以青海洪水泉清真寺為個案,進一步對建筑格局、內部裝飾等進行細致分析。在此基礎上提出,回族清真寺所呈現(xiàn)的建筑文化特點是不同文化互動與交融的結果,體現(xiàn)了伊斯蘭文化的包容性與生命力,更深蘊著回族展現(xiàn)于其文化中恒久不變的生存智慧。
一、時空變遷中的回族清真寺建筑
在筆者不斷尋訪回族建筑的過程中,常常聽到這樣的話,“我們回族無論定居在哪里,第一件事就是要蓋一座清真寺”。這不僅表明了伊斯蘭文化在回族文化中的核心地位,同時也突顯出清真寺在回族建筑中的重要地位。
在中國歷史上,回族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唐宋時期在華僑居的穆斯林“蕃客”。唐宋是中國封建社會對外高度開放的時期,當時的李唐王朝與西亞阿拉伯人建立的“大食國”,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領域保持著頻繁往來。有許多穆斯林商人留居中國,受到唐宋政府的禮遇和優(yōu)待,甚至劃撥出專門的“蕃坊”,供其集中居住。在蕃坊內,他們可以修建清真寺,并按照自己的信仰和習俗生活。但這一時期的清真寺保留下來的并不多,最有代表性的是廣州懷圣寺內的光塔、泉州的清凈寺。這些建筑都較完整地保持著當時阿拉伯帝國的建筑風貌。光塔為磚砌圓柱形,內設兩道旋梯相對而上,這種建筑形制和工藝與同時期的中國塔式建筑完全不同。泉州清凈寺遺存的建筑全部為石砌,大門為典型的阿拉伯拱形石門,大門與禮拜大殿前后緊鄰,完全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的庭院布局。
元代,穆斯林來華人數(shù)劇增,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是士兵、農(nóng)民和工匠,也有商人、宗教人士和學者,他們分布廣泛,遍及全國,史書中即有“元時回回遍天下”[1]的說法。此時的穆斯林已不再是僑居的“蕃客”,而是純粹的移民,他們從此世代在中華大地上繁衍生息。加之元朝統(tǒng)治者亦提倡伊斯蘭教,許多漢人和蒙古人甚至部分蒙古軍隊都改信了伊斯蘭教,這一時期,可以說是伊斯蘭教在中國大規(guī)模傳播的“黃金時期”。伊斯蘭文化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不可避免地悄然發(fā)生。與此相伴,清真寺等宗教建筑亦有“遍天下”之勢,且其中不乏一些名寺,如杭州真教寺、北京牛街禮拜寺、河北定縣清真寺、松江清真寺等都是這一時期始建、擴建或重修的。如今雖已難尋保存完整的元代清真寺,卻可從史書碑記和留存的零散古跡中,大體歸納當時清真寺的風貌。其突出特點是開始吸收融合一些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技法和風格,使清真寺建筑兼具中國傳統(tǒng)建筑和阿拉伯建筑的特色。
第一,在下方上圓的建筑中,四角內部的制作工藝上,已經(jīng)開始使用中國傳統(tǒng)的磚砌斗拱法,即雖然保留了阿拉伯穹頂?shù)脑煨?,但技術已經(jīng)本土化了。如河北定縣清真寺后窯殿內部,就保留了元代的磚斗拱,斗拱出三跳,偷心,用來過渡和支撐上部的半圓磚砌穹頂。
第二,禮拜大殿主體已完全采用中國傳統(tǒng)建筑。繼續(xù)以河北定縣清真寺為例,在其殿前,至今仍立有明代復刻石碑一通,內容為元至正八年所撰重建禮拜寺碑記,首先記述了重建清真寺的經(jīng)過,從碑文中可以看出,新建的大殿雕梁畫棟、朱扉、藻棁、華彩,顯然已經(jīng)是中國傳統(tǒng)的木結構建筑。
第三,有些清真寺的局部依然保持著阿拉伯風格。如元代至大三年(1310年)重修的泉州艾蘇哈卜清真寺,石制正門頂部為阿拉伯式尖拱造型,兩側柱頂石上雕刻著卷云紋圖案,尖拱內的三方雙側弧形石刻組成了門楣,上刻阿拉伯語經(jīng)文。這座大門無論從材質、造型、結構、圖案及阿拉伯文書法裝飾,幾乎與中世紀阿拉伯、波斯地區(qū)流行的傳統(tǒng)清真寺建筑相同。
一般認為,明代是回族作為一個統(tǒng)一體正式形成的時期。明朝的統(tǒng)治者一方面大力提倡儒家的倫理道德和封建禮制,對少數(shù)民族推行同化政策,另一方面對佛教、道教、伊斯蘭教也很重視。明太祖朱元璋制定了兩項相關的政策:一是禁止少數(shù)民族內部通婚。如史料載:“凡蒙古、色目人,與中國人為婚姻,不許本類自相嫁娶。”[2]二是禁胡語、胡服、胡姓。這些都在客觀上加快了回回人與漢族的融合以及回回人對漢文化的吸收與認同。明代回回人一方面與漢族通婚、講漢語、穿漢服,接受中國儒家文化,另一方面始終堅守著伊斯蘭教信仰。
這一時期,隨著人口的增加,回族清真寺的數(shù)量也大幅增長,特別是出現(xiàn)了許多敕建清真寺。由于明代開國功臣和各朝文武官員中有很多回族,因此明朝歷代君主對伊斯蘭教也保持尊重,并敕建了許多清真寺。朱元璋繼位不久,就在南京三山街和西安子午巷各敕建清真寺一座,并親撰《至圣百字贊》賜予清真寺,后來被雕刻在全國各地清真寺的顯要位置,有些保存至今。此外,明代首都由南京遷至北京,由于政治中心的北移以及明中后期頻頻實行海禁,回族也開始沿交通要道向北方特別是西北地區(qū)遷移,相應的清真寺也多分布于此。明中葉回族著名教育家胡登州首創(chuàng)經(jīng)堂教育,在清真寺內講授經(jīng)卷,回族講經(jīng)堂建筑也應運而生。講經(jīng)堂一般設于清真寺內。這種建筑風格開始流行于陜西,后推廣至全國,并逐漸成為中國回族清真寺內建筑固定的組成部分。
就清真寺建筑而言,這一時期無論從布局、造型、裝飾到材料、技術,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回族伊斯蘭建筑。
第一,清真寺總體布局院落化,中軸對稱,層院遞進,喜用門坊分割院落空間,如此顯示建筑物的尊貴地位,并通過地勢高低的變化突出禮拜大殿的核心作用。注重院內的自然景觀,喜用花草樹木、亭臺水榭加以點綴,給莊嚴肅穆的宗教庭院平添了幾分自然之趣,更加至清至凈。
第二,清真寺內建筑完全采用中國木結構宮殿式建筑的造型,歇山、硬山、攢尖頂巧妙組合,飛檐、斗拱、鴟吻、雀替隨處可見,半圓形的穹頂已不復見,或取消或被攢尖造型取代。如嘉慶年間重修的上海松江清真寺,將后窯殿元代的半圓拱頂,變?yōu)橹袊降闹亻苁旨刮蓓敗?/p>
第三,建筑裝飾突出伊斯蘭文化,同時吸收了許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色。尤其開始注重磚雕裝飾。伊斯蘭文化主要體現(xiàn)在阿拉伯經(jīng)文、蔓藤花卉、幾何紋樣的使用,在梁柱墻壁上也使用了中國文化中喜聞樂見的牡丹、荷花等花卉團。此外,在中國封建皇權和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下,許多敕建的清真寺都出現(xiàn)了龍鳳等動物的吉祥圖案。
清代是回族較快發(fā)展的時期,人口數(shù)量在前代的基礎上大幅增長,尤其在西北、西南地區(qū)最為明顯。從地域分布來看“大分散,小集中”的特點更加明顯,而小集中的“小”也是相對而言,很多城市中出現(xiàn)了規(guī)模較大,人口十分密集的回族聚居區(qū),為適應人口的快速增長,聚居點的清真寺數(shù)量也隨之增長。如西安回坊當時的規(guī)模已不下數(shù)千家,清真寺的數(shù)量也達7座之多。再如南京城內道光年間清真寺數(shù)量已達48座。除城市之外,回族聚居村落的數(shù)量也十分可觀。陜西渭河兩岸回族村莊隨處可見。甘、寧、青一代也是如此,“寧夏至平?jīng)銮Ю铮M系回莊”[3]。
自明以來逐漸形成的中國回族清真寺建筑,在清發(fā)展至鼎盛階段,已完全自成一體,擁有自身特有的形制。
第一,建筑布局完整,無論大小,基本都采用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四合院制度。更加注意院落的空間分割,每一進院落建筑的功能更加細化,分工明確。尤其注意細節(jié)部分的完整性,如對門前照壁、八字墻的重視。
第二,清真寺內從大殿、大門、邦克樓到其他配房,都采用大木作結構。整座大殿均大木起脊,后窯殿亦是如此,屋頂造型變化豐富,特別是后窯殿頂造型靈活多樣,內部藻井結構精致,自成一景,壁龕處則做向外突出的立體圓拱或方形造型。為解決坊民數(shù)量的不斷增加的問題,禮拜大殿多采用勾連搭技術,增加大殿縱深的面積。一般由卷棚、中殿和后窯殿組成。中殿縱深的間數(shù),也就是起脊的數(shù)量依具體需要而定。其平面呈矩形、“工”字形、“凸”字形不等。除此之外,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木作邦克樓的發(fā)展。邦克樓多為亭閣式,下部為四方形,各面開一拱門,上面為六角形,與佛、道教的四角或八角相區(qū)別。有的自成一體,有的則建在門樓之上。
第三,寺內殿外注重自然環(huán)境的營造,靈活地采用吉祥動物圖案、中國傳統(tǒng)花卉圖案、博古圖案等。殿內則融合了中阿裝飾技藝,以匾額、磚雕、木雕、彩繪等手法突出阿拉伯經(jīng)文裝飾。
第四,拱北建筑都是地道的中國傳統(tǒng)建筑,修建上力求華麗壯觀,尤其是磚雕、木雕在拱北裝飾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從布局、建筑到裝飾都十分講究。
從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到新中國成立前的百余年間,由于帝國主義的侵略,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戰(zhàn)亂頻頻,社會動蕩,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刈褰ㄖ瑯釉馐苤貏?chuàng),許多清真寺毀于戰(zhàn)亂。以南京城為例,太平天國時期清真寺共24座,清政府攻陷南京城以后,只剩下殘破的7座。雖有新建,但規(guī)模、工藝都大不如前。但隨著西方現(xiàn)代建筑技術的傳入,出現(xiàn)了一些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層樓式清真寺。特別民國時期,東南沿海地區(qū)的清真寺也開始吸收西方建筑中的一些元素,穹頂造型亦以新的方式重新出現(xiàn)在回族建筑當中。反倒是西北地區(qū)在回族建筑本土化方面仍有一些發(fā)展。一方面,門宦制度進一步發(fā)展,許多教主和宗教上層人士在當?shù)囟紦碛邢喈攧萘?,為進一步發(fā)展壯大,新建了許多規(guī)模宏大的道堂,與拱北、禮拜殿、廂房等組成龐大的建筑群。另一方面西北回族中一些政治精英,也大興土木,修建了許多清真寺,通過宗教擴大自己的影響。最為典型的就是甘肅臨夏的回族八坊,“河州三馬”及其馬氏家族成員在這里大量建造公館、住宅和清真寺。這一時期,坊內建有12座清真寺,被后人稱為“八坊十二古寺”??傊@一時期的回族建筑呈現(xiàn)區(qū)域性的不平衡,東部地區(qū)總體示弱,西部地區(qū)略有發(fā)展。西方現(xiàn)代建筑技術開始對回族建筑產(chǎn)生影響。
時至新中國成立后,在民族大團結和尊重少數(shù)民族風俗習慣等方針的指引下,許多清真寺得到修繕和保護,特別是部分歷經(jīng)滄桑的古寺,還被各級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但在此后的“文革”中,由于受極左思想的影響,許多回族建筑特別是宗教建筑都遭受嚴重破壞或被徹底拆毀。一部分保留較好的因為被收為公用而僥幸逃過一劫?!拔母铩苯Y束后,國家落實民族宗教政策,回族建筑再次迎來了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4]。
縱觀回族清真寺建筑演變發(fā)展的過程,便可從一個側面清晰地看到回族先民如何將伊斯蘭教傳入中國,并不斷地適應、采借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通過融合與再創(chuàng)造的方式實現(xiàn)回族伊斯蘭文化的本土化與在地化。不僅如此,這一過程在時間和空間上都體現(xiàn)出極強的多樣性。從時間來看,不同朝代統(tǒng)治者對伊斯蘭教在華態(tài)度的差異,導致具體政策的不同,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伊斯蘭教本土化的過程,因此對伊斯蘭教本土化過程的理解應該是歷時性的。另一方面,中國內部地域文化的多樣性使伊斯蘭教在面對中國主流社會文化背景的同時,也必然會面對豐富的地域性文化,并采取不同的本地化策略,從而實現(xiàn)真正的落地生根。因此,動態(tài)性與多樣性也是理解中國回族伊斯蘭文化的重要維度。
二、洪水泉清真寺個案
青海省平安縣的洪水泉清真寺被譽為中國清真寺建筑史上的一絕,它是伊斯蘭文化與漢、藏傳統(tǒng)文化碰撞、融合與再生產(chǎn)的典型代表。前文對回族清真寺的歷史脈絡進行總體概述,下面將重點以洪水泉清真寺為例,通過對其建筑文化的細致解讀,進一步呈現(xiàn)回族伊斯蘭文化的本土化與在地化的過程。
平安縣地處青海省東北部湟水流域中部,東與樂都縣相鄰,南與化隆縣接壤,西與西寧市、湟中縣毗鄰,北隔湟水河與互助縣相望。據(jù)文物考古資料記載,早在新石器時代5 000多年前,就有人類繁衍生息在這塊肥沃的土地上。1979年5月,經(jīng)國務院批準成立平安縣,現(xiàn)隸屬西寧市海東區(qū)。
作為西域“絲綢之路”南線重鎮(zhèn)之一,平安縣是唐蕃古道和南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這里自古商賈云集,市井繁華,和西寧唇齒相依。公元1386年,明洪武十九年,專門設有平戎馬驛和遞運所,為明代西寧衛(wèi)與莊浪衛(wèi)之間所設七驛之一,是西寧通往內地最重要的驛站。平安境內有穆斯林始于元。元明一部分蒙古人和西域色目人來境內定居,他們中就有穆斯林。這些穆斯林善于經(jīng)商,又擅長工藝技巧。但穆斯林的大批遷來卻是明至清中期。今巴藏溝上馬家、下馬家,沙溝回族鄉(xiāng)新莊爾及洪水泉的穆斯林口碑相傳,其祖先系明洪武年間自南京竹絲巷充軍來青[5]。在這使臣仆仆、信使匆匆的古驛道上,仍然矗立著人們曾經(jīng)修建的驛站、城池、村舍和古寺,遺留著燦爛的古文化遺存,傳頌著數(shù)不清的反映各族人民友好往來的動人佳話。
平安縣自古便是多民族雜居之地,現(xiàn)有漢、回、藏、土等不同民族。因此,宗教文化也呈現(xiàn)出豐富的多樣性。藏傳佛教、漢傳佛教、道教、伊斯蘭教等宗教信仰共存于此,夏宗寺——藏傳佛教;洪水泉清真寺——伊斯蘭教;古城廟——道教;上馬家上拱北——伊斯蘭教融合道教文化,凡此種種,成為平安縣多種民族信仰的表現(xiàn)形式。
洪水泉清真寺位于平安縣洪水泉回族鄉(xiāng)洪水泉村,該村東距平安縣城約36公里,西距西寧市40公里,四周群山環(huán)抱,海拔高度為2 790米,為典型的干旱淺山地區(qū),洪水泉村世代居住著回族,現(xiàn)有人口約千余人。洪水泉清真寺就屬于該村的地域范圍。關于清真寺之始建年代有兩說,一說為明永樂二年(1404年),一說為清乾隆年間。按照當?shù)厝说恼f法,清真寺始建于明代,后以清乾隆年間最大一次擴建形成現(xiàn)在規(guī)模。
洪水泉清真寺總占地面積約4 500平方米,由照壁、山門、喚醒樓、大殿、學房等建筑組成。大寺的布局并沒有嚴格按照傳統(tǒng)四合院一條中軸對稱的模式,而是進行了靈活的變通。照壁與山門位于寺院的南側,進入山門迎面是邦克樓,東西開門,南北兩側各有一拱形門,以邦克樓和拱門為界形成二進院落。禮拜大殿坐西朝東,與邦克樓在一條中軸線上。
照壁位于寺院正南,由仿木青磚砌成,成一字形橫臥,照壁分基座、壁身、壁頂三部分,基座雕花,上下兩層,紋樣豐富,似為重臺;壁身兩端雕刻精美的須彌座之上立磚墩為倚柱,中夾一框,框中正面是一組“鳳麟呈祥”的精美磚雕,背面是一副磚雕“百花圖”;框周一圈幾何紋樣,為“萬”字符的變形;最上面是由磚雕屋檐、斗拱、滴水、勾頭等組成的廡殿頂。
山門(大門)南開,面闊三間,進深三間,為單檐歇山頂建筑。正脊兩端是龍尾外卷的龍吻,每條垂脊都形似一條臥龍,脊頭為龍首,中間則是龍身。前出廊,后帶廳,最大的特點是無大梁,頂棚全部由短橫木交錯摞架。山門兩側的八字屏扇上,鑲有“老鼠偷葡萄”“貔貅送?!钡拇u雕。
喚醒樓為三層三重檐六角攢尖頂?shù)耐な浇ㄖ?,磚木結構。一層呈正方形,開東西兩門,門兩邊的墻壁上均飾有精美的磚雕。墻壁由水磨青磚砌成。二層環(huán)繞腰檐平座,三層收進,設華麗的欞子窗,最上面為六角盔形攢尖頂,全塔由兩根巨柱支撐。劉致平先生認為,此塔斗拱的做法還保持清代鼎盛時期的做法,與后來的過分裝飾化、刻板化不同,而是非常靈活。上、中、下三層斗拱做法各不相同,下層為簡易踩,即使用直拱的一半,中層為蝙蝠斗拱,上層民間稱為“蝴蝶斗拱”,因形似展翅的蝴蝶而得名。喚醒樓內各層樓板中間均開六角形空井,上下貫通,渾然一體。樓內有狹窄的木梯可供上下。
禮拜大殿位于月臺之上寺院的最西頭,坐西朝東,由卷棚、中殿和后窯殿組成。卷棚兩側的八字墻又是一組水磨磚墻的精彩之作,每一面都砌的嚴絲合縫,如鏡面一樣平整,沒有其他任何裝飾,貌似簡單卻是真正彰顯技藝的藝術精品。殿身面闊五間,進深六間,五開六抹雙扇門,七架穿叉梁,花脊掛瓦歇山頂,殿內用雕有圖案的大梁和木墩架成“人”字形頂棚,此建筑工藝被稱為“三角踩空”。卷棚、中殿共同覆蓋其下,使屋頂顯得特別高大陡峻。屋面為彩色琉璃瓦與灰瓦相結合,屋脊為琉璃磚花脊。正中豎三個雕花寶頂,以綠色為底色,配以朱砂、赭石和孔雀藍,出挑但不張揚,精美之極。前坡正中為一彩色琉璃掛瓦的菱形圖案,與屋脊的彩色雕花遙相呼應。據(jù)說這些琉璃瓦都是當年從遙遠的長安城用駱駝運至此地。后窯殿前承中殿,與之連為一體,為重檐歇山十字頂。面闊三間,三向磚墻封閉,南北隔開一門,便于采光,唯東向完全敞開。卷棚廊柱為略微上細下粗的圓形整木,柱頭上加元寶形替木,其上再置大小額枋,明顯吸收了部分藏式建筑的技法。檐下斗拱為斜置并列角拱,檐椽密鋪幾無空隙,這種做法在中原地區(qū)是沒有的。前檐圈口牙子上嵌有“二龍戲珠”和“鳳凰展翅”的精美木雕。
大殿門窗隔扇的裝飾十分考究,門扇隔心上雕刻著由蝙蝠組成的圖案,有“萬?!敝⒁?,裙板上為“五蝠捧壽”等。隔扇條形板上分別雕刻著佛教“吉祥八寶”和道教的“暗八仙”。后窯殿內為天宮樓閣式建筑,四周采用大量木雕工藝裝飾,且裝有樓堂殿宇式模型建筑,屋檐斗拱、隔扇門窗、圍欄走廊、花草映襯,構思巧妙。殿頂中央用木條搭成一八角三層三十二肋華蓋式藻井,其形猶如一把張開的巨傘,當?shù)胤Q為“天落傘”,造型獨特優(yōu)美,被稱為“八大金剛抬傘寺,鳳凰展翅明武間”。窯殿南、北、西三面均環(huán)繞裝飾隔扇,南北各開一雙扇門。西墻正中形似一巨型花瓶,瓶周圍雕有許多卷草花紋圖案。其余隔扇雕刻有“三潭印月”、“西湖雷峰塔”、松柏滄海、仙山樓閣等風景,從中也可以管窺古代文化的傳播。隔扇下的裙板上則雕刻有24個不同書體的篆體“壽”字,其余隔心欞條等空檔部位則恰如其分地飾有多種花卉圖案,絲毫不顯繁復。全部內飾精雕細刻,卻不施一點兒“粉黛”,素面朝天,木頭淺黃褐的底色和其中淡淡的紋理,純凈而質樸。反映出當時回族人樸素、內斂,卻又在細節(jié)上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建筑審美特點。
洪水泉清真寺不僅在建筑風格上融合了漢、回、藏等民族的建筑風格及特點,而且在建筑的細部大量應用了菊竹梅蘭、吉祥八寶、字符號、暗八仙、琴棋書畫、五蝠(福)捧壽等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中被認為是吉祥的圖案。
三、文化交融的邏輯
(一)建筑技術——在多元互動中創(chuàng)新
如前文所述,洪水泉清真寺是明清回族宗教建筑體系形成發(fā)展的典型代表,它在遵從伊斯蘭教基本原則的基礎上,無論是中軸對稱的庭院布局還是精巧縝密的木結構建筑,都廣泛采用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建筑技術。不僅如此,在用中國傳統(tǒng)建筑技藝建造伊斯蘭宗教建筑的過程中,由于中國儒家文化、伊斯蘭文化以及當?shù)夭匚幕榷嘣幕幕樱矠榻ㄖ煄砹诵碌撵`感。正如路秉杰、張廣林編著《中國伊斯蘭教建筑》一書云,此寺的一些木結構建筑物,雖木結構原理與其他清真寺沒有兩樣,“但造型上卻有許多奇異之處,都反映了各地區(qū)、各民族、各宗教的交流、融合和影響。如木柱頂上加元寶形替木,其上再置大小額仿,明顯是藏式做法。檐下斗拱雖屬漢式,如此眾多的斜置并列角拱又是漢式建筑中所不見。檐椽的密鋪幾無空隙,也是中原地區(qū)所無,可能是西北地區(qū)習慣做法”[6]。這是一個不同文化相互碰撞、融合、創(chuàng)造的過程,自然也是不同文化相互促進的過程,每一種文化也由此充滿了生命的張力。
而當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建筑技藝與當?shù)鼗刈灏傩盏拿耖g文化相遇,又使其中充滿了濃濃的鄉(xiāng)土氣息。當?shù)厝藶榻ㄖT多博彩之處都起了有趣的名稱,以此表達對清真寺的驕傲與喜悅之情。如山門無大梁,頂棚全由短橫木交錯而架,人們便稱其為“二鬼挑擔不架梁”。三層高的喚醒樓,因用兩根通天柱和底層外圍十二根巨柱共同舉起,且其內部又有“五?!薄鞍素浴钡冉ㄖ问胶脱b飾等,被譽為“二郎擔三十二牛,五福捧壽八卦陣”。禮拜殿,因在其中八根明柱前沿圈口上嵌有三對“二龍戲珠”和兩對“鳳凰展翅”的木雕,后窯殿頂做成獨具特色的“天落傘”,故被稱作“八大金剛抬傘寺,鳳凰展翅明武間”。
(二)傳播、采借、融合和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不斷豐富發(fā)展
此外,儒家傳統(tǒng)文化中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貔貅送?!薄皦劬与q蟆薄跋采厦忌摇钡葓D案在寺中也隨處可見。幾經(jīng)尋訪,我最終也沒有找到當?shù)厝藢@些圖案更深層的解讀。他們最普遍的解釋就是,“好看,代表吉祥如意”。的確,吉祥如意是人類的普遍愿望,正所謂“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然而,他們確無從知曉為什么祖先選擇這些圖案來代表吉祥如意。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在伊斯蘭文化初入當?shù)氐臅r候,采借、融合當?shù)厝怂煜ず妥駨牡奈幕^念和符號能夠得到更大的認同。
從上述分析可見,將地方文化象征符號納入到伊斯蘭文化體系中,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這種信仰形態(tài)及其持有者在異文化背景下獲得生存空間的策略。通過對當?shù)刂髁魑幕恼J同與適應,使伊斯蘭教被異文化社會所接納,從而贏得較為寬松的發(fā)展環(huán)境。而那些被伊斯蘭文化所采借與再造的文化符號,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被人們從它的母體中剝離出來,賦予其新的伊斯蘭文化的意涵,使含義抽象化,象征普遍化,從而形成一種融匯伊斯蘭文化和當?shù)匚幕男乱饬x符號。這些符號體現(xiàn)在當?shù)厝诵叛龅姆椒矫婷?,很多內容可能已?jīng)被人們所忘卻,然而在當?shù)鼗刈迩逭嫠陆ㄖ案鞣N裝飾中得以保存了大量被新創(chuàng)造的文化符號。從這些符號中,我們似乎清晰地看到伊斯蘭文化和當?shù)匚幕涣魅诤系木蔬^程,也為其中閃耀的回族民間智慧所折服。
(三)民間傳說——認同與和諧的文本表達
關于這座古老的清真寺,有幾個故事幾百年來為人們口口相傳,津津樂道。這些故事在人類學中被稱為口承傳統(tǒng),我們關注的不是故事本身的真假,而是故事所造就的文化圈,從而在流轉的時空圖式中,求索圈中人對其文化的態(tài)度和觀念。
1.老婦人的口喚。據(jù)當?shù)厝酥v,建寺之初,本來規(guī)劃按照中國傳統(tǒng)建筑布局,將照壁和山門建在禮拜殿和邦克樓東邊的中軸線上。但因那里居住著一位孤獨的老婦人,她生性倔強,怎么動員都不給搬遷的口喚。按《古蘭經(jīng)》,如果事主不給“口喚”,任何人都是不能以建寺為名強占個人住地,最終,照壁和山門擇南而建。這其中體現(xiàn)了伊斯蘭教以人為本,包容和諧的精神。
2.百花圖。幾百年來,當?shù)匾恢绷鱾髦欢侮P于“百花圖”的動人故事。當年,外地的漢族工匠們來到此處修建這座清真寺,村里馬姓鄉(xiāng)老的老伴,為了對工匠們表示感謝,堅持每天為他們做一種花型的饃饃,并且每天不重樣。而每次吃饃饃前,工匠們也都會仔細端詳,感念著老奶奶的這片情意。在建造影壁時,這些能工巧匠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了這段佳話,即把那些充滿情意的饃饃花雕刻在影壁的背面,以表對鄉(xiāng)親們的感激之情,因此在當?shù)亍鞍倩▓D”也被叫做“饃饃圖”。據(jù)后人統(tǒng)計,百花圖中雕刻了150多種形態(tài)各異的圖案,大部分為柿子、石榴、佛手、葫蘆、板栗、向日葵、芋頭、梨子、西瓜,也有“壽”字,而影壁中間靠上的部位,還有一個太極圖。每天進出清真寺的人們都會看到這副特別的“饃饃圖”。這個故事一代代流傳至今,廣為人知。當我一次又一次地聽到當?shù)厝酥v“饃饃圖”的故事時,都依然能感受到他們心中那質樸卻深切的情感,為這座充滿著藝術魅力,傾注著回漢人民心血,飽含兩族人民深情的清真寺感到自豪。
3.御賜板匝。喚醒樓一層停放著一架木質板匝,上有精致的鏤空雕刻紋樣,據(jù)村民講明朝皇帝朱元璋手下有不少穆斯林大將為他立下汗馬功勞,這座清真寺的建造也大體與此有關,那時葬禮的板匝比較簡陋,朱元璋皇帝說他的大將怎能如此簡陋,于是賜板匝一架,后來寺里將其作為文物保存至今。從這個故事中不難看出,人們對于封建社會作為國家象征的皇權的認同以及對那些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為國家所重用的祖先們的自豪與崇敬。
4.敕建大寺。在洪水泉清真寺建筑中,屋脊、柱頭頻頻出現(xiàn)的龍鳳造型也十分顯眼。關于它的來歷,當?shù)厝说恼f法是,洪水泉清真寺很可能是由清朝皇帝下旨允許修建的。眾所周知,在古代,龍鳳圖案為皇家所專有,須御賜才能使用,如今卻真實地出現(xiàn)在了這座回族清真寺建筑上。除此外,大殿后窯殿板壁隔扇上雕刻的四首詩,其中一首內容為“不習音問不自為,只緣無極體真知。光傳混沌初開后,命立乾坤未有時。受戒受經(jīng)兼受詔,為王為圣又為師。唯遵欽旨街前興,杜絕千秋萬古凝?!痹娭小笆芙涫芙?jīng)兼受詔”一句中“受詔”的“詔”字,指皇上頒布的“詔書”,“受詔”有接納遵奉皇帝圣旨之意。另一句“唯遵欽旨街前興”,意為遵從欽差大臣帶來的皇帝圣旨。從詩句中不難看出,這座清真寺很可能是奉皇帝圣旨而修建的,而大殿前檐象征皇權的龍鳳木雕作為皇上特許之物,也可與詩句互為印證。據(jù)村里六十歲多歲的老人講,他們親眼所見,原來后窯殿墻壁的左側曾豎有一塊高約1.2米的牌匾,上書“皇帝萬萬歲”五個金光大字,格外耀眼,可惜在1958年的時候被毀掉了。但是很幸運,古寺在“文革”時并沒有遭受特別嚴重的破壞。至今,在古寺的圍墻上,還保留著一行巨大的“文革”標語: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歷史的真實已經(jīng)難以考證,但是無論清真寺中詩句描述是事實,抑或是如一些研究者所說的后人附會的結果,它所反映的都是伊斯蘭文化和其踐行者們通過承認皇權而尋求自身地位的努力。盡管這過程本身具有強烈的政治性,但是在我看來,這正是伊斯蘭文化和當時中國的主流文化彼此深度交流和融合的重要體現(xiàn)。
智慧的回族先民通過不斷地吸納儒家或其他文化符號,使伊斯蘭文化本土化,實現(xiàn)了在當?shù)氐拈L期延續(xù)和發(fā)展。這體現(xiàn)出正是彼此文化的互動和融合才使得這種宗教文化具有更久遠的活力。
四、結語
正如民族學、人類學的研究表明,不同文化的交流互動不僅會促進文化要素的傳播,還可能生成新的更具生命力的文化特征,從而引領文化變遷的方向?;刈褰ㄖ幕陌l(fā)展歷程便為我們展示了文化變遷的這一特點。經(jīng)過前文對回族宗教建筑在中國總體的發(fā)展脈絡梳理以及對個案洪水泉寺的深度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回族宗教建筑發(fā)展背后蘊藏著一種回族內部代代相承的文化精神。正是這種精神指引著這個群體在紛繁復雜的社會中,既保持自我又能夠與時俱進,從而通過本土化的方式不斷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間。在我看來,這種文化精神核心正是一種生存的智慧。這種生存智慧至少有以下三個特點:
首先,它是不同文化相互博弈的產(chǎn)物。一種文化在與其他文化相遇時,往往更容易產(chǎn)生自覺意識。當來自伊斯蘭世界的回族先祖?zhèn)兲ど现袊@片土地,伊斯蘭文化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便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碰撞,他們面臨的第一要務就是如何在新的環(huán)境中生存下來。盡管外來的回族先祖?zhèn)儓允亓撕芏嘁了固m的文化特質,但面對中國本土文化深厚的根基和強勢的地位,他們意識到融合兩種文化的必要性。因而,對于他們而言,既有妥協(xié)又有堅持,既要吸收又要甄別,積極地適應才是保持自身并謀求發(fā)展的明智之舉。然而,積極適應并不代表自愿被同化,在此二者之間達成一種互融共存的狀態(tài)實則是一種高深的智慧。
其次,它是一種恒久不變的精神內核。無論時空如何變幻,這種智慧都賦予回族文化強大的生命力。一種文化要想生存,就要不斷改變以適應社會大環(huán)境的變化;但一種文化要想長遠地發(fā)展,卻一定要在融入社會,與時俱進的同時保持自己的個性,這才是其能夠經(jīng)受時間考驗,立于不敗之地的前提。任何一種文化只有具有自己鮮明的個性,才能以不變應萬變,才能在萬變中保持不變。無論是古代的封建帝國還是現(xiàn)代的民族國家,這種生存智慧正是回族文化能夠不斷在適應中發(fā)展的根本保障。
再次,它使回族文化具有強大的包容性和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回族建筑中除具有伊斯蘭文化、中國社會主流文化的種種特征外,還體現(xiàn)著豐富的地域性特征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特點。之所以稱之為智慧,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它善于吸收其他文化之精華。這種吸收絕不是簡單的拿來主義,而是拿來后經(jīng)過消化與重新加工,賦予其新的內涵,成為自我表達的一種工具和途徑。這一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的創(chuàng)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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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洮石責任校對馬倩)
[中圖分類號]J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5140(2016)02-0166-08
[作者簡介]孫嬙(1983—),女,河北青龍人,助理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西北地區(qū)民族社會與文化研究。
[基金項目]寧夏大學“211工程”三期建設重點項目“中國當代回族文化研究叢書”之子課題“回族建筑文化”
[收稿日期]2016-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