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英
(肇慶學院文學院,廣東肇慶526061)
“嵒”之本義考釋
姚英
(肇慶學院文學院,廣東肇慶526061)
“嵒”許慎分析為會意字,“山巖”之意。段玉裁等認為是“省聲”的形聲字,也有人認為“嵒即巖之或體”。根據(jù)對其字形的分析,并考察古代方志文獻,“嵒”確為會意字,本義指有天然洞穴的山體,與“巖”為同源關系。
嵒;巖;本義;考釋
首先,金文有“嚴”但甲文尚未發(fā)現(xiàn),所以,認為“嵒”是“從山品聲”之省聲字的說法并不可信。因為,很難想象甲骨文的“嵒”是以其時可能尚未產生的“嚴”為聲符所造,所以,我們認為“嵒”并非是省聲的形聲字,而是許慎所分析的會意字。
其次,認為“嵒即巖之或體”的說法也有問題。眾所周知,所謂或體即異體字,是指語言中某個詞的不同書寫形式。一組異體字之間音義相同而形體不同。那么,“嵒”“巖”是否異體關系,是由二者的本義決定的?!皪弧钡谋玖x究竟為何,則是我們所要討論的問題。
《說文解字·山部》收有“嵒”,許慎據(jù)篆文解釋為:“山也。從山品,讀若吟?!憋@然,按其體例,“嵒”應當是會意字。宋代徐鉉等人進一步解釋說,“嵒,從品,象巖厓連屬之形。”然而,清人段玉裁則認為大徐本“品”下無“聲”,釋為“從山品聲”。
我們認為,分析“嵒”的本義首先應注意這樣的事實:“嵒”的產生早于只有金文的“巖”。這說明我們的先民在生產和生活實踐中首先注意到的是“嵒”所表示的客觀物象?!兑住吩疲骸吧瞎叛ň右疤?,后世圣人易之以宮室”。對于遠古時期的先民而言,“穴居”是其必然的選擇。早期人類為了生存自然會注意到自然環(huán)境中適于棲身的天然洞穴,這一點也得到了古代建筑史與考古學的認同。如人所論,“我國境內已知的最早人類住所是天然的巖洞。舊石器時代,原始人居住的巖洞在北京、遼寧、貴州、廣東、湖北、江西、江蘇、浙江等地都有發(fā)現(xiàn),可見天然洞穴是當時用作住所的一種較普遍的方式?!保?]由此可見,《易》之所記符合人類普遍的認識規(guī)律和生產力水平。甲骨文中有“乞自嵒”(粹一四九三)、“乞自嵒廿”(簠地三〇)的記載,根據(jù)文意其中的“嵒”應當指有人居住的地方。據(jù)此,我們認為甲骨文中的“嵒”所表示的客觀物象很有可能與巖洞有關。
從文字的角度看,“嵒”由“山”與“品”(非物品之品)構成。那么,其中的“品”作為會意字的構件具體表示什么物象呢?我們先看引自方志的文獻。
1.《交城縣志》:“龍?zhí)脦r高三丈,深五尺。巖內南北各有洞,深不可測”。(清光緒八年成文出版社刊本)
2.《束鹿縣誌》:“束鹿巖外狹內廣,可容千人?!保ㄇ骞饩w三十一年成文書社鉛印本)
3.《黃巖縣誌》:“觀音巖……有穴可坐數(shù)十人”。(寧波天一閣藏明萬歷刻本)
4.《南安縣志》:“棲真巖,巖穴之中可容百人”。又,“虎崆巖可容二百余人”。(中國地方誌集成,上海書店,2000年)
5.《羅定縣誌》:寶峰巖高十餘丈,深六丈,濶二丈;石龍巖高六丈,深不可測。又一巖曰龍巖,深十丈。(民國二十四年成文出版社鉛印本)
由文獻可知,在我國這種稱“巖”的地貌分布非常廣泛,且多數(shù)都有人可居住的洞穴。如廣東原高要縣的七星巖,僅玉屏巖無洞;原羅定縣境內稱山、稱嶺、稱崗者凡百余,而稱巖者必有洞穴。更有聞名天下的桂林蘆笛巖、銀子巖等,無不因洞而稱巖。
此外,河北石家莊市的靈巖洞,是由小石洞相連的多個石室組成,俗稱“十八連珠洞”;廣東七星巖之蟾蜍巖“四面皆洞穴”,石室?guī)r內有蓮花洞、碧霞洞、鹿骨洞等洞洞相連。
明代徐宏祖的《徐霞客游記》記載,湖南永州有“澹巖”,其“下則中空成巖,容數(shù)百人”。這更是直言有洞方稱巖。這說明先民很可能在造字之時就對這種有可居洞穴的地貌有了明確的認知,并據(jù)此造字?!皪弧钡臉嬜植考捌贰奔粗付囱?,其本義即指有洞穴甚而是多洞穴的山體。
應該指出,盡管“嵒”出現(xiàn)得早,但它也很早就被“巖”取代,以至先秦古籍中很難見其蹤跡。我們曾檢閱“十三經”,發(fā)現(xiàn)“嵒”似乎被定格在了某個時間點,在《周易》《尚書》《左傳》等古代文獻中一次都未出現(xiàn),代之而起的即是“巖”。
“巖”許慎解釋為“厓也。從山嚴聲”。段玉裁進一步解釋說,“廠部曰:厓者山邊也。厓亦謂之巖。故廠下云:山石之厓巖,人可居也”。段氏之論有兩方面的信息:一是厓巖同義,其義為“山邊”,即崖壁:二是厓巖之下,可以居人。由此,我們認為有洞可居人的“嵒”與“山邊”可居人的“巖”意義相近,當屬同源關系。王力先生即認為“嵒”(nɡaem)與“巖”(nɡaem)均屬“談部”(商務印書館《同源詞典》)。二者確屬同源詞無疑,“嵒”側重指有洞可居的山體,而“巖”側重指有可居之處的崖壁。
然而,“嵒”在長期的語言實踐中為何會被淘汰呢?我們認為,早期人類擇洞而居是受當時生產力的制約,隨著生產力水平的不斷提高,先民們逐漸退出洞穴而“易之以宮室”,“嵒”也就自然而然地淡出了人們的生活,而表示崖壁的“巖”卻繼續(xù)使用,進而完全替代了“嵒”。應指出的是二者雖義近而微殊,當不是異體關系。進一步說,盡管“嵒”被淘汰,后人用字時無論有洞可居之“嵒”還是山邊可居人之“巖”均寫作后者,但前者卻從未表示過“崖壁”或“山邊”之義,二者并非異體之關系已然明了。
[1]古文字詁林編纂委員會.古文字詁林[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228.
[2]潘谷西.中國建筑史[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9:17.
(責任編輯:李曙豪)
H028
A
1009-8445(2016)04-0067-02
2015-06-30
姚英(1957-),男,內蒙古商都人,肇慶學院文學院副教授,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