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黎晴?。ㄎ錆h大學城市設計學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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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建筑的場所與文學的發(fā)生
張黎晴(武漢大學城市設計學院430072)
摘要:建筑不僅為日常居住所必需的生活空間,它同時也是文學發(fā)生的重要場所與地方。建筑藝術可以說就是通過物質實體的建造而提供三維空間的造型藝術,而場所性是所有建筑的記憶、精神與文化特質所關聯(lián)的空間化。建筑與文學之所以互相會產生深刻的影響與聯(lián)系,與它們之間的同構性息息相關。古今中外的許多文學事件或故事,都發(fā)生在相關的建筑空間與場所里,因此應當關注文學發(fā)生所涉及的場所性。同時,正是這種文學事件與敘事的發(fā)生,賦予了建筑及其場所與空間的人文性特質。
關鍵詞:建筑;場所;文學;發(fā)生
建筑不僅為日常居住所必需的生活空間,它同時也是文學發(fā)生的重要場所與地方。古今中外不少的文學寫作、事件與故事,都發(fā)生在特定的建筑空間里面。建筑為文學敘事的發(fā)生提供了場所,文學的發(fā)生反過來又賦予了建筑濃郁的人文性特質。而且,那些曾經發(fā)生過文學故事的建筑場所,還被灌注進了歷史記憶所承載的精神與文化。文學寫作與敘事往往又都是在特定場所、地方相關的,并與其他人文因素共同構成了具有整體性的場所精神。
為了居住、工作或儀式的需要,所有建筑都旨在營造可供人使用的空間。建筑空間是人們人為的為了滿足人們生產或生活的需要,運用各種建筑主要要素與形式所構成的內部空間與外部空間的統(tǒng)稱?!佰镗詾槠?,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崩献舆@一段話雖然在講“無”和“有”的互相關系,也揭示了建筑空間使用的“秘密”:房屋有實體的地方只是為了圍合出虛無的空間供人類使用。對于建筑來說,只要有使用就會有事件或故事的發(fā)生,當然往往也就會有文字或圖像的記錄。
建筑藝術可以說就是通過物質實體的建造而提供三維空間的造型藝術,而場所性是所有建筑的記憶、精神與文化特質所聯(lián)的空間化。一般來說,建筑空間包括墻、地面、屋頂、門窗等圍成建筑的內部空間,以及建筑物與周圍環(huán)境中的樹木、山巒、水面、街道、廣場等形成建筑的外部空間。當然,“建筑首先須滿足人的活動需要,無論是空間本身,還是構成空間的實體部分,都應當符合這個空間的使用目的?!?人們的日常生活與文學創(chuàng)作,往往都離不開建筑及其所提供的空間,而建筑的場所性往往也需要文學寫作來加以理解、解讀與闡釋。
當然,建筑本身首先要滿足物質功能的需要,就建筑材料而言,是物質的,沒有精神性的,因此對于處于建筑內部的接收者而言,要準確的把握建筑想要表現(xiàn)的意韻是很難的。文學恰恰起到了能彌補這一點的作用,即通過文學修養(yǎng)較高的作者所描寫的一系列的動作序列,以及作者自身體會到的場所特性向讀者解讀出了建筑場所的精神意韻。在這里,場所是與建筑空間分不開的,它可以說是人們的行為所發(fā)生的特定空間。1932年,梁思成、林徽因提出“建筑意”的概念。其實,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意境往往借鑒文學的手法來表達。
正是由于建筑的歷史背景與建筑設定功能的不同,不同的空間與場所的功用定位又是有所差異的。不同于一般的日常生活場所,文學發(fā)生的場所是一種藝術與人文的場所。具體說來,“其表現(xiàn)形態(tài)很多,有以詩文的形式,記敘建筑和名勝的沿革典故、景觀特色、游賞感興;有以題名的形式,為建筑和山水景物命名點題,畫龍點睛;……”2建筑的場所特性成為文學與建筑相關研究的重要部分。《黃鶴樓》是唐代詩人崔顥的作品,此詩描寫了在黃鶴樓上遠眺的美好景色,黃鶴樓也因此成為了頗有藝術與人文氣息的場所。
與此同時,建筑場所也為人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帶來了可寄托感情的建筑實體空間與更大的想象空間?!八裕ㄖ坊旧鲜侨祟愓加糜行慰臻g的歷史,歷史學家必須把這些空間問題擺在最顯要的位置?!?場所還是一切藝術與文化發(fā)生的地方與特定空間,也將各種文學事件的歷史性與特定場所融合在一起。而且,離開了這些建筑場所,人類的許多活動與行為都難以發(fā)生。但只要文學事件發(fā)生在特定的建筑空間,這些空間也就成為了與文學密切相關的場所。也就是說,建筑場所不再是抽象的空間,而是文學故事所發(fā)生的獨特地方。
古今中外,許多文學都發(fā)生在相關的建筑空間與場所里,當然,之所以這樣說,主要是強調文學發(fā)生所涉及的場所性特征。比如說,《蘭亭序》就是東晉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人,在山陰(今浙江紹興)蘭亭“修禊”,會上各人做詩,王羲之為他們的詩寫的序文手稿。再例如,《滕王閣序》寫于公元676年,為王勃去交趾探望做縣令的父親途經洪都(今江西南昌)時在滕王閣內的宴會上即興寫作,一氣呵成之作。氣勢浩蕩的描寫出滕王閣中盛宴的場景,體現(xiàn)出出滕王閣的建筑場所特征,也不乏有對建筑細節(jié)的敘述: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生動的描寫出滕王閣雕花的閣門、彩飾屋脊與開闊深遠的視野。
除了真實的場所外,文學敘事還涉及到虛擬的空間與地方。如東晉文人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借著武陵人行船的路線與途中所見所聞,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一個安寧和樂、自由平等的“桃花源”之仙境,雖然意為發(fā)泄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也著實為讀者提供了一個美好的空間序列,耐人尋味。雖然說,并沒有什么空間或場所專門只是適宜于文學創(chuàng)作,但一切作家與文學寫作總是離不開一定的場合。在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里,人們找不到能認得出的城市。所有的城市都是虛構的;人們在卡爾維諾虛構的城市中迷失,游走。
其實,“人所生活的人為環(huán)境并不只是實用的工具,或任意事件的集結,而是具有結構同時使意義具體化?!?文學對建筑的描述也是場所意義具體化的一種表現(xiàn),如王之渙的詩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就是登高放眼,不斷拓出愈益美好的嶄新境界,也因此成為鸛雀樓上一首不朽的絕唱。建筑與文學之所以互相會產生深刻的關聯(lián)與影響,可以說與它們之間的同構性息息相關?!氨热缥膶W創(chuàng)作就像是在建造房屋,短語是建筑元素,段落是建筑結構”5文學作品與建筑作品都講究一個“序列”。文學創(chuàng)作中講究寫作框架,如詩文體當中的“起、承、轉、合”,小說體中的“開端、發(fā)展、高潮、結尾“。
建筑設計中也有分析空間滲透性、控制值、作用權重等的“空間句法”,用于合理組織空間的“空間序列”。如中國古代院落式的建筑與明清章回體小說,都體現(xiàn)了由單一“個體”體現(xiàn)“群”的想法,重復組合,環(huán)環(huán)相扣。文學發(fā)生所涉及的建筑場所雖然有許多,但一般來說主要是指寫作所發(fā)生的場所與敘事所發(fā)生的場所。在《觀看,書寫:建筑與文學的對話》一書里,凝結了索萊爾斯與建筑家鮑贊巴克的思想對話,交織融會了這兩位當代名家在建筑、文學、音樂、哲學等領域的獨特見解,是一場思想的交鋒與對撞。該書構思源于作家與建筑家的見面會,而這種思想交鋒也發(fā)生在特定建筑場所里。
顯然,作家在從事寫作之時,總是生活與居住在一定的空間與場所。譬如說,作家的住所等。這當然也包括寫作實際發(fā)生的場所,如圖書館、工作室等。2009年,深港雙城雙年展,歐寧從過去十年內在中國各城市建成的建筑中,挑選出九個最具代表性的設計作為本屆展覽的參展建筑物,同時邀請九位知名作家到這些建筑物實地考察。他們根據(jù)體驗和想象,撰寫了九篇小說,虛構人與建筑的故事。“我們在這里看建筑就像看人一樣,既包括它的公共性,也包括它的私密性方面?!?作家的寫作往往還帶有私人性特點,但文學創(chuàng)作后來又使得這種私密性空間,成為了可供人們紀念的某種公共場所。
人們的情感難免受到所生活的場所的影響,并在文學寫作中把對場所的獨特感受表達出來。徐志摩的“再別康橋”(1928)一詩寫的就是劍橋。無論是作為一座具體地橋梁,還是指這個城市,劍橋無疑都給徐志摩良多的激情與靈感。劍橋(康橋)是音譯與意譯合成的地名。英文Cambridge發(fā)音“坎布里奇”,就是劍河之橋的意思。這里確有一條劍河,在市內兜了一個弧形大圈向東北流去。河上修建了許多橋梁,所以把這個城市命名為劍橋。因此,這種空間是文學故事所發(fā)生的地方。
而且,建筑的存在不僅僅只是一種實體性的東西,它還因為發(fā)生過文學的創(chuàng)作與敘事而富有人文性。在《蘭亭序》中,記敘了蘭亭周圍山水之美和聚會的歡樂之情,抒發(fā)作者好景不長,生死無常的感慨,這就使得蘭亭被賦予了濃郁的人文情調與旨趣。即使那些曾經的文學事件的發(fā)生已經過去,但這其實并不能否定文學的發(fā)生及其意義,反而更讓這種文學故事具有歷史感,也讓文學事件在后人認知中的真實性加強。后人慕名游覽,古今交融,讓建筑與文學借著對方之手傳承得更遠。
應當看到,人為因素在理解建筑及其場所的意義是不可缺少的。同時,“任何具體的情境所以能為人所知,系由這些因素特殊的結合而形成場所精神,如同一個整合的整體?!?在《空間的詩學》之中,巴什拉認為,空間并非填充物體的容器,而是人類意識的居所,建筑學就是居住的詩學。書中最精彩之處,莫過于對親密空間的描繪與想象,揭示了家的意象與人們的孤獨、熱情聯(lián)系起來。其實,文學本身就是關切于人的存在與人性的藝術。蘭亭地處紹興市郊西南,依山傍水、茂林修竹,為一處幽雅的古典園林。
在徐志摩那里,“再別康橋”使人們陶醉在那注入了純情的一個個意象中,感受到他那故地重游、乍逢即別的一段思緒和一步幾回頭、欲別不能的纏綿情誼。在《漫步文學倫敦》一書中,塔厚爾建議人們沿著文學家生活的足跡,游遍英倫的建筑與大街小巷,可以感受到各種場所蘊含的異國人文氣息。正是這種文學事件與敘事的發(fā)生,賦予了建筑及其場所、空間的人文性的特質。十九世紀30年代,雨果在他的《巴黎圣母院》中宣布,文學終將殺死建筑,而這也是迄今最為激進的關于文學和建筑關系的評價。
但對文學的這種強調與謳歌,并不能消解建筑的場所精神及其意義。因為,“場所精神的形成是利用建筑物給場所的特質,并使這些特質和人產生親密的關系?!?譬如說,“再別康橋”所描述的流動的畫面、構成的美妙的意境,將詩人對康橋的愛戀、對往昔生活的憧憬,以及對無可奈何的離愁表現(xiàn)得真摯、雋永。毫無疑問,所有被設計與建造出來的空間,都為人們的生活、活動與文化提供了可能。同時,這種場所的人文性也與社會、歷史、文化語境分不開。
在西方社會,曾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建造教堂,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建筑與場所奇景,藝術也因此得到廣闊而輝煌的發(fā)展。更為重要的是,浸潤著人文性的建筑空間與場所精神,反過來又對人們產生著潛移默化的文化熏陶。詩意的居住正是海德格爾所強調的生活態(tài)度,但這里所說的居住并不局限于住房。海德格爾認為,詩人是存在之家的守護人,詩意的居住當然離不開詩意的建筑。實際上,人類只有在大地上才能實現(xiàn)詩意的居住,這種詩意的居住比一切具體的文學與藝術更為根本。
注釋:
1.沈福煦編著.建筑概論[M].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12(緒論)2.
2.侯幼彬.建筑與文學的焊接[J].華中建筑,1995(3).
3.[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納.歐洲建筑綱要[M].山東畫報出版社,2011(導論)1.
4.7.8[挪]諾伯舒茲.場所精神:邁向建筑現(xiàn)象學[M].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2:48,67,23.
5.明珠.文學與建筑的交織與融合[J].飛天,2009(14).
6.[英]羅杰?斯克魯頓.建筑美學[M].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3:233.
張黎晴,現(xiàn)為武漢大學城市設計學院建筑學專業(yè)本科生,主要從事建筑設計、理論與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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