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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莊通天路

      2016-01-22 20:22:01錢犁侯長青
      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萬州修路

      錢犁+侯長青

      引子

      “羊年”初冬時節(jié),巫峽兩岸紅葉如染。似在寒流初降的巫山大地燃起了熾熱的火焰,熱流升騰。

      人們乘著雅興從天南地北涌入重慶巫山這座生機勃發(fā)的移民新城,共享這里正在舉行的一年一度的“紅葉節(jié)”。一時間,整座新城車馬喧囂,人潮涌動。若非提前預定,入夜一房難求。

      興許是喜迎“紅葉節(jié)”的到來,通車剛到一年、從巫山縣境橫貫而過的“渝宜高速”這些時日顯得格外的繁忙,鐵流飛奔,呼嘯掠過。

      然而,與眼下“紅葉節(jié)”的鬧熱場面之比,在距“渝宜高速”不到30公里、位于巫峽深處一隅的竹賢鄉(xiāng)下莊村,因為10多年前從千仞絕壁間鑿開的那條僅為8公里并被人們譽為“天路”的鄉(xiāng)村公路,而卷起的精神世界的熱流,卻久久在巫峽內(nèi)外蕩漾不息……

      一、覺醒的前夜

      “下莊像口井,井有萬丈深,來回走一趟,眼花頭又昏?!痹谖讔{北岸大山深處這口“井”里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下莊人不愿再作“井底蛙”,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從心底里發(fā)出了“沖出大山,掙脫封閉與貧困”的吶喊,闖出一條改變命運的“破冰之路”。

      時光的隧道穿行到1997年的春夏之交。

      正值改革開放的春潮涌動神州之際,剛剛接任下莊村黨支部書記的毛相林,一個人稱“毛矮子”的小個子男人,從縣城參加完村干部培訓班回來,心中涌動起要干一番大事業(yè)的大能量。

      他一屁股坐在下莊的“井口”之上,鳥瞰海拔1100多米他“生于斯、養(yǎng)于斯”的那個酷似天坑的古老村子,心底倒海翻江:改革開放都這么多年了,外面的世界一天一個樣,以前條件不怎樣的地方都邁進了小康,如果再過些年下莊還是老樣子,我這村支書就上負蒼天、下愧百姓,簡直就是白干了。

      可是,話雖這樣說,可真要改變下莊的面貌又何從談起?

      他深知,要改變下莊千萬年來幾乎與世隔絕的面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要修通從“井底”到“井口”的鄉(xiāng)村公路。

      回到村上,他將自己這一想法向大家“攤牌”,可一聽說毛矮子要修路,村民會上簡直炸開了鍋,擔心的,懷疑的,譏諷的,嘲笑的,應(yīng)有盡有。

      可毛矮子并沒有泄氣,他扳起指頭給村民們算起了細賬:從現(xiàn)在起,如果每家每戶多喂一頭豬,按現(xiàn)在的市場行情,每頭豬兩百多斤,賣400元,全村一年就可以籌集修路資金3.84萬元,10年就是38.4萬元,要買多少“三材”(炸藥、雷管、導火線)物資?每年只要有3噸“三材”物資,就可以修兩個月的路,其余時間還可以外出打點工,掙點現(xiàn)錢,投入到修路上。這樣,只要每年不閑著,鑿一尺是一尺,修一丈就少一丈,修一公里就算一公里,全村人不等不靠,苦干10年,總可以修通這條路嘛!

      聽他“一五一十”這么一算,村民們心頭踏實了許多。幾個舉手投“反對票”的村民當即改投“贊成票”。

      短短5天時間,全村就籌集資金3960元,解決了測設(shè)道路的經(jīng)費。

      “天助自助者,自助者必天助”。湊巧的是,正在下莊緊鑼密鼓地測路的時候,縣農(nóng)業(yè)局一位局長檢查工作來到下莊,被下莊人這種不等不靠打通出口路的精神所感動,當即承諾要拿出一定數(shù)量的資金支持村上購買修路的“三材”物資。

      果然,這位局長回去沒幾天,一批價值10萬元的雷管、炸藥、導火線運到了下莊村。外加一部空壓機和工程現(xiàn)場指揮用的音響設(shè)備,從而更增添了下莊人修路的勇氣和力量。

      農(nóng)歷1997年冬月12日,下莊人終于在寒風刺骨的一個大雪天,在“魚兒溪”畔炸響了第一個向封閉與貧困宣戰(zhàn)的開山炮。

      炮聲震醒了沉睡千年的大山,同時也勾起了外界不少人對下莊人如此迫切修筑出山公路的一連串“問號”?!跋虑f這么窮,地勢如此險要,就靠幾百號肉體凡胎的下莊人,這條路能修通么?”

      1999年11月,一家地方的權(quán)威媒體用恰如其份的描述,對這些個長長的“問號”作出了詳盡的注解:

      下莊坐落在渝東巫山縣竹賢鄉(xiāng)的大山深處,全村4個社,96戶、近400人就居住在這四周絕壁千仞的“井”里。從“井沿”到“井底”垂直距離1100多米,而“井底”海拔僅200余米,靠著400多畝良田好地生生不息。他們與外界聯(lián)系,僅有3條小徑。其中一條“大路”有3個大臺階,108道“之字拐”。上山鼻挨“路”,下山腿發(fā)怵。由于條件所限,解放50年來,全村仍有100多人沒到過縣城,甚至還有50多人沒去過30公里外的騾坪場鎮(zhèn);從這條盤旋而上的羊腸小路上,艱難地走出去了一名副縣長,一名縣上的副局長,兩名大學生,兩名中專生;還有100多人沒有見過公路,更談不上汽車、高樓了;有300多人至今未看過電視,100多人未看過電影;有23人在懸崖砍柴或走路摔死,75人摔傷或致殘;他們每年從外地運回70余噸化肥及生產(chǎn)生活物資,全靠高腳背簍背進山;每年生產(chǎn)40萬斤糧食因山路險要出不了山;年產(chǎn)500頭毛豬不能運出“活口”,只得化“整”為零賣臘肉;92歲高齡小腳老太楊婆婆自從18歲嫁到這里以后,就再也沒有出過莊。

      正因為山高路險,在盜賊土匪橫行的年代,下莊反倒成了令人向往的“避難所“。老家遠在巫山平河鄉(xiāng)的黃會鴻就這樣來到下莊,過著心底踏實的日子。解放50年來,下莊僅發(fā)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民風純樸,一度出現(xiàn)“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景象。由于氣候特殊,每年可產(chǎn)兩季水稻和玉米。一年到頭不缺糧少肉,小日子過得有板有眼。因此,下莊還從縣、區(qū)、鄉(xiāng)領(lǐng)回25個獎狀,著實高興了一陣,興奮了一番。盡管還有100多人目不識丁,并未察覺出潛在的危機,感覺到強烈的反差以及這太平日子背后的桎梏,反以平靜的生活自足自樂。

      然而,自70年代末開始,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大地,外面的世界一天一個樣,地球在一步步增高,又一步步縮小,以致于整個世界被稱作“地球村”。信息時代,知識經(jīng)濟,陣陣的新風透過山峰溝谷吹進下莊,不斷撞擊著下莊人的心靈。下莊的新一輩躁動不安了,從心底里涌動著一種渴望:打破封閉,走出大山!endprint

      劉道珍這個身強體壯的小伙子成了下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背著行囊爬上山巔,匯入大千世界的滾滾人流,成為下莊走南闖北外出打工第一人。錢寄回莊,下莊人怦然心動,膽子更大了。隨著一個接一個走出“井”底,帶回一個又一個的信息,外面天大些,眼睛亮些,那兒有高樓、汽車,有電視、電話,有好寬好大的馬路,真精彩。

      可是,沒隔多久,劉道珍回來了。心里酸酸的,憤憤不平。他恨自己沒有知識,恨自己無能,被老板欺騙。其他打工者也蔫耷耷地回來了,回到?jīng)]有“欺騙”而寧靜的土地,“日出而落,日作而息?!比欢麄兊男膮s總也不能平靜,一次次反思這“平靜”得離譜的土地,發(fā)現(xiàn)曾視為“保護神”的大山,如今卻成了“攔路虎”,是它擋住了下莊發(fā)展的去路。因為山的阻隔,沒有路與外界連接,下莊面貌依然,兩相比較不是進步,而是落伍。

      曾經(jīng),下莊因有田有地,不愁柴米油鹽令山上的人們羨慕不已。而今,高山由于種烤煙,不僅有糧吃,而且有錢花,有的變成了“小康村”。下莊不具備種烤煙的地理條件,歷史上種過蠶桑,失敗了;發(fā)展水果、柑桔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又運不出去,“豆腐搬成肉價錢”,村民們經(jīng)濟拮據(jù),日子越過越艱難,這是因為沒有路;曾經(jīng)外村姑娘落戶下莊,是因為村里不缺糧,有飯吃。如今村里姑娘紛紛外嫁,小伙子找不到媳婦,單身漢越來越多,是因為進出山太難沒有路;自解放50年來,全村在山巖上摔死23人,不同程度傷殘70多人,大都是因運不進燃煤而上山打柴所致,也是因為沒有路;村里至今文盲多,知識缺乏,看不上電視,聽不見廣播、連電影也下不了村,同樣還是因為沒有路。

      下莊人感到自己確實落伍了。不僅表現(xiàn)在物質(zhì)上的貧困,更體現(xiàn)在精神文化生活的匱乏。

      下莊路在何方?全村人都在苦苦地思索、尋求,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開初,村民們以為是村里干部不得力。于是,從1989年以來,10年之內(nèi)換了4位村支書、4位村主任,結(jié)果都為“出路”二字消得人憔悴,愁得白了頭。1997年,“改變下莊面貌,尋找新的出路”這根沉甸甸的“接力棒”,傳到人稱“毛矮子”的毛相林手中。他深知這是全體村民以一種信任、期盼和渴望相交織的復雜心情使他走上村干部崗位的,從而更加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和份量。

      就是在這種特殊的背景之下,下莊人自己把自己“逼上梁山”,為了當今的下莊人不再肩挑背馱,為了子孫后代不再過苦日子,終于掀開了驚天地泣鬼神的“破冰之舉”。

      二、三峽的戰(zhàn)神

      他們?yōu)榇蠹遥嵝〖?,不言苦,不怕累,不怕死,憑著一雙大手,一副鐵肩,以最原始的方式,用鋼釬撬,用雷管炸,用兩腳蹬,日飲山澗水,夜宿崖壁間,以犧牲六條生命的代價,用6年多的時間終于從懸崖絕壁間鑿開了一條長達8公里的“抗爭之路”。

      修筑下莊公路之險、之難,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這條路從竹賢鄉(xiāng)兩河村接頭,在龍水井處開山鑿巖。順“魚兒溪”,經(jīng)“私錢洞”,過“雞冠梁”,一個“回頭望”大拐彎,依山繞道而行,再跨過“魚兒溪”下端,直抵下莊村的中心點,可謂雄關(guān)道道,險隘重重。最為險要的要數(shù)“私錢洞”至“雞冠梁”一段3.5公里。

      “魚兒溪”只是一條小河。在海拔千多米的高處環(huán)山繞行至“私錢洞”。據(jù)傳“私錢洞”是過去那些為了生存,逃避官府追捕,私自造錢的一個巖洞。溪底陰森透涼,許多地方終年不見天日,仰望山峰犬牙交錯,急轉(zhuǎn)迂回,兩岸絕壁,“天開一線”,野猴常常從這巖跳到那巖,這山騰過那山。最為狹窄處,有人形象地比喻:一個人只要雙臂一伸,就可在兩道懸崖之間撐個“水平十字架”,涓涓溪流就從這窄縫中奪路而去。

      “私錢洞”對面就是“雞冠梁”。上望千仞絕壁,下視萬丈深淵。孤峰入云,最寬處一米見外,窄不盈尺,形若公雞頭冠,因此得名。又因長年風吹雨打,日光暴曬,巖石風化,搬一塊掉一坨,就是巖上的千年古樹也搖搖欲墜,隨時有“翻蔸”之虞。

      修路必先測路,無路怎么測?哪怕是條羊腸小道、甚至“手爬巖”也好。

      可是這兒上面下不去,下面上不來。從山梁上丟塊石頭半天聽不到回響,更有溝底處處白骨,令人心驚膽顫。無奈,還是用最原始的辦法放“紅繩”,將測路的“土專家”鄧師傅綁個嚴嚴實實,七手八腳放下懸崖,懸在半山腰里蕩“秋千”。經(jīng)過40余天的“高空表演”,終于勾畫出一條穿山越谷、逢崖鑿道的路段,完成了艱難的測路任務(wù)。

      當夜,鄧師傅住在村支書毛相林家。按照常理,該是他睡一個安穩(wěn)覺的時候。然而鄧師傅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眠,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心虛。自打?qū)W測路開始,幾十年來這是他測下的第一險路,他生怕日后有個什么閃失,于是叫醒毛相林:“這條路你們真的要修?”

      “肯定要修,困難再大也要修通這條連接外界的生命路、致富路、子孫路?!彼卮鸬檬指纱唷⒐麛?。

      鄧師傅喃喃地說:“那就好,那就好,我相信你們。修路時有什么困難帶個信給我就是!”

      鄧師傅帶著滿腹的疑慮與擔心離開了下莊。

      沒多久,下莊傳來消息:公路開工了。

      誰也難以想象出公路正式開工后,下莊人與懸崖絕壁較量、與大自然頑強抗爭的艱難程度。

      男男女女帶著工具和干糧來到工地,遇到的第一道難題便是附近少有人家,他們只得以洞穴、巖壁作為安身落腳之處。有時剛用木棒和塑料布搭了窩棚,山風一吹,就把塑料布卷上天空。于是大家分頭找?guī)r洞巖縫,只要勉強能蜷進一個人,就硬塞進去。沒找到巖洞的人就在巖石上睡,下面鋪張塑料紙,再墊床棉絮,人鉆進去,上面又蓋一層塑料紙,下隔潮濕,上遮雨露。擔心晚上做惡夢,稍稍翻一個身,就可能掉下崖懸,只好又在腰間拴根“保險繩”,繩子的一頭拴在巖縫的老樹根上,竟也睡得鼾聲悠悠,抑揚頓挫。

      有天晚上,擠在巖石上的兩個婦女突然發(fā)出尖叫。一條毒蛇鉆進被蓋,冰涼冰涼,把她倆從夢中驚醒,驚慌之中下意識地抓起蛇一扔,幽暗的月光下,蛇飄下了黑黑的峽谷。這晚,她倆再也睡不著了,呆呆地相依而坐,似大山沉默無言,只有淚珠一顆一顆地在臉上滾落;天剛蒙蒙亮,就早早起“床”到山底的“魚兒溪”背水去了。endprint

      “夜半驚蛇”的事件發(fā)生后,各個修路班組要求,不論男女,都要睡在一起,以便相互有個照應(yīng)。

      張國香就是在“雞冠梁”上背水煮飯的一名婦女。她已年滿5l歲,由于丈夫生病,不能上工地,孩子又小,只好上前線,班組為了照顧她,讓她只背水做飯。她每天要到“魚兒溪”背兩趟水,每趟用背簍背一個能裝50斤的塑料水壺,兩手各提一只10斤重的水壺,往返一趟10多公里。途中要經(jīng)過一架“天橋”。那是為了到“雞冠梁”修路,找的兩根圓木棒用野藤捆在一起,從巖這邊搭到巖那邊,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深溝絕壁,這也是到“雞冠梁”的必經(jīng)之路。她每天都要在這“天橋”上走四趟,把水背到“雞冠梁”頂上,再靠著一根繩子,分數(shù)次順著絕壁將水轉(zhuǎn)到工棚里,才能為在半崖上修路的鄉(xiāng)親們燒水做飯。有人問她“怕不怕?”她坦然一笑:“開始有點心虛,走多了也就習慣了,穩(wěn)當?shù)枚嗔???纯聪逻呅蘼返拿窆?,這絕壁深淵、大山溝谷,還不是被我們踩在腳下了么?!”

      在多少道峭壁懸崖上,不能爬行也不能站立。村民們就腰系長繩,放到山間懸空鉆炮眼,放一炮,總可以炸出個“立足之地”。然后再用鉆機打炮眼數(shù)米甚至10多米放大炮,炸開一方頑石,拓寬一處路形。就這樣,村民們在空中蕩,壁上爬。分若干個施工班,多處開炮,在半山腰炸開一處處缺口,形成一個個石礅,然后“步步為營”向前推進。

      楊亨華是工地上的鉆炮手。有一次在竹賢鄉(xiāng)政府賭彩,他扛起350公斤的鐵管,現(xiàn)場行走近100米,嘴里還叼著香煙,悠哉游哉的樣子,因此得名“大力士”。他身為四社社長,又是修路積極支持者,自從上了工地就不下陣地,是下莊修路出工最多的人。他一心撲在修路上,無暇顧及自己開的藥店,損失數(shù)千元。家里喂的豬染疫,死了兩頭200多斤的肥豬,妻子帶信叫他回去,他卻捎信回敬說“死了,就扔到巖下去?!睔獠贿^的妻子趕到工地找他理論,看見丈夫屁股露在外面,“灰狗子”一個,眼淚汪汪再三叮囑“當心,當心一些”,回家后又送來了換洗衣服。開始他放紅繩打炮眼,有了立足之處就手握鉆機不松手,一寸寸向巖心鉆去。

      一次放炮中,四周峽谷,巖石滿天飛,碰著對面石壁,反彈回來,方向突變,如雨點般向在巖石后面躲炮的楊亨華襲來。他見勢不妙,顧頭顧不了尾。一塊石頭從腰間“呼”地劃過,背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身體搖晃之中,趕忙緊貼石壁,保住了一條小命。當他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時,發(fā)現(xiàn)褲子掉了,原來是石頭打斷了皮帶,衣服劃破,巴掌大塊傷痕正往外冒著血珠,確信沒有大的問題后,又繼續(xù)鉆起了炮眼。三天后,他才發(fā)現(xiàn)右臂的肩關(guān)節(jié)處“嘎嘎”作響,用藥酒擦了擦。別人問他“啷個樣”?他卻輕描淡寫地說:“可能是淤了點氣,死不了?!?/p>

      在工地,被石頭打的人很多。都是輕傷不下火線,重傷治療三五天。易美金同沈慶富一道施工時同時出事,沈慶富犧牲了,他因受重傷被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治療。幾天后,他說:我躺在這兒不習慣,給我一副藥酒回去揉一揉,吃點藥就行了。8月29日,經(jīng)過40多天的治療和休息,他就又上了工地。彭仁松、劉道珍大難不死,包扎好傷口又上懸崖,他們對生與死看得很豁達:“我們在這樣的地方修路,無異于從老虎嘴里拔牙,從‘閻王爺肚里掏心,玩的就是這條命,經(jīng)常是吃了早飯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中飯。人到了這個地步,怕有何用,該死的腳朝天,不死又過年!”

      說完便是一陣哈哈大笑。

      就是這樣的笑聲,融化了一座又一座堅山頑石,闖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險阻難關(guān)。

      男人們在絕壁修路,女人們在崖頂攀援,不能上工地的老人們在家也閑不住,在山間小道東看看西問問,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守護著村里的平安。年逾80的老支書黃會鴻,73歲的老黨員吳昌漢,已過“古稀”之年的沈發(fā)白,均因年歲已高,不能上山修路,他們就主動在村里幫人手緊的家庭帶小孩,放牛羊掰玉米。從楊家到張家,從李家到黃家,一路吆喝,別有情趣,被稱為下莊村的“老保姆”。

      困難總在強者面前低頭,歷經(jīng)了一個烈日冰雪的下莊人更有信心了,更加堅強了。

      1998年冬天的“魚兒溪”,冰天雪地,峽谷刮起寒冷的北風,窩棚外懸崖上結(jié)成的冰柱足有四五尺長。晚上越睡越冷,實在沒辦法,幾十個男男女女從各自的窩棚匯聚攏來,湊起一個“大鋪”,相互以體溫取暖,終于度過了一個個難熬的漫漫長夜。

      筆者近日重返下莊采訪,曾同這些當年一起睡大鋪的男男女女開起玩笑:“你們當時同睡一個大鋪,男女之間擠在一起,異性相吸,難道就不會產(chǎn)生一點兒什么想法,難道就不會有一點兒故事發(fā)生?”

      誰知他們哈哈大笑:“白天勞累一天下來像死人一樣,哪里還會有別的想法?要是有點想法,唯一的念頭就是這條路何時才能修通?什么時候才會像大山外的人那樣過得有滋有味,活得像個人樣兒!”

      當年,重慶市萬州區(qū)一位領(lǐng)導看了下莊人的報道和《下莊人》大型圖片展后,在留言簿上神色凝重地寫了5個大字:“三峽的戰(zhàn)神!”

      回顧16年前筆者在下莊公路現(xiàn)場采訪時終生難忘的一幕,至今令人扼腕長嘆。

      那是1999年9月29日下午4時許。筆者一行來到下莊路最為險要的“私錢洞”與“雞冠梁”之間,只見一位頭戴安全帽的中年漢子正頭頂巖石,手持鉆機,貓著腰全神貫注鉆炮鑿石。趁他放下鉆機、抽袋煙的間隙,筆者與他聊了起來:

      “你們?yōu)槭裁匆捱@條路?”

      “想脫貧致富嘛!其實修這條路,我們這代人也享受不到什么,主要是為子孫后代造點福!”他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看著他穿著破爛的衣褲,一頭須發(fā)被鉆機濺起的粉塵染成了灰白,筆者對他調(diào)侃:“你這個樣子如果是當演員,上臺扮演80歲的老漢就不用化妝了!”

      他哈哈一笑:“你們干脆說我像個灰狗兒還好些?”

      “聽說你們下莊蠻封閉是不是?”

      “不瞞你們說,像個臺灣島呢!”他邊說,邊用于指向云里霧里的下莊村。

      ……

      從他與筆者的簡短對話中,怎么也聽不出一點兒“豪言壯語”或“高、大、上”的意思。endprint

      欣喜的是,他的形象及其與筆者的簡短對話已被在場的新聞記者攝錄入鏡頭之中。

      讓人沒想到的是:在筆者見到這位漢子的10多個小時之后,也就是第二天上午10時許,正在施工的他卻被一塊巨石砸下深淵,結(jié)束了年僅36歲的生命旅程。

      后來得知,他叫黃會元,修路之前在外地打工,為了修通家鄉(xiāng)的路,他從外地馬不停蹄趕回下莊,用微薄的積蓄添置了機具,加入到修路的行列,目的是早日修通這條出山路,實現(xiàn)他自己“為了孫后代造一點?!钡那f嚴承諾,結(jié)果卻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黃會元摔下萬丈深谷之后,以袁孝恩為首的6條下莊漢子齊刷刷脫掉上衣,燃起三柱清香,朝著黃會元下去的方向,一齊跪倒在一座山崖之巔,凝視前方,默默地祝福:“會元兄,一路走好!”

      裊裊香煙,在“雞冠梁”上空,在6尊“雕塑”身后纏繞、飄升……

      三、無言的召喚

      下莊人用血與汗、靈與肉開鑿出的“下莊天路”,人稱巫峽山區(qū)20世紀末的“現(xiàn)代紅旗渠”。通過媒體廣為傳播,一個沉寂千年的小山村感天動地,名播中外。人們從四面八方走進下莊,感悟“下莊精神”,一條普通的鄉(xiāng)村公路成了山外人的“朝圣之路”。

      路,繼續(xù)在懸崖絕壁上一尺一寸地向前艱難延伸。

      在一次聊天中,三峽都市報駐巫山記者覃昌年聽說了下莊人修路的感人事跡,便到下莊修路現(xiàn)場采寫了一篇《鑿天坑》。時隔半月,即1999年8月底,覃昌年與另外一名駐巫山記者聽說下莊修路犧牲了一位村民,便趕赴下莊,經(jīng)過兩天的所見所聞,兩位記者感動之余,一篇《下莊人用生命挑戰(zhàn)懸崖》的通訊于9月2日見報于《萬州日報》頭版顯著位置。

      從此,下莊這個鮮為人知的名字開始走出了大山,走出了三峽。

      第一個作出反應(yīng)的,是竹賢鄉(xiāng)黨委召開會議,號召全鄉(xiāng)干部群眾學習下莊精神。沒有幾天,騾坪區(qū)委下發(fā)紅頭文件,號召全區(qū)干群學習下莊,緊接著,巫山縣委召開常委會專門聽取相關(guān)人員的情況匯報,與會的常委們對下莊人不等不靠、不屈不撓、不怕死、死不怕的精神在給予高度贊賞的同時,發(fā)出紅頭文件號召全縣干部、群眾廣泛開展學習“下莊精神”。

      由此,下莊人自發(fā)修路的事跡在巫山的山山嶺嶺、街頭巷尾,成為人們靈魂深處的一種感動。

      感動在繼續(xù)發(fā)酵——

      當年9月22日,萬州日報社主要負責人率領(lǐng)采訪下莊的記者和相關(guān)材料直赴重慶,向重慶市交通局副局長李健專題匯報,請求給予下莊人修路的支持。匯報的情況有血有肉,聽的人也動情動容。這位曾經(jīng)在巫溪作過縣委書記的副局長,深知大山深處老百姓生活之艱辛以及他們的渴望。當場在決定給予下莊村十萬元資金支持修路的同時,希望萬州日報社繼續(xù)關(guān)注挖掘,通過活生生的“下莊精神”教育激勵全市交通戰(zhàn)線的干部職工,為重慶市交通建設(shè)奮發(fā)努力。

      9月28日,根據(jù)萬州移民開發(fā)區(qū)黨工委宣傳部的統(tǒng)一部署,萬州日報、三峽都市報、萬州雜志社、萬州電視臺四家媒體派出六位記者,在宣傳部新聞科長帶領(lǐng)下,一行7人集體奔赴下莊,進行立體式采訪。采訪中,記者們最感興趣的、最具典型意義的一位名叫黃會元的村民在與之交談僅10多個小時之后,為下莊路獻出年僅36歲的生命的事跡剛剛發(fā)生。

      記者們來到黃會元遇難的地方,想起他頭天下午與記者聊天時的話語,心中特別憂傷。

      那天上午10時許,黃會元被一塊巨石砸下深谷之后,早已不成人型。從“雞冠梁”往下看,谷底亂石叢中,惟有一頂安全帽顯得非常惹眼。

      聽到兒子出事的消息,72歲的黃益坤呆呆地站在自家院壩里,望著兒子出事的地方,任憑老淚縱橫,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人一再交代要把自己的那口棺材讓給黃會元,他說兒子一年到頭在工地上修路,也夠辛苦的了……

      兒子的靈柩停放在地壩中央,村民們都在忙里忙外為黃會元送上最后一程。前往采訪的所有記者也自覺加入到為黃會元“送行”的行列。在忍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巨大悲痛中,黃會元的老父親,一位看上沒多少文化的黃益坤老人與記者見面時說出的一番話,讓人感到是那樣的不可思議,是那樣地撼人心靈:

      “我們這個公路是村里自發(fā)修的。從老輩子開始,幾十代人就走這條路,爬這個巖。現(xiàn)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才能修這條路。兒子死了,不是說我不心疼。心痛是肯定的,但心痛又有什么用?他又活不過來。在我兒子沒死之前,我不敢說這句話:修這么險的路,死幾個人又有什么奇怪?毛主席說過:死人的事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兒子死了,但他死的光榮。他的死還可以為下莊人造點福。愚公說過,我死了以后,還有兒子,兒子死了,還有孫子,只要下定決心,子子孫孫總要修通這條路,擺脫下莊的貧窮。”

      抑制住悲痛,老人顯得異常地平靜:“我兒犧牲了,你們還從這么遠來關(guān)心我,這樣來關(guān)心下莊,我說不來什么感謝的話,只希望我們?nèi)謇嫌自倥话蚜Γ偌右话褎?,把這條路早日修通”。

      在黃會元家的靈堂前,響起村支書“毛矮子”那嘶啞的聲音:“父老鄉(xiāng)親們,下莊公路已到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五十天前,沈慶富走了,現(xiàn)在,黃會元又離我們而去。今晚,我們就在黃會元靈前表個態(tài),這條路是修還是不修?愿意修的,請舉手!”

      “修!”“毛矮子”話音剛落,“呼啦啦”的一片手臂高高舉起,直指夜空。村民們發(fā)出的修路誓言,劃破長空,在寂靜的山谷里,久久回蕩。

      平時見多識廣的7位記者面對這樣的場面,驚訝在眼里,敬佩在心頭。沒有什么語言可以表達,只是一個勁兒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全掏出來,捐給了下莊人。

      記者們回到萬州,連夜趕寫出一篇一萬多字的長篇通訊《下莊人》,于10月22日在《萬州日報》頭版頭條隆重推出?!度龒{都市報》也在頭版推出的系列報道《熱血澆鑄自強路》,似在廣大讀者心靈的平湖中投下了一塊巨石,頓時引起強烈的震動。隨即,《萬州》雜志社推出長篇紀實通訊《巫峽深處的絕唱》;萬州電視臺攝制的六集電視紀錄片《驚天撼地下莊人》,也在萬州電視臺閃亮登場。endprint

      一股源自巫峽深處的“下莊旋風”,立即席卷了三峽內(nèi)外。

      一位名叫洪克軒的萬州農(nóng)民在人頭攢動中緊盯著《下莊人》大型圖片展,用粗糙的大手捐出50元錢,隨著在留言簿上寫下:“下莊人,農(nóng)民的驕傲!”

      一位名叫胡克菊的企業(yè)下崗女工看了報道,擦著眼淚立即轉(zhuǎn)身,到商店買來30雙解放鞋寄給下莊,在包裝盒上留下這樣一行字:“獻給英雄的下莊人”。

      11月8日,剛剛騎車“重走長征路”的重慶飛亞公司10余名“長征隊員”帶著味精、雞精、榨菜,從萬州城直赴下莊,代表公司1600多職工的心意,再走“下莊路”,去吸收企業(yè)戰(zhàn)勝困難的營養(yǎng)和妙招。

      “學習下莊好榜樣,團結(jié)一心志如鋼,不等不靠求發(fā)展,大路修到藍天上……”這是萬州一位身患癌癥的老工人鄧德培看了《下莊人》報道之后,17易其稿,以一顆赤誠之心寫下他有生以來第一首、也是此生最后一首“生命的絕唱”——《學習下莊好榜樣》,并請飛亞企業(yè)的“長征隊員”們帶到下莊去演唱。

      從農(nóng)村到城市,從機關(guān)到學校;從企業(yè)到團體,下莊成為各個方面爭相獲取精神食糧的一方“圣地”。

      11月9日,在萬州索特賓館大廳內(nèi),時任重慶市委書記的賀國強在《下莊人》的大型圖片展覽前駐足瀏覽后,眼含熱淚連聲稱贊:“了不起,了不起”。他握住參與采訪記者的手說:“感謝你們,辛苦你們了”。然后在留言簿上,認認真真地寫下“賀國強”三個字,并請隨行的重慶市財政局一位副局長立即資助10萬元給下莊人修路。

      一位來自學校的外語教師鐘代芹,參觀完《下莊人》圖展后,搜遍全身確實只有幾十元錢,感覺過意不去。這位畢業(yè)于西南師大的忠縣人當即表示:“愿意把自己‘捐給下莊終身從事教育事業(yè),永不申請調(diào)走”。并十分認真地給記者留下了電話號碼,便于“隨時聯(lián)系”。

      來自三峽學院的外籍教師、美國人馬基看了下莊人的報道后激動說:“這里的人很勇敢,這個國家為有這樣的精神而自豪”。

      萬州企業(yè)界人士謝文抽出時間,五次前往下莊;“國電”萬州分公司的胡瀟瀟女士七次從萬州趕到下莊,以至于下莊人都把她當成了“自家人”……

      重慶的主流媒體來了,中央的主流媒體也來了,全國各地的媒體也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他們一起聚焦下莊,解讀下莊,感受下莊,弘揚下莊,把下莊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輿論高度”。

      這是一個令人刻骨銘心的日子。

      2000年10月28日,連續(xù)14天的連陰雨,沒有阻擋住中央電視臺一行5名記者與湖北一名音樂家趕赴下莊的腳步。他們以朝圣般的虔誠于當天下午五點直奔“雞冠梁”,一路順暢,其樂融融,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同一首歌”的詞作者之一、央視“文化視點”創(chuàng)始人、多次參加央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導演組的胡迎節(jié)邊走邊說:“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大家在談笑聲中,不知不覺地進入夜幕。

      這個時候,大家才感覺到上有搖搖欲墜的千噸巖石,下有百丈深谷的咆哮溪水,身邊還時不時地被掉下來的石塊砸個坑坑。緊張之中,大家從亂石溝里朝下梭,被雨水浸透多日的泥石不規(guī)則地一次接一個朝下滾落。他們腳挨腳地往下探路,終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死亡的恐懼不請自來。

      先是大家相互鼓勁,越到后面,手上的打火機那點微弱的燈光淹沒在黑暗之中,只有頭頂上飛奔而來的泥石在相互撞擊時產(chǎn)生出的火星在夜色中飛濺,他們一行這才感到厄運的降臨,已經(jīng)不知不覺走近了“閻王殿”。

      “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請你們回去不要給我媽媽說哦?!毖胍晹z影記者閻明翰一身稀泥,腳下一滑,軟癱在亂石堆里,第一個向同行者傳出絕望的訊息。

      “毛矮子”不由分說一把拖住他那將近兩百斤重的軀體,如有神助一般捋著他從泥石流中胡亂走出近百米外的山梁,邊走邊嘴里念念有詞:“山王菩薩啊,他們是來為我們下莊做好事的啊,你一定要長眼睛哦,石頭不要亂打人哦!”

      事隔多年之后,身高僅1.5米左右的“毛矮子”依然不知道他當時哪來那么大的力氣,似提起一只笨雞將大個子閻明翰終于送出了險境。

      漆黑的夜里,來接應(yīng)記者的下莊人亮起手電,舉起火把,漫山遍野的光亮,給此行人送來了生的希望。

      當晚,央視記者一行5人抵達下莊已是深液,村民們?yōu)樗麄儨蕚浜每煽诘娘埐耍梢恢钡酵砩?0點多,沒人有心情上桌動一下碗筷。想起剛剛過去驚險的一幕,有位同行的記者面對沉沉的夜空,放開嗓子大哭一場……

      第二天早上,胡迎節(jié)起床后,感到渾身疼痛。他倚在毛矮子家的大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是在哪,這是在哪呢?”

      原來,他還沒從頭晚的高度恐懼中回過神來。

      2005年9月底,筆者第16次到下莊時,復旦大學研究生蔣一凡已經(jīng)在下莊呆了三個多月。他在下莊義務(wù)支教的同時,通過走訪下莊村民,采集社會樣本,他認為中國現(xiàn)代農(nóng)村發(fā)展,下莊人的精、氣、神以及他們的渴望與追求,是中國當代農(nóng)村的縮影。

      一位記者至今已經(jīng)有24次到達下莊了??赡苡腥藭枺骸澳闳绱绥娗橄虑f,到底為的什么?”

      他笑笑說:“不要問我,您去了下莊便會自然知曉答案!”

      四、大山的回響

      “重走下莊路,重學下莊人,重塑下莊魂”。時隔16年之后,在舉國上下脫貧攻堅的隆隆腳步聲中,“下莊精神”作為巫山脫貧攻堅的沖鋒號又一次響徹巫峽大地,成為激勵人民群眾戰(zhàn)勝貧困、全面建設(shè)小康社會的“奮進之路”。

      2015年10月24日,下莊上空一片艷陽。

      上午10時許,來自新華社、重慶日報社、華龍網(wǎng)、三峽都市報社、萬州電視臺的10多名記者乘坐的車隊抵達下莊村的中心點。

      這是下莊沉寂多年之后,再次迎來如此眾多的新聞媒體人。

      下莊村民注意到,16年前來下莊采訪并通過媒體向全國隆重推出下莊人的幾名老媒體人今天也應(yīng)邀來到了現(xiàn)場。尤其是那位率先以《下莊人用生命挑戰(zhàn)懸崖》、此后又先后20多次踏上下莊土地的記者一下車,村民們紛紛涌上前去,握手言歡,似久別重逢的親人。endprint

      這是巫山縣委、縣政府和竹賢鄉(xiāng)黨委為奏響扶貧攻堅的沖鋒號,在全縣扶貧攻堅進入關(guān)鍵時刻采取的一次特別行動:“媒體人重走下莊路”。旨在以當年轟動全市、影響全國的“下莊精神”,來激勵和推動當?shù)胤鲐毠约敖?jīng)濟社會的全面發(fā)展。

      在新近落成的“下莊文化廣場”一側(cè),塑造了一塊“下莊筑路英雄譜”,隨著大紅幕布的徐徐拉開,上面滿滿蕩蕩地鐫刻著102位當年以生命挑戰(zhàn)懸崖的普通村民的名字。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沈啟富、黃會元、劉從根、向英雄等6位在下莊筑路工程中犧牲的英雄。

      “英雄譜”形若一部大書,銀光閃亮。這部“大書”完整地記載著“自強不息,自力更生,頑強拼搏”的“下莊精神”。與“大書”遙遙相對的是群峰莽嶺間、從“井底”一直延伸到“井口”的那條蜿蜒盤旋的下莊路。

      那是一首永不落幕的“英雄交響”,那是注解“下莊精神”的不朽見證。

      這精神的雕塑將被一代又一代的下莊人無限傳承,化作永恒。

      因此,這部“大書”的份量好沉,好沉。

      在巫山,多年以后又一次舉起“下莊精神”大旗的是竹賢鄉(xiāng)黨委書記向運亞。

      這位地道的巫山農(nóng)民的兒子,對農(nóng)民兄弟有種特殊的感情,與農(nóng)村、農(nóng)業(yè)有著難以割舍的機緣,上世紀90年代從學校畢業(yè)后,他經(jīng)歷過的好幾個工作崗位都姓“農(nóng)”。2014年8月從一個大鎮(zhèn)的鎮(zhèn)長調(diào)任竹賢鄉(xiāng)任黨委書記后,第一次到下莊,給他的感受是兩個字“震撼”;第二個印象是:“下莊人不容易”;第三個印象是:“下莊精神了不起,了不得!”

      聯(lián)想到其他地方,即使是國家投入資金搞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只要一涉及到征地補償、青苗賠償一類的問題,總免不了討價還錢,磕磕碰碰,很難順利推進。而下莊人為了打開出山通道,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甚至不惜把身家性命也搭上。與前者之比,其境界真可謂天壤之別。

      在當前全國人民奔向小康的大道上,還有7000多萬農(nóng)民兄弟沒有越過貧困線。眼下,就一個縣、一個鄉(xiāng)而言,處于貧困線下的人口亦不在少數(shù)。如果全靠給錢給物而忽視了精神力量的支撐,即使是通過幫扶越過了貧困線,也是“雨后的沙灘,基礎(chǔ)不牢”。

      2015年農(nóng)歷正月初七,春節(jié)后上班第一天,巫山縣長曹邦興主持召開騾坪片區(qū)工作座談會,向運亞將自己的想法向他作了匯報:“我們想開展一次‘媒體人重走下莊路的活動,以下莊人這個身邊的典型推動全鄉(xiāng)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p>

      “下莊村在你們竹賢鄉(xiāng)?”曹邦興對此感到十分驚訝:以前我在與巫山毗鄰的奉節(jié)縣工作,對巫山的“兩個人”早有耳聞:一個是“巫山人”(又稱龍骨坡巫山人),把人類文明史向前推進了200多萬年,它展現(xiàn)的是一種遠古文明;再就是“下莊人”,那種舍生忘死、不等不靠、改天換地的精神,展現(xiàn)出的是一種現(xiàn)代文明,了不起,真了不起!

      向運亞的想法得到縣長的首肯,這便有了后來邀請當年最先推出下莊精神的媒體人“重走下莊路”的行動,同時也成為巫山縣委、縣政府將“下莊精神”作為助推全縣扶貧攻堅的一個重要抓手。

      在巫山縣邀請媒體人“重走下莊路”活動期間,筆者采訪了巫山縣委書記李春奎。

      談及“下莊精神”,李春奎開門見山:

      “下莊四周高山絕壁合圍,生存環(huán)境惡劣,生活條件艱苦,外出只有一條盤旋在絕壁上的羊腸小道,世世代代幾乎與世隔絕。上世紀末,下莊人戰(zhàn)天斗地,以大山的頑強挑戰(zhàn)大山,以懸崖的強悍征服懸崖,向絕壁宣戰(zhàn)、鑿山修路,前后歷時6年。下莊人不等不靠,依靠雙手和脊背,憑借鋤頭和扁擔,在絕壁上啃出8公里山路。下莊人不怕犧牲,先后有6位筑路村民永遠倒下,但這沒能阻止前進的腳步,反而激發(fā)了更大的勇氣和斗志。下莊人用生命和鮮血譜寫了一曲信念之路、自強之路、希望之路的英雄交響曲,鑄就了不甘落后、不等不靠、不畏艱險、不怕犧牲的下莊精神。下莊人現(xiàn)代版愚公移山是64萬巫峽兒女勞動形象的一個縮影;下莊精神是“勤勞、奉獻、開放、自強”巫山精神的生動詮釋和具體體現(xiàn)。

      巫山縣自然條件差、發(fā)展基礎(chǔ)弱、貧困程度深、基礎(chǔ)設(shè)施落后,2002年確定為國家扶貧開發(fā)工作重點縣。新一輪扶貧攻堅,時間緊、任務(wù)重,全縣上下必須大力學習和弘揚下莊精神,堅決克服“等靠要”懶漢思想,拿出敢闖、敢干、敢于負責的精神和勇氣,確保2016年全縣66564人越過扶貧標準線、120個貧困村整村脫貧和貧困縣“摘帽”,2017年打掃戰(zhàn)場。

      當前,下莊精神一點不過時,一點不做作,一點不夸張,實實在在,擲地有聲。下一步,巫山將開展“重溫下莊精神,再鼓扶貧干勁”的學習實踐活動,凝聚社會發(fā)展正能量。一是改善基礎(chǔ)設(shè)施。進一步完善下莊村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讓英雄的血不白流。二是發(fā)展支柱產(chǎn)業(yè)。按照精準到戶的原則,在下莊大力發(fā)展烤煙、柑橘,土雞、生豬養(yǎng)殖,培育長效增收致富支柱產(chǎn)業(yè)。三是激發(fā)干事創(chuàng)業(yè)熱情。結(jié)合“三嚴三實”專題教育,號召全縣干部群眾學習下莊精神,特別是貧困村的干部和群眾要大力弘揚不甘落后、不等不靠、不畏艱險、不怕犧牲的下莊精神,調(diào)動貧困群眾參與扶貧攻堅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接著,巫山縣縣長曹邦興在他的辦公室接受筆者專訪時動情地說:“下莊人不甘落后,在絕壁上鑿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與天斗,與地斗,有犧牲,有吶喊。當年的《萬州日報》和《三峽都市報》關(guān)于下莊人的長篇通訊報道,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至今難忘,我被下莊精神深深地感動……

      說實話,看到近幾天媒體記者重走下莊路的報道,看到十多年后的下莊今天的現(xiàn)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們一定要讓下莊有實實在在的變化,要讓為修下莊路犧牲生命的6位村民在地下安息,讓活著的下莊人感到欣慰……

      要改變下莊落后的面貌,首先就要解決老百姓出行難的問題,要保證老百姓出行安全,出行方便;然后,還要解決老百姓吃水用水難的問題,保證老百姓吃上干凈的水;還要幫助他們改造危舊的房屋,保證居住安全。同時,要幫助老百姓改變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用特色產(chǎn)業(yè)取代傳統(tǒng)的“三大坨”,指導村民把傳統(tǒng)的“三大坨”當作蔬菜種,不當糧食種,從而實現(xiàn)農(nóng)村變樣、農(nóng)業(yè)增收、農(nóng)民致富的目標?!眅ndprint

      筆者問及他心目中的“下莊精神”是什么?他告訴我們:“下莊精神就是巫山人民的精神,就是自強不息,不甘落后的精神;就是不等不靠,主動作為的精神;就是敢于犧牲,戰(zhàn)天斗地的精神。這種精神,不僅僅適合當前扶貧攻堅的工作,更是巫山全面發(fā)展的精神支柱,任何時候,都不過時?!?/p>

      16個年頭,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彈指一揮間。

      可這16年對于下莊人來說,卻如同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

      趁著“重走下莊路”的機會,筆者站立村頭舉目四望,憑著一種直感和粗線條了解到的信息,下莊已不是昨天那個下莊:

      全村國民經(jīng)濟總收入50余萬元,比10年前增長50%以上;全村人均純收入8000余元,比10年前增長80%以上;

      全村400多人中,現(xiàn)在每年有70多人長年在外打工,足跡遍及上海、廣東、深圳、海南;全村每年勞務(wù)收入300余萬元,比10年前增長50%;

      全村58戶人家,有42戶在騾坪場鎮(zhèn)、巫山縣城買房或建新房,占全村總戶數(shù)40%以上;

      全村新建12幢鋼筋水泥結(jié)構(gòu)小樓房,正在改善和逐步取代祖祖輩輩留下的土坯房;

      全村已購置起小汽車12部,摩托車20臺;

      全村耕地總面積680畝,已經(jīng)逐漸打破以前單一種植“三大坨”(紅薯、洋芋、玉米)的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每年種植芝麻20余畝,總產(chǎn)量1萬多斤,收入7萬余元;種植高梁近10畝,年收入2萬余元;栽植紐荷爾廣柑500余畝、2萬余株,今年已開始試果,兩年以后可年產(chǎn)果20萬斤,年收入20余萬元;有的農(nóng)戶還種植起西瓜,西瓜地里間作黃豆,均可以賣個好價錢。

      在教育方面,以前由于道路崎嶇,信息閉塞,新中國建立后,到上世紀末幾十年時間,下莊村僅培育出1名大學生,5名中專生;下莊公路修通后,10多年時間就走出了22名大學生,10名高中生,12名中專生。有的還考取了重慶西南大學、成都西華大學以及黑龍江大學等知名高校,今年還有一名考生遠赴澳大利亞留學。

      近些年,一批年輕的下莊人走出山門,放開視野,走南闖北,有的在外開起了店鋪,有的當上了老板,作起了大生意。

      遠近聞名的“大力士”楊亨華,以前可以背負兩百多斤的山貨一口氣從“井底”登上“井口”,越過三個大臺階、108道“之”字拐,不歇一口氣。他現(xiàn)在自豪地說:“自從下莊公路修通之后,我這身蠻力就不頂用了,連兩條腿都很少派上用場。先是買了兩臺摩托車,從村上到城里來去如飛。去年又買了一部小汽車讓兒子開著享受生活。他利用這些年當小“包工頭”的機會賺下的“第一桶金”,投入70多萬元在騾坪場鎮(zhèn)建起8套、1100平方米的5層小樓。他感覺以前在下莊身上揣10元錢像個富翁,而現(xiàn)在身上揣個萬把塊錢還像個窮光蛋。

      原村婦女主任陳祖英是下莊通路后第一個舉家遷到縣城的。在與筆者交談中,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當年我們修公路,住巖洞,想得最多的是,就是路通后,我們一定要走出大山,過上幸福的生活?!?/p>

      到縣城生活后,為了生計,她開過小飯館,擺過夜市,縫制過衣服,賣過油炸糯米粑。不久,她應(yīng)聘到縣上一家保險公司作業(yè)務(wù)員。

      由于秉承著下莊人身上那種勤勞與樸實的本色,一直到現(xiàn)在,她的業(yè)務(wù)做得紅紅火火。同樣作保險員,人家沒業(yè)務(wù),“門前冷落車馬稀”,而她的業(yè)務(wù)有時還做不完。由于業(yè)務(wù)量大,她每月收入4000余元。兩個兒女都已上大學,丈夫從事建筑業(yè)。現(xiàn)在,她不僅在縣城買了商品房,而且在重慶主城也買了房,準備今后要去大都市安度晚年。

      她對筆者說,我們一家雖然離開了下莊,但我們的戶口至今留在村上,我們?nèi)允窍虑f人,無論走到哪兒,我們的根在下莊,這里將成為子孫后代傳承和繼續(xù)下莊精神的尋根之路。

      就在新聞媒體一行“重走下莊路”的當天下午,16年前獻身下莊路的黃會元的妻子楊自蕙來到丈夫的墓地前,雙膝跪地,點燃香燭,口里念念有聲:“會元啊,你都走了這么多年了,平時我也很少來看你。今天上午,這么多的領(lǐng)導都看你來了,現(xiàn)在你為之牽掛的下莊路早已修通,你的幾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有的上了大學,有的在城里找到了工作,一家人的日子也好過了,你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p>

      香煙裊裊,野草萋萋,荒塚依舊。

      乘車從“井底”奔向“井口”。不一會兒,就把偌大一個下莊村甩得老遠。站在高處回望下莊,這里雖仍被鐵桶一般的大山嚴嚴實實地圍在“井”底,但映入眼簾的是萬綠叢中的一派生機,金秋時節(jié)的滿目金黃,五彩云霞中的詩畫錦繡。

      下莊變了,下莊人也變了。

      車過“雞冠梁”,筆者無意之中見到路旁一頂紅色的安全帽,忽地一下子聯(lián)想起16年前在這兒采訪黃會元的場景和那短暫的對話。

      恍惚間,黃會元正朝著我們走來,仍是頭戴那頂紅色安全帽,仍是那副樸實而又不失其俏皮的神情,仍是那種對家鄉(xiāng)修筑這條“天路”所表現(xiàn)出的堅定信心以及眉宇間掠過的一絲憂慮……

      我們停下車來,與竹賢鄉(xiāng)年輕鄉(xiāng)長曾云峰一起站立在“魚兒溪”畔的山腰間,朝著“雞冠梁”當年黃會元摔下的地方,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我們默默地在心底里作出承諾:

      下莊,我們不說再見!

      下莊,我們還會再來!

      (本文圖片攝影/駱勇。)

      責任編輯/孫明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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