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邀請一位教育專家來學校講學。我和同仁們聽得如癡如醉。好的講座人就像摸著你的脈在講,你需要什么,他就呈上了什么;甚至他還善于挖掘你的“潛需求”,你一時無力提出的問題,他替你講出來。
講座在掌聲中結束。講座人就開始一迭聲地向我道謝——謝謝我提供了講臺!謝謝聽眾聽得如此專心!謝謝我們贈與了他一個值得一次次回望的美麗下午!他話鋒一轉:“你知道嗎?昨天下午,我在XX大學講座,講的是同樣的內(nèi)容,可是,那些大學生們不是低頭‘哧溜哧溜忙著刷屏,就是男生女生腦袋扎到一起說笑。我好幾次懊喪地停下來,等他們的眼神與我交匯,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簡直是在做夢!講座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忍無可忍了,站起來,跟他們說:‘對不起,請允許我用手機為你們拍幾張照片,我是應你們校長的邀請來為你們講座的,你們的聽講狀態(tài),我感覺有必要反饋給你們的校長!會場一陣騷動,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原樣。我似乎聽見他們在說:‘愛反饋給誰反饋給誰!你當我們會怕?唉,這就是今天的大學生啊——大家一起瘋狂地迷戀著‘有意思,討厭著‘有意義!”
我也有同樣的體會。邀請人帶著十二萬分的熱情不厭其煩地盛情邀你,待你從俗務中抽身,興致勃勃地去奔赴那個會場,講著講著,你就生出了芒刺在背的感覺,巴不得講座快點結束。好不容易熬到了提問互動環(huán)節(jié),不管你講的是什么內(nèi)容,提問人都敢劈頭拋過來一個愛情方面的奇葩問題,引來全場哄笑。
在“有意思”面前,“有意義”很難搶到一席之地。
我們的學生沒有對“思想”這東西著迷、上癮。在《低智商社會》一書中,作者把當今被手機綁架了的人們稱作“拿手機的猴子”?!澳檬謾C的猴子”沉湎于手機提供的那個“偽精彩”的世界,躁動的靈魂便在這碎片化的信息中載沉載浮;戀愛與戀愛狀態(tài)高于一切,“多巴胺”讓平庸的小人物有了蓋世英雄般的幻覺。管你什么精神盛宴、思想大餐,我只在意與相愛的人指尖相碰的美妙感覺。
這些孩子,幾乎打小就會背誦那首《憫農(nóng)》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彼麄冏匀幻靼?,丟棄一粒米都是恥辱;但是,當精神的一粒粒米橫陳于面前,他們懂得珍惜了嗎?他們不懂得那“米”的意義,他們以為還有比那“米”更有意思的東西等待他們?nèi)グl(fā)掘。于是,他們滿不在乎地打翻了那來之不易的“盤中餐”。
當我借助電腦走進哈佛的課堂,學生們的聽講狀態(tài)讓我覺得震驚——他們聽得太專注了!我曾跟我的學生們說:“比我牛的人比我更努力!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讓我們不安的事情嗎?”
怎樣讓我們的學生感覺到“有意義”比“有意思”更值錢?怎樣讓他們覺得隨意丟棄一粒精神的米比隨意丟棄一粒物質的米更可恥?怎樣讓他們自覺鄙棄“拿手機的猴子”?怎樣讓他們有興致去跟這精彩的世界談一場戀愛……這些問題,值得我們深思。
【原載2015年第4期《教師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