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CMC
——一場教師教育的新課改

文 / 劉 婷 康 麗

30多年來，宜昌市點軍區(qū)聯(lián)棚鄉(xiāng)大柏村村民彭桃英一直生活在大山里，但想起自己在2015年全省教師節(jié)大會上的演講，她直言“像做夢一樣”。這位不會說普通話的中年婦女，使用了一種叫PSS的分享方式，在6分鐘里，講述了教師到她家家訪的故事，把全場聽眾感動得淚流滿面，也感動了出席會議的省委書記和省長。

“有了PSS，人人都可以輕松當演講家了?！迸硖矣⑷栽诨匚洞髸?jīng)久不息的掌聲，略帶羞澀卻不無興奮地說。

PSS即“圖式分享會”（Picture Sharing Session）模式，只是CMC教育課程模塊的創(chuàng)新點之一，演說者只需要把準備表述的文字分段貼在PPT上，播放圖片時念出來就行。而聽眾的感受是，每張圖片就像電影里交疊更替的畫面，下面的話語就像字幕。

CMC（Coures Manage Culture）認為，培訓作為一種教育，僅有課程（Coures）遠遠不夠，還需要文化(Culture)、管理（Manage），這三者是新型教育管理的核心要素，正體現(xiàn)了CMC教育秉承的“人人是自己的主角，舞臺是人人的舞臺，臺上臺下都是主角”的“教育舞臺思想”。

在過去的10多年里，通過對上百所學校的點對點調(diào)研和4萬余名教師的面對面培訓，CMC教育逐步探索出一條教師教育的全新路徑，展開了一場教師教育“新課改”，力圖走出“用應試教育的方式培訓教師，卻要求教師推進素質教育”的怪圈和窠臼。

文化塑建：喚醒個體自我覺醒，統(tǒng)一團隊價值追求

2004年，22歲的范獻龍從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畢業(yè)。這一年，湖北省教育廳啟動一項計劃，每年選派一批大學畢業(yè)生到鄉(xiāng)村任教。范獻龍報名參加，與他一起到鄉(xiāng)村的還有300余名大學畢業(yè)生。

找不到工作才到農(nóng)村去的各種猜測和議論，讓這些新教師心里有許多顧慮。做出這樣的職業(yè)選擇，底氣、信心、信念在哪里？

新教師上崗前被集中在武漢參加培訓。受省教育廳安排，夏風負責培訓管理。相關培訓機構曾提過一個課表方案，全部是關于教育教學內(nèi)容的專家講座。

對于這些經(jīng)歷迥異、個性不同的新教師來說，專家講座真能解決他們的實際困惑嗎？培訓班認為，培訓不應是知識理論的簡單堆砌，而應該是統(tǒng)一團隊的價值追求，喚醒教師的職業(yè)認同，堅定他們的職業(yè)信念。

從2004年起，培訓班開始著手加強教師團隊文化建設，不斷強化每名新教師的身份認同感、集體歸宿感和職業(yè)榮譽感。

培訓班為每名新教師配發(fā)“朝陽穗翅徽”文化衫，鮮紅的“教師”二字印在朝陽中間，半環(huán)繞的麥穗代表陽光下夢想的翅膀?！按┥线@件‘職業(yè)裝’，讓我意識到自己成為光榮的教師了?！毙陆處熢钛笳f。

培訓班面向新教師征集《教師之歌》，鼓勵人人都可以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人人都可以譜寫屬于團隊的歌曲。自開辦培訓班以來，每屆新教師都會創(chuàng)作《教師之歌》?！懊恳皇赘枥?，都有我們的青春誓言和職業(yè)憧憬”，范獻龍深有感觸，“教師們可能相互不熟悉，但一定有共同的歌聲、共同的文化把大家凝聚在一起?！狈东I龍說，新教師們在鄉(xiāng)村工作，相聚時最喜歡唱的就是這些歌曲。

從2007年起，每年新教師集中培訓規(guī)模擴大到4000人以上。在團隊文化建設的基礎上，培訓班首次提出“教師職業(yè)文化建設”的理念，并提出“教育是人人的教育，團隊是人人的團隊，文化是人人的文化”。

每屆培訓班都要組織莊嚴的教師職業(yè)宣誓，還要制作一面可以覆蓋整棟圖書館大樓的“徽標旗”。數(shù)千名新教師每人縫一根線，或涂一片色彩，總之，人人都要參與。每次重大活動時，“徽標旗”會從樓頂迎風展放下來，鮮紅的“教師”二字非常壯麗?？粗@幅巨大的美術作品，親手參與制作的新教師都會感受到莫大的成就感。新教師們意識到，在培訓中，人人都是主角，人人都能體會到個人與團隊之間的內(nèi)在關聯(lián)。

新教師在活動中升華了認識，堅定了信念，增進了友誼。培訓班為新教師過集體生日，組織“浪漫七夕”篝火晚會，組織“仰望星空”人生暢談會，在各項活動中營造家的氛圍，讓新教師切身感受到“沒有愛就沒有教育”?！芭嘤柦K生難忘，大家在一起歡笑，在一起流淚，這里有我們共同的文化追求和共同的青春記憶?！?004屆新教師龔曉麗說。

10多年來，從培訓班走出一批又一批新教師，涌現(xiàn)出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最美教師等一大批典型。大家有著共同的文化、共同的話題，并始終牢記：我們永遠在一起！

每年新教師培訓時，許多曾經(jīng)參加過培訓的教師會自發(fā)“回家看看”。龔曉麗于2007年被國家漢辦選派到美國擔任漢語教師。多年來，她總是自費回國擔任培訓班輔導員。她說：“這里是我們共同的家園?！?/p>

“這是一支懷揣理想、朝氣蓬勃的團隊，是一個讓我們對未來中國教育充滿期許的教師群體，所有人以自己是這個團隊的一員而感到驕傲，他們擁有教師職業(yè)的光榮和夢想。”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制片人、“全國最美教師”制片人張德宏說，“教師職業(yè)文化賦予了這個團隊強大的凝聚力和行動力?！?/p>

“沒有文化的教師培訓缺乏靈魂?！苯逃龑＜荫T恩洪說，“CMC給了我們一個很大的啟迪，教師教育要充分認識到文化塑建的重要意義。”

近年來，CMC關于文化塑建的理念不斷得到認同和推廣，在許多不同類型的教育培訓中被運用得非常成功。湖北荊楚卓越教師高端講堂聚集了全省一批優(yōu)秀的校長和教師。在課程培訓的同時，開展了文化茶歇、集體生日、紙飛機傳遞等一系列活動。“真沒想到，培訓班竟然知道我的生日。這種培訓讓我收獲了意想不到的感動，我一定把這種感動帶給我的學校和學生?！秉S岡中學校長何蘭田捧著燭光蛋糕，感動不已。

“CMC超越了傳統(tǒng)培訓模式一味對知識技能的強調(diào)，而是把文化塑建作為培訓的切入點和重點，通過共同價值觀的塑造激發(fā)教師的工作熱情和團隊精神，在文化熏染中傳遞教師職業(yè)的基本信仰和信念，引導教師走向一種文化自覺。”北京師范大學教育管理學院院長鮑傳友說。

管理再造：建立新型人際關系，形成和諧教育生態(tài)

2015年8月20日，50多歲的樓棟管理員洪師傅接到邀請，與省廳領導一起坐在嘉賓席，出席新教師培訓結業(yè)典禮。當主持人介紹到洪師傅時，他激動地“哎——”了一聲，慌忙站起來，佝僂著背向大家不斷鞠躬。全場掌聲經(jīng)久不息。與洪師傅一樣，受到邀請的還有為培訓默默付出的食堂炊事員、宿舍保潔員。

“關注臺上的明星，尊重幕后的英雄”，這是《CMC管理詞典》里一句經(jīng)典語錄。培訓以邀請嘉賓這種方式體現(xiàn)一種“平等關系”，并以這個范例啟發(fā)所有參訓者，該如何在未來的工作中引導學生形成尊重意識。

CMC認為，教育關系是社會關系的映射。構建平等和諧的未來社會，首先要從教育關系的構建抓起。《CMC管理詞典》最核心的三句話是“人人是自己的主角，舞臺是人人的舞臺，臺上臺下都是主角”。

夏風解釋說，無論是教育還是管理，要從人的角度出發(fā)，“人人是自己的主角”就是要充分激發(fā)人人的“自我意識”，讓人人學會“管理自我”，讓團隊實現(xiàn)“自我管理”。

每年4000人次的集中培訓，沒有向社會聘請其他管理者。培訓管理人員全部從往屆參訓的新教師中遴選產(chǎn)生。

往屆新教師擔任培訓班輔導員。他們把價值觀念、行動理念、行動方式潛移默化地傳遞給應屆新教師。

2010年7月21日清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讓原本準備在廣場上集合的4000余名新教師措手不及。他們20日下午從全國各地趕來報到，原計劃21日清晨在廣場上分班列隊，然后進入各個報告廳參加開學典禮。瓢潑大雨，讓4000余人擠在樓檐下，亂成一團，誰都不愿意去廣場上站隊。

“教師就要身先示范！”一聲哨響，80余名輔導員沖進大雨里。“立正！”整齊的聲音洪亮有力！數(shù)千人看著這支輔導員隊伍，都震驚了——“都是當教師的人!他們能做到，我們也能做到！”緊接著，一名學員走向廣場，上百名學員走向廣場，所有學員都自發(fā)走向廣場……

“自我意識充分激發(fā)后，管理就成為一種自發(fā)行為”?！澳悄觑L雨”現(xiàn)在已成為《CMC管理詞典》中的經(jīng)典案例。10多年來，每年數(shù)千名新教師參加的篝火晚會，結束時全場片紙不留；結業(yè)離校前，1000多間寢室被大家打掃得干干凈凈。

“新教師對自己的身份有了充分認識，在管理與被管理中形成了一種共識與默契，實現(xiàn)了良好的自我服務、自主管理和自覺教育?！焙贝髮W教育學院教授葉顯發(fā)說。

“舞臺是人人的舞臺”，CMC提出，培訓要保障人人接受教育的權利，為人人提供登臺展示的機會。

每年新教師除了學習課程，還要承擔一部分集體勞動。一些新教師會為集體繪制大型宣傳板。培訓班不僅讓所有繪制宣傳板的新教師登臺，接受大家的掌聲，還請參與抬宣傳板的新教師登臺，接受大家的致意。從社會角色的象征性定位來講，繪制畫板的是藝術家，而抬板的是農(nóng)民工。培訓所要傳遞給大家的信息是，無論是藝術家還是農(nóng)民工，無論是學校舞臺還是社會平臺，只要你付出勞動，人人都可登臺，人人都應受到尊重。

“所有參訓者都意識到，培訓的舞臺不是少數(shù)人的舞臺，是屬于人人的舞臺，大家都有登臺的機會?！敝袊嗄陥笤u論部副主任李斌說，“這對于每個人來說至關重要?！?/p>

“臺上臺下都是主角”，CMC提出，要讓人人意識到一種平等，形成共同參與。

“臺上、臺下是一個比喻，其實這種理念是在告訴我們，管理者和被管理者、教師和學生乃至推而廣之到領袖和民眾，雙方都是主角，哪一方都不該被忽視。只有這樣，臺上、臺下才能形成良好氛圍，管理才能有效實現(xiàn)。”2005屆新教師張林說，“這些管理，其實也是讓我們受益無窮的課程，甚至比一般的課程更有教育意義?！睆埩脂F(xiàn)任麻城市浮橋河學校校長，多年來對當年的管理案例記憶猶新。

2015年8月12日，中央電視臺攝制組專程赴武漢采訪湖北新教師培訓，并現(xiàn)場航拍新教師職業(yè)宣誓的壯觀場面。讓導演馬勝康感到驚嘆的是，4000余名新教師從教室到廣場集合列隊，整齊劃一，只需3分鐘?！斑@是多么高效的管理！”馬勝康說，“特別是大熱天，航拍3個小時，他們不喊苦不喊累，一直精神抖擻，更讓我們看到了這種管理的魅力。”

課程創(chuàng)新：建立教育大課程觀，強化教育與生活融合

“這是我聽到的講授內(nèi)容最入心、現(xiàn)場效果最震撼的一次講座。”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特級教師張敏霞說。作為一所全國名校，該校每年都要組織教師全員培訓。2015年寒假，學校邀請夏風作《關于教育的五組詞語》的講座，整整3個小時，全場無人玩手機、打瞌睡，教師們聽得聚精會神，掌聲、歡笑與淚水不斷。

與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一樣，在數(shù)千人的新教師培訓班，這種講座同樣吸引了全場所有聽眾，形式是CMC課程中的“電影式講座”。

“人們聽一堂課，容易分心走神，并常常遺忘相關內(nèi)容，但看一場電影，卻聚精會神，能清晰地記得每個細節(jié)?！毕娘L說，課程設計要有“電影式思維”，要求授課者以教育圖片的形式，再現(xiàn)大量的教育場景，在圖片更迭和情節(jié)推進中，達成對教育思想理念的演繹。CMC認為，“在電影式講座中，臺上主講者是主角，臺下聽眾也是主角。聽眾的切身感悟，與主講者的內(nèi)容一樣重要?！?/p>

當前一些教育培訓中，往往很尷尬的一個場面是，專家的報告滔滔不絕，臺下學員心不在焉。一些教師培訓機構，多以紀律約束、知識灌輸?shù)葐我坏男问阶雠嘤枴?/p>

CMC認為，不能僅僅只有學生的素質教育，而沒有教師的素質培訓；也不能企圖以應試教育的手段培訓教師，然后要求教師在學校推進素質教育。教師教育要構建高效課堂，必須對授課形式、課程內(nèi)容、課程資源等方面進行改革。

CMC課程形式的革新，除了在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采用的“電影式講座”（MSL），還有“歡樂報告會”（JPR）、“圖式分享會”（PSS）。

“歡樂報告會”試圖把聽眾從傳統(tǒng)報告會凝重沉悶的氛圍中輕松解放出來，要求講述者用美的眼光去發(fā)現(xiàn)教育之美，用快樂的心境去體會生活的快樂，用共情的語言去引起大家的共鳴，讓受教育者在歡聲笑語中達成對教育的理解。

“圖式分享會”要求分享者注重對日常教育場景的圖片采集，把講述語言制作成字幕，在字幕和圖片的更換中，闡述自己的理念，或分享自己的感受，正如本文開頭提到的彭桃英的演講。

這三種模式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倒逼講述者注重加強對教育現(xiàn)象的日常觀察和記錄，在實踐中觀察，在觀察中記錄，在記錄中思考，在思考后呈現(xiàn)，在呈現(xiàn)中共鳴。

2015年，“特崗計劃”實施十周年，教育部組織全國特崗教師巡回報告會，全面采用PSS和JPR模式。來自全國各地的15名優(yōu)秀特崗教師在全國巡回報告，用PSS和JPR模式呈現(xiàn)出來的感人場景和教師的樂觀精神，在廣大師生中引起強烈反響。“從來沒有想到報告會還可以開成這個樣子，我們真的很愛聽?！比A東師范大學學生王堪說。

在課程內(nèi)容上，CMC主張教與學相融，教育與生活相融，強化教育生活體驗，要求課程內(nèi)容必須嵌入學員活動和生活中。

從每年湖北新教師培訓班的課程表可以看到，專家授課只占1/3，其余2/3的時間，都是教育觀摩和學員實踐。培訓班引導學員自發(fā)成立書畫院、舞蹈社、合唱團等各類社團，把社團活動納入課程學分體系。每一名學員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培訓訴求，培訓班可以為其適當調(diào)整培訓方案。

培訓班主張，“生活即課程，課程即生活”，抓住一切生活事件契機，使學員隨時隨地感受到教育的魅力。

比如，“抓住七夕”案例講的是2012年8月23日這天，學員們聽課走神，還有人悄悄出去買花。察覺到當天是七夕節(jié)后，培訓班馬上決定取消預定課程，以“沒有愛就沒有教育”為主題，在晚上舉辦“相聚七夕·與愛同行”聯(lián)歡會。讓學員們、情侶們以詩言志，以歌抒情，讓4000多人共同放飛100多盞孔明燈。

培訓班強化新教師的實際動手能力，在活動道具準備過程中，無論是鋸木頭，還是鉚釘子，均由大家自己動手?！叭珖蠲类l(xiāng)村教師”鄧麗在大山里手工搭建了全校第一個舞臺，讓孩子們在“六一”第一次登上了屬于自己的舞臺。鄧麗感慨：“當年各種奇奇怪怪的課程，后來在山村學校全都派上了用場，這比單純聽講座有用多了！”

“回想當年的培訓，我感覺從進門報到的那一刻起，CMC每時每刻都在以各種形式告訴我們，什么是管理，什么是課程，什么是文化，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看待學生，如何開展活動，如何抓好管理?！?004屆新教師李利琴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蘄春縣孫沖中學校長，該校也于2014年被評為全國教育系統(tǒng)先進集體。“那12天的培訓讓我對教育開了竅，現(xiàn)在遇到任何問題，我都有可循的思路。”

這也正是CMC培訓課程主張的核心要義：形式即內(nèi)容，臺下即臺上，課內(nèi)即課外。所有的培訓都指向學員的現(xiàn)實需要，課內(nèi)課外都是課程資源，課外是課堂的延伸。

正如中國教育學會會長鐘秉林所言：“有效的培訓，應該讓培訓對象達到這樣一種狀態(tài)——像海綿吸飽了水、氣球充足了氣、鐵弓繃緊了弦，充滿張力，飽含生機，昂首挺胸走向前去。CMC教育培訓把目光從單純的課程，變?yōu)槲幕?、管理、課程并重，是教師教育的一種創(chuàng)新，這種模式具有哲理性和普適性，為我們提供了改善和實現(xiàn)培訓效果的新路徑和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