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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路(五題)

    2016-01-04 05:35:21張愛國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六爺包工頭兒媳

    張愛國

    土基路

    天陰沉沉的,刮了一夜一天的西北風(fēng)還沒有停,雪也落不下,看來將是一場大雪。

    雞開始進(jìn)籠時,拐隊長的銅哨子“啾啾啾”嘹亮地響了,接著那破鑼嗓子在風(fēng)中傳開:“聽咯,天擦黑時開會,勞動力參加……”

    六子正在被窩里看小人書,聽到隊長的話就一骨碌爬起來:“爹,我已經(jīng)拿工分了,也算勞動力了,能開會了吧?”見他爹不理他,就掀開被子,套上那條破棉褲,跳下來,指著他爹鼻子,“你,你說過,拿工分就算勞動力,勞動力就能開會,你說話不算數(shù)?”

    “兔崽子,球蛋大,也做了勞動力!”他爹頭也不抬,仍然補(bǔ)著魚網(wǎng),“快,快幫你娘生火,吃了晚飯開會去!”

    六子“嗷”一聲叫,一蹦三尺高,直濺起一屋的塵灰。

    六子三下五除二喝下那碗能照得影子的稀粥,拍了拍衣服,抹了抹頭發(fā),扛起大條凳,跑向拐隊長家的院子。這是六子第一次開會,能參加這個會的意義,他當(dāng)然清楚:這是向全生產(chǎn)隊宣告他六子已經(jīng)是真正的勞動力,是社會主義的建設(shè)者了。

    拐隊長的院子已經(jīng)坐滿了人,靜悄悄的。六子筆直地站著,兩只眼珠子瞪得小燈籠一樣,直盯著門口椅子上的拐隊長。別看拐隊長兩條腿長短不一,走起路來還顛啊拐的,可人家那都是做“好人好事”時留下的。六子不由地羨慕起拐隊長的腿:我兩條腿要是不一樣長,我也能像拐隊長那樣吧?

    “別吵了別吵了,安靜安靜!今天開會商議什么呢?商議修公路的事。為什么要修公路呢?”拐隊長咳嗽一聲,“都曉得,修了公路,除了雨雪天,拖拉機(jī)都能跑了,縣里的大客車也能開來了。哼,你們還不曉得吧,上午,大隊書記在我們隊長會上說了,毛主席,就要到我們大隊來啦!”

    社員們仿佛同時中了定身術(shù),一個個大張著嘴巴,傻子一般直盯著拐隊長的嘴巴,連大片大片的雪花落進(jìn)嘴巴里也渾然不覺。拐隊長卻不說了,彎腰端起腳邊有幾個豁口子的大海碗,吹了吹,喝一小口,放下。見大家還愣著,拐隊長又清了清嗓子,又彎腰,端起大海碗,再喝一小口。有人等不住了,叫道:“老拐,你就像平常那樣,咕嚕一大口吧??煺f,毛主席啥時來?”

    “還沒定,會后我問問大隊書記,叫他問問毛主席去?!惫贞犻L又喝口水,“所以,我們現(xiàn)在必須修好公路,不然,毛主席坐的那么大的車子怎么開進(jìn)來?我們總不能叫毛主席從縣里走步來吧?”拐隊長又彎腰端起破碗,剛張嘴要喝,有人嚷道:“那臊尿有什么喝頭?快分工吧?!惫贞犻L瞪一眼說話的人,不喝了,說:“聽柱子說,他們八隊下午就開了會,說上次修水庫輸給我們,不服,這次一定要打敗我們一隊……”

    于是分工。分工主要是挑選一些覺悟高、拼勁大的社員,組成“先鋒隊”,“先鋒隊”白天干自己隊里的活,夜間到其他隊做“好人好事”。這是關(guān)系到全隊榮譽(yù)和覺悟的事,拐隊長當(dāng)然要抓好抓實。上次修水庫,一隊“先鋒隊”在拐隊長帶領(lǐng)下,一夜就把八隊的任務(wù)給“好人好事”掉了一大半。第二天夜里,八隊人來給一隊“好人好事”,可剛到工地,一隊人就從一旁玉米地里鉆出來,端著茶水,熱情地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了……”于是,八隊“好人好事”的愿望泡了湯。為此,一隊受到了大隊的表揚,說一隊的覺悟高。拐隊長這次決定再為一隊爭個高覺悟。

    六子聽著拐隊長一個一個地喊名字,都喊完了,卻沒有他。六子的臉色變了,壯起膽子站起來:“拐爹,我也是勞動力了,我又沒犯錯誤,怎么不讓我好人好事?”

    拐隊長看是六子,眼睛一瞪:“你兔崽子,才球大!”

    六子憋紅了臉,用胳膊肘搗了搗他爹。他爹站起來說:“老拐,別看這兔崽子才球大,可蠻勁有著呢?!币姽贞犻L不搭理,他爹趕緊上前給他續(xù)了一碗水,笑嘻嘻地說,“隊長行行好,就讓兔崽子為社會主義大廈添點磚加點瓦吧。”

    “好人好事讓你一家占全了,上次你那卵大的老四老五都好人好事了,有社員還意見著呢?!惫贞犻L皺皺眉說,“真拿你這家子沒法子,下不為例啦……”

    那夜“好人好事”時,雪特大,六子的體內(nèi)卻仿佛有個發(fā)動機(jī),連一些成年勞動力都不如他。那夜也給六子留下了永久的紀(jì)念———砸斷了兩根手指,卻也成了六子后來多年的驕傲。

    那天,當(dāng)縣里那輛白色大客車駛來時,六子和他的伙伴們昂首闊步地跟在后面追了很遠(yuǎn),呼吸著客車排出的汽油煙,六子覺得香極了。

    沙石路

    “春眠不覺曉”,不錯的,天都亮開了,六叔還躺在床上“呼呼嚕?!?。彎塘嘴的銅喇叭“滋啦啦”開了,村長柱子的大嗓門隨著清風(fēng),鉆過窗子,塞進(jìn)了六叔的耳朵,“緊急通知:今天上午八點整,在村委會召開各戶主會議,布置有關(guān)修路事項。屆時,鄉(xiāng)長親自與會指導(dǎo),并做重要講話。請準(zhǔn)時參加,不得有誤!”

    六叔翻了個身,罵罵咧咧:“喪門星,一天到晚催糧,收錢,出工,殺人(計劃生育),折騰來折騰去,還讓不讓老子安分了?”

    六叔起床時,已經(jīng)七點五十了,撒泡尿,洗把臉,吃了碗油炒飯,才慢騰騰向小店走去。離小店還有好幾丈遠(yuǎn),“咔嚓咔嚓”,麻將敲擊桌子的聲音就傳進(jìn)了耳朵。六叔緊走幾步,跨進(jìn),一看,三個人已經(jīng)嚴(yán)陣以待了。六叔一屁股坐上空位子,伸出那只有著兩根殘疾手指的手,“咔嚓咔嚓”聲響得更歡了。

    不一會兒,大喇叭又叫開了:“開會時間到了,鄉(xiāng)長也親自到了,大家快到村委會開會?!?/p>

    剛跨進(jìn)來的三叔一邊看著麻將一邊自言自語道:“今天開會,聽說是修路,要給路上鋪上石頭和沙子,下雨天也能跑車子了呢……”

    “開會,開會,你惦記著就快點去,快點去還能討得鄉(xiāng)長一個香屁吃!”六叔眼盯著麻將,沒好氣地說。

    “老六,我不就嘀咕一句嗎,犯得著動這么大肝火?”三叔也不惱。

    “開會是人家干部的事,你算老幾?”六叔把麻將一砸,“咸吃蘿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我是太監(jiān)?你婆娘和你說的?你婆娘咋知道的?”三叔還不惱,笑嘻嘻地說。

    于是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起來,但誰也不影響自己打麻將或看麻將。

    “還打麻將???開會了開會了,快去快去!”團(tuán)支部書記仁中火急火燎地跑著嚷著,見沒人理他,躥到六叔身后,抓起麻將,往中間一推,一攪,轉(zhuǎn)身就跑。六叔跺著腳大罵:“兔崽子,做了狗腿子就管起你老子來了,老子回家和你算賬!”

    到了村委會,亂哄哄一片,人還沒到齊,鄉(xiāng)長已經(jīng)坐在了主席臺中央。六叔還在罵兒子仁中把他的好牌給攪了,要不然,至少能贏一包煙。

    九點,人差不多到齊了,支書說:“現(xiàn)在開會,請鄉(xiāng)長發(fā)表重要講話?!?/p>

    鄉(xiāng)長咳一聲,再咳一聲:“今天會議議程是修路之事。大家知道,上面領(lǐng)導(dǎo)很重視你們這條路?!编l(xiāng)長見下面還是你一語我一句說笑著,爭吵著,又咳一聲,提高嗓門,“改革開放十多年了,可你們這條路還是‘大躍進(jìn)前修的,坑坑洼洼,一下雨,什么車都無法通過……”

    終于,鄉(xiāng)長的話講完了,支書帶頭鼓掌,臺上“啪啪啪”響起了巴掌聲。六叔和三叔也暫時停下關(guān)于剛才“太監(jiān)”一事的爭吵,而是同時把四只腳在地上跺得“咚咚咚”震天響。

    “剛才鄉(xiāng)長的重要講話十分重要,我們一定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用心領(lǐng)會,提高思想認(rèn)識,增強(qiáng)修路的自覺性?!敝弥雷诱f,“現(xiàn)在分任務(wù),每個隊二百米,從彎塘嘴開始的第一個二百米為一隊任務(wù),其他隊按順序往后排……”

    “不行!怎么啥事都從我們一隊開始?”六叔猛地站起,打斷支書的話,“彎塘嘴的活,最難干,你不知道?”

    不待支書說話,八隊立即有人跳起來反擊:“我們大水閘那塊兒才難干呢……”

    于是隊與隊之間吵得不可開交。

    最后,鄉(xiāng)長一錘定音:抓鬮。

    第二天,太陽老高了,六叔起床吃了早飯,抽了兩支煙,又叫魂兒一樣地叫起小兒子仁華,扛著鐵鍬出了門。到工地一看,每家的任務(wù)都用石灰線打好了。六叔一看自己的任務(wù)段,氣就不打一處來,指著隊長鼻子問:“為什么給我分的是最難干的一段?”

    “你別生氣,仁中是你兒子,是村干部?!标犻L呵呵笑說,“你是干部家屬,你不吃虧誰吃虧?”

    六叔氣得把鐵鍬往地上一扎:“干部!干部!小小團(tuán)書記也是干部?老子才不稀罕他那王八頭交椅呢?!?/p>

    “你還別吹,干部怎么了?”隊長笑著說,“就說你家仁中吧,人家可是五隊的蹲點干部,不要動手,光端個茶杯這里那里踱踱步,指指揮,就抵了他和他婆娘兩個人的任務(wù),不服呀你?”

    “哼!他當(dāng)干部不干活,就該他老子和他兄弟累死?不行!我找書記理論去!”六叔圓瞪雙眼,扛起鐵鍬要去找支書,就聽背后有人低低叫道:“他爺爺,幫我問一聲仁中,中午還回家吃飯不?”

    六叔扭頭一看,說話的是仁中媳婦,正拉長臉兇巴巴地看著他。六叔的眼皮一下子耷拉下來:“你,你自己問去,我……我要干活!”

    水泥路

    毒辣辣的日頭終于蔫了,“轟隆隆”一天的機(jī)器卻一點兒不蔫,依然那么的亢奮和響亮。六叔開著他那輛小犁田機(jī),拉著兩袋化肥,“突突突”地駛來。

    “開回去,快開回去!”坐在貴成肉攤子邊的三叔揮著手叫道,“你不看這兒過不去了?”

    六叔停住,一看那坑坑洼洼的土石路,才一天的工夫,就被這些機(jī)器給掀了個底朝天。六叔罵了句什么,就要把車子往回開。

    “下來涼涼吧,哪天把你那根腰桿子咔嚓一聲累斷了也罷了,你看看,你看看人家———”三叔指著剛從一輛小車?yán)锵聛淼囊粋€方頭大臉、挺腰腆肚的人說,“看人家包工頭,不比你小吧,多滋潤!嘿,還有小姑娘陪著呢。”

    六叔熄了火,下了車,幾個人的話題就轉(zhuǎn)到了包工頭、小姑娘,以及他們的關(guān)系上。六叔說小姑娘是包工頭的女兒,三叔說是包工頭的小老婆,屠戶貴成說:“都錯!是包工頭的小秘書!”六叔問貴成怎么曉得的。貴成說:“你們真是白活了幾十年,現(xiàn)在的有錢人,最時興這個呢?!?/p>

    幾個人正說笑著,一輛警車“嗚嘀嗚嘀”地停了下來。兩個警察下了車,看見包工頭,就快步走過去,熱情地握手,又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接著一起向肉攤子走來。

    “你們,誰是王路生?”一個警察老遠(yuǎn)就沒好氣地問。

    六叔坐著不動,吸了幾口煙,吐了幾口痰,抹了幾次嘴,慢悠悠抬起頭,斜吊著眼睛,淡淡地說:“有事嗎?”

    “你就是王路生吧!是你不讓施工隊用這池塘里的水?”見六叔不理他也不看他,說話的警察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氣洶洶地說,“你這是破壞生產(chǎn),是違法的,犯罪的,知道不知道?”

    “長官饒命啊,不要槍斃我??!”六叔雙臂抱肩,抖抖索索,臉上卻笑著,接著又悠然地吸上一口煙,瞪起眼說,“長官你和我說法律?我暫不問你我那青苗補(bǔ)償費至今拿不到是不是違法,就說這水吧,我在我的責(zé)任田上挖的塘,蓄的水,有人卻招呼不打一聲就要抽我的水,就是合法?”說罷,六叔又回過頭,嘻嘻哈哈地和三叔他們繼續(xù)剛才有關(guān)小秘書的話題,直把警察和包工頭晾在一旁不尷不尬。

    “王路生,你嚴(yán)肅點,是不是又想到派出所里去說了?”警察的語氣雖重,底氣卻明顯弱了。

    “好啊,來,現(xiàn)在就把我銬上?!绷逭酒饋恚觳阶哌^去,雙手并攏,伸到說話的警察面前,那兩根有殘疾的手指活像兩面驕傲的小旗幟,眼看就要挨上警察的鼻子了。

    “別……別這樣,大叔,好商量,好商量的?!币慌缘男∶貢s緊擋到六叔和警察之間,輕輕抱過六叔的手,又對包工頭說,“李總,我們用了人家的水,是應(yīng)該補(bǔ)償?shù)??!?/p>

    包工頭點點頭。小秘書打開包,掏出一沓錢,點了五張紅票子遞給六叔,微笑著說:“大叔,你看,這夠了嗎?”

    六叔只接過二張,看了看小姑娘,說:“你這姑娘,還不錯?!?/p>

    “這工地的建材,近期老是被盜?!绷硪粋€警察語氣和緩地說,“老王,你們能不能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不知道不知道!”六叔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你們警察,專門抓壞蛋的,都不知道,我們平頭百姓,怎么能知道?”三叔他們也嘻嘻哈哈地笑著,附和著。

    警察和包工頭悻悻地走了。

    機(jī)器就是機(jī)器,干起活來,比人快得十萬八千里。也就是半個月的時間吧,這堅硬的路面和路基就被翻了個底朝天,又重新壓上了三層石灰土,再鋪上碎石軋,拉上螺紋鋼筋,最后鋪上一尺厚厚的水泥混凝土,路面就像鏡子一般又平又亮了。

    這天,六叔又開著那輛犁田機(jī),裝了一車大糞,“突突突”地駛在新修的水泥路上。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六叔愜意極了,心里感嘆著這樣的路跑起來就是舒服,就是不一樣。六叔正要加大馬力兜風(fēng),一條紅白相間的鐵杠子緩緩落下,橫在車前。六叔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一個姑娘從一旁的鐵皮房子里探出頭說:“交費!”

    “什么費?”六叔驚奇地問。

    那姑娘又探出頭,看到六叔車上的大糞,趕緊捏住鼻子縮回頭說:“過路費,五元!”

    六叔傻了,他不明白這祖祖輩輩走的路,怎么一下子就蹦出人來,擋在面前,還向他要過路費?

    此后,六叔和村里所有人家的小犁田機(jī)就失去了用途———他們哪里花得起來回一趟就十塊錢的過路費呀!于是,六叔們只得又拿起扁擔(dān),從這條寬闊的水泥路上經(jīng)過,將糞啊,肥啊,種子啊,挑到田地里,再將糧食挑回家。

    高速路

    下了一夜的雪。天要亮?xí)r,六爺?shù)纳碜釉剿經(jīng)?,正想喊身旁的老伴起來熬點粥,木板門開了,一個人裹著一身冷氣進(jìn)來,拉開燈:“爹,娘,我剛下的餃子,快趁熱吃?!?/p>

    六爺大驚,抬頭呆呆地看著小兒媳。小兒媳從保溫瓶里盛出兩碗餃子,端到老兩口手里,就拿起掃帚掃地。掃著掃著,小兒媳似乎大驚:“爹,你這房子都這么漏風(fēng)漏雪了,怎么也不對仁華說一聲,這要是把你們凍出……”小兒媳竟然抹起了眼淚,“我知道,你心疼你小兒子,整天累得要死??赡愦髢鹤樱思夷腥伺?,天天喝酒打麻將,你怎么也不說?等一會兒,叫仁華來給你堵上———誰叫他就是累死的命!”

    六爺愣住了,他不知道小兒媳這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爹,馬上修高速路了,要拆你的房子,你不能同意?!毙合卑褣咧阃厣弦昏?,“人家是干部,撈的錢數(shù)不清,不在乎這些錢??赡阈鹤邮瞧筋^百姓,賣苦力的,一分錢都是拼了命累來的。爹,我把丑話撂這,你要是不經(jīng)我們同意就讓拆了,別怪我以后……”

    小兒媳剛走,大兒媳端著肉絲面來了。六爺剛要說才吃了小兒媳的餃子,就被老伴從被子里揪了一下,急忙收住嘴,坐起,披上襖子,吃吧。

    “爹,你看你這房子破的,怎么就不對你兒子說一聲?”大兒媳也拿起掃帚掃地,“說你偏心吧你還不承認(rèn)。老保啊,醫(yī)保啊,哪樣不是你大兒子一聲不吭就給你辦了?房子都破成這樣了,就不知道叫你小兒子給補(bǔ)幾把泥?他當(dāng)瓦匠的這事也不能做?非得也煩你大兒子?你看仁中,公家事那么忙,你做上人的,就不能給他省省心?”

    六爺肚子早飽了,可還有大半碗面,想放下,又怕大兒媳說他,只得硬著頭皮吃。

    “爹,馬上修高速路了,拆遷是頭等大事,仁中是書記,你要帶頭!”大兒媳把掃帚往地上一杵,“有的人,本事沒有,又想錢想瘋了,就想在這兩間破房子上耍賴,發(fā)財!”

    大兒媳走后,六爺起了床,麻頭了:兩個兒媳都不是善茬,又一貫搞不到一起,現(xiàn)在一個要拆一個不讓拆,針尖對麥芒,到底聽哪一個的?聽哪一個的,都得罪另一個。得罪哪一個,以后的日子都不好過。

    小兒子仁華提著灰桶拎著瓦刀來了,也不吭聲,頭不頭臉不臉地開始堵墻縫。很快,又陸續(xù)來了一些人,有的幫仁華堵墻縫,有的和六爺聊天,說:“拆遷這種事就是要頂,隨便一頂,就你這小房子增個七萬八萬都不在話下。當(dāng)然啦,你大兒子仁中是書記,這幾個錢對他實在不算什么,但你小兒子仁華可憐,一分錢都要用汗水去換,你隨便頂一下都比他累死累活兩三年強(qiáng)。你老爺子做上人的,可不能偏心,更不能見熱走,要可憐你小兒子……”

    這些人剛走,村長來了,說:“老爺子,你知道,咱村這幾十年修路,先是出工出錢,后來出工不出錢,再后來不出工不出錢,現(xiàn)在不出工還倒貼你錢,你看國家多好。我們不能給國家添麻煩啊。再說,你兒子是村里一把手,你做父親的不支持還指望誰支持?你看,現(xiàn)在全村的人都盯著你,你一定要帶頭拆……”

    傍晚時分,門外突然吵鬧起來,六爺剛要去看看,小兒媳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也不說話,拉過他和老伴往門口的凳子上一摁:“哪兒也別去,就這兒坐著,別動!”小兒媳雙手叉腰,“看誰敢?誰敢把你們埋在這房子里!”

    六爺愣愣地坐在凳子上,不遠(yuǎn)處站滿了人,圍著幾臺挖掘機(jī)。很多警察,面無表情,擋在人群面前,場面十分混亂。六爺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大兒媳又跑來了,也不說話,就要拉老兩口往外跑。小兒媳躥上去阻止,可老伴還是被大兒媳給跌跌撞撞地拉跑了……

    三天后,房子被拆了,拆遷費是漲了一些,可六爺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老伴因為后來被大兒媳挾持而成了大兒子的支持者,小兒媳不愿再接收她;他呢,因為被小兒媳挾持而成了小兒子的同盟軍,所以大兒媳也不愿再接收他。

    現(xiàn)在,大兒子和小兒子的家雖然距離不到一百米,但被高速路一分為二,六爺要想看一眼老伴,需繞道五里外的高架橋,來來回回二十里,他哪有那個力氣???于是,早晨和傍晚,人們總能看到,兩個老人,分別站在高速路兩側(cè),隔著烏黑油亮的柏油路面、大半人高的綠化帶和密密的鐵絲網(wǎng),手搭涼棚,你張望這邊,我張望那邊———沒有人知道他們昏花的老眼能否穿過風(fēng)馳電掣的車流看到對面那個同樣在張望自己的人。

    高速鐵路

    早晨,六爺剛起床,兩個兒媳就跑進(jìn)來。六爺納悶了,這兩個家伙從來是公雞見不得蜈蚣的,今天怎么一起了?“爹,快走!”兩個兒媳不容分說,一左一右攙起六爺?shù)母觳餐逋獾奶镆白呷ァ?

    田野里已滿是村里的人,男女老少,手拿鐵鍬、扁擔(dān),圍著幾臺挖掘機(jī),七嘴八舌叫嚷著。六爺坐到一個高聳的田埂上,小兒子仁華走過來,舉起右臂,大叫:“父老鄉(xiāng)親們,我們要高鐵,我們要公平……”村民們也舉起手臂,跟著大叫。

    六爺明白了,大家是來爭高鐵的:新開建的高鐵先前的規(guī)劃路徑是經(jīng)過他們村的,去年都有人在村里做了測量,畫了線,標(biāo)明了需要拆除的房子,可上個月突然聽說改線了,改走山的那一邊。大家不信,因為走這邊比走那邊的線路要縮短三四公里,并且走這邊只需要拆除幾家老舊的平房,而那邊卻有一座大水庫,需要架設(shè)鐵路橋———兩邊建設(shè)費用之差,小學(xué)生都能算得出來??缮现芄こ剃犝娴倪M(jìn)駐了那邊,這邊才相信真的改線了,再一打聽,原因是那邊有一個人在省里的要害部門當(dāng)一把手(兩村雖然近在咫尺,但分屬兩個市),改線是那個人上下活動的結(jié)果。

    這邊不干了,聚到村支書仁中家,商量對策———二三十年來難得出現(xiàn)干群如此一條心的情景。商量的結(jié)果是逐級向上反映。反映到市里,市里雖然也想走這邊,但也無能為力,只含含糊糊地叫大家自己想辦法。于是大家一致要求仁中領(lǐng)頭抗議,仁中考慮到自己支書的身份,就暗地里讓弟弟仁華領(lǐng)頭。

    中午,初秋的陽光比六月里的都要烈。地里的苞谷、高粱、大豆都生了氣一般鼓脹著,釋放著陣陣灼人的熱浪。小兒媳送來飯菜,六爺只喝了幾口蛋湯,就放下了碗———他只覺得頭昏腦漲。

    一大溜的警車開過來,下來一大片警察,手持盾牌和警棍。人群立即圍上去,懷抱鐵鍬、扁擔(dān),叫嚷著。警察們寸步難行,只得拿著電喇叭喊話,說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任何事都得依法解決。村民們當(dāng)然不聽,高喊著“要高鐵,要公平”的口號。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拿過電喇叭,叫為首的出來說話。沒有人理睬,場面十分混亂。

    “王仁華,我們知道你是帶頭的。”領(lǐng)導(dǎo)又喊道,“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黨員,你哥哥是村支書。你帶領(lǐng)不明真相的群眾鬧事,你想置你哥哥于何地?你的黨性又在哪里?”

    仁華突然又站到六爺身邊,一只手高舉著,另一只手也拿著一只電喇叭:“我的黨性?我們黨從來講究公平,請問,是什么原因讓高鐵改線?這是公平嗎?”仁華指著六爺,“這是我的父親,八十歲了,是我奶奶當(dāng)年在修縣城到省城公路的工地上生的。這些年來,修哪條路他都參加了。老人家今天抱著衰老的身體到這里來,就是要公平!你們看他的手?!比嗜A舉起六爺那只有殘疾的手,“為了修路,老人家手指都砸斷了,卻從沒有抱怨過!現(xiàn)在,有了好處,就忘記了為國家做過貢獻(xiàn)的人。請問,這是黨的意思嗎?”

    警察們立即向仁華圍攏來,村民們一哄而上,將警察圍得密不透風(fēng),有人甚至向警察推推搡搡。場面有失控的危險。

    “王仁中書記,我們知道你就在這里,你要注意你的身份。”領(lǐng)導(dǎo)轉(zhuǎn)而向仁中喊話,“現(xiàn)在命令你,立即將你的父親和弟弟帶回家!否則,一切后果由你承擔(dān)!”

    “六爺,六爺你怎么啦……”有人突然大叫,大家一看,六爺?shù)乖谔锕∩?,臉色煞白,急促地喘著氣?/p>

    “爹!你怎么了!”仁華丟下電喇叭,單膝跪在六爺身邊,大叫著。仁中也不知從哪里跑過來,也“爹啊爹”地大叫著。人群一陣慌亂。警察順勢而上,抬起六爺,挾持著仁中仁華,推搡著村民———瞬間,人群被驅(qū)散了。

    六爺只是中了暑,吊了兩瓶鹽水就沒什么大礙了。第二天,當(dāng)仁華帶著村民們又要去抗議的時候,仁中的媳婦跑過來,哭叫著:“仁華仁華,你哥被警察抓走了……”

    “走!我們救我哥去……”仁華大手一揮,村民們叫嚷著跟著跑去。

    到了仁中家門前,仁中正被警察押著要進(jìn)警車。仁華一個箭步攔上去,雙眼圓瞪:“為什么抓我哥?我哥犯了什么事?”村民們也跟著叫嚷著,沖撞著警察,要求立即放人。

    “鄉(xiāng)親們,幾年前修高速路,你們領(lǐng)到的拆遷款為什么比別的村都少?因為被王仁中貪了!”為首的警察對著電喇叭說,“鄉(xiāng)親們,王仁中貪了二百多萬,這都是大家的錢啊……”

    剛剛摩拳擦掌的村民一下子耷拉了頭,一句話不說,閃身一旁,看著警車帶走了仁中。

    第三天,六爺死在家里———他是聽說大兒子仁中是貪污犯后氣死的。

    責(zé)任編輯/董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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