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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中的大屋里頭
      ——姚燮故居之陳年舊事

      2015-12-27 02:41:59姚秉榮
      文學港 2015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太埠頭姚家

      姚秉榮

      我眼中的大屋里頭
      ——姚燮故居之陳年舊事

      姚秉榮

      2007年12月2日下午5時,家父不幸辭世。不久,將母親接到鎮(zhèn)海居住,故鄉(xiāng)老屋之門隨之關(guān)閉。我是很少回去的,去了也只是個滿懷痛楚的匆匆過客。老房子整修諸事一直由母親打理。

      前不久,老家一位熱心人電話相告,打破了我原本的波瀾不驚。她在電話里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北侖區(qū)領(lǐng)導和專家,已經(jīng)多次到姚家斗“姚家大屋”進行實地考察和專門論證,你家的老房子是“姚燮故居”,政府準備予以修繕保護,具體方案正在醞釀。

      說實話,此類說法早就有的。比如某高中同學用“羨慕嫉妒恨”的語氣說,他家里會讀書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是姚燮后代,我在報紙上看到過的。聽完此話,我一笑了之。要說會讀書,此話不假。我姐以下邵小學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鎮(zhèn)海中學,也是那年下邵公社考進鎮(zhèn)海中學的唯一。吾兒步嬤嬤后塵,亦在鎮(zhèn)中修習。就連我這個最不喜歡讀書的,后來心血來潮,通過幾年折騰,也拿到了“漢語言文學”自學考試的大專文憑。但光憑會讀點書就硬要與“浙東杜甫”姚燮去扯上關(guān)系,豈不是玷污先生寒磣自己?

      聽完老家熱心人言之鑿鑿的話,不免心動起來,于是上網(wǎng)查詢相關(guān)信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關(guān)于此類的消息還真不少,生于斯長于斯的老家被曬在網(wǎng)上,竟然被認定為“姚燮故居”。

      想起卞之琳的那首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蹦切<?、學者、城市聲像志愿者饒有興趣地在明堂察看,透過緊閉的門窗洞察。而我,這個掌握鑰匙的房屋主人卻渾然不知,儼然是個局外者,通過照片中已經(jīng)靜止的畫面才得知,原來我的老家曾有過幾番熱鬧,這頗具黑色幽默。

      歷史是什么?歷史如同這門和窗,當它緊閉之時,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平面,一幅靜態(tài),而歷史原本是立體的,是動態(tài)的。

      所有線索似乎在指向一個論點,我家與姚燮先生有著某些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我不免心懷愧疚,不勝惶恐起來。后人告慰先人,應做到兩個傳承,既物質(zhì)和精神的傳承??上В嫖輿]有用心保護和良好修繕,現(xiàn)已陳舊不堪;本人已年近知天命,無所建樹。靜心思之,有何臉面來應對先人詢問?

      可最起碼應盡我所能,把“大屋里頭”一些陳年舊事講出來,我認為,這是應有的責任。遺憾的是,父親已駕鶴西去,由他老人家來敘述將更有權(quán)威性。無助的我,只有憑記憶,把父親告訴我的和我從小到大的些許瑣事作一些回顧,以及家里保存下來的先輩畫像、老式家具等拍成照片一并奉上,或許對研究姚燮先生的有關(guān)部門會有所幫助。

      客觀而言,“姚家大屋”這個稱謂有點書面化。按照父親說法和我的記憶,無論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還是住在里面的,都不是說“姚家大屋”,而是說“大屋里頭”。比如別人介紹我,肯定是這樣說的:“這個小歪是姚師傅兒子,大屋里頭的?!闭f“大屋里頭”時并沒有“羨慕嫉妒恨”的味兒,只是出于一種尊重。你瞧,大墻門是頭部,傲視著正南方,前明堂后明堂以及四周木料磚瓦構(gòu)成的房子,是龐大的身子,它如同一頭雄獅傲然挺立在姚家斗這塊風水寶地,怎不令人肅然起敬?而住在里面的我們,默默沐浴著它的熏陶,沒有一絲傲氣。我們和非“大屋里頭”孩子一般的貧窮。

      先祖最早建成“大屋里頭”時,它的結(jié)構(gòu)是“四明兩弄”。也就是說,里面有四個明堂,兩條弄堂,這兩條弄堂,可不是概念中房與房、墻與墻之間的弄堂,而是房子中間的過道。無論外面下多大的雨,在這兩條弄堂里行走,你可以不用撐傘坦然踱步。

      可嘆的是,在那個如火如荼年代,歷代傳承的家譜,被工作組搜出付之一炬。大墻門的兩扇門,也被某位“破四舊”頗有領(lǐng)悟的村民卸下,移作搭建豬圈之用。幼小的我,常在夜深之時,聽到那個掉了門牙獅頭的嗚咽。

      當大墻門的兩扇門和后明堂的兩扇門緊閉之時,對外人來說,“大屋里頭”儼然是一座城堡或者是一個迷宮。而幼年的我卻穿梭在里面,樂此不疲。那時的我,一點都沒感覺建造之美,而是一種興奮一種好奇。我可以邁出家門,穿過一道道木質(zhì)的門,進入一個個玩伴家,這無疑是件愜意的事。究竟是進入了大房家還是二房家抑或四房家,這不關(guān)我事。

      鄰里之間走動聊天是常有的事兒,不像現(xiàn)在住在所謂城里的我,一個小區(qū)甚至一個樓梯的,住了許多年還是相互陌生。吵架不愉快也很正常,就如夫妻間為了一句話而大動肝火。一家與一家為了一只雞一條狗就吵了起來,于是把臉繃得緊緊的,住在“大屋里頭”的當然也不能免俗。大人之間吵架,難受的是我們這些小孩,原本好好的玩伴不得不表明立場,大人在場時只能相互眨眼用以表達情感。逮住個大人不在的空閑,說話也不敢大聲,更無法暢談,特務之間聯(lián)絡暗號似的,輕聲嘀咕幾句就逃之夭夭。吵架后的“邦交”恢復正常,有時快有時慢,但總歸有解凍一天。那時,是我們最快樂的日子,我們這些玩伴相互擁抱在一起,如同失散多年的親密戰(zhàn)友。

      朝、志、秀、祖、大、常、允、秉、丞、繼,這是記錄下來的輩分排行,也就意味著再下一代過世,姚家已無相對應的輩分,除非再造。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多次與我提及,咱們家隸屬三房,或許這個三房的劃定應該從我的阿太算起。當我趔趄?qū)W習走路時,阿太還能蹣跚走幾步的,也許那時候我有過這樣的疑惑,阿太走路怎么和我一樣的?說不定還偷笑幾聲呢。當我能跑時,阿太卻躺在床上再也不會走了。

      我一直沒有見到過太公。父親說,連他也沒有見過哩。太公去世得很早,爺爺和爺爺?shù)母绺纭鬆敔?,靠纏著小腳的阿太一人拉扯大,可以想象阿太的那個艱辛。

      阿太住在朝南的那間。爺爺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就算回來了,也是在外間的一張臨時床鋪湊合一夜,第二天又匆匆離去。父親、母親、姐和我四人住在里間。記憶中阿太睡的那張床邊,還擺放著一個黑漆漆的棺材,其實這是壽材,可我哪懂這個道理,常常被它嚇得要命,以至于每次生病發(fā)熱,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一個黑漆漆的棺材半浮在半空。

      棺材是陪著我長大的。阿太冰冷的身子,躺入那冷冰冰的棺材悄然消失后,棺材并沒有徹底消失。每年總有一些棺材送來擺放在堂前,過個一兩天,在明堂入殮后搬走。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堂前就在我家的斜對面,正對著大墻門。一看到兩張篾席懸掛在堂前,我心里就顫抖一下,一場盛大的“演唱會”即將舉行。

      幼年時,晚上一聽到哭聲,就往母親的懷里鉆。稍大時,父親用他粗糙的手撫慰著我。一個人睡,害怕了就只能捂著被子想其他的事?;叵肫饋?,那時候的哭靈真算得上是一門功夫,兩長一短、三長一短,我以為完了,結(jié)果她來個五長一短,把人等得,真叫那個心急。這個短還帶一個鉤的,屬四聲里的上聲,把人的心撩撥得七上八下。有時候等著連續(xù),結(jié)果等來的是間歇性斷氣,正為她擔心,想不到她緩過來又唱出了高音。父親故去,來了一幫專業(yè)的,就簡單多了,那些人非常與時俱進,一邊放《好人一生平安》《血染的風采》《真的好想你》等自以為符合場景的音樂,一邊跟著節(jié)奏詠嘆一番,少了幾許真情實感。

      阿太其實很疼愛姐和我的,只不過我們年少,哪知道她的這份憐愛。那時,阿太已經(jīng)到了吃啥啥沒味的年紀,故而在她的枕邊總有一些小糖、糕餅之類的食材,那是大爺爺孝順她的。她看到姐和我在房間里晃蕩,偶爾會撩開蚊帳,伸出干枯的手甩出兩塊小糖或者糕餅來,我們倆既怕又饞,兩眼散發(fā)著小鼠般的綠光。阿太故意把臉轉(zhuǎn)過去,等到我們撿起地上的美味,一溜煙逃跑時,阿太就捂著嘴吃吃笑了。

      我不得不提到大爺爺,我們?nèi)亢蟠軌虺燥柖亲哟┡路?,與他老人家的付出有著莫大聯(lián)系。他年少到上海闖蕩,憑自己的聰明和毅力辛苦打拼,終于,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灘站穩(wěn)腳跟。人到中年,當上某煙草公司的總會計,還擁有一部分股權(quán)。家里有一個被敲掉一角的玻璃煙缸,在訴說著大爺爺曾有過的輝煌。

      可惜大爺爺后來不幸得病,只能從十里洋場回到江南水鄉(xiāng),靠每年的固定分紅來維持生計。不久,爺爺失業(yè),父親也失業(yè),阿太、大爺爺、大奶奶、大爺爺?shù)膬鹤?、女兒、爺爺、父親、母親、姐姐和我,一大戶十張嘴賴著大爺爺吃喝。大爺爺充分發(fā)揮總會計的精打細算,不至于讓我們饑寒。在外人看來,我們的生活還相當?shù)捏w面。

      據(jù)父親說,大爺爺回歸故里的那段日子,與村民們經(jīng)常玩一種“挖花”游戲,與現(xiàn)在風行全國的麻將差不多,不過在玩時是一邊玩一邊唱的。大爺爺很是狡猾,要是一直贏,就沒人陪你,也就喪失贏的機會。他總是贏兩次輸一次,輸?shù)臄?shù)目多少也是事先打好預算。大爺爺每天有件必干之事——對香煙的排列組合,他將兩包香煙拆開分別裝入煙盒,一支“飛馬”一支“雄獅”然后又是一支“飛馬”……村民到他這里聊天時,他拿出一支“飛馬”給村民,很自然地在旁邊拿出一支“雄獅”自己抽,村民以為他抽的也是“飛馬”。這說明大爺爺?shù)纳钜呀?jīng)陷入拮據(jù)的困境,但他的腰板還是挺直。

      大爺爺育有一兒兩女。兒子是個癡兒,大爺爺過世沒多久,突然癲狂自殺。大女兒眼白與眼珠有些不成比例,嫁了個矮骨隆冬黑不溜秋的農(nóng)民。小女兒集成了大爺爺和大奶奶的所有亮點,聰慧漂亮,后來遠嫁上海。我讀小學時他們夫妻倆來過我家一趟,那時,大爺爺?shù)男∨鲆呀?jīng)是某國企的總工程師。

      對于爺爺,我總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年少時起初是淡薄的,后來是忿怒的。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齡,多了份理解,多了份內(nèi)心的愧疚。爺爺是終老在敬老院的,由于種種原因,我沒有到敬老院去看他,連他離開這個塵世時也沒有去送他。倘若堅持的話,是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擋的。可惜,我沒有。

      幼年的我,站在河埠頭旁,看著爺爺騎著自行車從對岸的那條河邊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當爺爺不再在我的視線出現(xiàn)時,那條路變成了田埂,春夏碧綠,秋冬枯黃。

      大年三十晚上,爺爺和父親在昏黃的美孚燈旁,面對面坐著喝酒,姐和我能收到爺爺準備好的嶄新的十張一毛。這個快樂能維持一個晚上,第二天枕頭下面的美夢會被母親悉數(shù)收藏,可我倆依然開心。

      爺爺這一生其實是很苦的,老了還是孤苦伶仃。也許父親去看他的,但父親在家從不提起此事。年輕時爺爺總是間歇性地失業(yè)就業(yè)再次失業(yè)。父親四歲時,爺爺?shù)钠拮?,父親的阿姆,我無法謀面的阿奶,因生育血崩而亡。可嘆的是,父親的妹妹在世的時間僅為幾個小時。父親為人老實,性格懦弱,晚年時一回憶起往事時常流淚,或與幼年喪母有關(guān)。

      爺爺?shù)纳磉呺[約有個離婚的女人相伴,爺爺從未把她帶回家,要是他堅持要與那女人結(jié)婚,父親和母親是無法阻攔的,可爺爺沒有。爺爺干得最長的一份工作是下邵農(nóng)機廠跑外勤。他基本住在寧波的旅館里,父親偶爾會帶著我去看望爺爺。我見過那女人幾次,現(xiàn)在已毫無印象。那女的見我們倆過去,默默點頭打過招呼后,悄悄出去買來酒菜又無聲無息離開。幼小時令伙伴們眼紅的高檔玩具,比如火石槍和小轎車,均出自爺爺?shù)拇笫止P。

      爺爺出事時,父親已經(jīng)是下邵農(nóng)機廠的師傅,我和姐還未讀書。爺爺跑外勤虧空了一千多,在那個年代算得上是一筆巨款,爺爺無力償還,提議抵押外間朝南那間房屋給廠里。廠里和父親商量,要么父親買下,要么賣給別人。村里的好事之人已經(jīng)放出風來,愿意一千二買下。

      父親后來對我說,那時候他好幾次想到了自殺。

      父親背上有兩大壓力,一個是心理上的,身為師傅,在徒弟面前抬不起頭來;另一個是債務,一千塊錢到哪兒去找?虧得徒弟有錢的出錢,沒錢的緊跟著父親,怕他一時想不開。軟弱的父親看著年幼的姐和我,咬牙邁過了這道坎。他變賣了家里的一些家具。請人拆下一些用來支撐閣樓的橫條賣掉?,F(xiàn)在還能清晰看到那時橫條離開樓板的痕跡。父親提議,不夠部分每月從工資里扣除,廠里出于同情,答應了這個請求。父親那時候是下邵農(nóng)機廠工資最高的一個,加上加班月收入近五十塊,廠長也為此眼紅。省吃儉用,三年后終于還清了所有債務。爺爺自打出事那天起,再沒有踏進家里一步。我永遠失去了爺爺。

      在下邵鄉(xiāng)上年紀人面前,提起父親的名字也許不大知曉,可只要說到“姚師傅”,很多人是知道的,這源于他所掌握的兩門技藝。父親既是“小五金”師傅,又是“修鐘表”師傅。故鄉(xiāng)的一些老人這么記掛,恐怕更多的原因還是父親留下的口碑。

      由于家境原因,十三歲的父親小學還沒畢業(yè),就匆匆背著行囊到上海學生意??看鬆敔斀榻B,在上?!昂嗟美辩姳淼曜鰧W徒??柯斆髑趭^,比其他師兄弟提前滿師,正想大展宏圖,想不到解放后,變成了下放工人。到首都沒有站立之地,到江淮也不是長久之計,無奈回到故鄉(xiāng)。在下邵農(nóng)機廠做師傅期間,不管是誰做他的徒弟,都傾囊相教毫無保留。

      小時候,我對父親是非常佩服的。他小學沒畢業(yè),居然將圖紙畫得規(guī)規(guī)矩矩,成了實際上的下邵農(nóng)機廠工程師,只不過那時候沒有這一說罷了。戴上一個特制的放大鏡,搗鼓著罷工的手表,讓它“咔嚓咔嚓”再次擺動起來。別說裝了,叫我拆開,也無從下手。

      后來為補貼家用,又干起修鐘表的行當。父親出于面子,總說算了算了。村民也很純樸,既然“姚師傅”不肯收錢,就送點種上來的東西吧,故此,我們家雖然沒有一分地,蔬菜還是不大需要去菜場買的。

      那時的師徒關(guān)系純粹得要命。我和姐嚷著要到鎮(zhèn)??措娪?,父親微微一笑,好吧,我派車,口氣大得似乎他領(lǐng)導著一個“奔馳”軍團。父親一出口,呼啦一下,明堂里出現(xiàn)了十輛自行車,爭著吵著搶著把我和姐朝自行車上拉,一支車隊就浩浩蕩蕩朝著鎮(zhèn)海進發(fā)。

      父親四十歲時,他們廠里的幾乎都來了,還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來了,在前后明堂、自己家里、隔壁鄰居家辦了十幾桌,而所有酒菜費用酒席程序都是徒弟們一手操辦的,提豬頭的、拎蹄髈的、挑酒壇的、擔熟食的,場面蔚為壯觀。那些叔叔、伯伯也壞,一個勁灌我,幾杯下肚,搞得我在河埠頭前不停打轉(zhuǎn),把母親嚇得,趕緊拉我回家。躺在床上,我看著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逆時針旋轉(zhuǎn)的樓板,嘿嘿傻笑。

      我的童年雖然清貧但很快樂,這個快樂是院子賜予的。院子很小,就老屋到河埠頭那點距離,十平米左右吧。父親請人堆了些卵石在河埠頭旁,將院子圍起來,中間有一個通道,用竹籬笆作為門,向村民無聲宣布,這個院子是我們家的。院子里種了棵水杉樹,一年一年長了起來。母親看地空著頗為可惜,就種了些向日葵,看著一張張向著北京天安門的笑臉,勾起了我強烈的種植欲望。在那片地里,我種過茄子、西紅柿、花生、南瓜、冬瓜等各式各樣的植物,均宣告成功。在我的眼里,結(jié)出果實就是成功。盡管西瓜只長出一個,拳頭般大小,舍不得吃,后來爛了。

      最快樂的是春夏之際?;ㄩ_了,蜜蜂來了,蝴蝶來了,蜻蜓來了,螞蚱在葉子周邊跳躍,螳螂在樹上爬行。我和父親合睡的那張床蚊帳頂上,停著蜻蜓,掛著螳螂。起初,父親默許了我熱愛生物的良好行為。我以為這是父親對我的一種鼓勵,于是,蚊帳上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品種愈來愈雜,螞蚱也加入了這個陣營。父親有些怕了,照這個事態(tài)發(fā)展,說不定哪天,麻雀、青蛙也要在蚊帳里與我們共眠。他堅決有力地將我心目中的寶貝清理出去,放送到院子里,并勒令我再也不許在蚊帳上投放半只。

      穿過那道竹籬笆,就是用整塊青石堆砌而成的“清爽埠頭”,有左右兩個,左邊的那個朝東前行三米,還有一個做工相對差點的埠頭,名曰“骯臟埠頭”,專門用來刷馬桶、蕩痰盂的,這是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無文字記載,然而沒有一個村民逾矩。

      四十年前,那條河是非常清的。就算雨后河水溢上埠頭臺階,假如某位村婦洗碗時不小心滑手,一眼望下去,亦能清晰看到它停留的位置。

      某年夏天,父親突然將我和姐扔到河中央,我倆嚇得要命,不停嗆水不斷劃拉。剛到父親跟前,父親又再次將我倆甩出。就這樣幾次后,我和姐學會了游泳。按照父親理念,農(nóng)村的孩子必須學會游泳,至于姿勢無關(guān)緊要。是呵,生存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是花架子。

      有人曾送給父親三只小鴨子。父親用籃子提回家后,我欣喜若狂,搬起鋤頭在院子里揮汗如雨,刨了一個很大的坑,又拎起鉛桶到河埠頭提了一桶桶水倒在坑里。我不停地倒,水不斷消失。父親不理解地看著我說,干嗎?我說,讓小鴨子在小池塘里戲水。父親嘆了口氣,捧起三只小鴨子出去送給別人。為此,整整三天,我和父親沒說一句話。父親用他質(zhì)樸的行為告訴我一個道理,制止過熱的最好辦法,就是從源頭徹底切斷。

      這個快樂大于憂傷的院子,在二十一世紀初迫于無奈消失。那時候的農(nóng)村有一個怪現(xiàn)象,家家戶戶不管有用還是沒用,都在拼命蓋房子,有些還是借錢蓋的,蓋的目的不是住人,而是等著拆遷。母親看著他人在蓋,對父親說咱們也蓋了吧,反正院子里有空地。父親堅決不同意,說除非他死了,別想動這個念頭。后來別人打起了院子的念頭,母親把我叫去商量此事,我看著父親說,被別人占著南邊終究不好,要不蓋吧?父親沉默不語。與隔壁商量后,拼著一道墻蓋起了無用的兩層樓房。父親在蓋房時跑東跑西,一大把年紀累得夠嗆。看著建成的二層樓,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冰冷的水泥塊埋葬了我的童年,我的那個色彩斑斕從此消失殆盡。

      據(jù)考證,姚家溯源應該在諸暨,后來分支出來到了慈溪,再到姚家斗。而據(jù)父親說,姚家的祖宗祠堂在慈溪。父親還對我說過一個故事。先祖原先只是一打工仔,在慈溪東家那里出賣腦力和體力。某年,東家對先祖說,現(xiàn)在世道很亂,你還是回家去吧,我也沒什么可以給你的,送你一船麻作為銀兩。先祖搖著船“知嘎吱嘎”回到姚家斗。搬麻回家,打開一看驚恐不已,原來麻里有一錠金元寶,仔細檢查,發(fā)現(xiàn)每團麻里都有一錠。先祖冷汗直冒,又不敢聲張,妥善藏好后立即奔赴慈溪,想不到東家已人走樓空。清苦三年后又去,結(jié)果依然無人。先祖這才放下心來,拿出適量金元寶購置田地,修筑河埠頭,建造“大屋里頭”。先祖把祖宗祠堂設在慈溪,用來緬懷東家的大恩大德。我非常喜歡這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故事。

      父親一生謹言慎行,不大喜歡說話,有些問題問他,得到的回答總是頗為含糊,不知道是想不明白還是不想說。小時候到曬場去玩,看到水泥地上用破碎的碗片兒拼成的文字“打倒劉小狗”,回家問他。他沉思很久后說,姚家斗沒有“劉小狗”這個人,又說,你還小,有些事不要管。

      不過,關(guān)起門來,父親還是會小聲說一些族里先人的事。他曾好幾次一邊喝酒一邊小聲說,被評成“地主”已經(jīng)過世的公公(按照輩分父親叫他公公)人挺好的,長工和雇工沒錢了問他借,嘴上說要收利息卻從來不要,就算還不上賴賬,他也輕輕一笑不追討的,過年了還散發(fā)紅包給長工和雇工。父親說,有些長工和雇工是逃荒來的,有些就是這個村莊的。住在村里的原來也是有地有房的,賭輸了就抵押出去,而那個公公靠著勤勞和節(jié)儉買了下來,結(jié)果他變成了“地主”?!叭曜匀粸暮Α睍r,他虛腫著身子沒東西吃,再加上生病沒錢醫(yī),就死了。

      父親的話很是震撼,與教科書上的內(nèi)容不大相符,教科書上“地主”總是與“惡霸”糾纏在一起?;蛟S是姚燮故居的緣故吧,村民們頗為純樸。在那個火紅年代,“地主”的后人夾著尾巴做人,而村民說,什么“地主”不“地主”的,地都公有了還哪來“地主”?一起出工干活唄。與我年齡相仿的那幾個后代,每天結(jié)伴到下邵讀書,根本沒什么隔閡。

      我時常在想,任何物件都是有生命的,只不過我們這些俗人無從勘察罷了?!按笪堇镱^”是姚燮先生的故居,肯定存著先生的靈氣。倘若真的想祭奠先生告慰先生,就應在保持原貌的前提下予以徹底修繕,里里外外的,而不是搞些表面文章。迫于無奈建造的那座庸俗不堪的兩層樓房,理應拆除,這是煞風景堵心窩的俗物。

      為了保護僅存的一些美好,母親搬到鎮(zhèn)海時,順便從老屋搬來幾件看得上眼的老家具。擱在鋼筋水泥窩里,我左看右看總覺不對勁,原來它不接地氣,失去了根,如同浮萍在異鄉(xiāng)漂泊。假如某天,“大屋里頭”真的修繕得有模有樣,我非常愿意讓它們重回故里。那里,才是它們的家,才是它們的最終歸宿。

      尚能些許欣慰,向姚燮先生小心稟告的是,三年前我加入鎮(zhèn)海區(qū)作家協(xié)會后,在徐志明老師等前輩的關(guān)心指導下,已有些不成器的小文章變成鉛字。兒子業(yè)已考入山東大學,學習歷史學類。他此生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學者。

      作為三房的后人,我有這個責任,將那段已經(jīng)消失的往事力求真實地予以描述下來?!按笪堇镱^”共有四房,有待繼續(xù)去挖掘探究,翻開他們的生活畫卷,或許又是一個個精彩紛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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