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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中雀巢

      2015-12-16 09:57:49
      躬耕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瓜棚電熱毯張勇

      ◆ 雨 萍

      風(fēng)中雀巢

      ◆ 雨 萍

      他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路,走得兩腿發(fā)酸,卻不敢停。他怕停下來就永遠(yuǎn)停下來,這是很可怕的。走吧,走吧。只有走才有希望。他的愿望很低很低,低得羞于說出口。不管別人理想多么遠(yuǎn)大,他只為自己低廉的理想活著。等到他看到那個熟悉的池塘,就激動起來。野草叢生,環(huán)繞在一片藍(lán)天白云之上。他站在池塘邊,抬頭是天,低頭也是天,疑惑起來,思想著自己在天上或是地上?等他看到了瓜棚,清楚自己住過的瓜棚絕對在地上。他敢說絕對,因?yàn)樗赣H睡在里面看過瓜,他睡在里面看過星星和月亮。他忘了腿腳的酸痛,急不可待地跑向瓜棚,看瓜的父親也許還在里面。瓜棚本來離池塘很近,可是他跑了好久也沒見到瓜地。沒有瓜地就沒有瓜棚,沒有瓜棚就沒有父親。瓜棚沒有就沒有吧,可是沒有父親,他悲哀起來。悲哀沒用,他還得走,他想回家。

      他已聞到家的氣息,知道家就在眼前,但是,看不到。一棵大樹擋住了他的路,怎么都繞不過去。變了,眼前的一切都陌生起來,他居然回不到那生養(yǎng)了他的家。他繞來繞去,鼻青臉腫,腳上起了繭子,衣不蔽體,不知繞了多少年,始終沒找到進(jìn)村的路,面前只有那棵樹。一顆陌生的大樹。

      他停下來,仔細(xì)地打量那棵樹,才發(fā)現(xiàn)樹冠龐大,遮天蔽日,上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雀巢。一只只喜鵲忙著飛進(jìn)飛出。在聒噪的喳喳聲中,他聽到了娘的聲音,嫂子的聲音。他的心濕潤起來??觳脚芟虺靥?,他要洗得干干凈凈回家??墒?,池塘不見了。滿面塵垢,見娘可以,見嫂子絕對不行。他脫下比臉還臟的衣服用力檫臉。用勁兒,再用勁兒。由于用力過猛,臉上的皮脫落下來,血肉模糊掉在地上。我的臉!張勇驚恐萬狀,嚇醒,下意識地摸一把臉,沒摸到血肉,也沒聞到血腥,愣怔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睡在一間石棉瓦蓋的簡易工房里,離家好幾百里。這是一家木材加工廠。他努力地想,怎么會睡這里。房子外面堆放著一大堆從港口運(yùn)來的大木頭。那些木頭生長的地方更遙遠(yuǎn),得飄洋過海。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屋外那些木頭似乎來自于他的夢中,無數(shù)的人喧嘩著揮斧砍伐那棵大樹???!砍!砍!痛!痛!痛!冷,他感到很冷,坐起來,沒拉亮電燈,屋子里卻很亮。墻上晃動著一輪透紅的太陽。他下床走到太陽下面,朝上伸手摸一下,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墻,太陽躲到墻那面去了。墻擋住了他的太陽。他不甘,用頭撞墻。用頭撞起碼比站在那里有一線希望。他拼足了力氣撞上去。嘭!墻破碎了,他也破碎了。粉身碎骨的痛,徹底地醒了。他的隔壁住著一個女人。一個和嫂子很像很像的女人。

      嫂子,一直折磨著他的女人,十六歲那年就走進(jìn)了他的眼里。那天,張勇和同學(xué)一前一后騎著自行車像兩匹野馬飛奔回村,車鈴聲和口哨聲一起得瑟著,驚嚇得村口覓食的小雞亂飛。他們看到打工回來的哥哥時,口哨夏然而止。自行車卻停不下來,兩輛自行車追在一起,連人帶車都倒在地上。張勇的哥哥扶起他的自行車說:你看你,怎么騎的車。張勇顧不得屁股痛站起來,臉窘的沒處放,心里卻委屈得要命。誰叫你后邊跟著個天仙般的女人?手腳才失去了分寸。他扶著車子偷望著那女人。哇!那眉眼,那胸部,那屁股,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蛘咭郧耙惨娺^,卻沒注意。

      他哥猝不及防帶回來一個女人,家里什么都沒準(zhǔn)備。他們只有三間通堂的屋子,連門簾都沒掛,東屋放個屁,臭到西屋。他爹和娘住東屋,他們弟兄二人住西屋,當(dāng)中是他們吃飯和擺了祖宗牌位的堂屋。弟兄共有的那間屋只能給哥了,家里再沒他睡覺的地兒。張勇吃著飯就想到了。他沒等他們吃完就抹一下嘴巴提著書包出去了,說到同學(xué)家去做作業(yè),其實(shí)是幌子。村莊不大,村東家來客炒肉了,村西的人在自家里喝著糊涂能聞到那肉香。他哥帶回一個女人擠得他沒地兒住,他才不想去同學(xué)家丟人現(xiàn)眼。他背著書包走出家門,走過他們摔倒的地兒停了一下,反復(fù)想著她的模樣眼神。那眼神像蜂蜜一樣,讓他的舌頭情不自禁伸出來了,舔著的卻是還沾著辣椒雞蛋味的下嘴唇。娘炒的辣椒雞蛋是一絕,辣椒辣,雞蛋嫩。又辣又嫩,那感覺。想象漫無邊際。他用書包敲打一下自己的頭,該死!繼續(xù)朝村外走,走進(jìn)他家閑置在地里的瓜棚。

      瓜棚本來就小,平時就沒人注意,融進(jìn)夜色里,顯得更小,幾乎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張勇知道它在那里,里面有一張小床和父親的汗酸味。枕著書包,望著漫天的星星,被群星簇?fù)碇脑铝痢`?,那月亮不再是月亮,有鼻子有眼,生動傳情,嬌媚無比,誘惑著他的手騷動不安。可是他的手不夠長,無論是天上真實(shí)的月亮或是那個虛幻的影子,他都夠不著。他的手只能掐著自己的大腿。一下又一下反復(fù)地掐,想用痛來驅(qū)逐那不該想的影子??墒撬耐刃皻馄饋?,怎么掐都不痛,那眉眼還在眼前晃呀晃的。她的笑她的熟蘋果一樣的氣息淹沒了他,讓他渾身燥熱起來,瘙癢難受。棚外知了的鳴叫,青蛙的聒噪如火上澆油。他脫光了衣服用手抓撓。從頭到腳都刺癢,兩只手根本不夠用,便站起來,走出瓜屋,在月夜里盲目地奔跑著。沒有思維,也沒有念想,只是讓雙腿別停下來。他不知道跑了多遠(yuǎn),多久,聞到水的氣息,雙腿才慢下來。一個裝了月影星辰的小池塘,月亮離他不再遙遠(yuǎn)。啊!他像動物一樣尖叫一聲就撲進(jìn)去了。他都記不清怎么進(jìn)去的,怎么出來的。只記得出來后精疲力竭,躺在塘邊睡著了,直到第二天的太陽照著他的屁股,一只小螞蟻爬到他胸脯上迷失方向,咬了他一口。他不明白,到底是他嫂子或是那個池塘讓他從一個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他知道那種情緒是可恥的。但他沒辦法。

      吃過老板娘買來的熱饅頭和咸菜條,張勇就走向車間,經(jīng)過掛上白霜的原木堆。每天,他和老板娘的侄子在原木堆里選一根木頭,合力滾進(jìn)車間,再從軌道滾進(jìn)機(jī)器里,喀嚓喀嚓,完整的圓木被旋剝成漂亮的木紋皮。干這種活需要耐心,細(xì)致,還需要蠻力。這蠻力需要他每頓要吃五個饅頭喂養(yǎng)。他吃饅頭時,老板娘總是皺著眉,而看見他干活,眉頭就開了。老板娘的侄子還沒來,那活一個人干不了,他就攀到原木堆頂蹲下去,摸出一支香煙點(diǎn)燃。藍(lán)瑩瑩的煙霧在張勇面前繚繞,散發(fā)出絲絲暖意。老板娘走過來了,站在原木堆下,臉上覆上白霜,眼瞅著張勇,嘴里罵著她侄子:死孩子,都幾點(diǎn)了還不來。張勇知趣,猛吸幾口,扔掉煙頭,把手伸向冰棍一樣的木頭,先獨(dú)自扒下樹皮。拿一樣的工資,比老板娘侄子干的活卻要多。想到這,他的氣就不順。

      快十二點(diǎn)了,旋皮機(jī)里的木頭還沒旋完,張勇看著那木頭煩躁起來。讓他煩躁的除了肚里的叫聲,還有隔壁車間鍘皮子的聲音。那些聲音的操縱者里有趙霞。每當(dāng)他聽到肚里的叫聲,就想看到趙霞。兩種饑渴參雜在一起,能相互抵消削弱一些,但抵消不了,削弱不了,都像蟲子一樣在他體內(nèi)蠕動著。再堅(jiān)持一會兒,等到下班,他就可以快步跑向隔壁車間,看到她??吹剿蛪蛄恕K挥袡?quán)利看,而沒有下一步??梢钥矗梢韵?,可以想得天花亂墜,就是沒有下一步。她進(jìn)廠比張勇晚一些。第一眼,他就吃驚得差點(diǎn)叫喊出來,嫂子!老板娘叫她趙霞,才清楚她不是嫂子。看到嫂子,欲念像火苗一樣呼呼上竄,他得提著滅火機(jī)噗噗地滅火。而不是嫂子卻像嫂子的女人,他就不必緊張惶恐了。

      終于熬到十一點(diǎn)五十五。十二點(diǎn)下班,剩下那五分鐘用來清理機(jī)器下面的下腳料。張勇看到手機(jī)里出現(xiàn)的時間,舉起來向老板娘的侄子晃了一下,興奮得噓了一聲。老板娘的侄子也摸出手機(jī)看了一眼,然后關(guān)掉電源說:你收拾一下,我有事先走。操,你有事,我就沒事了!張勇瞟了一眼老板娘的侄子,臉露不悅。機(jī)器下面的坑里,漏滿了碎木屑,平常都是他們兩人一人一邊朝外掏。張勇憋氣地掏著下腳料,嘴里罵著狗日的,驢日的,婊子日的,奶奶個腿,娘的個逼。活干完了,罵聲才止,脫下工作服,隔壁鍘皮子的聲音卻消失了。怎么就消失了呢?

      他仍不死心,固執(zhí)走進(jìn)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車間。落寞地走過,聽著自己狂躁的心跳,噗噗噗,咚咚咚。抬起頭望著掛在墻上的石英鐘,十二點(diǎn)半了,狗日的。

      走回宿舍,在門旁的洗臉盆里洗一把臉,才拿起盛飯菜的不銹鋼碗去廚房。廚房里凌亂不堪,像一個小垃圾場。雖然天氣涼了,潲水桶和屋角垃圾堆里還是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每天他們要吃飯就得被動接受那臭味。似乎飯菜產(chǎn)生于臭味里就像鮮花長在牛糞里,不得不一起接受。吃著那些飯菜,偶爾會惡心。惡心起來翻腸倒胃,他就勸自己忍著吧,忍到年底就好了,就可以拿到工資回家備下一部分磚瓦。有了磚瓦才能蓋房子。惡心算什么?

      一卷黃色的煎餅放在一張臟污的小桌上,墨綠色的菠菜軟塌塌盛在一個外面盛狗食一樣的不銹鋼盆里。他拿出一半煎餅,拔出一半的菠菜在自己的搪瓷缸里。

      張勇端著飯菜沒進(jìn)宿舍,爬上院子里的原木堆上。趙霞的宿舍還沒開門,她總是等張勇打完飯菜后才去廚房。張勇蹲在原木上吃飯,就可以看到她出來進(jìn)去的身影。他的眼睛盯著趙霞的門,卻用筷子扒拉著菠菜葉。這隨便一扒拉,露出一小塊碎木屑,被染成了菠菜色??吹侥拘迹臍饩蜕蟻砹?,不再有食欲,用筷子把木屑夾到碗邊,繼續(xù)扒拉著,希望看到第二塊木屑。第二塊木屑沒露出來,卻出現(xiàn)一根紅色的頭發(fā),還有軟塌塌的菜青蟲??吹郊t發(fā)絲,他就知道誰做的這菜。老板娘十六歲的女兒晃動著一頭紅色的頭發(fā),像木屑堆里長出的一朵紅蘑菇。白蘑菇好吃,紅蘑菇有毒,張勇很小就知道。平時她都宅在屋里玩電腦,只偶爾看到她從屋里出來上廁所。張勇的目光會被她帶進(jìn)廁所。假如沒有木屑,沒有蟲子,也許他會激動地親一下那發(fā)絲。但是,她和蟲子木屑糾纏在一起,就讓他惡心。張勇站起來,走下原木堆。趙霞的門打開了,手里拿著一個空碗站在門口。張勇快走幾步,用筷子夾起那根軟榻榻的菜青蟲。他以為趙霞會和他一樣生氣,沒想到她軟聲細(xì)語說:有什么好看的,扔掉就是。張勇驚愕地看著趙霞沒事一樣走進(jìn)廚房。他多么希望她站在他一邊,和他一起去老板那里討說法。沒有她的支持,他獨(dú)自也要去。吃著清水煮菜,每天當(dāng)牛做馬,他的肚子早就怨聲載道,只是找不到理由發(fā)作?,F(xiàn)在,蟲子和發(fā)絲正好可以幫助他。

      老板娘尖瘦著小臉給他開了門,看到碗里的異物,呵呵笑起來,露出兩顆亮閃閃的金屬牙齒,然后說:俺今天忙,翠翠給做的飯。她推出閨女做擋箭牌,你縱有萬發(fā)怒箭,面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能射出來嗎?張勇并不買她的帳。

      “這菜能吃嗎?”

      老板娘奪下張勇手里的筷子,把蟲子和頭發(fā)挑出來扔掉說:“沒挨過餓,過去陰溝里拔出的東西還搶著吃。”

      老板娘一副不屑的表情,張勇很想把菠菜倒在她臉上,忍著怒氣說:你吃吧,俺不吃了。老板娘見張勇生氣了,變了語氣:喲喲喲,這點(diǎn)事值得生氣?去去去,倒給狗吃。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張五元票遞給張勇說:自己去炒一盤菜。廠房外的小飯店,五元可以炒一盤土豆絲或者黃豆芽。

      張勇看到老板娘手里的票子,想起小時候青黃不接時村里會涌來一些瘸腿少胳膊的。他們趕在飯時突然出現(xiàn)家門口,嘴里可憐地乞求:好心的給口飯吃吧。他媽就會撕下一角煎餅沒好氣遞過去:去去去,到別家去要。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要飯的,老板娘變成了他媽。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事硬是連在了一起。自己出力掙錢,卻是這種待遇,他咽不下這口氣。

      當(dāng)初他帶著小美來到這里,看到廠子大門外墻上的招工啟事:月薪一千,免費(fèi)食宿,才確定留下來的。

      他哥帶回的女人到第二年,就懷孕了。他哥只得獨(dú)自出去打工,把孕婦留在家里。他去上學(xué),父母下地干活,嫂子挺著肚子在家給他們做飯。望著嫂子凸出來的肚子,知道里面是他的侄子或是侄女,他是他(她)的叔,但是,肚子下面的地方,仍然讓他胡思亂想。他知道那樣的胡思亂想不好,卻沒辦法控制。為了杜絕自己的邪念,他離開了學(xué)校,離開了家。十七歲開始,就在外面打工,談戀愛。錢沒撇下,人也沒撇下。那些女孩都像小蜜蜂一樣,飛到他身上,采干凈他身上的花粉就飛走了。一個叫小美的女孩沒離開他,吸著他的喉結(jié)說愿意和他一起睡狗窩。他相信了她的話,帶著她得意地回到家鄉(xiāng),就像當(dāng)年他哥帶著他嫂子回去一樣。

      那時,他家的老屋里有三個熱心的觀眾,他爹,他娘和他。他帶著小美回到他家的老屋,熱心的觀眾只剩他娘了。他爹在給他哥蓋好新房后第二年就病逝。有人說是累死的,也有人說是愁死的。無論怎么死的,反正那個人沒有了。張勇決定把老屋簡單裝修一下就結(jié)婚。小美沒說什么,她娘來看到低矮頹敗的老屋,皺著眉頭帶走了她的閨女,說等蓋好新房再說。望著空空洞洞的老屋,張勇才知道新房的重要。他迫切需要一座新房。他爹沒了,指望他娘日漸干枯的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小美走了他不急,他相信只要蓋好了新房,還會有另一個小美來到他身邊。所幸,沒過多久小美就回來了,怕她媽追來,他們剛過年就離開了家鄉(xiāng)。為了節(jié)省開支,他決定暫時和小美分開,把小美送去工資低工作卻輕松一點(diǎn)的大廠,他自己來到這免費(fèi)食宿的小廠。他勸慰小美說:可以省不少錢呢,就可以早一點(diǎn)蓋上新屋。沒想到免費(fèi)的飯菜是這樣的。

      張勇越過那張五元的票子,眼瞅著老板娘那極不情愿的臉憤憤地說:你嫌做飯麻煩,以后俺自己做,不過得加薪。

      老板娘的金屬牙縫里蹦出來一句金屬一樣冷硬的話:自己做可以,加薪?jīng)]門。

      蟲子和發(fā)絲沒讓張勇達(dá)到預(yù)期的目的,卻讓他和趙霞一起走進(jìn)了廚房。

      張勇叫嚷著自己做飯,其實(shí)他從沒做過飯。潛意識里認(rèn)定趙霞會做飯給他吃。第二天早晨,老板就沒做他們的飯。張勇走進(jìn)廚房,像沒頭蒼蠅亂轉(zhuǎn)。趙霞進(jìn)來,看他那樣,知道他不會做飯,找出一個大盆,把案板菜刀菜筐丟進(jìn)里面讓他清洗。張勇看著她麻利地刷鍋添水做飯,像小媳婦在自家的廚房里那么熟絡(luò),禁不住問:你老公怎舍得放你出來?

      “有什么舍不得?他身體好時,我沒出來過?!?/p>

      張勇停下來,吃驚地問:“他怎么了?”

      “在工地干活時從架板上掉下來摔斷了腰。再也不能干活?!?/p>

      張勇拿著鋼絲球的手停在空中,吃驚地望著趙霞,心里涌出難言的悲哀,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他心虛地低頭干活,不想看到趙霞臉上的表情。趙霞卻沒事似的說:洗快點(diǎn),該用案板了。

      隆冬時節(jié),西北風(fēng)呼呼地刮著,把廠里的一切都變得冷硬。張勇買了一打白線手套,每天戴著手套干活,摸著機(jī)器,還是刺骨地寒。中午下班后,趙霞騎著老板紅色的電車等在車間外。白灰色的線帽,紅色的羽絨襖,黑色的打底褲,及小腿的棕色靴子??茨巧泶虬缇椭浪鲩T。她說去城里買電熱毯,讓他自己做飯。電熱毯,價廉而溫暖,他也想要,便說:給我也買一個。

      “不行,你不能睡電熱毯?!壁w霞掉轉(zhuǎn)車頭要走。張勇伸手抓住車把問:為什么?趙霞松開一只手打在他手上說:反正提醒你了,不相信自己去買。

      張勇松開手,不明白為什么不能睡電熱毯,想再問,趙霞已經(jīng)騎遠(yuǎn)了,心里說不能睡電熱毯,那就睡你。

      張勇削著土豆皮,還想著電熱毯的事。去掉皮的兩個土豆光溜溜地白,放進(jìn)盆里再加進(jìn)水,就像長在水里的兩個乳房。他喜歡乳房,從那年夏天村口見到嫂子半透明的衣衫里若隱若現(xiàn)的乳房,他就陷進(jìn)去了。他的手顫抖著伸向盆里。

      趙霞回來了,只買了一個電熱毯,卻帶回來三節(jié)鐵皮煙筒和一個。張勇看沒給他買電熱毯,心里不悅,瞅著鐵皮煙筒說:看來想把這當(dāng)家當(dāng)日子過了。

      趙霞瞟一眼陰陽怪氣的張勇說:好歹不知,給你買的。她那瞟的眼神媚而有魔力,讓張勇失去自己的思想,甘愿聽從她的差遣。

      廚房里閑置著一個鐵爐子,煙筒卻壞了。趙霞先去和老板娘說了一聲,然后指使張勇把鐵爐子和新買的煙筒搬到張勇屋里安好。其實(shí),張勇不喜歡碳爐子取暖,燒炭時屋里就會塵土飛揚(yáng),而且他不會燒爐子。他只想有個電熱毯就行了。趙霞紅著臉說男的不能睡電熱毯。那紅像火焰一樣向他蔓延。

      黑夜依舊比白天冷,但爐子里的碳燒紅了,張勇的屋子里就暖和起來。他獨(dú)自坐在火爐前,想著趙霞臉上的紅,她的聲音。溫暖的夜比寒冷的夜更長。

      終于到了臘月二十,老板開著他的白色轎車出了工廠,老板娘宣布停工放假。

      可以回家了。還有什么比回家更高興的呢?這一年的苦,累,委屈都被西北風(fēng)刮走了,剩下的是領(lǐng)工資的激動和喜悅。趙霞和張勇都忙著收拾宿舍里自己的東西,等著結(jié)清工資就走。依然是天寒地凍,但心里高興,那寒冷也可愛起來。老板娘挨個敲了他們的門說到她那去算賬。張勇從正月就出來了,拼命干活。女友丟失,他都沒舍得請假休息,就等這一天。他洗了臉,用梳子梳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fā)。留著和女人一樣的長發(fā),不是為了美觀,只是懶得去理發(fā)店,而且省下了理發(fā)的錢。

      他們都是第一次走進(jìn)老板的住房。外邊雖然和廠房一樣簡陋,里面裝修封閉得很好。屋里開著空調(diào),迎接他們的是溫暖的熱氣。老板的閨女坐在電腦前,眼睛和電腦連在一起,就像一件家具擺在那里。張勇瞟一眼她,心里嘀咕著,生在有錢人家真好。

      老板娘拿出一個大帳簿,在窗下的寫字臺上給他們算賬。

      老板娘算得很精很細(xì),哪天提前走一小時,那個月是小月,不夠三十天,他都要扣出來。而他加班的時間,三十一天的月份,只字不提。該扣的就扣吧,加班的時間,就當(dāng)白干。但是,扣除那些零碎后,還要扣他們自己做飯之前每月二百的生活費(fèi)。趙霞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趙霞拒不接錢,氣得嘴唇哆嗦著:俺來時,你們怎么說的?張勇接著說:提供食宿,外墻上的招工啟事還在。

      “這一片工廠的招工啟事都那樣寫。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哪家廠不扣生活費(fèi)?”

      老板娘的嘴確實(shí)厲害。他們兩張嘴說不過一張嘴。那一張一合的兩片薄嘴唇,尖酸刻薄的話語像羊屁眼里拉出的一個個圓溜溜的羊糞蛋。張勇真想抓一把垃圾塞進(jìn)去堵住。他進(jìn)廠之前,是老板和他談的待遇和工資。那老板真不是個東西,躲出去讓他老婆對付他們。你不仁,俺就不義。張勇看著電腦前不受干擾的紅發(fā)女孩,似乎開在懸崖絕壁上的花兒??粗菓已轮ǎ辉傩耐幢豢鄣舻腻X。

      走出暖氣洋洋的屋子,外面的寒氣呼嘯而來,忍不住縮脖抱膀。脖子縮的再短,肩膀抱得再緊,還是冷。索性挺起頭,大步走會宿舍,看著他住了近一年的木床,上面只有他孤單的影子。是的,只有孤單。他和小美分開后,他們幾天見一次,下班后他去大廠或者她來小廠??墒?,有一天下班后,去大廠里沒見到小美,宿舍沒有,車間沒有,食堂沒有。他的一個老鄉(xiāng)把他拉到一個角落說:她和廠里的一個男工一起“跑”了。跑這個詞很帶勁,他很喜歡跑。但是,她和別人一起跑的,他的心里就被狂奔的馬蹄狠狠地踩了一下。婊子日的,他罵一句后,就去找了婊子。婊子日的,他再一次沖動起來,想去找婊子?,F(xiàn)成的小婊子在那里。

      趙霞在門外問:收拾好了嗎?

      他不敢開門,悶聲悶氣地說你先走吧。

      張勇和趙霞隔門說著話,心卻系在老板的那間屋里。他聽到那門開了,老板娘打著電話出來了。她每天都要出去收賬。真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老板娘前腳出廠,張勇毫不猶豫沖向那扇神奇的門。他像荒野里一條饑餓很久的狼兇猛撲向一只小獵物。近了,近了。小獵物在絕壁之上。誘人的獵物。他聽到自己體內(nèi)的狂喜爆炸。啊!他只看到美色,看不到深淵。

      在他還沒靠近時,一雙女人的手從后面拉住了他。

      “丟開!沒你的事?!彼直┑卮虻羲氖帧K氖只鹄崩钡赝雌饋恚瑓s從后面抱住了他。她胸部的柔軟和起伏像溫柔的海,淹沒了他。

      屋里的空氣很冷,他們的身體很熱。那熱被厚厚的冬衣阻隔囚禁。卻阻隔不了體內(nèi)的萬馬嘶鳴。是的,萬馬嘶鳴,要沖破身體的樊籬,縱橫馳騁。他感到了皮肉的緊和痛,來一把利器吧。利器。他想起那年回家時嫂子握在手里切肉的菜刀。當(dāng)時他很想變成嫂子刀下的肉,隨她切碎。張勇突然松開了手。他恍惚起來,不知道手里抱著的是他嫂子或是另一個女人。他喜歡嫂子,一直都喜歡,但那是嫂子。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滋生對嫂子的邪念。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欲念,卻能控制自己的行為。他像過去逃離嫂子那樣逃離開,走出了讓他厭惡的工廠大門。他不知要到哪里去,只是走。踩著凍硬的水泥路,在呼呼的冷風(fēng)里走。工廠,房舍被拋在后面,路旁的法國桐被拋在后面。辛辛苦苦的一年拋在了后面。他不怕吃苦。他希望用自己的辛苦換來房子和女人。女人,房子,無限地變大,像兩座山旋轉(zhuǎn)起來,越來越快,他被淹沒其中。

      找死呀!

      一輛迎面而來的大卡車“吱嘎”一聲,停在他面前,一個多肉的光頭伸出車窗大聲地罵。

      卡車開走了,前面亮堂起來。大片的麥田和高高的楊樹映入眼簾。他走出夢境一樣看到了樹頂上的喜鵲窩,眼睛濕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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