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運豐 編輯/李顏岐
茶的事
文/黃運豐 編輯/李顏岐
茶道。 插畫/王進城/CFP
從小喝茶喝到大的我,卻不敢說懂茶,比如茶的品種品類,比如功夫茶的“功夫”。我是到了廣州之后,才知道有叫普洱和鐵觀音的茶。
說了不怕笑話,我鐘意于喝茶,在乎的也就只是其中的苦澀滋味,可以咂巴咂巴的那種味道。除此之外,我怕是也說不出來什么。
我的家鄉(xiāng)大別山腹地,群峰起伏,自成風(fēng)云,有著種茶出茶的好山水。那里出產(chǎn)的茶的品種,隨便說說就一連串了。比如,但凡我同外地人講我是六安人時,他們大多都有的一個反應(yīng):“哦,六安瓜片”;比如屬于黃茶類的“霍山黃芽”;比如我們那個有全國第二將軍縣之稱的著名貧困縣金寨縣產(chǎn)的“金寨翠眉”;比如和我們鄉(xiāng)一嶺之隔的河南信陽產(chǎn)的“信陽毛尖”……除了瓜片,其他都算是小眾的區(qū)域性品種,不一定有許多人知道。
我們鄉(xiāng)里出的茶,也就是我從小喝到大的那種茶,據(jù)我懂行的二姨夫說,都算是“毛尖”。他是河南人,和我們鄉(xiāng)就隔著一道青峰嶺,嶺那一邊的茶地差不多都是他們家的,所以他也有一個茶廠,出的茶自己命名為“青峰云霧”。
小時候有那么幾年,每年清明前,我和表弟都會去姨夫家?guī)兔Σ刹?。十歲左右的樣子其實也幫不上什么忙,我們花半天時間采的還不如大人們半個鐘頭采的茶量多。若是等炒過烘干后再看,我們小屁孩兒一天茶大概也就一小把,想必都不夠現(xiàn)在一天喝掉的。有時候,我們也是真用心采摘,細心挑選嫩嫩的芽兒;有時候卻沒什么耐心,甚至把上一年的大葉子也捋了來。
往往在姨夫家呆了兩天回到本鄉(xiāng)地界后,就是鉆進姥姥家面積相對小許多的茶地里,在姨媽們的帶領(lǐng)下開始采茶運動的收尾表演。姥姥這時也會上陣,她的雙手像鉗子一樣精準,能輪番且快速地掐斷嫩茶根,常年勞作使得她的多數(shù)手指關(guān)節(jié)光亮,手掌卻烏黑又粗糙。攀上桑樹摘桑葚吃得滿嘴發(fā)烏的我,遠遠看著瘦小的姥姥抓采茶樹頂端嫩芽的樣子,這場景成為我多年后重復(fù)聽《水手》時頻頻閃現(xiàn)于腦海的畫面,姥姥像一個機警的水手,總是那般揚起手眺望海面……如今在外,每次和她通電話,雖次數(shù)極少,我都以為她差不多是以同樣眺望的姿勢在拿著話筒。
姥姥采的茶會用柴火灶炒出來,一籮筐的新茶倒入熱鍋中,親上雙手快速翻炒,直至新綠變了深綠,再變了黑綠,而后盛起放在簸箕里,接著曬干,最后封存,自己留點兒喝,再給兒女們分發(fā)點,當然除了我二姨家。所以,我相信我對茶最早的味道記憶——苦澀中帶著新鮮的泥土氣息,也就是姥姥的手藝了,肯定不是機器能烘炒出來的。
到今年,我知道并嘗過一種單樅之后,品味間仿佛又找尋到了那種遠隔千山萬水的記憶。
這像一種緣分,一種際遇,一種難以言傳的味蕾密語。
后來和朋友張羅尋得了一批這種單樅,訂制成了我自己的“黃茶”。有些懂茶的朋友見了這名字后,笑我不懂行,我不愿多解釋,只說“此黃茶非彼黃茶”,其實我在乎的并非人們懂不懂我的茶,而是他們是否懂我這個人。
春日采茶。 攝影/何東平/東方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