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君子人格牽引我們——讀《君子：<論語>與人生》

文丨于民雄

一

孔學堂書局2014年12月出版的《君子：<論語>與人生》一書，值得一讀。

該書分四部分，由36篇文章組成。作者夏海先生在《自序》中說：“這本小冊子的各個部分和每一篇文章互有聯(lián)系，構成相互照應的整體；又有區(qū)別，相對獨立成章。全書相互照應，可以幫助有時間、有興趣的讀者閱讀全書；每篇文章相對獨立，可以幫助工作比較繁忙的讀者閱讀其中感興趣的文章。無論是閱讀全書，還是閱讀其中的文章，都能夠產(chǎn)生相對完整的感覺?！?夏海先生的提示啟發(fā)了我。一篇小小的書評，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面面俱到。下面，我僅就我感興趣的問題談一點讀后感。

《君子：<論語>與人生》一書，充滿對孔子的敬畏之情，充滿對“仁”的精神的熱愛之情，充滿對“君子”人格的向往之情。這三種感情是統(tǒng)一的，內在的，不可分割的。對孔子的敬畏之情必然表現(xiàn)為對“仁”的精神的熱愛之情，對“君子”人格的向往之情。同理，對“仁”的精神的熱愛之情必然表現(xiàn)為對孔子的敬畏之情，對“君子”人格的向往之情?？鬃拥木窬褪恰叭省钡木?，“仁”的精神具體落實就是“君子”人格。因此，把握了“仁”的精神，就基本上把握了孔子的思想體系，也就順理成章地地把握了“君子”人格?！毒樱?論語>與人生》一書之所以重點討論“仁”的精神和“君子”人格，原因自不待言。實際上，從書名的三個關鍵詞我們就可以知道，《君子：<論語>與人生》主要是以《論語》為根據(jù)，圍繞著人生的意義，成就“君子”人格展開的。

二

《君子：<論語>與人生》：通過研讀《論語》，比較準確地把握了孔子的思想體系。這就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 “君子”的崇高性，體現(xiàn)為恪守“仁”的精神。富貴貧賤得失利弊流離顛沛都是外在的，無論它們是欲求的對象還是厭惡的對象，都只有相對的價值，“君子”不會屈從外在的誘惑與壓力，“君子”可以為捍衛(wèi)“仁”的精神付出生命代價?！熬印弊杂X認同道德精神的崇高性、超越性與獨立性，“君子”不是服從任何外在的權威，而只聽從內在的“仁”的召喚。

“君子”人格體現(xiàn)“仁”的精神的要求，同時也是“仁”的精神的彰顯。落實在社會政治層面，就是履行人的責任，這個責任包括關心國是民瘼，關心世道人心。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源遠流長。從孔子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到孟子的“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到東漢清流士大夫的“以天下為己任”，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到張載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到陸游的“位卑未敢忘憂國”，到王陽明的“致吾心良知于事事物物”，到東林黨人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事，事事關心”，到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到林則徐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一直到譚嗣同的殺身成仁和梁漱溟矢志不移，一脈相承，源遠流長，體現(xiàn)的都是由孔子開創(chuàng)的“君子”人格的救世精神。顯然，君子的社會責任與角色身份直接構成與社會的天然聯(lián)系，孔子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改造社會的動力和依據(jù)。人首先要救己，救自己構成救世的必要條件，同時指向救世的神圣指令。“君子”精神不僅是一種象征，這種象征性存在本身是希望所在；“君子”精神同時成就人格，成就了的人格邏輯地為建設好社會貢獻力量。

在中國歷史上，是孔子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第一次系統(tǒng)地、全面地確定了“君子”的基本范型，賦予了“君子”以全新的道德內涵。“君子”觀念劃時代的意義是：人的存在具有神圣性，人的價值在于內在的精神而不是特定的社會身份地位，人格的獨立與道德的完滿是“君子”的本質所在，“仁”的精神是“君子”的護身符，任何人都應該堂堂正正做人，都可以堂堂正正做人。雖然我們難以確定“仁”在先秦時代輻射的深度廣度，但它內在的思想高度顯然構成一切霸道、勢利、血腥的對立面，因此它總是高尚的、磊落的、開闊的，它的可接受性可效仿性可贊美性源于人性的善良愿望。人的自私性不是詆毀它的理由，人們有理由攻擊的，是假仁假義。這已經(jīng)證明：“仁”的精神是士人安身立命的根據(jù)。

孔子的“君子”人格的功能源于孔子的洞見和信念：活生生的道德模范區(qū)別于蕓蕓眾生，其榜樣具有鞭策人激勵人鼓舞人的作用；只有精神崇高和視野開闊的人才是真正有力量的，才是充滿活力的?！熬印笔侵袊募沽?，早已在中國歷史上得到普遍廣泛的證明。夏海先生相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正是因為認同榜樣效應的意義與價值，夏海先生才無比自信而自覺地說：“君子這一理念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無數(shù)志士仁人通過效仿君子人生，推動著中國歷史的前進。在現(xiàn)代社會中，價值的理念仍然具有合理性、適用性和強大的生命力，仍然值得我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保ㄒ姟毒樱赫撜Z與人生》第127頁）

在《君子：<論語>與人生》一書中，夏海先生提出了成為君子的五條途徑：即好學、崇仁、遵禮、守信、慎言。（見《君子：論語與人生》第123——127頁）這一看法，既是有根據(jù)的、正確的，也是符合孔子原意的。再結合該書關于“仁”的精神的討論的上、中、下三篇文章看（見《君子：論語與人生》第57——71頁），“君子”人格與“仁”的精神的內在相關性與統(tǒng)一性立刻和盤托出。顯然，在禮崩樂壞的情況下，孔子顯然看見了形形色色的隨波逐流者、同流合污者、言行不一者、悲觀失望者，孔子未必不知道環(huán)境的險惡對人的負面影響，但他相信，道德精神的失落才是根本原因。雖然一個人的道德完滿性是不斷向善的結果，是一個人畢生追求的目標，任何一蹴而就一勞永逸的想法不啻于幻想，本身與“君子”人格的實踐性要求格格不入，但“君子”是自主的，它決定于人的選擇。一個人決定做一個“君子”，就可以做一個“君子”。一個人做不該做的事，不能以不自由來辯護?！熬印比烁竦淖灾餍耘c崇高性表明：人是自由的，自由意味著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成為自己，在儒家的意義上，就是成為“君子”。

人生活在社會之中，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人的德性如何，必然對社會與他人發(fā)生影響和作用，區(qū)別只在大小正反之間?！熬印笔潜砺?，讓人產(chǎn)生崇敬之情；“小人”卑下，必然遭到輕蔑。在當今世風隳敗的情況下，我們靠什么安身立命？從儒家文化的地位和影響看，恪守“仁”的精神，做一個“君子”，不失為最合理最實際最可靠的選擇。夏海先生心儀“君子”人格。我認為，做“君子”，不做“小人”，就是《君子：<論語>與人生》一書的基本價值立場。

孔子的“君子”觀念是中國歷史上植根最深最有生命力最有影響的傳統(tǒng)觀念之一。今天現(xiàn)實生活中說某人是“小人”，即意味著對此人的否定。中國人今天信奉的依然是孔子確立的“君子”、“小人”觀念，只有一個解釋，“君子”精神的生命力不隨時代的變遷而轉移。

三

夏海先生說：“《論語》和孔子的讀法很多。概言之，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學者型的，以研究考據(jù)為主；一種是大眾型的，以普及通俗為主。這兩種讀法各有千秋，社會功能不一，很難比較。我的讀法介于兩種之間，最主要的工作是分門別類梳理了孔子的思想；最主要的特點是以《論語》注孔子，即以《論語》中的觀點、敘事、人物對話及其評論來詮釋孔子的每一個思想觀點。這種讀法的優(yōu)勢在于雅俗共賞。

如果沒有反復閱讀《論語》，沒有對孔子思想深刻把握、融會貫通，那就很難梳理清楚孔子的思想，也很難做到以《論語》注孔子?！蔽覀冇欣碛上嘈牛毒樱?論語>與人生》一書是建立在反復閱讀《論語》的基礎上的，這其中聚匯有夏海先生心血，也包含有他關于人生價值與意義的思考。夏海先生寫了一本好書，我們應該感謝他。（作者系貴州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任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