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于市

孫玉安

當時光走近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的重要時刻，展現(xiàn)一位回族抗日老兵的光榮經(jīng)歷，走進他低調(diào)而富有傳奇的人生，解讀他平凡而偉大的境界，成為了我迫切而榮幸的責任和義務(wù)。

他，就是從來沒有公開過自己傳奇經(jīng)歷的回族抗戰(zhàn)老人劉重尚?；貞浧饋恚谝淮闻c劉重尚老人見面的時間大約是在1998年10月的一天。這個既偶然又好似冥冥之中約會的地點，是在杭州仁和路的東伊順飯店。

往往人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初次見面的一瞬間，我就這么容易地被劉重尚老人慈祥的面容和學者氣質(zhì)所征服。一句回族穆斯林的問候，似曾摯交的雙手莫名其妙地攥在一起，久久不愿松開。

他炯炯有神的雙眸，放射出的是和藹可親，紅潤的臉龐寫滿了神采奕奕。筆挺的身板上，著一件干凈整潔的藏藍色中山裝，半舊平整灰褲下足蹬一雙黑色條絨布鞋。十足的江南學人氣質(zhì)。

我們快速就找到了共同的話題和興趣。一個多小時的初次交談，彼此都感覺時間過得格外快。我被他文質(zhì)彬彬的談吐、滿腹經(jīng)綸的學養(yǎng)深深打動。無論是遇到了忘年交的知音，還是父輩般的恩師，對于求學者都顯得如饑似渴。那段時間，中年彷徨的我，的確猶如一匹跋涉在茫茫荒漠中饑渴難忍，急于尋找目標獲取慰藉的駱駝。

人，往往精神上的空虛、迷茫，比體能的需求更加強烈、更加迫切。

我盼望他來，他就會爽快地如約而至。

又一個下午，我們兩個人，一壺茶，在緊閉房門的辦公室，攜手走進了理想中的心靈家園。時間被忽視，塵世被忘卻。

回想起來挺可笑。當年的心高氣盛、躊躇滿志，瞬間，如同莽漢交手于太極拳大師。心結(jié)被他陣陣春風化雨般的箴言，得心應(yīng)手地化解著。我第一次痛快淋漓地享受著久違的安撫。

記得臨別時，他鄭重地對我說：“一個有志想做點實事的當代回族人，在江南這片土地上，首先必須學會融匯。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站穩(wěn)步子，扎下根，完成自己的夙愿和舉義?！?/p>

這句普通而有分量的話，在我耳邊一直回響了幾十年。

后來，他又用他的方式給我講述了歷史上的兩個著名典故?！皬埩际奥摹焙汀坝萌宋ú拧薄Ｋ龡l斯理地講解之后，送給我八個字：“認準正道，學會堅韌?！?/p>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我與老人家每年都有記不清的相聚、交流、傾吐、求教。這似乎逐漸成為了我們生活中一個不定時的契約。

假若我們一兩個月沒有見面，他一定會打電話過來，大多數(shù)只是問一個平安。我也會忙中抽空趕過去看望他，雖然僅僅是極簡單的寒暄。

慢慢地，我在感悟著古人“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憶君”的內(nèi)涵。

記得有一次，我登門拜訪，我們的交流從生活、宗教逐漸上升到理想。老人苦笑著嘆息：“沒有趕上今天這個好時代。否則，我真想與你們一起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yè)！”

我猛地一下子驚愕了。因為那一年他整整八十歲?！傲H老矣，尚能飯否？”這句話驀然回響在我耳邊。這身心均不服老的廉頗精神，如此強烈地觸及我、影響我、激勵我。無疑也成為了我一生中堅忍奮進的動力。

老人一直身心健康，性格開朗。平時夫妻倆自己買菜、燒飯、散步。每周五堅持乘公交車到十幾公里遠的杭州鳳凰寺參加聚禮。而且，在清真寺這個大家園里，他被大家極為敬重，尊稱他為德高望重、經(jīng)漢兩通的學者。

在九十一歲高齡的2013年，老人家突患中風，我匆匆地趕往他病床前。盡管他口齒不清，依然緊緊抓住我的手，一雙轉(zhuǎn)動淚花的眼睛與我久久對視?！按藭r無聲勝有聲”，我清楚，暫時的無言，已經(jīng)涵蓋了千言萬語。

并不長的住院治療后，他奇跡般地基本恢復，只是手臂行動困難，語言表述不太清晰。然而，他對病痛的解讀令人驚嘆。

他開玩笑地怪我們對他的病情太過緊張。平靜地安慰，好似講課：“要記住，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定然。任何偉大的人或者普通人，當他面對造物主時，都頓時渺小得如同塵芥。在災(zāi)難和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會顯得無能為力。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坦然面對?！?/p>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在用行動告訴身邊的人，有信仰和沒有信仰的區(qū)別是什么。

對于我來說，他個人那段從不愿講述的經(jīng)歷，猶如蒼穹間的繁星，既神秘又像是懸掛在我心中許久急于想探尋的謎。每次想開辟一條通道走進去，都被他微笑著，婉言化解。

直到幾個月前，我終于按捺不住矜持，堅持要老人多少講述一些。九十三歲高齡的老人，才把他容納了近一個世紀的這本“書”，輕描淡寫地抽出幾頁。

驚訝的同時，一個陌生而全新的人物慢慢地展現(xiàn)在我驚奇的目光里，泛起了我激動的心緒，敬仰油然而生。我毫不猶豫地盡快將其精心地整理著，試圖翻開并向人們展示這塵封了七十多年的真實情節(jié)。

真的想不到，與我情同父子，熟悉而敬重的大伯，平凡得如此偉大。默默無聞的他，竟然是一個長期隱于都市的傳奇人物。

說起劉重尚就不能不提他的父親劉志三阿訇。這位草根學者型的阿訇，不但書法寫得好，還編寫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勸教歌”，為當年一些文盲穆斯林奠定了堅定的信仰基礎(chǔ)。民國時期，他與尚希賢、虎彥章、馬儆吾被譽為是河南籍四大阿訇。

劉重尚，字復升，1922年5月出生于河南鄭州，是劉志三阿訇的次子。

劉志三阿訇畢生為伊斯蘭教務(wù)顛沛流離，四海為家，視錢財為身外之物，一生家境清貧。劉重尚四歲時，慈母就因病去世。當年由于父親忙于教務(wù)，無力照顧孩子，無奈將他送給同鄉(xiāng)白風平阿訇為養(yǎng)子。

劉重尚雖自幼失去至親的呵護，但特殊的環(huán)境反而培育了他善于思考、勇于探索的意志和毅力。

他天資聰慧，自幼興趣廣泛，悟性極高。老師講授過的故事、歌謠，課本上學習過的知識幾乎過目不忘。求學時就愛看書、讀報，閱讀成了他一生的良好習慣。這也成就了他的思路清晰、知識淵博。

1932年8月，日寇進攻上海，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劉志三阿訇重返上海鴻壽坊清真寺任教，劉重尚才第一次回到父親的身邊。

時代能夠創(chuàng)造奇跡，機遇會讓普通人一鳴驚人。

勇于抗戰(zhàn)的上海民眾為了激勵前方將士抗戰(zhàn)信心，自發(fā)組織聲援國民軍的各種大型活動。那一年，年僅十歲的劉重尚，隨百歲老人書法家李芳孝率領(lǐng)的上?；刈宕韴F，冒險親赴前線，慰問英勇奮戰(zhàn)的國軍十九路軍將士。

當年的上海《申報》為此刊登了專訪，并刊登大幅照片，盛贊老者精神矍鑠、談笑風生，少年不怯不懼、機靈可愛，這一老一少明星的英勇舉止，被世人敬佩，在大上海被傳為佳話。

1937年，十五歲的劉重尚在父親的鼓勵下，自告奮勇前往廣西桂林，報考了國立“成達師范”，成為當時學校里年齡最小的學生之一。

劉重尚因為未正規(guī)上過初中，除古漢語方面在老阿訇的教誨下有些基礎(chǔ)，其他學科均涉及不多，只能先在試讀班試讀。

可是，他對這夢寐以求的學習機會倍感珍惜，除了如饑似渴地刻苦學習學校各種必修課外，還自學課外讀物。

謝松濤校長、劉仲仁老師愛徒心切，常常對他做課外精心輔導。他按時完成必修課，還自學并熟悉掌握了《古文觀止》《史記》等古典名著知識。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很快轉(zhuǎn)入了正式班。

后人評價：民國時期的成達師范就是一所伊斯蘭教的黃埔軍校。由于劉重尚在學校就讀期間待人真誠，熱心公益，努力進取，被同學們一致推選為學生會主席。

除了按時完成學業(yè)，他總是不露聲色地組織同學們參加各種課外活動。他組織領(lǐng)導的學?；@球隊和乒乓球隊當年在桂林小有名氣，在同學們中，不論年齡大小、地域遠近都樂意接近他，向他傾吐心聲，與他交流學習心得。

他認為，成達師范不僅使他獲得了知識，堅定了信仰，還培養(yǎng)了他的組織能力，樹立了為國家、為民族奉獻的堅定信念。

時光荏苒，歲月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然而，成達師范同學們之間的友情卻一直未能忘懷。直到1988年他與當年同學相聚福建時，大家看到彼此步入古稀之年，各有成就?；叵肫渫暗目鞓非髮W時光，百感交集。有同學賦詩一首值得記述：

邂逅陳江滿面春，

浮生若夢話前塵。

來朝綠野天涯路，

浙水閩山系故人。

幾年前，國內(nèi)曾組織成達師范老校友座談會，不知道杭州的劉重尚也是健在者。他依然默不作聲、千方百計地尋找座談會的資料，獨自分享同學們的回憶文章。

他說：“我自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沒有轟轟烈烈的事業(yè)，還是低調(diào)些好。”他甘愿做一個不被媒體關(guān)注的普通大眾，卻自豪地評價自己的后半生：只是默默無聞地用行動驗證著成達師范的精神。

是的，信仰保存在心中，自身的正言正行，才是解讀伊斯蘭文化最有力的明證。

時光轉(zhuǎn)回到1942年，如火如荼的抗日戰(zhàn)爭進入最艱難的階段。桂林被迫進入了大撤退的時刻，每個成達師范的莘莘學子都面臨著命運的抉擇。有的人回到故鄉(xiāng)自謀職業(yè)，有的參與民國政府的行政工作?！爸腥A山河將破碎，民眾生靈盡涂炭?！泵恳粋€民族，每一種信仰的中國人，都清楚，沒有什么事比拯救國家、抵御侵略者更重要。劉重尚斟酌再三，毅然決然地作出了一生最為重要的決定：自愿投筆從戎，主動要求參加抗戰(zhàn)隊伍。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生存就是最大的幸福，何況要迎著艱難險阻尋找部隊。他與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徒步多日，奔赴貴陽，再輾轉(zhuǎn)到昆明。途中無論面臨缺衣少食，還是疾病困擾，陪伴他們的是富有意義的風餐露宿和晝夜跋涉。他們的舉義和堅韌，讓簡單而平凡的報國意志從沒有出現(xiàn)過絲毫的動搖。劉重尚等人終于在昆明正式入伍，光榮地成為了由杜聿明任軍長的國民革命軍第五軍下屬的鴻翔傘兵二中隊的一名戰(zhàn)士。

從儒雅的環(huán)境，轉(zhuǎn)換到部隊艱苦的訓練和實戰(zhàn)考驗，不僅僅靠沖動和好奇，需要更強更韌的毅力和決心，劉重尚都做到了。他自覺勤學苦練、虛心求教，盡管只作了短期的培訓，他卻獲得跳傘的優(yōu)秀成績。他和戰(zhàn)友們，時時刻刻作著流血、犧牲的準備。

1944年6月20日，是他一生中經(jīng)歷過最激烈的戰(zhàn)役之一。日寇侵略者瘋狂進犯湖南衡陽，國民黨部隊奉命拼死堅守抵抗。劉重尚所在的中隊，在衡陽城外圍，加入這慘烈的保衛(wèi)戰(zhàn)。此次衡陽之戰(zhàn)，是抗戰(zhàn)后期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會戰(zhàn)，當日，蔣介石曾在日記中這樣寫道：“……軍事憂惶，未足言危，而對美外交之頹勢，實為精神上最大之打擊。但果能邀天之福，軍事獲勝，則外交危機，亦可轉(zhuǎn)安，萬事皆在于己之盡力耳。”

衡陽的這場攻守戰(zhàn)，國民黨第十軍以一萬七千人的劣勢兵力，與十一萬日軍相抗，堅守孤城四十七天，在僅兩平方公里的戰(zhàn)場上，經(jīng)過數(shù)度肉搏，最后，抗日部隊死傷一萬五千人，其中犧牲七千余人。

當然，此戰(zhàn)重創(chuàng)日寇侵略軍，敵死傷七萬余眾，其中四萬八千人被消滅。日軍六十八師團師團長佐久間中將、五十七旅團長吉摩源吉少將被擊斃。

衡陽之戰(zhàn)，稱得上是抗戰(zhàn)史上最慘烈的拉鋸戰(zhàn)之一。盡管第十軍幾乎全軍覆沒，衡陽最終失守，但是，此戰(zhàn)成為了在抗日戰(zhàn)爭中防御作戰(zhàn)獨一無二的巔峰之戰(zhàn)。也是少有的，在一次戰(zhàn)役中使日軍傷亡人數(shù)高于中方的一次大戰(zhàn)，在世界戰(zhàn)爭史上也極為罕見。以至于日本戰(zhàn)史稱：此戰(zhàn)役為“中日八年作戰(zhàn)中，唯一苦難而值得紀念的攻城之戰(zhàn)”，其“犧牲之大，令人驚駭”。

衡陽之戰(zhàn)的傷亡慘重，引起日本軍政兩界及社會輿論對東條英機內(nèi)閣的痛責。在群起聲討中，東條英機內(nèi)閣于7月18日倒臺散架。

劉重尚所在的傘兵部隊駐扎在外圍，他們隨時需要空降到最需要的地方。他與戰(zhàn)友們連續(xù)五六次深入到交火的最前線，為國軍提供給養(yǎng)、彈藥、食品等，每一次都需要極大的勇氣，每一次都要冒著生命危險，每一次都奇跡般地化險為夷。

親臨這場命懸一線、殘酷異常的激戰(zhàn)之后，劉重尚一旦回憶起那遍地尸骨、慘不忍睹的戰(zhàn)場慘景，就愈加痛苦。

受過心理創(chuàng)傷的人，再堅強，也不愿撕裂傷愈的疤痕。難怪幾次請他回憶此戰(zhàn)役中細節(jié)，他都刻意淡化，婉言謝絕。

他覺得：“戰(zhàn)爭既然不可避免，時光已經(jīng)洗滌了老兵的血淚和記憶。無數(shù)親如兄弟的戰(zhàn)友，在身邊壯烈犧牲，我們這些幸存者沒有必要再作出絲毫的炫耀，更不需要得到任何的贊揚。完成了報國之舉已足矣！”

九死一生的他，雖然沒有在戰(zhàn)場上倒下，卻患上了嚴重肺病，終日咯血不止，身體極度虛弱。既然無法隨部隊轉(zhuǎn)移，繼續(xù)抗戰(zhàn)，只好辦理了離隊手續(xù)，轉(zhuǎn)到北平治病療養(yǎng)。

經(jīng)歷過生死考驗的人，早已經(jīng)對塵世的一切看得淡如靜水。成達師范的文化熏陶、知識積累和信仰的境界，讓他主動放棄了京城的優(yōu)越環(huán)境，只身來到了江南的浙江嘉興。他始終心存自己的夢想和目標，尋找自己的用武之地。

那期間，剛好他的大哥劉復元時任嘉興清真寺教長。于是，他一邊協(xié)助大哥做教務(wù)工作，一邊繼續(xù)養(yǎng)病，這就是他當年的又一次選擇。

1949年底，嘉興剛剛獲得解放，可謂百廢待興，人才奇缺。

時任嘉興市長的吳曉山先生，得知劉重尚的背景后，異常興奮，親自登門拜訪，誠心地邀請劉重尚擔任嘉興回族清真小學的校長職務(wù)。

從文弱書生到強悍士兵，僅憑一個意念;從一個躊躇滿志的壯年走上一個專業(yè)的教育者，看似偶然，其實正是劉重尚心儀中的理想職業(yè)。他無愧于成達師范重點培養(yǎng)學生要成為教長、校長、會長的辦學宗旨，他對此深感自豪。

父親在做職業(yè)宗教工作，他的學養(yǎng)雖然不能與敬佩的父親比肩，然而，他深知授人知識，為國家、為民族培養(yǎng)接班人的深遠意義。他當然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甘愿將自己的知識，奉獻給這所民族學校。

他將當年成達師范的校訓“成德達才、篤實敏健”作為培養(yǎng)回族小學生的理念。除了自己在方方面面做出好的榜樣外，還要求老師們重視學生的德育，其次，更加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學習興趣及融會貫通的能力，親自為學生上課。

他要求學生勤查《辭?！贰掇o源》，多看多讀，求得甚解，決不淺嘗輒止;在上歷史課時，讓大家聯(lián)系課外的小說故事、戲曲歌謠，舉一反三;上地理課時，他會穿插當?shù)氐娘L土習俗，人文景觀，使學生易懂、易記，不枯燥乏味。在課余時間，他主動帶領(lǐng)老師與學生們打成一片，與大家一起談?wù)摴沤?、做游戲、打球，相互親密無間。

由于他的努力、務(wù)實，先后被推選為嘉興市政協(xié)委員、人大代表。

當人們鳥瞰浩瀚的大海之時，才猛然發(fā)覺：一個人，在浩瀚之中，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珠。劉重尚憑借著堅定的信仰和寬廣的胸懷適應(yīng)著各種各樣的環(huán)境，在他的眼中，生活永遠是美好的。

十年的文革浩劫，劉重尚因為曾參加過國民黨部隊而受到了極大沖擊，被強行下放勞動，政協(xié)委員、人大代表也被免去。盡管突降災(zāi)難，身處逆境，當他看到與他一起改造的同事怨聲載道、悲觀絕望之時，他反而勸他們以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淡然面對。他覺得，面前的一切，只不過是暫時的考驗，正氣必將會戰(zhàn)勝邪惡。

在他得到公正的平反之后，又以嘉興市政協(xié)委員、人大代表的身份積極參政議政，毫無怨言地為群眾爭取權(quán)益，為政府獻計獻策。

嘉興首屆回教管理委員會成立，劉重尚當選為秘書長，他更加勤懇敬業(yè)，恪盡職守，維護回族群眾的合法利益。他為搜集清真寺史料做了大量工作，并在回族文史研討、伊斯蘭教經(jīng)堂教學、培養(yǎng)新型愛國愛教接班人才等方面，都頗有創(chuàng)見，受到眾多好評。

直到1991年，劉重尚辭去回教管理委員會的職務(wù)，徹底退休，回到杭州隱居。

一個信仰堅定、品德高尚的人，不僅得到世人的贊譽，造物主也賜予他許多恩典。正因為劉重尚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他的家庭始終溫暖而和諧。

他的孩子們孝敬有加，個個爭氣。與他相濡以沫的伴侶丁芝山，出身于安徽的書香門第，祖父是舊社會過來的秀才、詩人、畫家。殷實的家教和她的辛勤求知，換來了“才女”的美譽。她甘心情愿地為劉重尚做綠葉，無怨無悔地支持丈夫完成自己的事業(yè)，默默無聞地相夫教子，被大家尊稱為賢內(nèi)助。直到今天，兩位耄耋老人互敬互愛，為后人樹立了一個佳美的典范。

他喜歡沉默，總是平靜得如同深谷中的野鶴閑云。我們有點不敢相信，到今天為止，他的所有經(jīng)歷從沒有對外公開過、宣傳過。

一個有信仰、有志向的學者，永遠會牢記先知的教誨：“學習，從搖籃到墳?zāi)??！?/p>

1988年8月，劉重尚被邀參加東南沿海伊斯蘭教文史座談會（泉州會議），他還在提交的《經(jīng)堂教學與師范教學》中，他就經(jīng)堂教學、師范教育以及新中國成立后建立的伊斯蘭教經(jīng)學院三種不同教學制度的得失利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幸運與定然密切相關(guān)。我在想，人生最重要的精神財富除了知識外，能夠遇到品德高尚的老師指導，將會在潛移默化中少走許多彎路，甚至能夠改變自己的某些價值觀。

劉重尚老人家低調(diào)、務(wù)實的境界，淵博、厚重的學識，聰穎、理性的智慧，真誠、坦蕩的胸懷，給我，給后人們已經(jīng)留下了無盡的寶藏。他從不張揚，始終以一個虔敬穆斯林的學人行為，感染著每位走近他的人，接觸過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