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是在山里,與那些苔米花猝然相逢的。
夏天里,最貪戀的便是那一絲清涼,手編的竹席,芭蕉葉子的蒲扇,五顏六色的冰激凌,猶不能解去心中騰騰的暑氣,一狠心,丟掉了手中雜七雜八的事情,斬斷了那些雜亂無章的牽絆,和煙火塵事小別,跟隨朋友去山中小住幾日。
山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好,山泉清凌,唱著你聽不懂的歌。樹木蒼幽,毫不吝嗇地鋪張著蔭涼。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小草,隨風(fēng)搖曳,盡情搖擺。那么久了,一直被那些煩心瑣事糾纏不休,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于在一瞬間松弛下來,坍塌下來,說不出的好,說不出的舒爽。
蔭涼濃郁,那不是一棵樹所能給予我們的,那是大片大片的樹木疊在一起,綠意濤濤,濃蔭蔽日,有一股清涼兜頭蓋臉地鋪下來,心中滿滿都是清靜與安寧。茫然四顧,都是驚喜。
心安。神凝。
順著石階慢慢拾階而上,腳下的石階上長滿了青綠的苔蘚,腳下一滑,險些摔倒,有人搶著來扶我,我笑,我又不是林妹妹,沒那么嬌氣。再看旁邊,石頭上,樹木上,臺階上,很多陰暗潮濕的地方,都長滿了綠色的苔蘚,那種綠,有翠嫩的綠,也有濃郁的老綠。
真的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石苔花,在路邊,在溪旁,在南方悠長悠長的小巷里,也曾在青石板路上遇到過這種綠色的苔蘚,濕,滑,一不小心,便會滑一跤。灰瓦粉墻的屋子,院墻上爬滿了藤蘿植物,偶爾有祼出來的地方便生滿這種青苔。
從來沒有覺得這種苔花有多美,它們小如米,小到讓人漠視它們的存在。此刻,在山里,我盯著那些鋪滿石頭,長滿樹桿的苔米花,小小的,綠色的,連片的,分不清彼此,卻都是一派生機盎然。
說是苔花如米小,其實青苔無花,也沒有種子,可是它們一樣是子孫滿堂,處處青苔處處花。清代散文家袁枚,不知在什么情景之下,興致盎然地賦了一首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前兩句,說得是苔花這種植物,生活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會有旺盛的生命力。后兩句,筆鋒一轉(zhuǎn),自然就有了勵志的范兒,有如米粒一樣渺小的苔蘚,像牡丹一樣努力地盛開著。
牡丹富貴,自不用說,花瓣層層,堆疊如云,乃是花中之王。梅花孤傲,冰骨玉肌,香魂一縷,傲雪盛開。蘭花清幽,有花中君子的美名,守得寂寞,享得孤單,淡定雅致。這世間,還有很多花兒,比如玫瑰的幽香,菊花的淡定,荷花的高潔,百合的大方,好看的花兒比比皆是,苔花算什么呢?它能算是花嗎?卑微到塵埃里,花小如米粒,生活在溪旁路邊不起眼的地方,時常靜默,無人問津,就連山野一朵小野花的命運都會比它出彩。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選擇的?;ㄓ谢ㄕZ,人有人言,這花兒其實也和人一樣。不管境遇多么糟糕,不管命運多么不公,努力地盛開,全力以赴地去活,存在過,努力過,活出自己的精彩才是最重要的。
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難道我還不如一朵小小的苔米花嗎?活得開心、快樂、盡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站在清幽的山里,閉上眼睛,在這天然的氧吧里,深深地吸一口氣,悠然,怡然。
聽說半山腰上有一座廟宇,是尼姑庵,庵中有幾個漂亮的小尼姑,守著偌大的一座廟宇。香火不算很旺,偶有人來。
有苔米花在廟宇的背蔭處,向陰而生。
向陰而生,這是它的命,也是它不能選擇的選擇。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