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變

◎羅簫

婚變

◎羅簫

呂彬給汪玫打過幾次手機(jī)，讓她回縣城一趟，去民政局把那個藍(lán)本本領(lǐng)了，汪玫支吾搪塞，硬是不當(dāng)回事。呂彬所說的藍(lán)本本就是離婚證，汪玫在市里跟一位大腕同居半年多了，夫妻關(guān)系已經(jīng)名存實亡。這天早晨，呂彬又打汪玫的手機(jī)，沒好氣地說，打從你出走那天起，這個家就是塊破鏡了，沒有重圓的指望，你最好麻利點兒！

呂彬比汪玫大八歲，兩人在縣文聯(lián)召開的創(chuàng)作座談會上初識時，呂彬已經(jīng)是省作協(xié)會員了，因其酷愛文學(xué)，總想找個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汪玫個頭高挑，墨發(fā)披肩，面龐粉潤如花，乍看像電影明星，那雙迷人的大眼睛盯過來，由不得呂彬不渾身出火。汪玫隔三岔五就帶習(xí)作來找呂彬指點，呂彬熱情有加，想入非非。盡管那些習(xí)作文筆稚嫩，錯別字多多，但有這個愛好就夠了。沒想到，對方會投懷送抱?；蛟S，汪玫看中的是他的文才。又或許，因為他有中專文憑，不僅是國企正式工，還擔(dān)任著基層單位小頭頭。

結(jié)婚后，家務(wù)活全歸呂彬，不是他愛做，是不做不行。汪玫有句口頭禪，找上你，就是為了不干活，誰叫你比我大多半輪呢。常常這樣，呂彬進(jìn)家撲住的不是汪玫的肉身子，而是一盆臟衣服。有回老家來人，呂彬正在擇菜，指使汪玫去小賣鋪買袋醬油。汪玫沒事人似的說，離了醬油就不能炒菜啦？呂彬說鹽不多了，也得買。呸！呸呸呸！窩在單人沙發(fā)里的汪玫沒動彈，眼睛也沒離開電視屏幕，臉拉老長，仍在為沒要到錢買那二百元一盒的護(hù)膚霜慪氣。

磕磕絆絆，十四年過去，呂彬所在的國企冷不丁搞起了改革改制。下崗后，呂彬為縣里一家酒廠跑銷售，讓汪玫幫著跑，不到兩個月，汪玫就跑沒影兒了。

汪玫終于被吼叫回來，把婚離了。

最近，呂彬為離婚的事，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內(nèi)中其實另有原因。上月初，市文聯(lián)一位老師給呂彬介紹了一位女人，相貌談吐俱佳。女人的丈夫兩年前出車禍死了。女人叫楊洋，是康頤商廈辦公室主任，比呂彬小一歲。只見一次，呂彬不敢再見了，原因很簡單，自己尚未離婚。

星期天，呂彬坐長途汽車來到市里，又坐東二路外環(huán)公交車到楊洋家，把離婚一事說了。沒料到楊洋狡黠地一笑，你們愛離不離，跟我扯這些干嗎？朋友介紹咱倆認(rèn)識，是希望你我相互多個文友，跟婚姻擦不上邊的。

呂彬呆愣成了沒嘴葫蘆。女人，有時真讓人捉摸不透，上回楊洋還說，既然湊合不成了，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還說他女兒屢屢勸她找個伴……也許，精明的女人大多如此，欲擒故縱，是她們慣用的伎倆。呂彬又想，欲速則不達(dá)，做為男人，一定要冷靜，學(xué)會克制，容忍對方的精明和狡猾。

電話鈴響了。您好，楊洋用英語跟對方大聊特聊起來，似乎忘記了客廳里有呂彬這個大活人。約莫個把小時，楊洋才撂下話筒，對呂彬說，對不起啊，外語沙龍里一位朋友，我們每月聚會一次，平常斷不了通電話，用英語聊天。呂彬沒吭聲，他不懂英語，聽不出黑白四六來，只是感覺楊洋接電話時的表情有些曖昧可疑。

又呆坐一會兒，呂彬囁嚅道，今兒中午，我想請你去外邊吃頓飯。楊洋說沒名堂喲！不過呢，為慶賀你翻身得解放，從坑底挪到坑沿，我倒樂意湊這個場！

進(jìn)到天外天酒家后，楊洋和上次一樣，不客氣地點了個標(biāo)價48元的紅燜肘子，又是吃幾口就擱住，把筷頭轉(zhuǎn)移到了那盤糖醋馬蹄上。呂彬只得連杯干酒，以便大口吃肉，將剩余的或者說整盤紅燜肘子蠶食掉?；橐鲈摬粫沁@盤紅燜肘子吧？沒吃時涎水直淌，吃幾口就膩，早知如此，不如不點這盤菜，省錢又省心。他甚至想，跟這樣的女人結(jié)合，別是從坑里爬出來，又蹦進(jìn)井里吧？

酒酣耳熱之際，楊洋又恢復(fù)了對象身份，頤指氣使地說，你應(yīng)該把縣城的房子賣掉，在市里整個窩。這話正撓到呂彬的癢處，兒子呂祁在市七中讀初一，光租房費一年就得兩千多塊，如能及早在市里買套房子，少花錢不說，說不定自己能找個合適的工作呢。

說辦就辦，呂彬把縣城的賣房錢拿到手，和買方商定一個月內(nèi)搬清，隨后馬不停蹄地跑市中心房產(chǎn)交易大廳，并在一些墻壁上張貼出數(shù)十張求購廣告：因兒子在附近上學(xué)，急須購房一套，欲售者請撥打本人手機(jī)……不想這招還挺靈驗，連日來手機(jī)響了二十多次。呂彬看過幾處后，相中了郊區(qū)建材院內(nèi)那套二居室舊房。

房產(chǎn)證和鑰匙拿到手后，呂彬想請人在墻壁和天花板上刮層仿瓷涂料，把門窗管道重新油漆一遍。估算一下，得兩千左右，銀聯(lián)卡里卻只剩千把塊。

呂彬去康頤商廈辦公室找楊洋，不防備被兜頭潑了盆冷水。楊洋先是責(zé)怪他確定買那套房子時沒和她商量，接著說，我哪來多余的錢？你這不是朝沒棗的樹上下桿子么？語氣沖沖的，像機(jī)關(guān)槍掃射。呂彬發(fā)梢打顫，灰溜溜離開了。

夜里，呂彬喝醉了酒，對著穿衣鏡里的自己吼叫個不了，你個混球兒！鄉(xiāng)巴佬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又喝酒，接著吼叫，妖精！狐貍精！連千把塊錢都不肯借，何談白頭偕老、陪伴終生？

呂彬暫時沒裝修房子，也不再去找楊洋。楊洋倒給呂彬打來了電話。楊洋的語氣一向趾高氣揚(yáng)、頤指氣使，呂彬，你給我打的過來，咱倆聊會兒天。呂彬在縣城時，曾連續(xù)十多次給楊洋返電話，一聊就是幾個鐘頭，孰料縣、市兩地電話費每分鐘六毛，比打長途都貴一倍，一個月下來，電話費九百八，差點把呂彬嚇出驚風(fēng)病。那會兒，呂彬總是一而再再而三懵頭暈?zāi)X地上當(dāng)，現(xiàn)在終于清醒了。呂彬懶洋洋地說，唉！累得夠戧，我要睡了，就不返電話了。市內(nèi)電話費三分鐘兩毛錢，不貴，可一毛錢也是錢喲！楊洋咋不為別人著想呢？

轉(zhuǎn)眼進(jìn)入炎夏，這晚九時許，氣溫仍高達(dá)40度，呂彬坐在愛情幫你辦婚姻介紹所那張長條沙發(fā)上等待召見，就像外賓來到異國他邦，等待元首召見一樣，難免有些局促，忐忑不安，面頰上的汗水剛擦干凈，呼！又冒出一層。

這個婚介所位居市中心某區(qū)人大招待所后院，紅娘只有兩位，一個叫杜鵑，一個叫李眉，她倆輪流值班，早八點到下午三點是一個人，之后至夜晚十點是另一個人。長條桌上有三部電話，另擱一摞十多本分性別年齡段的征婚人員情況登記冊，里邊的面孔很多，每位登記者須交納180元入會費，呂彬的會員卡號是09145，由此不難推斷，該婚介所收入不菲。進(jìn)入新世紀(jì)，一些人富得流油，離婚率呈劇增趨勢，換老婆與換丈夫的事情屢見不鮮。呂彬應(yīng)聘在《綠原》雜志社當(dāng)編輯，也許錢包沒那么癟了，找伴的念頭又膨脹起來。

屋門被推開又關(guān)上，裊裊婷婷走來一個女人，衣著淡雅樸素，舉止大方得體，高矮胖瘦適中，面色冷靜但不失嫵媚，年齡約四十出頭。杜鵑連忙站起身，李東，您來啦？呂彬感到奇怪，李東？怎么叫個男人的名字？他對杜鵑的直呼其名也頗覺奇怪。那個叫李東的女人問，那人來了沒？杜鵑說半小時前就來了，在大廳1號間等您吶。

將近十點時，杜鵑說呂大哥，我該下班了，約定好了的，紡織廠那位周女士也該來了，我就不陪你們了。呂彬說你走你的，我去大廳等她。

大廳內(nèi)有用壓縮板隔開的六個小間，呂彬出于好奇，撩開這個布簾瞥一眼，又撩開那個布簾瞥一眼，每個小間里都是一個高腿幾桌和兩把折疊椅子，不大的面積，卻顯得空空蕩蕩。咦？呂彬咦一聲，抬抬腳，見是一個電話號碼本，他用手絹擦抹幾下，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揣測八成是周女士來了，趕緊把那個有著燙金字封皮的小本本裝進(jìn)褲兜。他想，這人忒馬虎了，怎么會把電話號碼本丟在這令人尷尬難堪的地方？

周女士進(jìn)到大廳后，呂彬只瞥一眼，視線就轉(zhuǎn)移到了別處，再不敢看對方了。他囁嚅道，杜鵑下班了，不如，咱去外邊走走。

呂彬邊往外走邊翻閱手機(jī)里的短信。出招待所大門，碰巧有輛摩的靠了過來。他扯了個謊，兒子給我發(fā)短信，說他感冒發(fā)燒，我得趕緊回去，改天咱們再聚。其實，呂祁給他發(fā)的短信是，爸，作業(yè)完了，我要睡了。

摩的帶呂彬一溜煙回家的路上，他還在想，放著好好的眉毛不描，干嗎拔掉？干嗎別出心裁，將兩把鐮刀勾畫恁高恁陡，想嚇?biāo)缼卓谧訂眩?/p>

回家后，呂彬趄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著看著竟迷迷糊糊睡著了，夢中面對著的那兩把鐮刀似的假眉毛，突然直上直下豎立起來，帶動著下面的眼睛也豎立起來。呂彬打個哆嗦，睡意頓消，掏出那個電話號碼本翻看起來，越看越替對方著急，因為上面有數(shù)百人的聯(lián)系方式。呂彬從縣城往市里搬家時丟失過一個電話號碼本，時至今日，那種失落感仍很強(qiáng)烈，仿佛把親戚朋友同學(xué)熟人乃至老家的街坊鄰里一古腦兒全丟失了。

次日上午，呂彬給愛情幫你辦婚介所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李眉。謝謝你啊呂大哥，交班時我告訴杜鵑一聲，如果有人問起電話號碼本，讓他（她）直接跟您聯(lián)系。呂大哥，您心眼怪好的，簡直是新世紀(jì)的活雷鋒，好人應(yīng)該有好報，我和杜鵑一定幫您找個合適的伴，如您所要求的，不求最美，但求真情永遠(yuǎn)。

呂彬又給晚報廣告科打電話，想登個招領(lǐng)啟事，人家答復(fù)說，須繳納二百元版面費。呂彬不禁啞然失笑，值當(dāng)為此搭錢耗財么？花費些工夫倒無啥不可，也好滿足一下好奇心。

晚上，呂彬打開電腦，在本地新聞網(wǎng)發(fā)了個招領(lǐng)啟事：我拾到一個電話號碼本，丟失者請留下電話號碼，我會盡快讓原物回歸原主的，不必言謝。帖子發(fā)出不一會，就有網(wǎng)友跟帖：老兄，你應(yīng)該注明一些東西，比如拾到的時間，地點，還有，電話號碼本有何特征，越詳細(xì)越好，放心，這不是鈔票，沒人冒領(lǐng)。呂彬跟帖：我是昨天晚上在某區(qū)人大招待所拾到的。他不好意思說是在愛情幫你辦婚介所大廳拾到的，怕網(wǎng)友嘲笑，起哄。

多虧網(wǎng)友提醒，呂彬在小本本的首頁看到一個E-mail，他有搜索經(jīng)驗，把那個E-mail輸入baidu，點一下搜索，對方的電話號碼出來了。

請問，您是李靜女士嗎？我是李靜，您哪位？對方說話干脆利落，似曾熟悉。我是一個您不認(rèn)識的人，冒昧打電話是想問問，您是不是丟了電話號碼本？對！對對！昨天丟的，您撿到了？您能確定在哪兒丟的嗎？李靜遲疑一下說，不好確定，昨天我去過起碼四個公共場所。這位先生，我能問一下，您怎么會知道是我的電話號碼本和我家電話號碼？我把那個E-mail在網(wǎng)上輕輕百度了那么一下，就把電話號碼連同您的名字和您本人一古腦兒給百度出來了。先生說話挺風(fēng)趣的，請問貴姓？免貴，鄙姓呂，雙口呂，單名一個字，彬彬有禮的彬。呂彬？哦，您的名字我見過，在晚報副刊和《綠原》雜志上。

二十分鐘后，呂彬騎自行車來到天外天酒家門外，瞥見那位叫李東的女士正在茫然四顧。呂彬鎖好自行車，掏支煙點上，搭出等人狀。請問，您是呂彬先生嗎？是呀！你咋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李靜，方才電話里您不是報過姓名了嗎？呂彬詫異地咕噥道，昨天晚上，我聽杜鵑喊你李東。李東？呵，呵呵，那也是我的名字。

李靜一個勁兒把呂彬往里讓，直至進(jìn)到二樓雅間坐定，才說，別瞧丟失的是個小本本，差點把我急出病來，真得好好謝謝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不由自主扯起了去愛情幫你辦婚介所的事。李靜的會員編號是 03266，說不定去年或幾年前她就入會了。

李靜對呂彬的學(xué)業(yè)、工作經(jīng)歷和家庭變故很感興趣，不斷追問逗引呂彬詳盡介紹，包括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在省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作品情況。

呂彬不好意思打探李靜的情況，尤其年齡，但對方的言談舉止，一顰一笑，似乎蘊(yùn)涵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他沒喝多少酒，竟有些暈暈乎乎，如墜云里霧中。李靜婉轉(zhuǎn)地說，我比你大三歲。女大三，抱金磚。呂彬異常大膽地蹦出一句，連他自己也為之震驚。李靜的臉騰一下紅了，像畫框里那朵玫瑰花。

數(shù)日后，上午剛過十一點，一位個頭高挑面容白皙的小青年來到《綠原》編輯部。您是作家呂彬先生嗎？呂彬一怔，見尹主編正拿老花鏡后的眼睛翻他，忙把小青年拽到門外。你找我有事？是李董找您，想讓您去公司見她。李東？不就是李靜嗎？您可以直呼其名，我做下屬的，必須尊稱李董。哦，忘記自我介紹了，鄙姓靳，是李董的司機(jī)。呂彬有些明白了，敢情，李靜是董事長呵。小靳說不僅是董事長，剛剛又兼了總經(jīng)理。

呂彬猶如揣上了一團(tuán)謎，李靜那么大牌一個人，怎么會是單身？身為董事長，竟微服簡裝，屢屢造訪愛情幫你辦婚介所，這也忒讓人費解了。小靳，你們李董那么優(yōu)秀，為啥去婚介所撈針呢？小靳瞥他一眼，按說呢，我不該多嘴饒舌，不過，我瞧她近日精神煥然一新，也許終身大事有著落了，不妨犯一次自由主義，李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既急于成家，又想找個能讓自己動心、放心、舒心、貼心的知己，才不得不選擇進(jìn)婚介所撞天婚的。

奧迪車在皇城大飯莊門外停穩(wěn)后，小靳還在說話，那還是十六年前，我爸剛為李董開車時，公司初具規(guī)模，李董把她心儀的白馬王子安排到財務(wù)科當(dāng)科長，不料那人和出納員司小麗混熱了，把公司存在銀行里的五十九萬元一古腦兒卷走，雙雙去了海外，打那起，李董再沒考慮過個人問題。后來呢？呂彬覺得旮旯里有縫隙，故事里肯定還有故事。小靳說兩年前，我爸得了肝癌，臨去世前，對李董說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話，當(dāng)時我也在場。我爸說，小靜，該成家了，人間好男人有的是，等不來，夢不來，命令不來，有時，擦擦肩就錯過了，你得主動些，也有時，多瞥一眼，就相互號上了。

這次會面的結(jié)果大出呂彬意料，李靜執(zhí)意要拔走他，栽到她的領(lǐng)地做總經(jīng)理助理。呂彬也許被美色迷惑住了，欣然從命。他在基層單位當(dāng)過十幾年一把手，文化修養(yǎng)、業(yè)務(wù)素質(zhì)和組織能力兼?zhèn)?，很快進(jìn)入了狀態(tài)。

有個在康頤商廈租賃柜臺的客戶賒走一百件羽絨服，人去柜臺空有段時間了，已形成呆賬，那可是五萬多吶。呂彬向李靜建議，一定要順藤摸瓜，一把圪針捋到頭，查個水落石出。

李靜恨恨地說，都怪前總經(jīng)理耿祥大包大攬，說什么萬無一失，關(guān)系鐵了去了，末了才知道，他和那女人還有另外幾個蘇北婆原來是一伙的。那家伙應(yīng)聘總經(jīng)理不到半年，就包起了二奶，那個打工妹我見過，二十出頭，模樣蠻漂亮，實指望跟個大款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耿祥溜走后，她才知道那套房子原來是租賃的。

呂彬于是給康頤商廈辦公室打電話，詢問那個蘇北婆的家庭地址。楊洋吃驚不小，以為你蒸發(fā)了呢，咋搖身一變成總經(jīng)理助理了？呂彬打起了哈哈，物質(zhì)還有個不滅定律呢，何況人，瞎子不也摸索來去，時刻想往好地兒撲跳么？不過呢，混到啥地步，我也脫不掉書生氣。

楊洋讓呂彬這就過去，提取那位蘇北婆的身份證復(fù)印件以及其他有用的證明材料。又說，今兒晚上找地兒坐坐，我埋單，剛領(lǐng)千把塊季度獎。呂彬囁嚅道，現(xiàn)下不比以往，我不能對不起人。這么說，你心里有人啦？楊洋問。呂彬答非所問，推說自己走不開，立馬派人過去。說罷，就撂了話筒。

次日上午九點多，李靜來到呂彬的辦公室，坐沙發(fā)上，好一陣子不說話，呂彬好生奇怪。李靜又沉默一會兒，才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有個閨蜜叫楊洋，說她認(rèn)識你。呂彬心尖一顫，接茬道，太認(rèn)識了，所以我才躲著走。她是不是撈不著葡萄，在您跟前說葡萄酸了？李靜嫣然一笑，這才是天說天方，地說地圓，她沒說葡萄酸，反倒把青葡萄夸耀成了蜜棗，吹噓你對她一百一的好。呂彬想表白一下，旋即覺得用不著表白什么了，因為李靜說，我了解楊洋，一肚子小聰明，鬼精鬼精。你這個人還算有自知之明。末了李靜逗趣道，難怪楊洋吃后悔藥，憑你，要才華有丁點兒怪才，要誠實有一星兒憨厚，長相又人模狗樣兒，這要讓肥富的寡婆們瞅見，指不定當(dāng)俏物瘋搶吶！

隔幾天傍晚，李靜給呂彬打電話，沒說有什么事，只說你下班后，來家找我。

李靜炒了幾個呂彬愛吃的菜，從櫥柜里掂出一瓶劍南春。

呂彬恍惚覺得門外有人，走過去把那扇棕紫色防盜門朝懷里拉拉，確信關(guān)緊了，又把二層包廂門碰上，才重新坐下。

幾天來，呂彬傍晚回家時，都察覺有人跟蹤。那人也騎著自行車，和呂彬保持百多米的距離，直到呂彬拐進(jìn)建材院才掉頭離去。因為住處在郊區(qū)，離公司有二十多里路，呂彬中午不回家，總是就近叫一份便當(dāng)。兒子呂祁中午也不回家，在七中門外小吃店用餐。前天傍晚，呂彬多了個心眼，騎到回春巷，一扭車把拐進(jìn)了一條幽暗的死胡同。約分把鐘，有輛自行車竄過去，原來是汪玫。呂彬在腦子里畫了個斗大的問號。

李靜見呂彬做賊似的，模樣特滑稽，撇了撇嘴，不屑地說，怕個鬼喲！鬼怵理直氣壯的人，人越膽怯，鬼越如影隨形！

是夜，呂彬沒回家，他給呂祁打電話，說公司有急事，通宵加班。

翌日晨七點一刻，呂彬起床后覺得好笑，這個班加得好累，身體跟散架了似的。李靜問他笑啥？他說我笑自個兒好命，撿了顆蹦棗。你就得瑟吧你。李靜柔軟的話音未落地，冷不防被啃了一口，頓時滿臉飛霞。

呂彬從李靜住處出來，見汪玫正在小區(qū)大門外徘徊，兩人打個照面，呂彬忍不住問，你咋在這兒？汪玫反唇相譏，你咋在這兒？你在這兒在哪兒我不管，我只關(guān)心與我相關(guān)的，比如去年離婚時，你只給我兩萬，自個兒掉頭在市里買了套價值十幾萬的房子，這不是坑人么？

汪玫沒說假，呂彬也沒料到，購買那套房子僅一年多，到2008年底，房價飛漲，翻番了，還在繼續(xù)飆升。

汪玫的面頰還是那樣柔嫩，似乎泛著粉潤的水霧。呂彬說你攀高枝了，還找啥后賬？虎毒不食子，你這不是在跟呂祁爭房產(chǎn)么？該我的就得給我！呸！呸呸呸！汪玫朝地上連唾幾口。她以前就這樣，現(xiàn)在還這樣，以后大概仍會一如既往下去，仿佛蜂巢胃囊里一直在冒酸水，不呸幾下，會影響說話喘氣。

呂彬收到法庭的第三張傳票時，李靜說你不用去應(yīng)訴了，汪玫會自動撤訴的。

汪玫果真偃旗息鼓，撤訴了。

愛就是同病相憐，你難受，我心里也不會舒服，所以，我讓小靳出面把那事私了了……李靜同樣選擇了霸蠻，她沒和呂彬商量，給了汪玫六萬。唉！當(dāng)時我那套房子就是六萬塊買的，這等于讓她把我前些年所掙全撥拉走了。呂彬嘆氣不止。

陽臺上落著一對麻雀，撓啊撓，什么也撓不到，還在撓。李靜說你怎么不問問，汪玫的近況？呂彬索然，她不還是個小三兒么？李靜搖搖頭，包養(yǎng)汪玫的那位大腕其實是某局局頭兒，被抓了……報應(yīng)！報應(yīng)??！呂彬失聲尖叫。那對麻雀打個激靈，撲棱棱飛走，瞬間不見蹤影。

責(zé)任編輯/何為